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因为我爱他,爱到就算我到了地府,我也要让他陪着!”
“——你的想法真极端——”
“你不需要管!你到底做不做?”
没有思索,风满楼答应了:“我做,只要我们能活着出去,我一要杀了他!”
对烨心怀不轨的人,他一定不会放过!
“房翔是被他打伤的,能够留下半条命苟延残喘,不能不说是他手下留情了。”男子略带嘲讽的声音顿了顿后,才接着说道,“不过,他留下你们的性命,很有可能是认为你们还有利用价值才这么做的——”
“够了,不要再说这些了!先告诉我可以救治房翔内伤的心法口诀。”心急地风满楼打断了男人的话。
“——”男人沉默,片刻后,他才道,“那你听好了,我只说一次。”
风满楼一听,立刻扶住房翔坐了起来,自己则盘腿坐着。
“你周身运气,待到身体感到发热之后,把气渡到房翔身上。”
风满楼仔仔细细地听着,认认真真地按照男人的话一步一步做着。
“……合五神,集六气,凝汇而行走,化寒为热,通六脉……”
随着男人一句一句的教导,风满楼越发的感觉到吃力。
——男人的高深心法对他而言真的很难,但为了能够救治身负重伤的房翔,风满楼是咬紧牙关拼了。
汗水渐渐浸湿了风满楼的脸,不时还顺着他的脸的轮廓滑落到他的衣服上。
只有微弱火光的地牢中,一股缥渺的烟雾慢慢地汇聚于风满楼与房翔的周身。
当最后,男人已无语时,风满楼还在向房翔运气。
整个地牢因无人言语而充斥着紧张、沉闷的气氛。
细细品味之下——还有,淡淡地,不易觉察的哀。
张开眼睛,望到的是床顶上素色的帷幔,目光慢慢由床顶移到外面,成烨便看到了一个全然陌生的房间。
已经不是客栈里那灰暗狭窄的客房,而是一间宽敞,通风透光,朴实雅致的房间。
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里?
这个问题成烨并没有想多久便知道了。
他忆起了他昏迷前的那一幕。
满楼昏倒在地上,身旁不远处,房翔还在不断咳血——
眼眸深如黑潭的人用炽烈的目光紧紧地盯着他,不顾一切地紧紧抱着他。
他全身因被那炙热的眼神锁住,动弹不得,全身无力——无能为力。
——任那个用幽深如夜的眼睛看着他的人对自己为所欲为。
他的声音一句一句,沉重震撼。
他的行动一点一滴,紧窒强烈。
就是他的这种言行,包裹住他,让他既惊且惶。
不能思考,忘了呼吸,最后被黑暗笼罩住了所有意识——
再醒来,便是此刻。
这里是他的地方吗?
成烨不断在想,他还是逃不出他身边——真的如他所言,他永远都逃不出吗?
他从没想过他的命运竟然会如此——
亲人们一个一个被人杀害,逃过一劫的他原以为终将如此苟且偷生,没想到一念之差竟招来如此跌宕。
他所救的人并非他想救的人,而是一个利用他的弱点,设计接近他的人。
这个人就是害死他成家百余条性命的人,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
然后,七年前的一切渐渐地浮现,他成家惨遭灭门的谜题也随之慢慢解开。
但,所有未解的一切,在答案逐个清晰时,他陷入的却是一个无能为力的局面。
哈!他不能为家人报仇不打紧,他却还被口口声声说爱他的仇人锁在身边——
没有任何办法,逃不出,永远不能离开。
这算什么?!
老天的作弄吗?!
如果是,那接下来,接下来它还打算怎么玩弄这些完全在它掌控之下的苍生!
又或者,这个,就是已定的,他的命运。
一再的生病让成烨全身乏力,但他还是挣扎着,下了床,脚步不稳地,向前行。
腿很软,方才踏出几步,成烨就只能紧紧抓住身旁的东西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不过才走了几步而已——就累得急遽地喘息。
又怎么样?这些都不能让倔强的他产生过退缩的念头。
他记得,满楼昏倒了,房翔就被打伤了。而现在,他根本就不知道他们的情况。
——他要去找他们——
这个念头一闪过脑海,却让成烨一怔,停止了蹒跚前行的动作。
他要去找满楼他们,那他怎么找?
被焱影控制住行动的他、逃不出焱影身边的他——怎么找?
心思混乱,成烨情不自禁地盯着他方才一直想要到达的目的地,紧闭的房间。
微微透着光线的大门,离他已经不到一丈远,但此刻,在他眼里,这却是段遥不可及的距离。
成烨正怔忡间,紧闭的房门“吱呀”一声,被人出房间外打开了。
一看到出现在门外的人影,成烨难以控制地退了几步——
慌乱的动作,与看清站在门外的人后,就更为苍白的脸,任谁都看得出,成烨在害怕——害怕突然出现的人。
还有什么比这更伤人的?
自己的最爱恨不但自己,还视自己如毒蛇莽兽——
心,根本就痛到麻木,快要连感觉都没有了。
站在门外的人目光稍稍一黯后,视线再望着成烨时,眼睛已是平静没有波动的死潭。
他开始踏起步子往屋里走,尽管他要接近的人随着他的前进而退后。
一个身体健康的人,一个大病初愈的人,明显的差距,让他们一退一进的行动并没有持续多久。
一盏茶的时间,焱影就已经把一直逃离的人锁在了怀中。
“烨,你应该明白你是逃不出我身边的,为什么你还天真的想着要逃?”
轻易就制止了成烨的所有抵抗,并把怀中人撇向一边的脸强制掰向自己时,他冷静如斯地说道。
没有任何言语,被迫看着焱影的成烨冷冷地注视着面前平静却仍美得夺人心魂的脸。
外表冷静,并不代表内心也一样。
被成烨以这种憎恨的目光看着,焱影的整个胸口就被一股酸涩的物体塞满,不上不下,闷得人难受。
“算了。”许久的沉默后,焱影率先放弃与成烨的对视,开口道,“你不想说话,那就不说。先喝药吧,趁热喝。”
说完,他把已经完全放弃挣扎的成烨放回床上坐好后,才来到刚才的他进屋子里时随手放药盅的地方。
把药盅里的药汁倒到碗里后,焱影端着盛着药汁的碗小心翼翼地来到成烨身旁,轻声说道:“烨,来,喝药吧,这样你的身体才会好起来。”
成烨不为所动,焱影并不在意,他径自用小勺子盛了小半勺药水慢慢地端到成烨嘴边:“来,烨,张口喝下去——”
默默无言的成烨一直望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目光迷离,呆呆地坐着,好似一个没有灵魂的人偶。
但这样的他在焱影把盛着药汁的小勺子端到自己面前时,突然出手,连同焱影另一只手拿着的碗在内,全被他打翻在地。
墨棕色的药汁泼洒到铺在地面上的白色的厚重地毯上,强烈的对比色泽形成了一个斑驳的,令人心惊的画面。
印着精美图案的瓷碗从焱影手中脱落,在地毯上几个滚动之后便静静躺在了纯色的,毛绒绒的地毯上。
震惊成烨突然反抗的焱影内心紊乱地一对上成烨的目光,就被他眼里那顽强的恨意深深地刺痛了心脏。
焱影笑了,笑得不以为然,看似无动于衷,一个绝艳动人的笑。
一个动作,他便把连反应都还来不及的成烨摁到了自己怀中。
“这算什么?”他笑着说,眼里却黑暗得透不过一丝光亮,“困兽不甘于受控制的顽强抵抗?”
“可是,知道吗?烨。不管征服再顽强的野性也罢,只要握住了他们的弱点——他们就都会乖乖听话了。”
焱影的表情阴冷,他按住成烨的头不让他乱动后,放低声音,在成烨的耳边意味深长的如是说道。
非常明显的暗示,任是谁都能听出其中的意思,听到后的成烨惊惶地立刻转过头瞪着笑得邪恶的焱影。
“——你,是什么意思?”终于,成烨开口了。
不知道是因为震惊过度还是生病的原因,他的声音低沉沙哑、略颤。
焱影笑而不答,他站了起来,站着直视成烨。
“这样好不好,烨。”焱影双手负于身后,一派悠闲,好似在跟成烨讨论今晚要去哪里玩,“要是你反抗我一次,我就折磨风满楼他们一次——”
焱影的话让成烨张口结舌。
脸上仍旧是那抹明艳的笑容的焱影弯下了腰,伸出手轻轻抚弄着因惊骇而呆滞中的成烨的颊,他柔柔地对成烨说:“烨,你知道的,你知道我的手段的。我是那种为达目的不折手段的人——那天,在凌深的房间里,你已经完全领悟了——不是吗?”
“烨,你说,风满楼与那个人能顶得住我几次的折磨呢?”
目睹成烨眼里越来越浓的惊怕,焱影脸上的笑容就越来越深——因为心越来越痛了。
这样子的威胁并不是他想要的,但他只有这个办法——
是的,只有这个办法才能让他的烨不再伤害自己。
就算这样的结果是让自己更加痛苦。
“你不但卑鄙无耻,还阴险恶毒!”
尽管焱影的威胁令成烨难抑的因为惊恐而全身颤抖,但他还是倔强地瞪着面前笑容动人的人狠狠骂道。
“没错,我就是这样的人,可正因为我这样,所以我才能得到我想要的!”
口吻坚定的人这么一说完后,便把自己的唇封上成烨的唇上。
嘴方被封住,成烨下意识地欲要反抗,却又立即忆起了焱影方才的话。
他只能忿恨地、无可奈何地把手垂到身侧,把全身那不能爆发的恨与怒通通发泄到被子上,竭尽全力地拽住那质地优良的羽被拉扯着。
同时,他还不得不承受焱影给予他的,掠夺者一般的深吻。
如同极度贪乏的野兽得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食物,焱影入侵的舌头不留余地的横扫过成烨口中的每一个角落。
这场一逃一捕的争战,在弱势的一方毫无抵抗的力气时方才终止。
恋恋不舍地抽出入侵成烨口腔中的舌头,焱影一直冷静的眸夹杂着欲望袭上时,微微的失智,淡淡的迷茫。
因为深吻造成短暂晕眩的成烨的眼睛更为朦胧,原先没有血色的唇在焱影的吮咬下,已经变得水润红肿。
目睹此情,焱影的目光更黯了。
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抚摸眼前不断迷惑自己的红唇,深深迷醉的人沉声低唤:“烨……烨……”
呼吸畅通,意识也渐渐清晰,却在目光对准面前的人的那一刻,成烨忍不住瑟缩了下。
——焱影的眼睛里不加掩饰的欲望令成烨惊慌。
他知道,他清楚,要是焱影真的想要,他不能拒绝,不能反抗,不能逃。
就如同焱影刚才所说,他害怕不知被他关在何处的风满楼与房翔受他虐待,遭受不测。
把成烨紧紧抱在怀中的焱影当然感受到了成烨方才的惊颤——在成烨看不到的地方,他苦笑。
没有多久,他把成烨放躺在床上。
所有的动作皆是那般轻柔并且小心翼翼,因为他清楚地知道,成烨是他最不舍伤害的人。
“趁药还没凉,我再去端一碗过来。”
仿佛方才的冷酷才是假象,此时的焱影的言行是如此的柔情似水。
盯着焱影转身离开的背影,成烨还真是松了一口气。
虽然不清楚焱影到底在想什么,但只要他没有继续逼迫自己,总还算是好事一件。
天方亮,焱影就已经穿戴整齐地走出房间。
把房间的门轻轻阖上后,他凝视闭紧的房门静站了片刻。
最后,他转身离开——
只留下了一声轻淡若无,无奈的叹息。
当焱影关上房门的那一刻,成烨就已经张开了眼睛。
他没有望向哪里,而是盯着床前,焱影坐了一夜的椅子发呆。
一夜无眠,他知道焱影一夜都在凝望着他。
也正是焱影一夜都在看着他,所以才一夜不成眠。
那固执、坚毅、独占、灼炽的目光啊,就像铁链子,把他的全身紧紧捆绑,纠缠住。
让人呼吸困难,让人不能挣开,让人无能为力地只能认命——
睡不着,他仍旧闭着眼睛,不想面对他,装作他根本就不在他身边。
一夜,整个房间里的气氛凝重、沉闷。
一夜,他们都沉浸在这种让人呼吸困难的气氛里。
一夜,他们都无眠。
当晨曦的光芒把整个房间渐渐照亮,当远处的晨钟敲响,一声一声,飘扬回荡,提醒人们此刻的时间时,一直胶着在成烨身上的持着目光才移开了。
那纠缠自身的目光一离开,成烨一直紧崩的神经总算放松了下来。
他无声无息地呼出了闷在胸口里一夜的紧张。
当房间的门被打开又被关上时,他总算睁开了闭着一夜却没有任何倦意的眼。
他盯着焱影坐了一夜的椅子,他在想象,坐在这张椅子看了他一夜的他当时的心情。
想了许久,他想不到,因为全然地放松,不到片刻,他便已沉沉睡去。
兴致勃勃的景儿穿过一个回廊,正准备转弯跑到另一个廊子上时,就被人出其不意的抱了起来。
在景儿方才的奔跑中,紧紧拽住景儿的衣服,一直吊在景儿肩膀上的雪团立即在景儿被人抱起的那一刻,便冲到把景儿抱起的人的肩膀上,稳稳地坐着——呼,这个位置比景儿的小肩膀舒服多了!
“焱影叔叔!”一看清抱起自己的人是谁,景儿开心地展开双臂紧紧搂住了焱影的脖子。
“景儿,这么一大早的,是不是又想跑来找你爹?”笑脸盈盈的焱影轻轻地在景儿的圆圆脸蛋上啄了一下。
“嗯。”笑容满面的景儿用力地点头,“景儿来看爹病好了没有!”
“你爹病已经好了,不过,他的身体还有些虚弱,需要休息呢!”
“那景儿可不可以去看爹?”
“你爹刚刚才睡下,现在去不好。”空出一只手,焱影揉揉显得有些失望的景儿的头发,安慰他。
想了想后,焱影问他:“景儿,要是在家里觉得闷的话,要不要跟焱影叔叔到皇宫里去玩?”
“皇宫?”景儿望着焱影的眼睛盛载的疑惑,“皇宫好玩吗?”
小小的景儿第一次听到这个地方呢!
焱影笑笑:“皇宫好不好玩焱影叔叔不知道,不过,它很大——”
大到可以隐藏发生在皇宫里的所有是是非非。
“很大?那可不可让景儿在里头玩捉迷藏?”景儿黑溜溜的眼睛忽闪忽闪地盯着焱影。
景儿可爱的样子赢来焱影怜爱的一吻。
“当然可以啦。皇宫里头不但很大,而且什么都有,景儿不仅可以玩捉迷藏,还可以看到很多民间看不到的珍奇异兽——”
“那景儿要去,景儿要去!”焱影还没有把话说完,景儿已经兴高采烈地打断了他话。
“好好好,景儿要去,景儿要去,现在我们就去!”
感染了景儿的兴奋的焱影亲了亲笑逐颜开的景儿的小脸儿后,便抱着他往前厅,已经有马匹等候的地方走去。
3
透不过光芒的灰暗地牢,时间的流逝没有在这里留下什么痕迹。
关在这里的人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
房翔一直昏迷不醒,风满楼便一直为他运功疗伤,尽管他自己因为运气过度而疲惫不堪。
在只有微弱火光的地牢里,隐隐约约可以看见风满楼因极度疲惫而苍白的脸。
身体已经摇摇欲坠,但他还是强撑着,继续为房翔运功疗伤。
一开始时,蔓延在他们身旁的白雾此刻已经散开,淡去,房翔的脸色渐渐红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