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口不一——李葳

作者:李葳  录入:12-30

差不多该走了。
虽然不怎么想和那粗鲁、自以为是的家伙打交道,但基于做人应有的礼貌,澧央心想

起码要跟他说一声「我要回去了」。但……转头一瞧,厨房里半个人影都没有。他跑

哪里去了?而且,他竟然放着锅子在炉上热着,人就消失了!
锅子里咕噜噜的声响与多种异国香料综合而成的美味香气,引起澧央藏在骨子里的饕

客好奇心。
我……只是怕他把珍贵的食物烧焦了而已,可不是想品尝他煮的东西!
澧央靠到瓦斯炉前,掀开大汤锅的锅盖。扑面而来的香味,自鼻腔内窜入他敏感的美

食雷达侦测中心,这莫非是——
「你已经很久没尝过老爹的咖哩酱汤底了吧?」倏地,林硕言从他身后伸出一手,搅

动了下细火熬滚的浓稠汤酱。
「这是我爸爸做的?」
「你居然不知道吗?老爹的咖哩酱是三天前做当天的分,也就是说,今天用的,是三

天前做好、放着熟成的汤底。老爹住院这么多天,他煮的分昨天就已经用完了。现在

的这一锅,是我大前天第一次尝试照着老爹的方式,并加入我自己改良的点子,熬成

的。」
「你新加进了什么东西?」
硕言突然靠近,吓了澧央一跳,但他伸长了手越过两人头顶,掀开橱柜,拿了个银色

铝箔包装的方正物品,将东西交给澧央。「就是这个。」
包装外头印着valrhona的字样,澧央在台北吃过不少顶级餐厅,里面许多甜点主厨都

对这家的巧克力赞不绝口,爱用它为原料来制作各式各样的蛋糕、点心。这品牌在甜

食爱好者之间,可说是珠宝界的蒂芙妮。
「你把法国顶级巧克力加了进去?」
「肉桂味道的苦巧克力。」
吃惊地瞟了他一眼,澧央的兴趣转回到汤锅之中。儿时印象若是正确,父亲的咖哩酱

已经非常的完美了。融合了印度咖哩辛辣的风味,却能保持南洋咖哩浓冽香滑的口感


但食物有趣的地方就在这儿。你永远都不能说,一道菜到达了「完美」境界。因为只

要改变了火候、变更了材料,即使是看起来同样的菜肴,吃来都会有截然不同的味道

。这一刻你口中品尝到的完美,只有你自己才知道,而下一回的味道纵使百分之九十

九是近似的,它仍有百分之一变化的可能。
……加进肉桂巧克力啊?
光是在脑内模拟,澧央便对于父亲珍传的咖哩酱在历经三十年不变的味道之后,再新

添入苦味的爱情圣品后会有什么转变,产生了高度的兴趣。
好想尝一口……
不行。澧央遗憾地给体内的贪食鬼下禁令。太危险了,如果味道不怎么样,倒也罢了

,可是万一非常、非常的好吃,那么……
我的「另一面」说不定会意外曝光。这么糗的秘密,别说是让林硕言知道,连老爸我

都不想被他知道!
咽下一口唾沫,忽略胃先生已经欢天喜地,拚命制造消化祭品专用的酸汤,澧央把巧

克力还给硕言,强行把注意力由香味诱人的汤中移开。
「你还真是大胆,不怕这么做会砸了『山林小馆』的招牌吗?你一定很有把握,能做

出超越我爸爸的味道喽?」故意冷淡地评语着。
他边祈祷自己的声音没发抖。唉,为什么自己对于美食会这样地毫无抵抗力呢?美食

可说是他戒也戒不掉的最大弱点。
澧央等着林硕言以他一贯的自以为是,拍胸脯夸口说「没错」。
但,好一会儿过后,硕言抬起一张超没自信的脸,不很情愿地对澧央扬扬下颚说:「

你愿意帮我鉴定一下吗?」
「啊?」他没听错吧?他竟要求他帮忙?
「你是老爹的儿子,从小就在他身边,一定很熟悉老爹的味道。我有自信在这方面我

不会输给你,但我不能球员兼裁判地来断定究竟是改良过的味道好,或是维持老爹原

来的味道好。我需要客观、中肯的意见。」
嗯……澧央对他有点小小改观。
身为一名上进的料理人,想尝试一下自己的手腕,挑战师傅的味道,但又不希望师傅

的味道被超越,这种矛盾的心理,厨师之子的澧央可以理解。
「你这么样地抬举我好吗?你难道没想过,也许我会站在自己父亲那一边,作出有利

于我父亲的结论。如果你想要客观的意见,去找那些长年光顾本店的熟客,不是更加

客观?」
「不可以!来店内享用餐点的客人,不是为了当评审才来的,怎么可以请他们做这种

事呢?何况,身为弟子的我,若向他们提出这样的要求,他们不但会认为我僭越本分

,说不定还会认为『山林小馆』起内讧,要闹分家呢!」
看不出这个大老粗也有心思细腻的一面啊?
「到目前为止的现在,我一直都在犹豫着该不该使用这锅咖哩酱?本来是想就这样倒

掉算了,刚好你在这边……我决定再给它一次机会。呐,只要你尝出来的感觉,有一

丝不属于这『山林小馆』招牌咖哩饭的味道,让你觉得怪怪的,我马上就把它倒掉。

为了维护你父亲的招牌,你应该愿意帮这点忙吧?」
澧央内心的欲望正在和理智拔河。
当然,作为一名(隐性)老饕,这可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他可以嗅到咖哩酱在锅中

妖娆地发散出魅香,勾引他的三魂七魄。
但是、但是、但是——这么做,赌注实在太大了!他能冒这个险吗?
「你不肯答应的话,我就直接倒掉了。」
林硕言没有猩猩作态的意思。只见他戴着隔热手套的大手,一左一右地扣住两端锅耳

,轻而易举地将笨重的汤锅自炉火上移开。
「慢……」澧央紧盯着那锅可能是「再也遇不到的顶级咖哩酱」不放。
汤锅被抬到专门处理厨余,能够分离油水与残渣专用的水槽上,眼看着锅口越来越倾

斜,全部的咖哩酱都在无声地尖叫、求饶着,它们挣扎再挣扎,不愿意成为第一滴掉

入水槽的勇士。
「慢着!!」
林硕言一脸「又怎么了?」的表情望着他。
澧央咳了咳,想到最高级的手工巧克力、想到父亲坚持用真材实料搜集来的宝贝香料

,他实在无法眼睁睁看它变成猪儿的盘中飧。
「这、这可是店内的成本,你这样浪费,『山林小馆』哪支撑得下去?」
「既然这样,你愿意尝尝味道吗?」
唔……澧央天人交战地看着那锅咖哩酱。
「要或不要,一句话。」
没、办、法了,内心的欲望终于压倒理智!「要。」
小题大作的怪人。心里嘀咕着,硕言边把汤锅放回炉火上。不过是要他尝个味道,又

没人要他作什么壮士断腕的觉悟,他却一脸慷慨就义的表情。
硕言以小碟子装了一小瓢的咖哩酱,淋在一口热腾腾的白饭上,递给他。
他立刻捧到鼻端前,挥了挥、嗅了嗅,确认着香气。「我开动了。」
那口饭迅速地消失在程澧央的嘴巴里,然后……他闭上了双眼,专心的表情像是掉到

另一个世界去,眼中再没有其它人事物的存在。
突然间,程澧央的唇畔漾起一抹恍惚的微笑。
真是稀奇呀,原来这家伙也是懂得怎么笑的?还以为他天生欠缺微笑肌肉,不知该怎

么笑呢!
微感惊讶的硕言,不禁瞅着他天使般可爱的笑容直瞧,而且趁他闭着眼睛什么都看不

到时,好好地看了个饱。
巧克力滴下来了。
此刻,在澧央的世界里,充满着郁金、茴香、芥末、月桂叶、丁香等数十种香草,它

铺成了个宽阔的大地,在他的舌尖上覆盖着。
一滴又一滴的巧克力雨,细细地撒落于这片金黄色咖哩气息的大地上。
舌瓣上成千上万颗小味蕾,在欢愉中绽放、挺立。
棒,太棒了!言语、笔墨都无法形容它的滋味于千万分之一。
一丁点巧克力的独特苦味,不会太抢味,也不会被遮盖过去,恰到好处地将咖哩包裹

起来,撞击出新滋味。
宛如百花盛开,色彩缤纷又不失和谐。
雪白的米饭与咖哩酱之间,以微苦后甜的爱→巧克力,天衣无缝地舞出热情的黏巴达


好吃得连舌头都要融化了。
「怎么样?合格吗?」
蓦地,一句不识相的问话,把澧央从另一个世界中猛力地扯回来。身体还陶醉在狂喜

的热度中,但脑子已逐渐恢复正常的运转,马上察觉到自己面临的危机。
「除了肉桂有点多余之外,其余尚可。」
搁下小碟子,澧央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但他觉得自己讲话的音调比平常亢奋了两

个音阶,体温也是。
「肉桂多余是什么意思?」
澧央一面与暴走的身体温度对抗,一面淡淡地说:「意思就是量太多了。我爸的咖哩

粉中也有肉桂成分,你没尝出来吗?两份肉桂对一份咖哩,就像一个老公娶两个老婆

,负荷太重了。」
「噢,是这样啊!」
嗅到自己呼出的气息中的咖哩味,脊椎骨倏地爬过一阵酥软感。澧央自知不行了,得

快点找个地方……
「多谢你的指点!」林硕言边说,边伸手用力一拍他的背。
「啊嗯……」他没防备到林硕言竟会碰到自己,轻喘了下。
林硕言单手冻在半空,狐疑地放低视线,追着澧央有意压低的脸直瞧,说道:「你…

…是哪里不舒服吗?为什么脸这么红?是不是发烧了?」
「没有这种事,我很好。我的脸常常会红,但身体一点问题都没有。」
澧央猛烈地反驳,否认到底。他还不着痕迹地拉开两人的距离,想尽速溜到一个能避

开他人耳目的场所去。
「你要去哪里吗?」眉毛皱得更紧,疑问越来越大。
「只是去一下厕所。失陪了。」
「厕所?!」硕言跳起来,拉住澧央的右手腕。「你、你才尝一口咖哩,就吃坏肚子

了不成?那咖哩酱坏掉了吗?」
「不是、不是……喂,你放手,我很急!」澧央的双颊越来越热。
「是我的错,我让它多睡了一天,以为这样会让咖哩更浓一点。」
大混蛋,干么挑这种时间跟我忏悔!
急于脱逃,急到像热锅蚂蚁的澧央,不假思索地以另一手推他,想挣开他的束缚,哪

知却弄巧成拙,失去平衡的男人往后倒下的同时,还捉着澧央作陪,两人哐啷、砰咚

地,一块儿跌在地上。
「……?!」澧央惶恐地瞪着身下的男人。完了!
花了几秒钟搞清楚迭在自己身上的男人,那股紧密贴在自己肚子上方的灼热是什么,

硕言缓慢地张大眼睛看着他,嗫嚅地说:「喂,你……你勃——」
「不想死就闭嘴!」
冷艳的怒容、杀人的目光,假使没有脸上那两朵明显的红晕,或许会有点恫吓的效果


「呃,你『兴奋』的理由,是因为我这身健美肌肉吗?」不怕死地问。
澧央恨不能立刻消失,他咬牙切齿地回答:「你、作、梦!放开,我要起来了!」
「听你这么说,我安心多了。」咧嘴,松手。
重获自由的瞬间,澧央扶着流理台的脚柱,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转身。
「……喂,程澧央!我想了想,你何苦那么麻烦?都已经被我发现了,你就不用大老

远地跑去厕所解决呀!反正,我又不是没有打X经验的嫩卡。需要帮助的话,我还可以

借一只手给你。就当答谢你,刚刚替我试味道。」
澧央一手扶在额头上,懊恼自己给了他这天大的好机会来调侃自己。「姓林的,你看

不出来我现在很想一头撞死吗?在我把自己安葬好之前,拜托你别再开尊口,哪边凉

快哪边去!」
「可是我看到的事就是看到了,我不可能装作没看到啊!」
「试着把眼珠挖掉,保管你不用装也看不到。」
「哇,好野蛮!」
「还有更血腥的,拿把刀插在你的喉咙上,你觉得够不够爽?」
「其实你没有什么好害羞的,程澧央。」
声音一下子来到身后,澧央若不是处于举步维艰的「监介」状态,一定会健步如飞地

逃离这没品、没水准兼没半点同情心的家伙。
「我看你就解开它吧!既然你有的我也有,何不当庭释放你可怜的小弟弟?它看来绷

得很痛苦难受呢!」
一个疯子讲的话,你会去听吗?——不会。澧央面红耳赤地弓着身,以他所能行动的

最快速度,努力不懈地走向厨房门口。
咻地,硕言老大不客气地横挡在他行进的路上,冲着他,不怀好意地笑了笑。
「啧啧,看你忍到脸色发白,真叫人于心不忍,有点想强迫你务必要接受我的好意,

别再推了呢!」
澧央又窘又怒,冷冷地说:「你那丁点的脑容量想得到什么,我会不知吗?你以为自

己逮到好机会了是不是?只要我在你面前丢了大脸,就等于握住我的把柄,能要胁我

不可以卖掉『山林小馆』。告诉你,门儿都没有!」
「对。你说得一点儿都没错,我就是打这主意。把握天赐良机不好吗?不对吗?」图

穷匕现,打开天窗说亮话地笑着。
澧央咬咬唇。
失望?怎么可能。
林硕言不过是印证了一件事,那就是——一个人的脸皮能有多厚,永远超乎你的预料


硕言过没几秒钟便捧着肚子大笑着。
「想也知道怎么可能嘛!就算我跟别人说你在我面前自X,人家也不见得会相信我啊!

就算相信我,他们也许会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一群男人混在一块儿开起玩笑

,尤其是喝醉之后,什么蠢事都能做。」
陡地张大眼。澧央倒没想到,从他人的角度看来,也有这种解释法。
「所以说……」
一招声东击西,禄山之爪趁其不备地攻向双珠禁地。
「哈啊!」
容貌粗犷刚阳、眼神狂野的男人,率性一笑地说:「……忍字头上一把刀,忍太多的

人,往往脑袋都会失血过多而不太灵光。为了避免这种状况发生,你就别忍了,快点

把该放出来的东西,好好地放出来吧!」
「不行……不行……啊……」
澧央拚命守住的最后一道防线,就这样落入了这(不知是敌是友的)家伙的掌心中。

 

4、
不知道恶魔在诱惑人类摘下伊甸园的红苹果时,心里在想些什么?说不定和他此刻的

想法很接近——
好奇地想一窥那禁欲、姣好的面孔在沉沦、屈服于欲望的瞬间,会是什么表情?
当手中的活火山爆发的一刻,这个冰山美男也会跟着融化吗?
「啊……哈啊……不要再……」肩膀簌簌地跟着急促呼吸抖动,笔挺的鼻翼不住地歙

张,却仍无法供应充足的氧气到大脑内。他抠着硕言覆盖在自己双腿间的手背,企图

要男人停下来,别再玩弄那可怜的部位,别再欺凌他了。
「你真不是普通顽固耶,程澧央。到这种时候了还要矜持?早晚都要射出来的东西,

你当自己在练童子功,积多了能增强内功啊?」硕言在他的耳畔揶揄着,用自己硬皮

结茧的拇指,在四指圈握住的粉嫩欲望顶端,来回地画圈摩擦。
「……嗯!」细腰微颤。死硬地咬着唇,他把冲到嘴边的呻吟又吞了下去。眼眶边镶

推书 20234-12-29 :振作点——原上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