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叫我哥哥出头,你和那小子就会没事了吗?就算哥哥被你迷得昏头转向,连自己姓什么都快不知道了。在我眼里,你就和那小子一样,是个不要脸的男妓,靠出卖肮脏身体取悦男人的男妓,你要是有自知之明,就赶快自动从这个家里消失。”她恶狠狠的话语让顾林脸上失去颜色,男妓!这个词像一声闷雷在他头上炸开。不管绿漪怎么污辱他,他都不会有反应,但是,她刚才在说,小祺是个男妓,如果这件事是真的!他不顾刚才那凶猛的撞击带来的疼痛,冲上去,疯了般抓着绿漪的肩,喊道:“你说什么?你刚才在说什么?”
“我说你和你那无耻的弟弟一样,都是男妓。”绿漪瞪视着他的眼里几乎喷出火来。然后,她抽出手,几乎用尽力量往顾林脸上抽去。
火辣辣的感觉唤醒了几乎处于半疯狂状态的顾林。浓绸的液体从他的鼻子里涌出来,顾林无意识的伸手去擦,结果鲜血几乎糊了半脸。他那震惊过度而绝望死寂的目光令绿漪起了一阵寒意。她挣脱他,跑下楼。
跑车那低低的咆哮声很快消失在耳际。
鼻血就像泪水一样,怎么止也止不住。顾林仰起头,泪水也倒流回喉间,和着鲜血,那么苦涩。
接到保姆电话赶回家中的慕革天,在卫生间见到吓得保姆六神无主的场面,那扔了一地的怵目的纸巾,每一团都浸满鲜血。连空气中也迷漫着一股腥气。
顾林的衣橱门大开着,里面翻得凌乱不堪,一件衣服上还沾着血迹。他走了!慕革天闭上眼睛,攥着那件沾着血的衣服,坐在床边,努力让自己嗡嗡作响的脑子静下来,那是顾林的血,他想,在那瞬间,他的心差点没跳出嗓子眼。害怕失去顾林的恐惧令他乱到无法正常思维。
随身秘书魏狄问那同样被血吓得神智不清的保姆,“顾先生出去时你看见了吗?”
保姆点点头。
“他是不是受伤了?”随着魏狄的问话,慕革天也渐渐镇定下来。
“顾先生,他好像是有点不舒服,但我没有看到什么血。”保姆努力回忆着,“他好像是开车出去的,他好像没有跟平常一样戴着眼镜……”
“总裁,您不用担心了,我想顾先生没有出事,他走了应该也没多久,我们去把他找回来。”魏狄恭敬的说道。
“去xx的飞机是几点?”慕革天问道。
“每天两班,最迟是下午四点。”魏狄看看表说道。
“给我订明天早上的。”慕革天说道。
“是。”
尽管忘记带那副近视眼镜,但顾林还是很快便认出顾祺的背影。他激动的张开嘴,却因为喉头的紧张而说不出任何话来。在来之前,他已和吴渐鸿联系过。一出机场,他便打车直奔‘城市花园’小区。幸而两地飞机往来时间只有一个小时。然而,这一路,他的神经就像绷紧了的弦,怎么也无法松弛下来。
与顾祺在一块的,还有吴渐鸿。他们手中拎着大包小包超市的袋子。是吴渐鸿听说顾林要来,待地去超市买来做晚饭的材料。他是个成熟而细心的男人。虽然长了张有点大众化的脸,但一接触就知道是个可以放心交往的男人。
顾祺应该是被蒙在鼓里,因为这一刻,他的脸上还带着微笑。他的微笑让顾林站在那里几乎无法动弹,那是他常常梦到的过去。爸爸,他,还有顾祺,三个人坐在餐桌前,一家人和和气气的吃着饭,顾祺青春的脸上总是洋溢着那样幸福的微笑。顾祺是个漂亮的男孩子,他的笑容就像一道阳光一样,可以点亮旁人的眼睛。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每次从这样的梦里醒来,脸颊总是湿漉漉的,然后剩下的漫漫黑夜他注定无法入眠。有着这样笑容的弟弟,是比白雪还要纯洁的存在,是顾林不惜生命也要去呵护亲人。绿漪说的话,比杀了他还让他难受,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然而此时,顾林化石般站在那里,对着近在眼前的距离,却迈不动一步。如果绿漪的话是真的,那很可能是真的。他该怎么办?他该怎样去面对这个最最疼爱的小弟弟?顾林哆嗦着嘴唇,一颗心好像在炭火上炙烤着,额上冒出汗珠。
吴渐鸿转过身,看到花坛后已然泪流满面的顾林,不由脱口而出,“你来了!”顾祺闻声也回过头,但却楞住。难以置信的神情由愕然转为怒色,头也不回奔向电梯。吴渐鸿拉住他,“顾祺!”
“小祺……”顾林艰难的挤出一个微笑,却因为顾祺那火焰般凛烈的目光而冻结在脸上。这是父亲出事后,他第一次与顾祺这样面对面的接触。因为父亲离世的打击,他在床上躺了二个多月,等他可以自由行动的时候。顾祺已经从那个城市消失了。花费了大半年四处寻找,终于得到他的地址,他却始终躲着他,不愿见他。他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如果早点知道,不管顾祺多么恨他,他都不会抛下他一个人在这陌生的城市里为了生存而如此卑微的活着。这一切都是他的错。
这时,吴渐鸿才发现,顾林半边脸都红肿着,破了的唇角还凝固着干涸的血迹。他这个样子,已经引起好些路过的住户好奇的往他们这里斜视。连保安也有意无意似的往他们所在的方向看来看去。顾林一副失了魂的样子,对自己的异样浑然不知。只是痴痴的望着顾祺。
“上楼吧!我们买了不少东西,不知你喜欢吃什么。”吴渐鸿赶紧三步并步走到顾林身边,将他拉进等电梯的大堂。
顾祺丢下塑料袋,一句话都不说,便从吴渐鸿和顾祺身边走过去,看都没有再看顾林一眼。
吴渐鸿拉住也要追上去的顾林,“先上楼吧,他会回来的。”先搞清顾林发生了什么再说,他现在这样子比顾祺更让人担心。
用毛巾包了消肿的冰块,吴渐鸿递给顾林让他按在自己的面颊。然后将冒着热气的奶茶放在前面的玻璃小几上。空调的凉气一丝丝驱赶着夏日傍晚的闷热。对于顾林脸上的伤痕,吴渐鸿很诧异。顾林看上去不是个会与人动手的人。他这么仓惶的来找他,倒像是被什么事吓到。难道是慕革天要对他们不利?
也许是冰块的作用,顾林抬起头,布着血丝的眼睛已沉静了许多。“这两年,小祺是怎么过的?”他问这句话时,竭力压抑了自己的情绪,只有放置在膝上微微颤抖的手泄露了他的秘密。
吴渐鸿看着他,“小祺他现在很好,知道吗?他就快去设计事务所工作了。”吴渐鸿微笑着对顾林说,他已经大致猜到了顾林来这的目的,他是为了确认什么,一定是有人告诉了他关于顾祺的过去。那个人是慕革天吗?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顾林喉头的那个硬块在慢慢扩大,他已经从吴渐鸿宽慰他的微笑里读到了答案,追问下去,也不会有别的回答。
冰袋啷的掉到地上。里面的碎冰块泄了一地。“对不起。”顾林急忙弯下腰去拾。“我来就好了。”吴渐鸿也蹲下来,正捡着,一滴热热的液体落在他手背。顾林垂着头,眼睛被发丝遮住,不断有晶莹的液体从发丝间落下。吴渐鸿被烫到般将手收了回去,说道:“我去做饭。”
这晚,顾祺没有回家。
这一夜,也许是奔波的劳累,顾林在等待中不知不觉便睡着了。为了不惊动他,吴渐鸿从卧室抱来一床冷气盖在他身上。直到第二天十点多钟,他才醒过来。
顾祺在医院过了一夜。黄诚的状况很不好,随时都有死去的可能。并发的肺炎使他喉头里整夜发出一种猫似的呼噜声。那心电图单调的声音令他想起父亲濒死的那个夜晚。他守在父亲身边,连泪水都不知道流,只是呆呆的看着父亲那肿胀得变形的脸,如同在看一个陌生人。“要好好活下去。”父亲的声音像被什么东西挤得破碎,他始终如做梦一般,直到医生护士再次跑进来,挤了满满一屋子。顾林那惨烈的叫喊将他从漂渺的意识里拉回来,他才意识到,父亲永远地离开他们了。这一切都不是梦,所有的幸福都在那一天凌晨离开远去了。
他拉着黄诚的手,伏在床边,无声的哭泣起来。
顾林和吴渐鸿等了一上午,还是音讯全无。尽管吴渐鸿试图说一些轻松点的话题来缓和气氛,但他无论说什么,顾林都显得心事沉沉,听得心不在焉。助手给吴渐鸿来了个电话,提醒他下午必去的一个庭不要迟到。
“小祺会回来的,你不要太担心,这段时间,你就住在这里吧!”吴渐鸿说。
“不,如果我留在这,小祺更不愿意回来,他现在拿你这里当作家一样,我还是走好了,我会留在这座城市里,留在小祺身边。不管他多么痛恨我,我会用一辈子的时间去求得他的原谅。”顾林站起来,准备告辞。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吴渐鸿去开门。外面站了二个衣冠楚楚的大男人,穿西装打领带,看起来身份不凡。会不会是找错门了,吴渐鸿想着。却听到其中一个男人说,“吴先生吗?您好,打扰了。”这个男人磁性的声音和他的外表一样出色动人,气质尔雅高贵,言谈举止之间流露出自然的尊者风范。旁边那个看上去虽然比说话的那个男人稍微逊了一点,却也是一副精英派头。
还没等到他回答,身后便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你来干什么?”说话的正是顾林。难怪看着这个人会觉得眼熟,吴渐鸿这才反应过来,这个人一定就是慕革天。没想到他本人比财经杂志上看到的还要年轻帅气。
“林,知道这次我有多么担心你吗?”见到顾林,慕革天关爱之意溢于言表。
“我不想和你在别人家里争吵,你快点走开!”顾林焦躁的喊道。与慕革天流露出来的深情包容相比,他就像一个任性不理智的孩子。
吴渐鸿赶紧站出来,笑道:“有话好说,大家都进来吧!慕总,久仰了,请进,请进。”
“渐鸿,我走了,给你添麻烦,我会跟你联系的。”顾林说完,便要推开站在门口慕革天和他的秘书魏狄离开这。
慕革天却伸出手拦住他,“你要去哪?”
“去哪都与你无关,你让开。”顾林压抑着怒气说道。
“不要再胡闹了,林,跟我回去。”慕革天的声音依旧是那么温柔冷静,却让站在旁边的吴渐鸿听得从心底泛出寒意。看到慕革天的那刹,他便明白了慕革天是何等人物。顾林的处境,就像陷入网中的一尾小鱼,天地再大,也无处可逃。当固执遇上固执,他的选择,除了随遇而安不会有第二条幸福的出路。吴渐鸿苦笑一声,不知如何化解眼前的尴尬局面。
“顾先生,回去吧,总裁为了你,连飞机都等不及,从凌晨上路到现在,一直都没有休息过。”慕革天的秘书魏狄在一旁动情的补充道。
“我不会再与你在一块,你死心吧!”顾林欲推开他的手,却没料到会被慕革天一把搂入怀中,在众人面前,顿时面红耳赤。幸而此时电梯口没人出入,慕革天如此明目张胆的举动,令吴渐鸿也大吃一惊。只有魏狄仍然一脸泰然,视如无睹。
顾林差点没被气晕,在慕革天怀中拼命挣扎,“混蛋,放开我,放开。”他不顾一切的叫喊起来,正当吴渐鸿担心着邻居会不会跑出来的时候,魏狄突然上前在顾林后颈一击,他的身体顿时在慕革天怀里软了下来。
这一幕看得吴渐鸿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整个过程就像放电影般,令人难以置信,这与光天化日下的暴行有什么区别?
“吴先生,打扰了。”慕革天一把抱起晕过去的顾林,如来时一般优雅的致歉道。他目光诚挚平静,就好像他怀中抱着的不是人而是一个别的什么东西。秘书魏狄已经抢先到电梯口按下按纽。
直到他们跨入电梯,吴渐鸿才清醒过来。他快步上前,用身体卡住电梯大门,叫道:“慢着!”
慕革天用目光制止住欲动手推开他的魏狄,礼貌的说道,“吴先生有什么事吗?”
“你们不能带走他。”吴渐鸿说。
“您最好不要多管闲事。”魏狄在一旁说道,语气与曾经拜访过吴渐鸿的谭士铭如出一辙。手下做风如此类似,难怪慕革天的事业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发展到如日中天。吴渐鸿嘲讽的想着。
“你的行为,我可以告你用暴力手段非法拘禁他人,慕先生,这儿可是有电子监控器的,你们不要太嚣张了。”吴渐鸿说。
“是吗?”仿佛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慕革天笑了笑,道:“我早就料到顾林不会乖乖的跟我回去,所以你所说的那个可以作为证据的东西,在上来你家之前,我已经让魏狄适当的改变了一下它的画面。你要不信,可以去这栋大楼的管理中心看一下。”
“听起来,你们倒是像要来盗一副价值连城的名画,走防火通道不就得了,何必如此大动干戈!”吴渐鸿讥讽道。
没想到慕革天却变了十二万分认真的脸色,情深款款的望着怀中犹如沉睡之人说道:“顾林在我心中,何止一副名画的价值,他原本就是无价的。”
“你若真爱他,就应该放开他,让他幸福!你这样做,只会让他更恨你。”吴渐鸿说。
“反正他已恨我入骨,多恨一点又何妨。”慕革天那看似洒脱的笑里竟带了一丝苦涩,“如果我放开他,你以为他今生还会再回到我身边么?我若放开他,他就会真的幸福了么?他明明很爱我,却偏要将自己逼上绝路。他得不到救赎,我又如何能够快乐。所以,我不能抛下他一个人承受这一切,我不能让他在我看不见的地方独自咀嚼痛苦。
”
“你这样已经将他逼上绝路。”吴渐鸿叹息道,退出那个狭小的空间。
电梯门在他面前悄然关上,安静的空间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有红色的小灯不停在他上方闪烁着。
天使的邂逅
最终回 天使的救赎
“哥哥,你真是疯了,你疯了吗?你为什么要带他回来,你不知道吗?他是我们仇人的儿子,他这辈子都不会再爱你,你为什么要留一个不爱你的人在身边,哥哥,你丧失判断力了吗?你要被他折磨到什么时候?我实在无法忍受了,我受不了了,哥哥。”绿漪绝望的搂着慕革天,痛苦不堪的哭喊着。
慕革天眼角也湿润了,他拥抱着绿漪,喃喃道:“我是疯了,这个世界,唯有爱可以让人疯狂!”
黄诚入土这天,是夏季中最热的一天。
穿着一身黑服的顾祺脸色苍白,汗透全身。那两个光着膀子的掘墓工仿佛已习惯了这样的天气,在太阳底下旁若无事的抽着烟,喝着冰啤。黝黑的肌肤在阳光下如同涂了层油,泛着流离的光彩。
吴渐鸿赶紧打开矿泉水,递给顾祺。“你去那棵树下坐一下,当心中暑!”
顾祺搂着黄诚的骨灰盒,黯然道:“每个人的归宿,最后都是这个小盒子。真不知道,这一生,辛苦的活着是为了什么。”
“因为爱啊!”吴渐鸿为他拭去额角的汗,微笑道:“为了父母的爱,朋友的爱,还有爱人的。这就是这个旅程的意义,我们辛苦的跋涉,并不是每个人都为了做一番大事业,是爱的力量让我们来到这个世上,是爱的力量支持我们无论多难都要走下去。”
“可是黄诚,他这么年青……”顾祺的声音哽咽了,吴渐鸿搂着他的肩,俩人沉默下来,无语的看着那个小坑在一锨一锨飞扬的土中慢慢变深、变大。
一个看上去五十多岁的女人远远的站在一角,揉着眼睛看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