我正急得满头大汗,剑泽突然从假山后面绕出来。
“剑泽!”我冲过去拉着他的手叫道,“你派给我的好丫头,竟然连主人的名字也搞不清!”
剑泽携了我的手走回来,在亭子里坐下,含笑点着两个丫头说:“你们两个,仗着靓文疼你们,怎么没大没小起来了?”
我蓦地张大了嘴巴,猛地抓住剑泽的肩膀摇晃起来:“剑泽,你说什么呢?看清楚,我是羽白,羽白啊!”
“好了好了。”剑泽把我搂住,轻言细语的哄着,“靓文别闹了,看你的眼睛都红了,再配上这件白衣服,活生生一只气鼓鼓的小白兔,不过是只漂亮的小白兔!”
不是不是!我不是靓文,不是小白兔,我是羽白,我是爹娘的好儿子羽白!
眼前一黑,蓦然什么都看不见了,我一阵惊惶,大呼出来:
“我不是靓文不是靓文,我是羽白,是羽白!”
恍惚间一双有力的胳膊搂住了我,熟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好了好了别哭了,你不是靓文,你是我的好羽白……”
我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睡,似乎又过了好久,当我再次醒过来时,耳边乱糟糟的有好几个声音惊喜的叫着:
“动了!羽白公子动了!”
“石御医!石御医您快过来看看,羽白公子是不是醒了?”
“快,先派人去通知七王爷!”
我费力睁开眼睛,模模糊糊看到眼前站着侍文和应文,另外有两个不认识的面孔,一个相貌清隽的中年男人,一个珠圆玉润的丫头。
“你们是谁……”话一出口,我自己也吓了一跳,这是我的声音吗?怎么这么沙哑难听?
男人替我把了把脉,然后道:“微臣石逢春,是宫里的御医,羽白公子大病初愈,还是不要开口的好。”
“你呢?你是谁?”我望着那个丫头,固执的问。
“奴婢雁月,是从七王爷那边临时调过来照顾公子的。”
“七王爷……”我恍惚的重复。
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接着大门被“砰”的一声推开了,有个人冲了进来,直直冲到我床前,一把抓住我露在被子外面的手,叫道:
“羽白,你醒了?你真的醒了?你好不好?还有哪里疼?”
“七王爷……”
“你说你说。”七王爷迫切的说,“你想吃什么?想要什么?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我要回家。”我轻轻的说。
七王爷的脸猛地阴沉下去,双手猝然伸向我,紧紧抓住我的肩膀:
“你--”
“王爷!”还不待他说什么,侍文和应文一起冲了上来拉住他的手,“王爷,公子才刚刚醒,脑子还不清楚,王爷不要跟公子计较了!”
七王爷置若罔闻,一双手狠狠的捏着我的肩胛骨,我忍不住皱了皱眉。
“王爷,”雁月走上来,轻轻拉住七王爷的胳膊,“羽白公子昏迷的时候,王爷说过什么来着?怎么公子才一醒过来,王爷就把说过的话全扔在脑后了?王爷是想把公子掐晕过去,然后再对着公子不吃不喝五天,是不是?”
七王爷一愣,慢慢的把手缩了回去。
这个雁月丫头什么来头?竟然连七王爷都听她的话!
雁月轻轻的推开七王爷,伸手替我把被子掩好,轻声道:“羽白公子,你才醒,身子虚的很,还是先把身子将养好了,其他的事情都搁搁再说吧。”
从我醒来后,雁月就一直留在靓云轩,每次七王爷过来,她都跟在一旁伺候着,说也奇怪,七王爷一向惟我独尊,偏偏对雁月的话,倒是言听计从。对我,也没再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
在石御医和三个丫头的悉心调理下,我的身子一日好过一日。这天喝了药,**在床头上,盯着屋里忙来忙去的应文,突然问道:“应文,你知道我是谁?”
应文猛地回头,诧异的看着我,突然笑了:“羽白公子,你怎么了?怎么病了一场,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
“羽白?”我小心翼翼的重复,“你叫我羽白?”
“是啊。”应文看着我,突然有点害怕,走过来摸摸我的额头,小心的说,“不发烧啊,公子这是怎么了?怎么自打醒过来,就变得怪怪的?”
“没事。”我搪开她的手,呵呵笑着,“没事没事,只要你认得我就没事。”
应文一脸疑问,似乎还要再问,我摇摇手打发她出去:“你出去歇着吧,我困了,想睡一会儿。”
话才出口,就听门口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又睡?你已经连着睡了五天了,还睡不够?”
“七王爷?”应文忙迎上去,“王爷今儿不是来过了?”
“来过了就不能再来?”七王爷把手里的外袍递给应文,吩咐道,“你出去吧,我有话跟羽白说。”
应文犹豫的望望七王爷,又望望我,“王爷……”她不安的说,“公子才刚好……王爷……”
“这还用你来提醒我,”七王爷的语气听不出是喜是怒,“你倒真偏着你主子,生怕我吃了他怎么着?”
“应文不敢!”
“那还不出去?”
应文又担心的看我一眼,一步三回头走到门口,突然又转身对我说:“公子……要是……有什么事……应文就在门口,你叫我就是了……”
“能有什么事?出去!”七王爷猛地提高了声音。
应文吓了一跳,忙慌手慌脚走了出去。
七王爷走到我床前坐下,伸手过来摸摸我的脸:“羽白,这一场病让你瘦了不少。”
“拜你所赐。”我懒洋洋的说。
七王爷脸色变了变,忽然叹了口气道:“就算那天我打你不对,从树上跳下来的事,难道也怪在我头上?”
原来他连这个也知道了。
七王爷替我掩了掩被角,又说:“你这个性子,我真不知道说什么好,就算你气我恨我,为什么拿自己的身子出气?万一有个好歹,你叫我怎么办?”
我睥睨着他,冷哼道:“难不成你还怕我死了,舍不得我不成?“
“我当然舍不得你!”七王爷伸手过来,像是要搂我,我往床里一躲,他见了,无奈的笑笑,竟然不勉强,“你病的这几天,我吃不下睡不好,你要是真……我……”
“哼!”我冷哼一声,“你舍不得我?你是舍不得我,还是怕第二次失去……失去靓文?”
话一出口,眼圈猛地红了,坚持了许久的矜持,随着一声“靓文”出口,终于土崩瓦解。
七王爷蓦地变了变脸,但见了我的模样,终于还是把火气压了回去:“你都知道了,我也不瞒你……靓文从小在我府里长大的,后来他喜欢上我五哥,我就把他让了出去……我承认初时带你回府,的确因为你长得像他,但……但是你们其实一点也不像,如果我把你当成靓文,就决不会碰你--我对靓文,一直是规规矩矩的。”
“规规矩矩!”我吼了出来,“对他规规矩矩,对我就毛手毛脚!”
“不是那样,”七王爷解释着,“羽白,这里面的事情,以后我慢慢告诉你好不好?你答应我,以后不提回家的事,我是真的舍不得你走。”
“舍不得我走?只不过舍得一巴掌甩过来?”我忍不住,终于掉下眼泪来,“要我留下来,你把我摆在什么位置上?我永远都是他的影子,你又怎么分得清我和他是不同的两个人,如果他不重要,那天我扔了你的碎玉,你为什么气成那个模样?现在只怕老早就叫人把井水淘干,把玉捡上来了!”
七王爷当场愣住。
我一见他这副模样,更觉得委屈,猛地钻进被窝,拽起被子蒙住脑袋。
过了好久,七王爷才长叹一声,我听见他默默站了起来,轻轻的走到门口,打开大门,他突然颓声道:“你们俩的胆子越来越大了,竟然趴在门口偷听主子说话……罢了,你们好好照顾羽白,他恢复得差不多了,明儿一早叫他起来,让他上书房吧--这几天天凉了,记着给他加件衣服。”
说完,脚步声响起,出了门,渐渐走远了。
七王爷才走,侍文就急急冲了进来,跑到床边,她小心的扯扯我的被子,叫道:“公子,你别把头藏在被子里面吧,憋坏了怎么办?”
见我没反应,侍文轻轻叹了口气,又道:“公子,其实王爷没有骗你,你的确和靓文少爷长得很像,但处得久了,任谁都看得出,你们根本是不同的两个人。”
我猛地翻身坐起来,突然又觉得她在安慰我,气哼哼的道:“七王爷是你的主子,你当然帮着他说话!”
侍文看着我的脸,突然笑了出来。
我虽不知道她在笑什么,但终究明白是在笑我,一时间红了脸,装出一副恶狠狠的样子道:“你笑什么?小心我叫人把你拉出去,打你个一百八十大板!”
侍文笑完了,轻轻摇了摇头,走到脸盆边拿了手巾,递到我面前道:“公子,单单是你现在这副模样,就和靓文少爷差个十万八千里。靓文少爷成熟稳重,从来不哭鼻子,我和应文也从来不敢跟他这么没大没小。”
“他成熟稳重?那我就是幼稚轻浮了?”
“侍文不是这个意思,侍文是说,靓文少爷跟公子的性子正好相反,七王爷对靓文少爷一向尊重有加,哪是对着公子时这般轻松快活的模样?”
“轻松快活?”我讶然,“他哪里是轻松快活,明明是以取笑我为乐!”
“无论如何,公子进府以后,王爷的确快乐了很多。”侍文道,“当局者迷,公子怕是身在其中,反到倒看不透这一切了。”
虽然一点也不信侍文的话,但第二天一早,我还是被她和应文从床上弄了起来,这两个丫头,竟然越来越像荷湘,只怕再过不了几日,她们也敢捏着我的鼻子叫我起床,我真这么没气势吗?竟然连个丫头也震不住。
被她们左一件右一件捂个严严实实以后,雁月正好从七王爷院子那边过来,一进门就携起我的衣袖说:“公子已经准备好了?我们这就走吧。”
不想上书房,更不想见太傅。
雁月却像没看到我苦瓜似的脸,拉着我,迳直出了门,往书房走去。
七王爷已经在书房门口等着了,见我来了,立刻露出喜色,走过来牵着我的手,七王爷温声道:“羽白,我们进去吧。”
不顾我一脸不情愿,七王爷拉着我的手走进书房。
太傅已经在屋里了,见了我的面,显然吃了一惊,讶然道:“羽白,你怎么瘦成这样了?”
“还不是拜太傅和五哥所赐!”七王爷冷冷的说,“皇兄那边骗我进宫,你们这边就找羽白摊牌。你们为什么不替他想想!太傅也说过羽白单纯如白纸,难道就没想过他能不能承受?”
“剑泽……”太傅急欲辨白,却被七王爷打断了:
“我和五哥纵有天大的恩怨,终究打断骨头连着筋,总也逃不过一句兄弟亲去。反问太傅,您又是以什么身份介入此事,倘若日后我和五哥和好如初,想起今日的事,执意要见怪于太傅,难道五哥还能胳膊肘往外拐,反过来帮着外人?皇家的事自古就如此,太傅辅佐先皇三十余年,如今又效命于皇兄,本该殷熟为官之道,如今老则老已,怎么突然糊涂起来了!”
我听不懂他的话,但太傅显然是懂的,七王爷越说,太傅的脸色就越白。
七王爷显然还没出够气,接着道:“不谈将来,就说现在,如果我立刻下一道旨意,将太傅拖出去砍了!”他冷冷看着惊跳不已、满头大汗的太傅,“即便当真如此,以我堂堂的荣毅亲王,杀个把太傅,皇兄还能当真怪罪我不成?太傅,您老好好思量思量吧!”
“七王爷息怒!”他的话才说完,太傅竟然“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老臣一时糊涂,还请七王爷念在老臣护主心切,饶老臣一命。”惊恐之余,太傅居然口称“七王爷”而非一向称呼的“剑泽”。
七王爷轻轻哼了一声,走上去一把扶起太傅:“太傅不必如此惊慌,剑泽不过分析利弊,难道真的能把您拖出去砍了?不过我这府里太傅想来是呆不下去了,明日开始,太傅就请不必进来了,剑泽一向有西席教导,以后也不敢烦劳太傅了。”
“是是。”太傅唯唯连声,“老臣这就告退,这就告退。”弯着腰,诚惶诚恐的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