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人如玉,其情似水(下+番外)——北色

作者:北色  录入:07-03

他神情冷漠:“没错,我利用过你,可我也救过你。我不欠你什么。以前的恩怨不用再提。从此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井水不犯河水。以后再见面,我们就是陌路人了。我不会放过你的!”

身形移动,如疾风迅雷,杀出条血路,与宋沫涵绝尘而去。
“秋似水!”熙元的怒吼直冲云霄,没如空寂,无人回应。他身体的温度似乎还在掌心,人已决然离去。
深夜里,唯有火在燃烧。
从此陌路?好个绝情的秋似水!
“传朕旨意,举国通缉秋似水!”

确信身后没有追兵,秋似水才放慢脚步。
“你到哪儿去?”宋沫涵见他所走的方向与自己预期的不同。
“我去安阳看看。”他并不回头。
“安阳已经被清了,没人在那边了,坛主也已经死了。”
“我想去看一下。”他执着道。

半扇门歪在一边,已合不拢。走进院中,破瓦残叶碎了满地,无落脚之处。树上也有被利器划过的痕迹。
踩着碎瓦,脆亮的碎响声,秋似水一踏入屋中,当即侧头。
尸体虽已清理掉,但腥臭味仍扑面而来。屋里惨不忍睹,残缺的桌椅,依稀可以想象当日的激战。大片血迹污了墙面,辩不清原来的颜色。
宋沫涵站在外面看着他。
清月下,眼见昔日的辉煌化为眼前的破败,顿生凄凉之意。
一去经日,宫外已遭了几番变化,自己却还混沌不觉。要不是宋沫涵冒死告诉他,恐怕他还一无所知。
他把无极教视为一生所托,熙元乘他懈怠时,向他底下人动手,正是切中他要害。
悲哀涌上眼角,差点要流出泪来。
“天快亮了。”宋沫涵轻轻说了句,眼看一向倔强的人,郁忿至此,没心没肺的他忽然心生不忍。
“剩下的人都在哪儿?”他振作起来,把不应表现的情绪压到心底。一教之主,只要有他在一天,就不会让无极教倒下。

他们隐蔽在一个小村庄内,见到教主回来,缓和了低落的气氛。
秋似水一一环顾众人,除严冰,宋沫涵外,还有白未延、七散人之七的秦曲、北方执掌和安阳副坛主。
“余下的人都安顿好了吗?”
“都安顿在村内了。”北方执掌答道。
“教主,那些官兵太狠了!”秦曲在七人之中年纪最小,性子略躁,急于将所见所闻告诉教主。兵袭分坛时,他正好在那里。
秋似水不言语,旦听他讲述。
思索一阵后,他便下达命令,调兵布局,全线抵御熙元的军队。
已被对方先发制人,当务之急是稳定局势。弃偏僻之地,集中力量保护要地。定嘉北接大都,南临交通要道宜峪隘,保住定嘉分坛,便还有回转余地。又从其他地方抽一部分人,加强力量。

得到命令的人速去执行,其余人跟秋似水回总坛。
安排妥当,秋似水打算躺一会,养足精神好出发。可刚躺下没多久,白未延便抢进来道:“教主,不好了!”

桌上堆着十来张纸,秦曲坐着,一脚踩在凳子上,活象只皮猴,把这些纸翻过来,揉过去,口中叫道:“什么?我才值五千两?太少了!少说我的价码也是八千两。”
这些便是无极教首要人物的通缉令,是白未延从镇上偷偷揭下来的。
秦曲又抓了一张:“啊——!”他兴奋地叫,“教主!你值一万两!黄金一万两!谁要把你抓到了,可以八辈子坐着享清福了。”
“秦曲!”白未延出声阻止他。
秋似水反倒不以为意,冷笑:“没想到我的人头值黄金万两。”
秦曲仔细看着:“不是人头哦,教主,是活人!上面说,谁要是杀了,不但分文没有,还要凌迟处死!奇怪,其他通缉令都写着死活不论的。”
目光在秋似水身上转了转,白未延隐约明白个中含义。
秋似水取过通缉令一一看来。这些画像一个个惟妙惟肖,酷似真人。四位长老,七位散人,均榜上有名。
“现在大小城镇,到处都贴满了这些通缉令,百姓们不想认识我们也不行了。也就是说我们寸步难行了。”白未延道。
“我们可以易容啊。”秦曲应道。
“如果光是我们几个人,倒还容易。可我们还带着几十个弟兄,人数众多,十分招摇。”白未延驳道。
“那怎么办?难道在这里等死?”
“我们可以走小道,绕过城镇,虽然这样远些累些,但至少安全些。”
秋似水微微点头。从没想过竟然有一天,他的名字会以这种方式在大街小巷中传播。


第十六章
如今他们已是朝廷的通缉要犯了,避开官道,尽挑小路走。虽说易了容,容貌有所改变,但不过掩耳盗铃,寻常百姓虽认不出他们,但武林中人大多认得出他们的身形。
他们在一家小店中歇脚,不久,邻座的人就议论起这事。
“朝廷这次是吃了秤砣铁了心的要铲除无极教。”
“就连我丈母娘家那小村子都贴满了通缉令。太恐怖了,老太太那儿整村识字的没几个。”
“要识字干什么?有眼睛看就行了。我们也抓个吧,随便抓住谁,我们就发财了。”
“要是抓住那个什么教主,哈哈,我可以天天躺在金子堆里了。”
秦曲气结,要冲上去教训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被白未延拉住。
虎落平阳被犬欺,就连这种山林野夫也敢嚼舌头。
无极教在鼎盛之时,谁又敢对他们有半点不敬?一夜间,万般风光尽失,仿佛一颗珠子失去了他的光彩,被人弃为鱼目。
秋似水似乎置身事外,无丝毫情绪,不紧不慢地吃饭。
秦曲不甘心地埋头扒了几口饭。
那两个人还在继续他们的对话。
“你说朝廷怎么就突然对无极教大动干戈?”
“我看呀,是无极教平日行为太过张扬,皇帝觉得脸上没光了,就发起狠来。”
“真是活该!安心地占山为王,做做山大王不是挺好的吗?我老听人说,现在江湖中人争来争去,杀来杀去的几块石头,都是他们挑起的。”
“他们要是没这野心,也不会落到这样的地步。”
秦曲再也忍不住了,拎起酒壶往他们桌去。
白未延刚要息事宁人,就听秋似水道:“由他去吧。”
虽说秦曲性躁,但也是个懂分寸的人,否则怎能位列七散人?
秦曲把酒壶在桌上一放,豪爽地拍了拍他们的肩膀:“在一旁听你们两个说得热闹,我也忍不住想插几句。”
他大大咧咧地坐下,给他们倒了两杯酒,也不管别人乐不乐意。
“你们两个说得真是太精辟了,兄弟我忍不住拍案叫好!来,我先敬你们一杯再说!”
一句话把他们捧上了天,又是请吃白酒,乐不可支地端起酒杯。
酒杯快到嘴边,秦曲故做惊叹地指着门口道:“好一个美人儿!”
在两人回头时,两粒药丸自秦曲手中射入他们杯中,药丸入水即化。
只见门口走进来一个步履蹒跚的老头儿。
两人气坏了,秦曲笑道:“小弟眼神不好!两位见谅,喝酒喝酒。”
他们一口灌下去,当即觉得唇上火辣辣的刺痛,不消半刻,便肿得象只鸭子,舌头也厚了几倍,塞了满嘴。知道是秦曲作怪,他们指着他要骂,却又开不了口,苦不堪言。
秦曲得意至极:“哈!谁让你们在人家背后长舌头。”
白未延在一旁捂着嘴直笑,可当他看到秋似水时,半点笑意都提不起来了。
面若冰霜,冷若寒梅,愠色凝成冰晶含在目中。
不是怪秦曲捉弄人,而是恨自己无能。若无极教还威风时,有什么人敢出言不逊,现在却要靠不入流的小把戏堵人口目,挽回颜面。堵得了一时半会,又怎能堵住千千万万人?
王者之风尽失!
无极教沦落至此,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严冰见他沉默不语,体贴地夹了些菜在他碗里:“教主,吃饭吧,这种下流人物的话,不要放在心上。”

朵尔木到处找不到熙元,最后还是来到紫宸殿。
撤了宫人的紫宸殿清冷了许多。
果然他在里面,面前铺着一张画。朵尔木好奇地一看,是张未完的仕女图,留白处还有滩难看的墨渍。
见他目光呆滞,视线浑浊,死死盯着这幅画,却不知聚焦在何处,眉间深刻的褶皱,魂魄已从体内抽去。
不忍惊醒梦中之人。乖巧地坐在一边,陪着他,看着他,从阳光灿烂到斜阳夕照。
曾几何时,自己还年幼,第一次在父王那儿看到他的画像,那时画中人还只是个皇子。画中的他已气宇轩昂,不怒而威,不同于自己大哥的孔武有力,二哥的风流倜傥,四哥的睿智聪颖。脑中无数次勾勒他的轮廓,想象中的他,是兼和了他所有哥哥的优点,又独立成格。努力学习汉语,幻想能用他的语言和他说话,只要一想到就会偷笑。等到年纪见长,他的名字在父兄口中也日渐频繁,终于成为父兄念念不忘,杀之而后快的“中原皇帝”。

偶尔有了来中原的机会,做梦也没想到会遇见他。真实的他并没有让自己失望,甚至比想象中的更出色。
可是……
自己的身影并没有在他眼中停留,他的眼睛总是追随着一个人,一个自己赤了脚也赶不上的人。
上天创造了熙元,仿佛怕他寂寞,所以创造了秋似水,然后让他们相遇,在人生最光华的年代相遇……
那自己又算什么呢?
好难受!可熙元的抑郁不振让他更难受!
“把通缉令撤了吧,就算你的赏金再提高十倍,也是抓不到他的。万一抓回来也是缺胳膊少腿的,岂不是……”
“缺胳膊少腿又怎么样?只要还有气就行了!”熙元的声音嘶哑,“君无戏言,通缉令怎能说撤就撤?”
“君无戏言?你到现在惦记着你的身份?你不明白吗,在你所爱的人面前,你不过是个普通的男人。他不再是教主,你也不再是皇帝!没有君臣之分,没有尊卑之分,单纯的只是两个相爱的人。”

“可问题是,是他每时每刻在算计我!他心里只有无极教,哪里有我?所以我要灭了无极教,让他心里只能有我。”
“为什么你不自我反省一下?从认识他到现在,有没有停止过怀疑他?你总是想着让他离开无极教,你以为让他失去一切他就会跟你在一起?你错得离谱!他是什么样的人你比我更清楚!”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迫不得已。这次要是抓到他,我就再不会粗心大意让他跑了。”
“这根本是你的借口!你作茧自缚,还不清醒过来?你太糊涂了,如果你爱他,就要尽力成全他所做的一切!你们两个是世上最笨的人,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够了!”熙元怒道,“你出去!”大手一挥,指向门外。
朵尔木一阵委屈:“我是为了你好,我不想你难过啊!”
“出去!”他重复。
这是何苦呢?眼见心爱之人惦念着别人,还要苦口婆心地劝他们合好,结果还不领情。
其实朵尔木也错了,他没有想到,迷茫的兽是听不进劝的,只有痛过才会知错。

追兵始终跟在他们身后,不得不快马加鞭地赶路,不敢有丝毫松懈,一路上竟累死十来匹马,人也死伤不少。不仅是官兵在追他们,就连平时与无极教结怨的大小帮派,也纷纷落井下石,既能报仇,又能得到笔赏银,何乐而不为呢?

人困马乏,不得以在一个农家借口水喝。天已湿寒,他们却一个个跑得满头大汗。
严冰敲开院门,一个老翁开了一条缝:“老人家,我们走累了,能不能让我们喝口水?”他彬彬有礼道。
老翁浑浊的眼睛打量着一群人,把院门全部打开了。严冰请秋似水先走。
他在门口定立了会,环顾了四周。脚下踢起石头,飞向院中树上。
原本看上只有干枯树枝的树上忽然掉下一排木刺,牵一而动百,不知从哪射出几十支木箭。秋似水侧身避开,空手抓了几支,但身后还是有几个教中弟子中箭倒地。
“你们在这里等我们许久了吧!”秋似水喝道,木箭从他手中甩出,老翁惨叫一声而亡。同时,屋内凭空冲出来几十个人。
秋似水人数不比他们,且战且退,不想这群人尚未杀尽,一队官兵又追来。不得已拾南边小路而逃。
追兵紧追不舍,逃至南埂坡,又一群人从左路杀出,喊声震天,硬生生把原本就少的人冲散了。
他们都是与无极教过不去的各门各派,眼熟的、陌生的,都混在一起。这些人武功都不弱,人数更是占绝对优势,杀得他们只得勉强防守,无回手之力。
秋似水在激战之余,为其他人担忧,围着他杀的人数不胜数,都想抢这个金宝宝,一眼望去,都是敌人,自己人都不知在哪里,不知是死是活。
杀走一批又是一批,可见这些人都是相约而来,分杯羹的。看到白未延在不远处,杀出条路,挤到他身边。
“其余人呢?”秋似水问。
“都被冲乱了,不知道。”
“跟我走!”他说了句,便朝一个空缺杀过去,白未延紧跟而上。
一路逃至一间旧宅,是无极教废弃的旧坛,再无追兵,停下来包扎伤口。血污了秋似水的衣襟,分不清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
“秦曲和严冰应该会找到这里,可宋沫涵未必知道,恐怕他逃不到这里。”白未延道。
秋似水抹净脸上鲜血:“听天由命吧,顾不了这么多了。”
望着瘫软在地上的几个无极教弟子,伤的伤,晕的晕,白未延叹了口气,颓丧得坐在地上,骂了句粗话,手中兵器猛地一掷:“想不到我们也有这天,像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人人可踩。”

一句抱怨刺到了秋似水,僵住了手上动作,黯然垂下手:“我会为这事担负全部责任,是我害了你们。”
“这怎么能怪教主呢?这皇帝不知听信了什么,一意将我们赶尽杀绝,只要兄弟们还有口气,就一定要让皇帝知道我们不是好惹的。”
秋似水苦笑,到底他还不知道熙元就是皇帝。忽然又想起惟独宋沫涵知道他的身份,又不禁疑惑万分。
他的手段还真够狠,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将他们逼入绝境,仓皇而逃。看来他是半点情面都不顾了,不知他接下来还有什么花招。
“听说嫂子有喜了?”秋似水轻轻问道。
白未延闻言脸上泛光:“是啊,快四个月了。”
“可怜你一直东奔西跑,还没好好享受过夫妻恩爱之情。”秋似水凄然一笑,“跟着我真是玩命的活,你要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怎么对得起嫂子和你未出世的孩子?”
白未延激动道:“教主,您可千万别这么说,折杀属下了。我身为无极教的人一天,就要为无极教尽忠一天,内子她也一定明白这个道理的。”
秋似水略感宽慰。
这时,宋沫涵和严冰一身染血地跌进来。原来他们两个杀到了一起,严冰带着宋沫涵逃到这里。
“秦曲呢?有没有看到秦曲?”秋似水惊问。
两人纷纷摇头。
秋似水暗叫不好,提剑便要出去。
“教主!”白未延拦住他,“请教主留在这里,属下愿意代为寻找。”他异常严肃。
“不要拦我!他现在可能正孤身奋战,等着人去救他!”
“教主!教中上下还等着您来统领大局,您务必得保重。请教主为更多无极教众考虑,将此事交给属下!”他说罢,跪了下来。
严冰也跟着跪下。宋沫涵愣了愣,正在忧郁自己是不是也要学着做。
秋似水悲叹一下:“你速去速回,若找不到他人,尽快回来便是。”
“属下遵命。”

大约一个时辰后,白未延方回来。
当他神情凝重地一个人走进来,焦急等待的众人便知此事不妙。
白未延挥手示意身后的人,一具用白布遮盖的尸体便给抬进来,布上已被血污了一大块。宋沫涵第一个冲来掀开一看,是具无头尸体,身上的衣服分明是秦曲的。
坐在首位的秋似水闭了闭眼,一动不动。
这颗头颅定是叫贪财之人割去领赏了。
往事种种,历历在目,跟随自己多年的兄弟,竟连他的全尸都保不住。

推书 20234-07-03 :其人如玉,其情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