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七忽然踏前一步,抓住了绯飞非的袖子急切道:“求你,带我去京城!”
绯飞非讶然道:“为什么?我要带你回山庄去,这可是主人的交待。”
“不!我不回去。我想去京城!我想去见狂!求你了,求你!”苏七紧紧的抓着绯飞非的衣衫,手指关节都发白了。
绯飞非摇头道:“不可以。现在主人不可以分心,若是因你坏了大事,你担当不起。”
“真的不行吗?我只是想见他一面,就一面好么?见了他一面,你再送我回去也可以。我真的好想见他,真的好想见他啊!”眼泪又开始纷纷而落,低了头,那哭声在口中呜咽,却如何也不肯逸出唇边。
绯飞非看着他那一双泪眼,心中已经松动。
好半响,才道:“不行……”
苏七正要说话,忽然听到一声高叫:“兀那邪人!快快放手!”
抬头看去,却是白雪鹰急奔而来。
原来白雪鹰在茶寮之中不知说了什么,逗的她破涕为笑,两人前嫌尽释,出来寻苏七一起去京城之时,却不见他的人影,只道尚有余孽,于是分头寻找。
绯飞非与苏七说话,却正正被白雪鹰遇个正着。
绯飞非听他大叫邪人,心下不满,当下双手背立,白眼一翻,冷冷道:“何来小子,在此大呼小叫?”
其实他不过二十一二岁年纪,比白雪鹰要小上好多,偏偏言辞无礼,教白雪鹰气个不轻。
白雪鹰自视甚高,见这红衣人年纪轻轻竟然如此傲慢,也冷哼道:“无知小辈,竟然对我如此无礼!”
苏七连忙叫道:“别吵别吵,都是自己人。白大侠,这位是我同伴,不是什么邪人,绯飞非,这位就是救我的八方北。”
白雪鹰听得这个红衣人是他同伴,放下一半怒气,拱手道:“绯兄弟……”
谁知绯飞非偏生不给他面子,头一扭,“哼”了一声。
白雪鹰怒气更炽,咬牙道:“你!”
绯飞非又哼了一声,拉起苏七就要走,苏七有些不愿,白雪鹰又那会容他说走就走?一跃上前,出手也拉住了苏七。
绯飞非觉得手上一紧,回头一看竟然是白雪鹰出手,一掌击出,就打向他天灵。
白雪鹰见他出手狠毒,出掌相对,心下恼他无礼,出手时用了七分内力,有意给他一个教训。
双掌相交,砰的一声大响,两人齐齐向后退了两步。
白雪鹰提起手掌一看,掌心通红,竟然似被热铁所炙,好生疼痛。
原来绯飞非出掌未用全力,不比白雪鹰刻意用了七成的内力,双掌相交,就比白雪鹰多退了小半步,不过他借两人对掌之机,催动灵力,发出火焰炙了白雪鹰一下,两个人都吃了点小亏,正是半斤八两,谁也没占了便宜去。
两人怒目对视,都觉得对方不可小视,复又旋身而上,斗在一起。苏七在一边急的不得了,偏生这二人个性都好强,一动上手就不愿停。高手过招,更是不同凡响,他在一边眼花缭乱,只看两人进退如风,便如穿花蝴蝶、戏水蜻蜒一般一沾即分,一分又合,瞬息之间,交手已过百招,只因为变招太快,一招还未使完就变了另外一招,竟没一招落到了实处,心下都对方暗暗生了敬意。
忽然听得弓弦一响,一支箭带了锐气直射过来,两人在空中对了一掌,各各向后翻去,落在地下。
再看时,却见楚心雅手持一张短弓,弦上搭了一支箭对准了二人的方向。
绯飞非看到楚心雅,张口欲言,楚心雅已经张弓一箭向他射了过来,绯飞非怒道:“死丫头,你干什么!”双指一夹,将那支箭夹在手中,掷在地下。
白雪鹰喜道:“心雅姑娘,你来的正好,请你带苏兄弟先走,我等等就来。”
楚心雅面上一红,又张弓对准了绯飞非,绯飞非气极反笑,道:“好,好,原来你已经和他勾搭上啦,难怪呀!”
楚心雅神色一冷,收了弓,一跃而起,轻飘飘一掌就向绯飞非击去。
白雪鹰刚想叫她不要冲动,怕她不敌,正待出手相助,还没动手却看见她招数精奇,竟似不在自己之下,与绯飞非你来我往,打的十分热闹。
楚心雅道:“白大哥,你带他走,我拦着他。”
绯飞非怒道:“想走?没那么容易!”
楚心雅笑道:“先顾好你自己吧!”
绯飞非哼了一声,双掌互击拉出一条长长火焰,楚心雅脸上色变,身子急退,反手从背上撤下短弓。
白雪鹰见绯飞非手上竟然生起火焰,吃惊不小,又怕楚心雅应付不来,飞身上前,正想出手相助时,楚心雅却一把将他推开,道:“快走,不然你有苦头吃了,我应付的来。”
这时绯飞非已经将火焰甩开,形如一条长鞭。只是看似有形却无形,加之火花四溅,哔叭做响,比之一般的鞭子不知要难应付多少倍。
那火焰鞭到处,长草尽枯,树木俱焦,好生厉害,只见绯飞非手一扬,那火焰鞭便像一条火蛇一样扫了过来,带起一溜火光,还未到面前,已感一阵炙热,就连白雪鹰也不知道究竟应该如何应付。
只见楚心雅将那短弓冲着绯飞非连弹了三弹,虽然弓上没有搭箭,却听到三声锐响,绯飞非火焰鞭连击三下,就听见波波波三响,火焰鞭上焰光大炽,绯飞非恼道:“好呀,连看家本事也使出来了吗?”
楚心雅气道:“什么看家本事?你不也就这点本事?谁怕了你来?”弓弦连弹,无数道气劲向绯飞非袭去。
绯飞非左闪右避,气的话也说不出来,好半天才道:“你是要跟我做对到底了?”
楚心雅呸了一声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绯飞非咬牙切齿道:“好啊好啊,今儿个我算是服了你啦……你、你自己好自为之、多多保重吧!”手一低,收了火焰鞭,竟然转身便走。
苏七张口欲呼,却又想到若是自己跟了绯飞非去,必定被他送回什么山庄去,那自己可就见不到楚狂啦,于是就住了口。
绯飞非去的好快,一会儿就消失在林中,连个影子也看不到了。楚心雅哼了一声,上来拉了苏七,凶巴巴地道:“以后不许跟着他!那个人是最最讨厌的,你跟着他走什么啊!”
白雪鹰连忙道:“心雅姑娘,你别生气。苏兄弟没事就好。”
楚心雅深吸了一口气道:“我气什么,我才不气呢。跟那种人生气,我有多少气也不够生的。”
白雪鹰奇道:“你认得他?”
楚心雅嗯了一声,然后摇了摇头道:“我宁愿我从不曾认识他。他那个人……他那个人……”咬了咬下唇,他那个人怎样,终究没有说出口来。
白雪鹰看她不想说,也不勉强,上来对苏七说:“苏兄弟,你还要跟我们一路去京城吗?”
苏七点点头道:“嗯,我决定了,我要去京城。”
楚心雅不知有楚狂让绯飞非送苏七回山庄这一节,只知道他是楚狂的新欢,见他想去京城,自然便可送他去,不需要火鸦也是可以的。
这日之后,三人上路,再没见到绯飞非出现左右,白雪鹰也曾向苏七问过绯飞非的事,但一来苏七对他所知不多,二来总被楚心雅巧妙的用言语岔开。白雪鹰也不好当着她的面多问。
这一次再没有什么人阻拦,又行了三四天来到了京城。
京城繁华比兰州不知强了多少倍去,苏七可说是第一次得见。虽然说他从小也在京城长大,可是懂事之后就一直身在汉王府,从未出来过半步,那次跟随楚狂出京,也是终日惶惶,满腹心思,压根也没有心情去看这外面的世界,又那向外面望上半眼了去?
这次跟着白雪鹰,专门挑那大路上行去,偏偏便是京里最热闹的几处,巍峨华丽的高楼是不必说了,单说那人潮涌动,便叫从小太少接近人气的苏七讶然失笑了。
楚心雅也是头一次来到京城,虽然不像苏七那样事事惊奇,却也看到许多教她好奇的东西,她不像苏七事事埋在心中,看到兴起,就肆无忌惮的拉了白雪鹰的手咭咭呱呱的一阵笑问,白雪鹰其实也少住京城,不过所幸比她尚是多知了那么一点,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三人在街上慢慢的行走,差不多走过了三条街,才来到了一座宅子的前面。
“这就是我家了,心雅姑娘,你若是这两日无处可去,不嫌弃的话……”白雪鹰摸了摸头,不好意思的对楚心雅道。
楚心雅向来豪爽大方,这时笑道:“白大哥,你在说什么啊,我当然要留下来住了,不然你叫我一个姑娘家流落在外,你不会于心不安吗?”
苏七听她说的有趣,轻笑了一声,楚心雅瞪了他一眼,却没有发脾气,道:“唉呀呀,白大哥,你还站着干什么,不请我们进去呀。”
白雪鹰忙道:“是啊是啊。”
连忙走上几步拍门,里面有人应头道:“谁啊!”
白雪鹰道:“是我!”
里头沉默了一阵,忽然一个声音惊喜道:“白哥哥?”
门开了,一一群人旋风般的冲了出来,为首的竟然是个娇小玲珑的少女!只见她一把抱住了白雪鹰,高兴的又叫又跳:“白哥哥、白哥哥!你可回来了,我等了你好久了!”
白雪鹰面上写了一个大大的问号,一把将她揪离了身边,好好的瞅了半响,才一脸恍然的道:“是小雪?是小雪吗?啊啊,几年不见,你长这么大了……”忽然想起楚心雅,尴尬起来,偷眼望去,果不其然见她一脸怒意,嘴巴儿噘的高高的,正在生气呢。
白雪鹰放开小雪,来到楚心雅旁边,正要说话,楚心雅一扬手,阻止他说话,道:“多谢白大哥你一路来的照顾,小妹我这里谢过了,不过天色已晚,我也不好多多打扰,就此告辞了。”说完转身就走,白雪鹰不知她为什么忽然改变了主意,却也知道她是真的生气了,连忙拦她,道:“怎么了?好好的就说要走?”
楚心雅咬牙道:“问问你自己吧,白、大、侠!”看他拦着自己不肯让开,更是生气,一跺足一掌向他打去。
白雪鹰未闪未避,受了她这一击,好在她这一击旨在逼他让开,并未用力,轻飘飘一掌打上他的胸膛也只发出一声大响,并没造成什么伤害,不过饶是如此,楚心雅心头已是一紧,“啊”了一声。
“白大哥,你要不要紧?怎么……”
看到他被楚心雅打了,那小雪姑娘可不依,快步跑了过来抱住了白雪鹰眼泪汪汪的道:“白哥哥,白哥哥,你怎么样了?”楚心雅看到小雪,气的话也不说了,飞身而起,竟然径直去了。
白雪鹰被小雪紧紧抱着,待拦不及,真叫他啼笑皆非,挣开了小雪,摸了摸她的头,然后对苏七道:“苏兄弟,请。”
苏七点了点头,见楚心雅远去,心中不免担心她一个女孩子家将去向何处。白雪鹰看他眼光,叹道:“苏兄弟,你别担心,我自然会派人去寻她,况且她武功不错,也未必有人打得了她的主意。”
苏七这才想起楚心雅的武功高强,比自己强了千倍万倍,自己白白担心一场,脸上不免露出一丝郝色。
这几日相处下来,白雪鹰已经发觉苏七这人心思单纯,加之性格有些软弱,便犹如那依附大树的菟丝草一样,说起来白雪鹰性格要强,应该最最讨厌苏七这种人来着,偏偏苏七总也让人讨厌不起来,倒是让自己觉得想去照顾他一样。
苏七点了点头,道:“是啊,楚姑娘武功高强,不会有事的。”
小雪拉起白雪鹰的手,不依道:“白哥哥,说那恶女人吗?她有什么好?还把你打了一下,你有没有受伤?”
白雪鹰瞪了她一眼,教训她道:“一个女孩子家,动不动就往一个大男人身上一抱,像什么样子!一点也没有个闺秀样子。”
小雪嘻嘻笑道:“白哥哥怎么了?一见面就说人家,别人是别人,白哥哥是白哥哥,小时候,你还给我换过尿布哩!”
她此言一出,登时将白雪鹰臊了个满面通红,但见她天真可爱,不忍呵责,只道:“小孩儿家,这么口没遮拦……”
这小雪是神鹰门中老掌门的独生爱女,白雪鹰刚刚投入神鹰门之时她才刚刚出生没多久。老掌门的妻子出身富贵人家,是个千金小姐,从来没带过孩子,偏偏娘家带来的奶娘又因病而亡,这照顾小姐之事,就落在了看起来细心的白雪鹰头上,说起来这小雪能平平安安长这么大,没被她那惹祸成性的娘亲不小心弄死,这白雪鹰可说是大大的功臣。
白雪鹰往她额头上一点,笑骂道:“你啊……”
他这边对小雪爱怜之举,却被一个人看得几乎气炸了肺!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去而复返的楚心雅。
她本来赌气走了,后来转念想想,自己不清不楚就这么走了,岂不是白白便宜了那个臭丫头?想想不对,转身便往回走。谁知刚刚到了一旁,却见白雪鹰满面通红,对她行为十分亲昵,倒似对自己的离去半点也没放在心上,不由得气涌心头,恨不得一箭射死了那个冤家。
咬牙切齿了半天,终是下不了手去,暗自垂泪,忽然心气全消,顿觉人世无常一片灰暗,抹了抹泪水,失魂落魄转身慢慢走了。
她这厢在路上像无主孤魂一般,全没查觉身后何时跟了一个人。她漫无目的的走着走着,直到身后那个人再也忍不住了,伸出手来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极缓慢极缓慢的转过身来,看到那人不是别人,却是一身红衣的绯飞非,本来她与绯飞非便如水火不兼容一般,这时却像见到了亲人一样,嘴巴动了两下,一个忍不住就扑到他怀中号啕大哭起来。
绯飞非教她此举吓了一跳,本来他那天负怒而去,这日在京城遇到了她,本来想好好教训她一顿,谁知她如此失去警觉,连他后面跟了她这么许久也未查觉。
见到旁人眼光十分好奇,便拉了她转到一条小巷子中去。
好不容易待她止了哭声,软语问道:“怎么啦,受了谁的欺负啦?”
楚心雅抓了他的衣袖胡乱擦了一把脸,气道:“还有谁,不就是他吗?”
绯飞非初时不解,细细一想,原来是“他”。不由得冷笑一声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他。”
楚心雅恼道:“是他便怎么样了?”
绯飞非想起那天楚心雅与他联手逼退自己,也是十分恼火,这时道:“我不说过了吗?我服了你啦,轻重不分,是非不明,胳膊肘儿尽向着外人……”
楚心雅气道“谁知道你在做什么?又不跟我分说明白,再说了,我怎么向着外人了?我喜欢帮谁便帮谁,你管不着!”
眼看又要把话说僵,绯飞非忍下一口气,柔声道:“好妹子,你且说说,这些年来我待你怎样?”
楚心雅神色一动,半响才低低道:“不用说,你待我是极好的。”
“我可曾有半分对你不好过?”
“没有……”
“我可曾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没有……”
“从小到大,你要的东西,只要我有办法的,可曾教你失望过?”
“没有……”
“那……你为什么事事要与我为难?我也曾扪心自问,对你这个妹妹用尽了心思,可你偏偏就是不领情,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楚心雅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又像是羞恼,又像是气愤,咬了咬下唇,却不作声。
其实这事说来话长,这楚心雅原是楚家一个亲戚的幼女,自小跟着楚狂等一起长大,楚狂的舅父对她也颇多疼宠,这绯飞非来七鸦山庄之时,这楚心雅正四五岁年纪,绯飞非学艺之时对她十分友爱,两人可说是青梅竹马。
这楚心雅与绯飞非两小无猜,一起长大。偏生她对绯飞非初动情愫之时,却偏偏叫她撞见了他与楚狂之间的暧昧情事,这打击如此之大,令她性格儿大变,从此对绯飞非处处为难,百般做对,绯飞非不知其中情由,只道女孩子家使使小性子,初时也未放在心上,到了后来事件愈演愈烈,已经无法收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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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那一日楚狂离了苏七,单身上路,去向京城。
说起来那次去向汉王府,实在是因为一件大事,偏生他看上了苏七,为他颠倒不已,为了他竟然肯放下了手中大事,就为了送他回山庄去。
这可是从未有过之事,在以前,只要是自己想做的事,便要贯彻始终,中途从不曾因他事而分心,这一回可真真是破天荒的头一遭,也不由得让他自问,这样做可值得吗?不过楚狂却惊讶的发现,对这件事,他竟然一点也不确定到底值是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