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故意的!”秦朗直视他半晌,尔後哈哈大笑,“有趣,难得江湖上还有你这样有
趣的人,也不枉我出谷一趟。”
众所周知,秦朗的“懒”与昭云的“美”也算是并驾齐驱的,除了偶尔派出死士灭几
个门派,杀几个有名的掌门或是大侠,潜龙谷一向是行事低调的。此次秦朗带领这麽
多的手下出现於江湖,恐非武林之福。更何况,他与昭云还是同门师兄弟。
两年前,秦朗独闯武当禁地,抢走三重宝之一的“捆仙锁”,打伤武当八子,在武林
中可是被
传得沸沸扬扬。
秦朗笑罢,目光中却是毫无暖意。
司马绪也丝毫不敢大意,全神相待。
秦朗的功夫,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深不可测。他六岁出道,十岁成名,十三岁已
在黑道中无敌手,如果不是昭云横空出世,他大概会独掌黑道吧──如果他有这个兴
趣的话。也幸好他无此兴趣,江湖才能平静这些年。
见此情景,流峰紧攻几剑,对杨繁道:“你去替他。”
他不多话,可说是惜言如金,只有与绪有关方开口。杨繁知道,他也是可以为绪拼命
的。这种了解,让本应处於对立的两人一瞬间配和得默契十足,在滴水不漏的阵法中
硬是杀出一条血路。
杨繁跃到司马绪身前,血滴在地上,飞在空中,可他好像一点感觉也没有。
“绪,你去帮流峰。”半响,身後没有回音,他又重复了一遍。
“大哥小心。”轻轻的语调,不知那张脸,是怎样一副表情。
秦朗道:“难道你以为手拿著狂花剑就天下无敌?”
杨繁道:“不敢,但对付你是绰绰有余了。”
秦朗笑道:“呵呵呵……很久没有人敢对我说这种话了。希望你不要让我太失望。”
杨繁握剑在手,剑尖斜指。
一时间,风云变色。天色骤暗,乌云密布,狂风大作,鸟雀惊飞。
天地间,唯有他所站立的方寸之地,平稳如常。
秦朗收起笑容,对峙中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这不是普通的比剑,而是剑法气宗一脉的绝顶神功──以神祭剑。
为剑气所阻,所有人皆无法幸免地遭受冲击,全都被迫罢手全神对抗空气中的两股相
反的气流,而渐渐地,这种形势也不能被其施为者控制。
就在被压得几乎都在窒息时,突然另一股势力冲入,强硬地将之撕开一个大口子。
“流峰!”
玄色的衣襟上染上了殷红的鲜血,司马绪从怀中拿出药瓶,倒出几颗,递到他面前。
他接过咽下,目光直视场中。
司马绪声音有些发颤,“流峰,告诉我,大哥怎麽样了?”他的手紧紧抓住流峰的衣
袖。
流峰道:“他没死。”
司马绪吁一口气,“那他……流血了吗?”
流峰道:“流了。”
司马绪面色变得更加惨白,嘴唇发抖,他转过向前,被流峰拉住。
“你不能过去。”那两个人还没完。
手上,溅上液体,又热又冷。
“……大哥……”司马绪低低的咽呜声,传在他的耳里,“大哥是为了我……为了我
这个废人……求求老天,让我看一看他啊……”
流峰身体一震。一直以来,司马绪对自己的失明都是泰然处之,可是因为杨繁,他变
了,变得脆弱,变得多情,变得……更让人怜惜。
杨繁固然受创颇深,秦朗也没讨到好去,此时两人都处於调息阶段,周围任何细小的
声音都无法逃过他们的耳朵,这是高手对阵起码的自卫。
听到绪的话,杨繁几乎无法抑制,绪……
谁也没注意到的是,秦朗露出一个与此时情形很不相符的笑容。
他倚坐到竹榻上,由死士抬起。
“都是那害人的妖精,唉,师门不幸啊……”
如果他脸上不是这种凑热闹的样子,他的话会更有说服力。
临走之前,他还不忘说一句,“那个什麽保定镖局的应该死得差不多了吧。敢与小昭
作对的人向来活不长的。你们啊,还是先准备棺材吧。啊,我真是越来越好心了。”
小律瞪著,气鼓鼓的,“真是多管闲事。”
司马绪道:“不,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有其目的。黑道上,潜龙杏花平分秋色,此次
,杏花林惹上整个正道,成为众矢之的,他此时不出更待何时?”
小律狐疑地问道:“秦朗不是淡泊名利吗?”
司马绪道:“将整个武林抓在手里的诱惑,有几个人能抵挡得住。”
小律道:“才不是,公子就不会啊。”
司马绪低下头,沈默不语。这时,一双厚实的手握住了他的,他唤了一声,“大哥─
─”
杨繁眼望著他,“江湖的纷争,一直就这样。但是,绪,我会陪你,做任何你想做的
事,你信我吗?”
“信。”司马绪回握住他的手,柔柔一笑,让看的人怔住了。
绪的笑……真的好美。
这种美,是一种摄人心魄的吸引,飞蛾扑火的冲动。
一瞬间,杨繁定在了那里。
当他醒过神来,绪略带迷茫的神情让他嘲笑自己精神紧张过度。绪怎会那样,一定是
自己眼花了。绪……绪该是清静如水啊。
应该……
杨繁接过绪递过来的武当疗伤圣药“紫玉丹”,瞟到流峰默默坐在一旁包扎伤口,那
双黑发遮掩下的瞳眸里泄露的黯然,是那麽的熟悉。
第六章
“龙涎果?”
司马绪点点头,“小律。”
小律从背着的包袱里抽出一个卷轴,“哗”一声展开,赫然附近的地形图。
司马绪继道:“传说中落魂山自洪荒以来受天地滋润,孕成一颗集千年灵气的龙涎果
,能解毒祛邪,起死回生。”
杨繁眼中闪光,“你是说……”
他点头,道:“没错,只要得到它,贺前辈就有救了。”
小律问道:“它能解百毒,不知能不能让公子的眼睛——”
他笑了笑,小律已经跳起来了,“啊,公子的眼睛有救了!太好了!”
流峰站起来,问道:“它在哪?”
司马绪微皱起眉,“落魂山一向神秘,龙涎果究竟藏在哪里谁也不知道……”
“这好办,我们直接投声拜帖就好了。”
没等他反应过来,杨繁就运气长啸,声扬数里,林鸟惊飞。
尾音回旋未尽,山林里树影风动,衣袂翻飞,浅绿的衫子时隐时现,诺大的山林中到
处都是,少说也有上百人。定睛看去,皆是二十岁左右的青年,内气充足,目光如电
,一出手就摆出了重阵,齐声喝道:“何人闯山?”
一时间,山峦似震,耳鸣如雷,气势逼人。
司马绪轻叹:“落魂山真乃藏龙卧虎之地。”
杨繁道:“不管怎么说,先闯了再说。”
他抬步欲前,但见剑影纵横,绿衣青年亮出了白晃晃的宝剑,眼看一场厮杀在所难免
。
司马绪上前一步,拱手道:“晚辈武当仕阳,家师道号宿松,曾与贵掌门有数面之缘
,此次特命晚辈前来拜会郭老前辈。”
绿阵渐开缝隙,缓缓走出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只见他左手拄着蟠龙拐杖,龙嘴里衔
颗硕大的夜明珠,幽幽明明。
老者回施一礼道:“贤侄来的真是不巧,掌门师兄外出游玩未归。不知宿松掌门有何
事情交待?”
司马绪道:“家师有书信一封,嘱晚辈须面呈郭前辈。晚辈不敢有失,劳前辈告知郭
前辈所在。”
老者道:“掌门师兄向来行事随心,他的去处也无人知晓。不如先将此信交给老朽…
…”
司马绪面有难色,道:“家师有命,晚辈不敢随便,望前辈见谅。”说罢深鞠一躬。
老者笑道:“既然如此,就请贤侄先入谷休息,待掌门师兄回来再说。”
司马绪道:“多谢前辈通融。”
杨繁呆怔在那,小律从他身边走过:“唉,谁叫蠢病是无药可医呢……”
老者自称白须叟,乃落魂山的总管,守山的三百六十五名弟子便是由他一手调教。山
内峡谷中自是一片世外桃源,房屋错落有致,阡陌交通,鸡犬相闻。
他带四人来到位置正东偏南的一间房子前,道:“贤侄先住在这里,每日饭食我自会
叫人送来,山村野地,望贤侄不要乱走以免迷失了路。”
“前辈请放心,晚辈一定听命行事。”
白须叟离开后,小律忙着从包袱里拿东西,流峰自到角落里去调息。杨繁见到司马绪
去摸桌上,伸手倒一杯茶放在他手里。
司马绪浅浅一笑,“大哥不调息一下吗?”
杨繁道:“不必,刚才的休息已够了。”
司马绪道:“我倒忘记鹤童老人的‘五行大法’乃是自我疗伤的最高法门了。”
杨繁道:“这么厉害吗?不如我来教给你吧。”
司马绪道:“大哥又在说胡话,此等神功岂能轻传,再说绪也不能随意学他门功夫啊
。”
杨繁咕咙道:“什么神功,不就是经打一点吗。”
司马绪侧头:“大哥说什么?”
杨繁笑道:“绪,你真厉害,这么容易就混进来了。不过等郭掌门回来你拿什么交给
他?”
司马绪正要说,忽然一件物什横空飞过,杨繁扬手一接,却是一封信函,上书数字:
“郭璞贤弟亲启武当宿松字”。
小律一脸天真地问道:“公子,还要找什么?”
司马绪想一想:“还有那件信物……象牙骨的扇面,写着杜甫的诗。”
“哦。”他再次理头寻找,撅起的小嘴衬着亮晶晶的眼睛分外可爱。
杨繁凑过去,“这么小的包袱怎么这么多……哎哟!”一尾古琴打在他的鼻子上,当
场血就流出来,小律大叫:“你这人……没事跑人家后面干什么!碰坏了公子的琴你
赔得起吗?”
杨繁气得七窍生烟,正要反驳,司马绪担心的声音传过来:“大哥,你怎么了,没事
吧?”
听到他的话,杨繁什么气都没了,捂着鼻子道:“我没事。”
司马绪道:“连大哥也欺绪看不到吗?这么重的血腥味。小律,拿止血散来。”
小律乖乖地将琴放下,再次从包袱里拿出个药包,取出其中一瓶。
司马绪帮他上着药,道:“大哥怎么还是如此莽撞,江湖凶险万分,岂能处处靠一己
之蛮力……”
听着他温和的声音,触目所及如玉的容颜,杨繁几乎有点情难自禁。那张红唇就在眼
前一张一合,优雅的气质隐隐散发着圣洁的光辉,这样的诱惑,叫人如何抵挡。
然就在此时,一道细小的声音以传音入密的方式进入他耳中:“时间不多了,今晚三
更我们分头行动,去打探龙涎果的所在。如果被发现就咬定是走错了路,不管收获如
何都务必在五更前回来。”
他看着那平静无波的脸庞,点了点头。
同时,流峰与小律也表情凝重地颌首。
夜幕垂下,点点灯花微闪。这个如山村一般的地方在暗色中显得如此的平静,但谁也
不知道它真实的模样。对于外人来讲,这种平静仿佛是种神秘,吸引着更多的探宝者
。
灯已熄,四个人影悄无声息地潜入夜色中,分往各个方向。
司马绪负责的是北面,那里只有三间简陋的房屋,根据阵法来讲,这正是落魂山的一
处阵眼。三间房成品字形,司马绪掐指一算,闪身匿在右间屋檐下,侧耳倾听,一点
人气也感觉不到。
难道出错了吗?
他微皱眉,随即一笑。他整一整身襟,推开了虚掩的门扉。
一道森冷的剑气划过他的脸颊,微微的刺痛。
“你还来干什么?”
他站在那里,不动分毫。
在他前面的是个白衣如雪的少年,倔强的眼神直视着他。这个人就算聪明绝顶,也无
法知道这时他的心情是怎样复杂。
他轻轻叹口气,“休宁……”
“不要叫我!”少年激动地打断他的话,就怕多听几次,再次沉醉在那溺死人的温柔
里。
他柔声道:“休宁,你听我说……”
“我不听不听不听!再说什么你还是不要我!我恨死你了!”少年泪流满面,无法抑
制地哭出声来。再见到这个人,心就投降了。可是他知道,无论怎样,他都不会属于
他。
耳边听到那人的叹息,看到他带着无奈而宠溺的苦笑摊开了手,温暖的怀抱再一次对
他敞开。
理智知道不能过去,身体却早一步做出了判断。他丢下剑,投进了那个阔别已久的怀
抱,不停地喊着:“你不要不要我,不要不理我……”
手轻轻在他背上抚摩着,好像那人的笑一样,只是这样一个动作,就好像可以将数月
的委屈与相思抚平,听到他轻轻地说:“宁儿呀宁儿,叫我拿你怎么办好?我已经答
应郭师伯不再打扰你……”
“我才不管,宁儿只认你,只跟你,天涯海角也不怕。”少年在他怀中抬起头,泪眼
婆娑地凝视着,颤抖的嘴唇吻上了他的。
淡灰的双眸平静无波,他温柔地抱起少年纤弱的身体,低问:“你的卧房在哪?”
少年羞红了脸,将头埋在他颈窝,“左边。”
偶素守信的仁~~~
他抱着他,轻轻放在床榻上,吻着的双唇,好似是无穷的甘琼。他的手伸进了少年的
衣裳,试图触碰那如雪的肌肤——
紫色的光芒一闪而现,少年露出诡异的笑容,抵在他腰间的匕首刺进衣帛,冰寒直透
筋骨。
他没动,亦没有少年所料的惊慌。
“司马绪,你猜接下来会如何?”
“恕在下愚钝。”司马绪淡淡一笑,一点也没有身为阶下囚的自觉,事实上也不是。
他右手正掌控着少年的三大重穴,只消他内力一吐,少年就得气绝身亡。
果然,少年脸色变了几变,竟露齿微笑。他本是清冷如冰,这一笑好像冰雪里开一朵
清莲。他收回匕首,司马绪也收手立于一旁。
他吐气如兰,用娇媚的语调道:“司马公子应该猜得到我的身份。”
“杏花林紫衣,江湖谁人不晓。”
只有紫衣,方有这媚骨软语,方有这蛇蝎心肠,方有这绝妙的易容本领。据说他有九
百九十九张脸孔,谁也不知哪一个是真的,除了那位掩在重重帘幕内的林主和他另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