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也有理,可是……
突然想到一根救命稻草,“我我还没有成年,你你你不能乱来。”我强调了一下, “这是你们师门的规定哟。”
于镜突然放开我,但他脸上却丝毫没有丧气的表情,“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好端端地在这里?”
“小黑救了你?”我试探着问,虽然我也觉得奇怪,小黑怎么这么大本事。
“你有没有仔细看墙壁上的刻字?”
“不都是正字吗?”我老老实实地回答。
于镜仰起头,看一眼墙壁,“对,不过这上面的每一笔都代表一年。一共是一千一百二十三笔,前面一千零四笔是小黑刻的,最后一百一十九笔是我刻的。”
“什,什么意思?”我手心冒汗。
于镜转过头来看着我,从容地笑着,“就是说我长睡了一千零四年,醒来后在这里等了你一百一十九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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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等等一下,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搞不清楚了!
我一把拎住于镜的衣领, “你立刻解释,立刻给我解释一下!”
于镜微微颔首, “别急,坐下说话。”他牵着我的手领我回到高台处,轻轻拂去灰尘,让我坐下,他握着我的手,热力穿透过来,我有那么定点魂不守舍的感觉。
于镜黑亮的眼睛注视着我,“你先答应我,不要生气好不好?”
若是别人用这样的表情提这个要求我怕是立刻会答应……但于镜,鉴于他一向表现恶劣,就需要我再三考虑了……
可是于镜在恳求我,虽然他没有说话,可是那双黑色湿润的眼睛一直在恳求我,我迟迟不答,那剔透的眸子慢慢似有水气笼罩,我的心被什么无形的东西软化了,我点点头。
“灵魂长时间离体,是大忌。我仗着功力一直这么来去,耗尽了千年修行,所以长睡不醒,其实无人可救。”于镜缓缓道来,“只能靠长睡千年恢复。”
“可是你说可以救你!”我急急问道。
“我骗你的,”于镜继续说道,“不思打定主意要永远闭关不出,突然就只剩你一个人了,你一定不好过。我决心让你下山,可
又担心你受欺负,所以我给了你我派掌门的信物……”
“啊!”我突然想起来了,“那红玉那么重要么!我给小黑了!”
“红玉?”于镜想了好一会,“哦,那个呀,是我在路边摊买的,就值十两银子。”
哇,云美人不愧是于镜的师妹,估价真是一等一厉害,简直分毫不差。
“我给你带着它,只是为了回避别人的视线。万一有什么,被抢走的自然是它。”于镜笑着,侃侃而谈,“我给你的腰带才是我信物,我派弟子见了,自会照应你。你带着它我就可以放心了。”
“这你就放心啦?天真,世上坏人多了去了!”
“可是最坏的都在我的门下。”于镜笑着,握紧了我的手,“靖山,是奇人异士汇集之地,不管你到这里来能不能遇到我派门人,你一定能遇到好玩的事情,交到朋友,分你的心,就算最后发现无法救我,你也不会那么难过孤独了对不对?”
“你是为了我?”
“你不是遇到云钗和小黑了么?那茶馆好玩不?我亲手提的字哦。”于镜轻轻带过话题,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我就知道,那种破名字除了他没人想得出。
“云钗和你是什么关系?”我忍不住问了一句。
“一千年前的醋,你还吃啊?”于镜刮刮我的鼻子,“云钗是我的师妹,没别的,就是偏执!我勒令她不得太靠近我,当时闹得无人不知吧。”
“可是,她看上去是那么美,那么楚楚可怜……”我回忆着初见她的时候。
“若不是你身上的腰带,她早把你分尸了。”于镜摇摇我的手,
“她聪明伶俐,听你说了我的事,再看到你腰上的腰带,自是知道无假。善于炼药的她炼有十日一梦,于是自己服下。”
“她干嘛服下?”我不解。
“大概是觉得没我的千年没法过,所以准备千年之后再和我相遇。”于镜笑笑。
“自恋!”
“是,不过遇到你之后我都改成恋你了。”于镜凑得好近,呼吸都拂到我的脸上。
我看他现在是时时刻刻不忘肉麻,不自在地偏过头,“后来呢?”
“你遇到的驴妖小黑,也是七窍玲珑,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所以给你灌药。还真给他算准了,嘿。十日一梦会让你的身体成长十天如一日,也就是说,现在你身体的情况大概相当于过了一百多年,不过你的年龄,可是如假包换的一千多岁了!”
“那,小黑人呢? 云钗人呢?”
于镜叹了口气,“妖兽的性命,不过一千年左右,我醒来后追到此地,大约守候了半年的时候小黑来了,他已经是垂暮之年。不过它还真是个好朋友,每年都不忘来此在墙上划一道。他已知天命,无法与你再见,所以托我告诉你一声,谢谢你当年的药丹。”
小黑,那个好像作者角色设定错误才出现的小黑,早已无法再见了么?
我连忙问,“云钗呢?”其实我没那么想知道她的消息,只是若不说点什么,我就想哭了。
“她比你早醒十多年。我曾勒令她不得靠近我,所以我在此,她就必须离开。”于镜叹了口气,“千年之后,她还是半点未变。”
我沉默了,其实我有点点能体会云钗的心情。
“对了,我师父呢?”我突然想起来,赶忙问。
“不思他修行的洞窟早已经倒塌,我也施法找寻,毫无影踪,怕是已经羽化登仙。”考虑到我的心情,于镜安抚地拍拍我的肩膀。
我心里闷闷的,很难受,大概是一种一觉醒来,失去一切的感觉。
师父,小黑,大婶,小孩子,还有很多只见过一面的人,现在统
统成了回忆。这感觉,实在是让我很不舒服,突然觉得好冷,这个洞窟似乎在不停地变冷。幸好还有于镜在身边,带着人类的体温,是种叫人安心的温度。我伸手去拉他的衣袖,索求拥抱。
于镜体贴地揽过我,“我们走吧。回你曾经住过的地方,不过千年来好几次大地震,你恐怕已经不认得了。”
深受打击的我是怎么回到原住地的,完全不知道,唯一清楚的就是于镜温暖的怀抱,比起上一次的旅行,实在是舒服很多。
站在石壁前的一片丛林之中
,我完全找不到这里曾经有过屋子的迹象。原来千年竟是那么长,长到我熟悉的一切都不留痕迹。只能从那断裂倒塌的石壁,猜测过去这里是师父常常冬眠的地方。而我站的地方
,就是第一次遇见于镜的那个屋子,距那飘雪寒冷的一天,竟已是千年之遥。
于镜动作倒是很快,我第一次知道原来用法术来盖房子是这么得方便。据于镜说一种驱鬼术,不过我只看到房子自个很快就盖好了。
“于镜,你快点走吧。”一切整理好的时候,我这么对于镜说。
“走?”于镜眼神一凛,“你要我走?”
“不是,你快点回平心崖吧。不然又是那样灵魂离体,不多久又要睡上千年怎么办啊?我可顶不住再来一次了。”
于镜原来绷紧的表情这才放松,摸摸我的头,“你以为平心崖上那群能群龙无首过千年吗?早就有人替代我的位置了。”
“啊?!”
于镜笑笑,伸个懒腰,“现在也好,这下我们都自由了。”
正午的阳光撒下来,纵是一千年后,夏天也还是一样温暖舒适,于镜沐浴在一片金色阳光中,笑容迷人,我些许伤感的心情开始恢复,忍不住也跟着笑了笑。虽然这是一切都陌生的时间,地点,但起码彼此拥有,好像还是不坏啊。
15 接下来的几天么, 我总有些魂不守舍地赖在于镜身边,做什么都没劲. 毕竟突然失去一切的感觉不好受, 心里除了于镜再没别的,有点空.
我一直想念着师父,小黑和云钗的那碗汤. 时间过得太快,就没有真实感. 有时候就很害怕于镜也会突然消失掉,于是总是看着他,跟着他.
以前都是于镜想方设法往我身上贴,因此他现在对于我的“倒贴”实在是满意得不行了.
虽然于镜尽量把房间什么的弄得跟以前一样,但我很清楚已经不一样了.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 我很佩服于镜,
他跟没事人似的,每天计较着芝麻小事,一睡千年根本不放在心上.
但我对他的佩服是绝对不会说出口的.我可以预计我只要说一句,他一定是飞身上来,说什么我只要有你其他什么都无所谓啦之类的,总之肉麻的话他能以行云流水之姿一桶一桶地往我身上倒.
我开始觉得虽然猛增的年龄在我身上没有半点体现, 但是我的心态, 恩, 确实在千年后老了. 我这么跟于镜说的时候,
于镜用宽慰的表情摸摸我的头,万分镇定转身去了厨房. 很久以后他才给我端了茶过来. 安魂茶,这是于镜起的名,带着莫名的香气,安神定气.
第二天我发现厨房里的东西都换新的了, 几块零散的碎片告诉我于镜一定是把旧的那些全给砸了. 他为什么这么做,我不明白. 我想, 他也许也并不是那么不介意,
也有压力要发泄, 他只是不想我替他担心. (很久以后, 我才知道当时他其实是为了忍住不笑场, 所以才把厨房里能砸的都砸了……)
不安随着日子慢慢安静度过开始沉寂下去, 我同时开始打算着要外出打猎,跟过去一样.我计划好了,山上的野味就交给我来捕捉,而鱼之类的,就让于镜来抓.
我天生怕水,不想下河. 不过最近有一点点开始不同了, 就是我的健康情况. 虽然于镜一再跟我强调那药绝对有效,我的身体真的只老了百多岁而已,
但我知道他一定隐瞒了些什么. 因为现在常常都觉得浑身有点不自在,说不好到底是什么,就是不自在, 我一定是衰老得比预计得要快.
夏日午后最是慵懒, 闷热,我半趴在竹椅上,茶是一杯接着一杯地喝,而于镜自告奋勇,跑前跑后地给我服务倒水, 不知不觉中,我的目光开始追随着于镜,
捕捉他一颦一笑间的风情. 有时目光相触, 他给我一个微笑, 我倒有点不好意思. 想表扬一下顺便鼓励他再接再励又没词可说,最后吭哧了半天来了句,
“于镜,你真乖.”
于镜愣了一下,笑了, 眉梢微微抬起, 带着俏皮的表情, “有多乖?”
这个问题没想过, 心里筹措了一下,“很乖很乖.”突然想到不能让他骄傲才好, 又补充一句, “不过还有进步的空间!”
于镜慢慢走到我身边, 蹲下, 一瞬间拉近了我们的距离, 温润的深黑眼眸直视着我,“你想要我多乖,我就会有多乖.”
大夏天的, 这暧昧的话语伴着甜腻口吻说出,这样子就像在我身边加了堆柴火一样! 我顿时热得浑身发烫, 伸手想推开他, “好热!你别靠那么近啊!”
于镜并没有被我推开,反而更加靠近些,伸手就来解我衣领的钮扣, “你扣那么严实,不热才怪.”
温度略低于我的修长手指滑过我的脖颈时, 引发我浑身上下一阵战栗.
“于,于镜……你”
“恩?”于镜的表情看上去好无辜, 让我吞下了本想指责他不轨的话语, 他笑笑, “别热坏了身体哦.” 他的尾音拖得长长的, 而那停顿在我脖颈上的指尖,
在我已经非常禁不起刺激的皮肤上竟然轻轻一划, 我不负众望地“哇!”得大叫起来. 呜呜呜…我到底是怎么了?!
于镜无限委屈地看着我, “你是不是觉得我要对你不轨?我都已经跟你说了,虽然你已成年,但得不到你的首肯我是绝对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你干什么总是不相信我?”
可是,可是我怕我会对你不轨啊!
但这话我是绝对不敢说出口的.可是,浑身高热不退,
真的好想找个什么冰凉的东西靠靠,比如…可是,我本能地害怕这件事情…但是总不能老是怕来怕去的…我都是一千多岁的老狐了…以前怕的事情,现在总该有所不同了吧…
管他呢! 人总是要不断进步吧!
我跳起来,两三下拔下自己的上衣, 带着壮士断腕的气概往地上一扔, “于镜!”
于镜充满期待地看着我, 他的眼眸眯起来就象只狡猾的猫,而嘴角的一丝诡异的笑意,这使我永远也不明白为什么我们两人之间,狐狸的是我!
“我要去游泳!”
于镜的双眼直勾勾地对着我.相信我,如果他的眼睛也能吐血的话, 它会的.
从山坡上下去几百米有条小河蜿蜒而过, 鳞光闪闪的,我打猎时早就看到过.
于镜非常郁闷地拒绝了同去的建议, 一个人缩回房间里, 我出门的时候还听得到他一个人在房间里委屈地嘀嘀咕咕兼磨牙.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但我不同情他.
小河很浅, 最深的地方也就是齐腰, 这是我中意它的理由之一. 我自小怕水,也不知道世界上有种事情叫做游泳. 上次下山的时候有看到一群光腚的小孩子往水里跑去,
开始还以为是集体自杀,后来才知道这是游泳.
也对啊, 只要把整个人浸在冰冷的水中,再热的天也不怕了.
我站在水边,一再这么鼓励自己. 但习惯的力量总是很可怕的,我坐在河边的卵石上半个时辰,只把双脚探入河水中,有下水的冲动,但没有下水的勇气.
河里的鱼原本看着我的影子就一哄而散,现在明白我不敢下水就不怕了,自在地打我面前游来游去,还时不时鄙视地甩甩尾巴.
这些鱼拽什么呀, 不过就是些冷血动物, 我好歹也是哺乳类! 食物链上, 我可是要比你们高好几个等级去了!
我大着胆子, 仗着水浅, 在齐腰深的河里开始空手捕鱼. 不管怎么说, 我可是一顶一的猎人啊, 没理由做不了渔夫! 生活很快叫我明白隔行如隔山的道理,
水里又不能象在山上可以设下很多陷阱, 鱼看上去智商不高的样子,可身子溜滑, 真的很难逮住.
虽然我学做别的事情都很慢,但学会放弃却很快 .
“还是去编个网子再来捕鱼比较明智, 要扬长避短.” 我自我安慰转身想回岸上.
就这么一下,不知是脚下的卵石松了, 还是踩着了哪条该死的鱼, 脚下一滑,我竟然倒了下去. 站着的时候不觉得水流很急, 可是一旦倒下去,
水冲得我立刻分不清楚东南西北, 只觉得在水里连滚带爬, 淹不死却也起不来.
不知道这么折腾了多久冲了多远, 就在我哀怨地想着自己的下半辈子是不是就会这样在扑腾里度过的时候, 有什么东西拽着我的衣领, 把我拖出水了!
趴在岸上, 我喘着气, 斜着眼看我的救命恩人, 拿着鱼杆的道士, 正笑眯眯地看着我, 鹤发童颜, 一派的仙风道骨.
“道长, 谢谢你.” 我趴在地上, 真心说道. 本来想叫他声大爷, 可转念一想, 今非昔比, 谁比较年长很难说, 还是叫道长好了.
“小家伙, 没事干你读读书砍砍柴好了, 干什么学鱼在水里打滚? 这一条河里的安稳之气, 都给你搅和掉了. ” 道长扬扬手头钓竿, 钓线在空中划出一到闪亮弧线,
帅啊! 我简直热泪盈眶了, 这气派, 这风度, 这才叫修道中人嘛! 虽然有点罗嗦, 但是于镜啊, 师父啊什么的, 和他一比, 简直是游戏人间的公子爷们!
道长说罢没有再理会我, 自顾自继续钓鱼. 我三两下脱掉长裤鞋袜, 准备在太阳下好好晾晾, 脱鞋的时候, 一个灰白的东西滚了出来落进石头缝隙. 我掏了一阵,
居然是一颗师父炼就的丹药.
于镜说有他陪我就够了, 扬言为了避免我隔三岔五给他找情敌, 强行收回了所有的药丹. 原来还有颗滚到鞋子里啊, 难怪他说数目不对. 不知我头脑这个时候发什么热,
古老书籍上记载的狐妖报恩的故事清晰浮现出来. 让我也好想做一次传奇故事中的主角.
“哎, 我说.” 我跳起来, “你救了我, 我要报答你. 我是狐妖.”
那老道上下打量我一番, 我高高挺起胸膛, 他摇摇头, “以身相许? 不用了, 就你那身子板, 还没我有看头. ”
谁要牺牲这么大来报答你一钓之恩! 你肯我还不肯那! 再说你那老得象柴鸡似的身子,哪里比我有看头!
我气绝.
老道继续悠然钓鱼.
不死心.
我跑过去, “喂, 我是认真的. 我给你丹药, 它很有用, 我曾用它把一头驴变成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