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方面,虽然司徒彻的技能博而不深,他的一双子女却与他正巧相反。女的在司徒彻羽翼的严密保护之下完全没有武功根基,但研究奇门八卦阵法研究出心得和兴趣来,自小便被师祖枯隐老人赞为后继有人;男的除了能尽情习武外,更为了和学医的华苕比个高低,赌上一口气一头钻入毒物的世界,练就一番使毒高明、无形无影的手法。
江湖人人喻为有刺毒花,实际上也的确拥有狠辣手段及绝美样貌的毒西施司徒清晓,现年十六岁,是个身材娇小的男孩子。论起辈分,更得要称华苕一声「师叔」。不过两人年岁相近,司徒清晓心高气傲,又与华苕是从小竞争到大,因此怎么也咽不下那口气自甘矮一截,至今还没有真正对华苕喊过「师叔」两字。
见司徒清晓径自坐在路旁石块上,偏头不语,华苕沉默片刻,继而问道:「清晓,你何以要了武痴的命?」
武痴已有月余未在江湖上出现,但至目前为止倒也没人感到怀疑,更不会想到他在半月之前便被司徒清晓以蚀骨散化去,就连尸骨也完完全全从这个世上消失。
自问行动无人知晓的司徒清晓被华苕这么一提,心下自然相当吃惊。他回过头,道:「你怎知--」
「你以为蒙着眼睛做事就没人知道?这样的脑袋干这样的蠢事,还不如砍下来换个新的。」
司徒清晓气得涨红了脸。「要你多管闲事?哼!我早看那浑人不顺眼,今次他惹上我,当然要给个教训。」
华苕不以为然。「给个教训就要了人的命?你可想过练霄楼主会如何对你?」
「他会如何对我?我为他除了多少眼中钉,他还敢动我?」司徒清晓的口气相当自傲。
「史上不乏帝皇斩杀功臣的例子,你以为冷怜英会把你这小小的毒西施放在眼里?」华苕冷笑道。
司徒清晓瞪着华苕。「你对练霄楼的事情知道得未免过于详细。」练霄楼主冷怜英的名字就算是组织中人也只有极高的层级才会知晓,对外人则绝不泄漏。华苕并不属于练霄楼,竟能得知冷怜英的名,着实引人疑窦。
华苕回道:「我自有门路。」
司徒清晓讥刺道:「难道你在生死道现身就只是为了我这事儿?」
他本以为华苕会立刻回嘴否认,哪知华苕却出乎意料之外地不答话,似是默认了他的话。司徒清晓一时有些愕然,也不知怎地,心底竟然有点为此感到高兴。
「没想到正巧让你遇上你老早就想与之比划过招的上官煜。」司徒清晓续道。
华苕低道:「拜你之赐,不是么?」他拍了下袖袍上的尘土,道:「我该走了。」
「你要去哪?」司徒清晓马上接问。
「东都蒻水。」华苕回道。
闻言,司徒清晓皱起眉头,又是不屑地哼道:「蒻水?你和上官煜比不够,还找去他老家?」
华苕冷冷瞟他一眼。「找你个头!你老爹飞鸽传书,说你亲爱的妹子趁他不留意离家出走。我猜想她的目的地该是老挂在口中的蒻水。」
「什么!?」乍闻妹子离开老家,司徒清晓难掩惊讶神色,继而想起妹子毫无武功护身,不由得又气又急,上前一把捉住华苕的衣襟,怒道:「都是你!现在上百人见着我面貌却还活得好好的!」
生死道上未将现场之人一干杀尽,毒西施的真面目很快便会流传江湖,此时若有人见着与毒西施外貌相同的人,自然会对她有所不利。
原来司徒清晓与其妹是长相如出一辙的双胞兄妹,不过一人浮沉江湖,一人则与父久居位处偏远的故乡。
与亲人有难也会弃而不顾的传闻完全不同的是,司徒清晓是对亲妹有着浓厚保护欲的人。他杀光所有见过他真面目的人(华苕自然不算在内),便是为了替妹妹消去无谓的麻烦与危险。而今妹子单身在外,若遇上仇家,后果根本不堪想象。
「你要去蒻水是吧?」司徒清晓心急如焚,此刻瞪着华苕的目光,比起先前来更加狠毒锐利。他从咬紧的牙关里迸出一句话:
「我也要跟!」
其实这篇人物真的很多,
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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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见着一只小鹿。
孟霜微瞇起眼睛,举起右手挡去透过林木缝隙投在脸上的光线,终看清眼前那双纯真的瞳眸,与挂在娇美脸蛋上的浅浅微笑。
自林顶枝叶间渗入的阳光,活泼地洒于面前女孩的身上,随着轻风微动林叶,身着粉色衣衫的女孩周身恍若散出圈圈光晕,引出一种此处非人间的虚幻。
女孩虽看来年纪尚小,但不出数载,必然会是男子争相奉献殷懃的红颜。然而,此刻她独自一人行于林间,且正肆无忌惮地直盯着自己看,与一般见了男人便羞红脸蛋避开的女子大不相同,让向来不与女子笑语的孟霜突然升起对她的好奇。
他对着发现他醒转便而笑得瞇起眼睛的女孩问道:「眼前可是……仙人么?」
「怎不问是山野间的狐精?」女孩忽地漾开笑容,白皙双颊添上粉色,甜而不腻彷若溶入花香的熏风,纵然如今大地已然染了秋意。
立起身子,顺着沙沙声响向下看,方知道一夜之间树梢抖落的枫红早在自己身上叠成了一床被单。孟霜挑起嵌于衣衫折缝间的一片叶,拍去尘土,这才正视即使直起腰,踮起脚尖却仍不到自己肩膀高度的女子。
粉衫女孩没料到那男子竟生得这般高大。行经枫林撞见他大喇喇地倚着树根睡得香甜,毫不在意覆盖满身的落叶,一股冲动硬是拉住她的步伐,干脆杵在男子面前专心瞧着他,静待对方醒来。
她自小长于西南偏远地方,父兄虽对她宠爱备至,但就是不许她远行,只准在住屋方圆一里内活动。没有同龄玩伴总是无趣,因此这回趁兄长出远门,父亲不注意之际,她迅速收拾收拾东西,就溜出了家门。反正到时候被捉回去最多挨个骂,继续限制自由,还不如藉此机会游历四方,也好印证各地风土民情是否与书上所说的一致。
不消说,这精灵一般的女孩儿,便是毒西施司徒清晓的双胞妹妹司徒沐曦。
她离家之后,不辨方向,走了几天,只像在荒山野地打转一样,好些时候根本不见人烟,或是只看到荒废了的茅草屋。说起来,孟霜还是她数天以来头一个见着的人。
司徒沐曦将孟霜上上下下看了一回,孟霜倒也不以为意,只是带着笑意静静瞧她接下来会有什么举动。不过,虽他早知这女孩不同于以往所见,当她突然伸手拿起他系于腰间物事,并以清脆若银铃的嗓音愉悦询问时,他依旧是吃了一惊。
「好可爱的竹雕!是你做的?」司徒沐曦笑问道。
这女孩,不简单。
尽管他并未感到对方带有敌意,却也因习惯所致,不曾放过她的一举一动。没料到他自负的一身功夫,竟在她以迅雷不及掩耳手法提起腰间竹雕时瓦解片片。孟霜低头看着司徒沐曦无邪的笑容,顺口回道:「闲来无事聊以自娱。」
司徒沐曦低头翻看那竹片上初升朝阳烘托刻得精巧,栩栩如生的幼鹿,越瞧越是爱不释手,踌躇片刻,接着问道:「做个给我好么?」
孟霜解下竹片,交在她手中。「喜欢的话,这便给妳吧!」见到司徒沐曦惊喜交集的神色,他轻笑道:「当日信手刻来,颇为自得,不像后来怎么努力也弄不出此般意境。」
闻言司徒沐曦微微一震,抓住孟霜尚未收回的大手,又把竹片还回他手上。「既然难得,我拿了又怎么好意思?」
没料到她竟然心思细腻如发,孟霜有点怪自己方才口不择言,女孩柔荑滑嫩的触感停留掌心久久不去,他深吸口气,把小竹片又送了出去。「甭客气,萍水相逢即赠有缘人。更何况,今后也未必然刻不出同样的东西。」
司徒沐曦望着他坚定眼神好一会儿,忽而将竹片接下,揣进怀中,笑道:「既然如此,就先谢过兄台了!」
接着两人像是一见如故,双双坐在一株横倒的枯树干上,司徒沐曦自包袱中拿些从家中携出的算条巴子,与孟霜就在路边分着吃起来。一边进食,兴致突来,两人也便天南地北地谈起天,自虫鱼鸟兽聊至风花雪月,倒也好不快乐。孟霜只觉得这女孩的确特别,有时纯洁若不懂世事的孩童,见识广博却又不下于四处遨游的自己。年岁虽略小于师妹李妍,聪慧机敏兼有体贴的个性,又更为惹人怜爱。
「兄台是个旅人?」司徒沐曦见孟霜身边带个简单行囊,风尘仆仆的模样,胡渣子凌乱未整理干净,衣衫上也是处处补钉,不由得作如是猜测。
「在归乡途中。」孟霜回道。数日前接获老家传书,久未见面的二师兄不日返乡,他欣喜万分,这几日兼程赶路,只期望能早点回到家。「而姑娘是……」他注意到司徒沐曦身上也不过带着个小包包,衣裳还算洁净,但绣鞋已有磨损,显见她已走了不算短的路程,却不太敢直问为何会独自做远行。
「正自离家出走,希望走得越远越好!」司徒沐曦毫无愧色地承认道。
孟霜见她如此回答,摇头笑道:「姑娘单身行走江湖,恐有安全上之顾虑。」
「兄台府上何处?」司徒沐曦突问道。
「蒻水。」
听得「蒻水」二字,司徒沐曦兴奋地心脏怦怦直跳。「可是清圣宗阳大人的故乡,据说随手采摘便得甜果,弯身捞水即有肥鱼的『东都』--蒻水?」
听她此言,孟霜也忍不住笑开:「这般形容忒地夸大,但蒻水确实是个丰饶的好地方。」
司徒沐曦心底早已是欣喜若狂,表面不动声色,转了下眼珠,暗自思量一番,后对孟霜说道:「瞧兄台虎背熊腰,目光炯炯,分明是个会武之人。还望兄台不嫌弃,容小妹跟随前往蒻水,这一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孟霜没想到她竟然提出这般要求,脸上倒没有表现得太过讶异,只是婉转提醒其中的不便。「孤男寡女,姑娘可不担心?」
哪知司徒沐曦突然嘻嘻一笑。「若是兄妹便毋需介意,是么?」她站起身,对一时之间尚反应不过来的孟霜福了福,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咱们现下结义可好?妹子叫司徒沐曦,敢问兄长尊姓大名?」
孟霜这下可真的服了她的鬼灵精。原来自己打一开始便被她纯真的外表所欺,这女孩分明机灵得很,只怕李妍比起来也是望尘莫及,先前还担心她行走江湖会受人欺负,这下却深感她绝对不会是吃亏的一方。
罢了,罢了,一见投缘,自己又怎会计较这些?更何况,一路有她作伴,日子倒也不会太过无趣。
「姓孟,单名一字霜。」他这么一说出自己真实姓名,便也算是同意与司徒沐曦结为异性兄妹。
「啊!」司徒沐曦睁大眼睛,而后掩起嘴巴,明亮眼眸中带有浓浓笑意。
「妹子有眼无珠,喳呼了半天,原来大哥便是大名鼎鼎的『竹泠』!」
蒻水城中,定香楼许福自酿的酒,名为「玉露天香」,又醇又浓,据说当今皇上剡禹多年前微服南巡,便曾到过此间品尝佳酿,一句「堪称天下第一」的盛赞让多少外地人因之慕名而来。
如今许福已呈半退休状态,大部分的事情都交给下面两个儿子荣保、荣端处理,就连酿酒的工作也一样,虽然色泽气味与许福自酿的无异,但尝起来总差上那么一点。尽管如此,定香楼的酒仍属上品,客人络绎不绝,在品味佳肴之际也抱了点「或许能有机会喝得一杯天下第一美酒」的想法。
其实高龄七十的许福还酿着酒,只不过体力终不如前,无法负荷来往人潮所求,因而存于窖内长年的佳酿仅在特定情况下才会开封。不过只要是与他相识超过三十年的忘年之交宗阳开口,许福一定毫不迟疑便将所有酿成的酒奉上。
宗阳上京之后甚少返乡,但逢年过节总不忘要徒弟们上门问声招呼,平时也由李妍负责经常前往许家殷殷询问福老的生活状况。
芳龄十七的李妍虽然功夫比不上前面三位师兄,但开朗的个性与俐落的身手深受当地人的喜爱,许多街坊的叔婶们甚至拿她当自家的女儿般疼,由于她最常上定香楼,许福见了总是笑得眼睛瞇成线,对她的要求百依百顺。
「福老您早啊!」李妍向敞开的门探探头,许福这时正悠闲地躺在椅上。今日定香楼与往常一般熙来攘往,许福的老房子虽然就位在定香楼隔壁,却一点也不显得吵闹。
看见身着暖黄衣衫的李妍,许福呵呵笑道:「日上三竿,不早啦!还是妍丫头妳现在才起床不久?」
「您说笑了,若非担心您太早爬不起来,我可能够在丑时就来给您请安哩!」
「小丫头就喜欢耍嘴皮占老人家的便宜。」
「岂敢!」李妍嘻嘻一笑。
许福瞧见李妍的大眼转啊转,了然地摸摸下颚,说道:「小姑娘今儿来有什么事?」
「只为给您请安不好么?」李妍稍稍心虚地笑道。
「真是如此?」许福又是呵呵一笑。「说老实话罢,老头子洗耳恭听。」
「是这样的,我二师哥即将回乡,婆婆要我带些福老的好酒回家。」
李妍口中的婆婆,自然是与梅影陆晴、菊炎李妍同居于蒻水宗家的厨娘于婆。
许福扬起眉。「煜小子要回来啦?这可是大新闻哩!我说阿敏一定一大早就开始下厨做拿手菜了。」许福口中的阿敏就是于婆。
「原来福老您已经把婆婆都摸透了。」
说得一点都不差,婆婆的确一早就在厨房里忙碌,做起蕉叶熏鸭来。而童伯更是夸张,打清早便将院子里扫得连点落叶都看不见。
「认识了五、六十年,再不熟就说不过去啰!」许福转头对正巧从侧边连接定香楼的门进屋的大儿子喊道:「阿保!阿保!」
许荣保把湿漉漉的手往身上的围裙上擦去。他先向李妍点了点头打招呼,而后对父亲说道:「什么事啊?」
「你去下面拿瓮『玉露』给妍丫头带回去……就拿戊寅年酿的那瓮吧!」许福接着对李妍说道:「丫头,妳就跟阿保去吧!煜小子回来可要他到这儿陪老头子聊聊天,知道吗?」
李妍立即应道:「我晓得!」
***
李妍双手环了个瓮,虽然有些不太雅观,不过她早没了个姑娘该有的形象,也不用故做羞怯状,因此从地窖上来后,便大喇喇地准备自定香楼的大门走出。
才走到出口附近,门外突然进入四、五名大汉,手臂有着纠结的肌肉不说,满脸横肉凶狠的模样更是吓人,原本人声鼎沸的定香楼就像消气的球一般逐渐静了下来。
李妍虽不害怕这几人,但秉持师父平日教导,而且目前有事在身,不便惹是非,是以大汉擦身而过之时她还刻意地让了让。没想到有个脸上带刀疤的人朝她的手重重撞了下,大瓮虽然没有掉落,仍教她低声轻呼:「啊呀!」
「啐!娘儿们闪一边去!」那名大汉轻蔑地说道。
数人走到柜台边,当先的一名恶人踏上前哼了一声,而后以震耳的声音说道:「喂!咱们兄弟今儿到定香楼,还不快些把天下第一的好酒奉上!」
见到这等凶蛮的人物,柜台后的年轻伙计两脚抖得根本站不稳,更遑论回答他的话。
留有络腮胡的另一人大手伸过柜台,就像拎小鸡般一把抓住伙计的领口。「你听见了没有!」
「我……我……」伙计吓得几乎要屎尿齐下了。
「没有礼貌的粗汉子!」清脆的嗓音在一片安静中显得特别清晰。
几人同时回过头,发现说这话的是方才经过的,看来弱不禁风的女孩。
「妳这小--」脸上有刀疤的男人不屑地朝地板吐口痰,大手挥动,打算一把撕坏李妍的衣裳,但李妍却出他意料之外的灵活,轻巧地侧了身就躲过他的魔爪,大瓮完好如初地环在两手之间。
出击未中,那人不由得有些心浮气躁,也顾不得李妍只是个小姑娘,便一拳一掌连续出招,使用的力道也越来越大。幸而李妍身手挢捷,次次躲过强劲拳风,人没什么事,倒让一旁的观众看得心惊胆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