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敌与共生[下]————阿伏

辅导长点头，"祝你一帆风顺。"
"谢谢！"进益说。
自己军中生涯终于告一段落，明天就可以回去了。
进益走回坑道，猛然想起，如果自己退伍都会遇到这种突发状况，那修文呢？他酒量极差，应该更容易被设计吧？心中暗自决定，退伍之后反正没事，除了找工作，绝对有时间去修文班哨找他，两个人可以一起坐在堤防看海，或是像他信里说的，带着小狗到海边捡柴，甚至躺在沙滩上过夜、数星星，那感觉应该很棒！如果可以，天天骑着机车到班哨找他，修文一定会很乐的。他也快待退了，海防部队的生活应该更惬意才是。

总之，自己欠他很多，现在终于有机会补偿，让他快乐，然后一起好好计画未来，一起过日子，跟从前一样，甚至比以前更好。他喜欢看见修文笑，以前如此，将来也一样，这一点绝不会变。

望着远处的海，明月当空，繁星点点，自己心情既兴奋也充满期待。
第059章
天敌与共生 (59.碉堡)
进益回家的第一个晚上，兴奋的几乎无法入睡。回想当兵过程，突然觉得时间过得好快！自己转眼间退伍了，漫长等待的焦虑与不安终于彻底消失。不过他还是得等，换成他等修文，而自己终究明白，也有了全新体会，置身事外的担心及忧愁，其实并不比置身其中的人轻松，那种未知、彷徨的心情，同样折磨人。自己以前喜欢看修文的信，却故意不回信，实在有点愚蠢又残忍，还好修文没这样对他，否则，他搞不好真的会耐不住寂寞、孤单而逃兵，或是干脆跳海。

修文现在重回海防班哨，日子很轻松，简直像在过退休般的日子。心里决定要一大早起床，骑着机车去找修文。他说他早上只站一班卫兵，然后便准备去淡水买菜。

他还没看过修文穿军装的样子咧！心中充满期待。
天才刚亮，进益便起床，换好衣服便要出门。
进益母亲看见他，"你一大早要去哪？"
进益笑着，"我要去找修文，把他吓死。"
进益母亲笑了，"你骑慢一点啊！骑到淡水有点远，他班哨还要再过去，在三芝之前，还没到三芝，你看见沙滩的时候就差不多快到了，注意看路边，很容易找！"

"你去过？"进益有点讶异，自己母亲知道的真详细。
进益母亲点头，"跟你爸一起去过好几次，顺便去海边吹风啊！第一次是坐修文爸爸车去的...修文他妈对修文宝贝得很，常常去看他。"

"我怎么都不知道？"
进益母亲瞪了他一眼，不过还是笑着，"你去当兵才写三封信回家，谁要告诉你..."
进益尴尬笑着，"干嘛这样！连你也跟我计较..."
进益母亲微笑，"平安退伍就好，我总算放心了，人家修文放假，至少都会来家里坐一下，哪像你...连写信都懒！"
进益杵着，不好意思的笑着说："那我过几天补写给你，这样好不好？"
进益母亲只觉好气又好笑，"记得路上吃个早点，车骑慢一点喔！我要去市场了。"
进益点头，"嗯！好。"
从台北到淡水确实有点远，不过进益一点也不在意。路上的车不多，离开市区之后，空气明显变得干净些，天边的云彩逐渐退掉颜色，阳光强烈起来，风吹在身上依旧清爽。淡水河就在路旁不远处开展，观音山则在对岸静静卧着，偶而会看见火车行经身旁，或是出现在河畔。无论是火车的汽笛声、或是铁道上发出的轰隆隆声响，心中都觉万般怀念。

驶离淡水，路旁的景色开始转变，路旁不是稻田，便是民宅或是小型工厂。他开始嗅到海水的味道，天空蔚蓝，白云在远处挂着，缓缓飘移。眼前突然一片辽阔，出现大小礁岩矗立的景象，然后便看见了沙滩，进益放慢速度，然后仔细瞧着马路对面。

果然看见一个门口种满琼麻、岗哨设在离马路有点远的平房建物。进益转了弯，然后在路边停下机车。
才刚走近哨所，便有持枪的阿兵哥朝他走来。
"请问李修文在这边吗？"
名牌绣着"张连生"的士兵回答，"你是谁？"
"我是他朋友。"
张连生朝他打量一番，然后笑着说："你也在当兵？还是退伍了？"
"我退伍了，昨天才从东引回来。"
张连生点头，"那我知道，你把摩托车停在隔壁的杂货店，旁边有条巷子，你走过去应该就可以看见阿文，他带狗去海边捡柴！你注意看一下，应该不难找，他还没出门去买菜。"

进益点头道谢，将机车停在杂货店门前，循着巷子走往沙滩。原来修文的外号叫"阿文"，他在心中默念了几次，感觉既新鲜也亲切。
往左边望去有道长长的堤防，右边则是一大片绵延的沙滩。此刻海边游客很少，进益很快便找到修文身影，一个深绿色的点、后头跟着一群狗，一大四小，花色各异。

进益加快脚步，在沙滩奔跑，速度不快，他打算躲在碉堡后，待修文经过时吓他。修文没有别的路好走，他一定会沿着堤防走回来。
自己埋伏好之后便静静等着。
不过事情并未如预期，修文还没经过，反倒狗先叫了起来。他只好站出来，修文立在不远处，双手各拖着一个麻袋，里头装着从海边捡来的流木。

修文露出惊讶的笑，然后说："想吓我...老虎咬他！"
结果一只米黄色圆滚滚的小狗，便不停朝他叫着，不断跳动着身体，然后咬他裤管。
进益尴尬也无奈地乖乖站着，脸上笑着。修文也是，站在原位都没动。
"好了！大怪，老虎过来。"修文一讲完，一大四小的狗群马上围绕在修文身旁。
修文走向他，"你回来啦！"脸上很开心的笑着，"这么远，你还一大早跑来。"
"想看你啊！我没看过你穿军装。"
修文笑着，"还不是一样..."
进益摇着头笑着，"那有人穿军服，然后穿拖鞋，跑出来溜狗、捡柴的。"
"我都这样啊！要不是因为我们是路边哨，有些哨所还穿内裤站卫兵咧！反正望远镜远远就看见军用吉普车或机车，再换装都还来得及。"
那群狗跟在修文身旁，静立着并拼命摇着尾巴。"你的狗真听你的话！"
修文笑了，"对啊！不像有些人老是学不会，又不听话...只会惹人生气。"说完专注的瞧着进益。
进益当下懂了，走近修文，然后拍了他肩膀，脸上露出满足的笑，"你偷骂我？"
"哪有！"修文得意地笑着，随后才说："干嘛特地跑来？我现在休假很固定！后天就休假了..."
"我又没事，特地跑来看你啊！"
两人沿着堤岸走，狗都跟在后头。
"我差不多要去买菜了。"
"我载你去。"
修文笑着说："你这个班长是专门载伙房阿兵哥买菜的吗？"
进益摇头，"我现在是死老百姓，专程来载可爱的阿兵哥去买菜。"
"可爱你个头！"修文用力捶了他胸膛。
进益故意叫出声"啊！好痛..."然后抚着胸膛，"你当兵以后怎么变得越来越凶狠？"
修文笑着，突然往回走，"你过来。"
进益不解，修文不是要回班哨？怎么又往另一头走。
"过来啊！"
进益只好跟着，直到两人走到碉堡后头。修文把他推靠在壁，四下张望了一下，迅速吻了他脸颊。进益没有尾巴，否则他一定也会跟那些小狗一样，叫着并摇着尾巴，因为实在是太开心！

进益笑了，他也有点紧张，毕竟，没在户外吻过修文，光亲脸颊怎么够呢？于是换他将修文推靠在壁，然后亲他的嘴。滋味依旧很甜，没有因为时光消逝而变淡，反而越来越浓郁。

"你干嘛又脸红？"进益笑着。
修文没回答，"你机车停在哪？"
"你班哨旁边的杂货店。"
"那你等我，我回去换便服，马上好..."说完便往班哨的方向跑。
"用走的就好啦！又不赶时间。"进益喊着。
修文转身望了他一下，微笑着没答话。狗群们依旧跟在修文身后追逐，那画面很温馨也很幸福。
进益缓步走着，一样是看海，无论景色如何？有修文在的地方就是不一样，真的不一样。
第060章
天敌与共生 (60.幸福)
进益发动好机车，在班哨门口等待。没多久，便看见修文穿着牛仔裤，上身是短T-shirt，踩着球鞋跑了过来，随后跨上机车，轻拍着他的腰，"好了！"

"你这样看一点都不像阿兵哥。"
修文笑着说："要不是我跟其他班哨伙房一起出现，卖杂货的欧巴桑，一直以为我是淡江学生！"
"你应该抗议啊！你可是国立大学毕业..."
修文嘟起嘴，"那也没啥了不起，我倒觉一般兵比较好相处，大专兵都有点骄傲，不知道在骄傲什么东西！"
进益笑着，刻意调整后照镜，修文的笑容现在就映在镜子里，很淡，但却一直没消散，风拂着他的发，进益只觉好满足。他很爱这个画面，"你不要动来动去啦！"

修文惊讶的说，"有吗？我不是一直坐得好好的？"
进益解释，"我是说你的头啦！不要转来转去。"
修文瞥了一下后照镜，大概懂了，然后故意将头望向海边，笑着说："你小心骑车啦！"
进益点着头，"有啊！我骑很慢！头转过来啦！小气鬼...知道我在看你，故意不给人家看...小气鬼。"
修文靠向进益左肩，笑着说："我就是故意，不然你想怎样？"
进益大笑着，"就算我不是班长，你也不必这么嚣张！我只是觉得你今天很开心...好难得，脸上一直保持微笑耶！"
修文笑而不语。
"讲一下啦！告诉我原因。"
修文摇头，没说话。
"快啦！拜讬...讲一下，我想听..."
修文欲言又止，最后轻声说："就感觉很开心，老实说...有一点觉得很幸福...这样说，会不会很奇怪？"
进益笑着摇头，"哪会！我也是这样觉得，是很幸福。"
"你等等要载我回来吗？"
"当然！不然我来干嘛？"
修文点头，"那你今天要回去吗？"
进益停顿了一下，"不回去可以，那我要睡哪里？你不会叫我睡海边吧？"
修文腼腆地说："我们晚上可以睡屋顶，很舒服喔！又可以看星星..."突然绽出笑，"不过不能睡太晚，要不然会觉得好像被晒成人干，身上都是沙..."

进益点头，"好啊！你说怎样就怎样？"脸上笑着，"你以后都像这样好不好？有话就说，我才不会搞不清楚。"
"说了有用吗？"
"当然有用！我就都听你的就对了，这样就不会出错，你也不会生气..."
修文拍了他肩膀，"干嘛今天变这么好？你又不是小狗..."
进益转头笑着，"好嘛！小狗就小狗...你开心就好。"镜中的修文嘴角扬起。
"那我今天煮香菇鸡汤给你喝..."
"这么好！"进益笑着说。
"不过你傍晚要游泳给我看..."
进益笑着，"原来有机关..."修文又开始玩游戏了，感觉真好。
"你不想游也没关系，还是有鸡汤喝呀！"随后又补了一句，"只是只有汤，香菇跟鸡肉一块都没有..."
进益大笑着，"可是我没带泳裤。"
"那就脱光游啊！"修文立即接口。
进益愣了一下，"你讲真的假的？那个沙滩很多人吧？"
"当然是说真的，然后我叫班哨的弟兄用望远镜看..."修文说完开心大笑。
进益犹豫着。
"要不要一句话！"修文再度进逼。
进益勉强点头，"不过要人少一点的时候喔！不然我搞不好会被抓去警察局。"
修文笑着说："隔壁的杂货店有卖泳裤啦！也有冲水间，你可以顺便洗澡，我再拿肥皂跟洗发精给你不就好了。"
进益笑了，"知道了啦！你还是很奸诈，我认输！"
修文突然揽紧他的腰，但随即放手。
"你抱紧啊！干嘛放手？"
修文手轻轻靠着他的腰，镜中浮现他淡笑的样子，像迎风、沐浴在阳光中的向日葵。
两人在车站停好机车，然后步行，往市场的方向走。
"你天天都可以往外跑，难怪看起来不像阿兵哥。"
修文笑着，"对啊！可以买面包吃、买报纸看，还好今天不用帮他们租A片。"
"租A片？"进益觉得不可思议。
"我们中山室有藏一台录影机，他们晚上站卫兵或是睡不着，就会爬起来看。"
"不怕有人来查哨吗？"进益问。
"当然会啊！我们是路边哨，连长几乎天天都来，不过凌晨就比较安全，站前哨的会把狗放出去，有人一靠近，狗就会叫了，站后哨的才能待中山室啦！一听见警铃，就赶快把东西收好，然后跑上去。"

进益点头，"不会点名或查铺吗？"
"会啊！出去巡逻的会找地方睡觉，天气好就躲屋顶，天气不好有时会躲在碉堡里，等时间到了再回来，反正只要人数对就好了。"
这时突然有人拍了修文的头，然后从腰际搂住修文，"阿文！今天有人陪买菜啊？"
修文转身，笑着说："你今天比较早，没去赌香肠？"
那人穿着短裤，白色的上衣，很像内衣那种，肩头塞了盒香烟，耳朵上头也塞了根香烟，穿着拖鞋，看起来真的很像伙房。"今天输光了..."说完笑着，然后从口袋里拿出槟榔，前后左右看了一下，才递给修文，"吃一颗吧！幼齿的喔！"

修文笑着接过，然后直接丢进嘴里，然后从口袋里拿出香菸，递了一根给对方，然后帮他点火，再点燃自己香烟。
进益只觉不可思议，想阻止，不过觉得还是按兵不动比较好。
"这是我朋友，他叫王进益，昨天从东引回来。"
进益随即点头，"你好。"
"他叫林荣信，我以前班哨的大厨，就是教我做菜的师傅啦！"
林荣信微笑着，随即递了香烟跟槟榔给进益，"吃吗？"
进益摇头笑着，"我都没吃，谢谢！"
三人并肩走着，林荣信笑着说："你吃槟榔真的都不吐汁，真奇怪！"
修文笑着说："因为吐在地上更脏，又不卫生。"
"不要被连长看见就好了。"林荣信说完笑着，"上次被他逮到，结果我去连部罚站..."接着又说："你有没有怎样？"
修文笑着，"他一直掐我脸颊。"一边模仿着，"李修文！你居然给我吃槟榔，一点形象都没有，搞什么东西...下次再给我看见，你试试看！"

林荣信笑着说："就这样？"
修文点头。
"没办法啊！你红啊！连长对你比较好。"
"哪有！他喜欢闹我啦！"
三人爬上一个阶梯，没看见老板，旁边倒是堆了一大堆蔬菜。修文和林荣信，分别拿起纸笔，在纸上写好蔬菜的名称，接着抽起大塑胶袋，用奇异笔在上头写了自己班哨名称，随后各自抓了一些蒜头、辣椒等辛辣配料，放进小塑胶袋后便走下阶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