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场你们和外国语打的时候我看见他了。”邵咫塬道。
“你变化很大。”何胥毫无技巧的转移话题。
邵咫塬只是冷冷哼了一声。
“还在生气?”秋瑀宸轻声问沈默。
“嗯。”沈默竟真的点了点头。
秋瑀宸无可奈何的笑笑,也不再说什么,倒是沈默问道:“那个皇牌认识乔学长?”
秋瑀宸点点头:“他比胡跃高一届,但是因为他去年休过学,所以今年还可以打联赛
。他是个很有艺术气质的人,本来想来Z中打球的,教练也同意了,可是,熳汐哥却
拒绝了。”
沈默倒也没有追问下去,但是明显有些好奇,他本不是多事的人,但是,这个皇牌实
在是太过特别。秋瑀宸笑笑:“其实也没什么,有一回我被熳汐哥罚悬挂被他看到了
,他对熳汐哥很特别,想做我师弟,熳汐哥拒绝了。”
沈默挑了挑眉。
秋瑀宸道:“熳汐哥不会为一个素昧平生的人浪费时间的。”
沈默没答话,却在心中沉吟:他恐怕是不会为任何人浪费时间的。
56.泡沫
“好久不见。”乔熳汐走出竹林已是第二天,刚带着一身的露水从竹子的碧影融入晨
光的熹微,就看到邵咫塬已经站在路口。看样子,至少等了一夜。
“我输了。”邵咫塬道。
乔熳汐点点头。
“我是说我输了,输给一个死人。”邵咫塬强调。
“你最好学会怎么样尊重他,否则,绝不只是让你消失一年这么轻松。”乔熳汐微笑
着,可语声却是说不出的冰冷。
“我相信。你既然下得了手杀我,又为什么改变主意?”邵咫塬倒是一脸的讥嘲。
乔熳汐的脸上却像是突然被晨光蒙上了一层圣洁的光辉,他轻轻回望竹林,“他不喜
欢我杀太多无辜的人。”
邵咫塬冷冷道:“笑话!他自己杀的人难道少了?”
乔熳汐却没有再继续,只是一个人将邵咫塬撇在光影里。邵咫塬狠狠的踹了一脚旁边
的大树,就听到乔熳汐道:“你最好看清楚距离,无论是谁,坏了我的规矩,都别想
完整的走出这片竹林。”
邵咫塬冷冷道:“摘一片竹叶断一根手指是吧,那你干脆把这些鸟的翅膀全拔掉算了
。”
乔熳汐淡淡一笑:“不必,他除了人之外什么都喜欢。”
邵咫塬冷笑道:“原来你不是人。”
乔熳汐轻轻笑笑,“他爱的只是乔熳汐,无论乔熳汐是怎样的人,是不是人他都爱。
”
邵咫塬又重新将大树踹的树枝乱晃,“你疯了!”
乔熳汐却只是浅浅笑笑:“我本来就是疯子,难道你今天才知道?”
秋瑀宸正用轻柔的动作替沈默上药,却听到耳机里传来安管家的声音,秋瑀宸轻轻替
沈默拉上被子,耳语道:“何胥打电话,我去看看。”
沈默正被秋瑀宸的动作弄得很舒服,听他要走,也有些不快,却又不好说什么,只是
将头埋进枕头里,秋瑀宸俯下身子宠溺的揉揉沈默头发:“很快就回来。”
秋瑀宸果然很快结束了和何胥的通话,重新替沈默上药,经过几天的修养,沈默身上
的伤看起来不再那么狰狞却依然恐怖,每一次替他上药,秋瑀宸都要自责很久。他轻
轻的将冰凉的药膏用手指刷在沈默背上,柔声解释:“何胥和邵咫塬约了一对一,过
了时间他还没到,有些担心。”
沈默在喉间轻轻哼了一声,秋瑀宸知道是多管闲事的意思,轻轻笑笑:“你受了委屈
还和褚清沙诉苦呢,我听听别人的担心都不行?”
沈默本来安静的趴着,却在听到秋瑀宸的话时猛的撑起身子:“你监视我?”
秋瑀宸食指上正挑着药膏,看到沈默生气有些猝不及防,他只是担心沈默,那天沈默
那么伤心,他又不敢呆在他房间里,这才开了监控,可是,在沈默心里,终究是监视
吧。秋瑀宸想起沈默那天对褚清沙说的话,也不免心头黯然“一直以来,你都是最了
解我的人”,最了解你的人,那你又将我至于何地?秋瑀宸轻轻按下沈默身子,突然
不想解释,只是将药膏重新涂上:“对不起——”
沈默却突然又撑起身子坐起来,他仔细的凝视着秋瑀宸眸子,知道那清澈里满蕴着的
酸涩和宽容,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将头搭在秋瑀宸肩膀上。秋瑀宸被他这些日子以
来第一次的主动弄得手足无措,呆愣了很久,才紧紧抱着沈默,沈默背上的药膏全都
蹭到了他胳膊上,只是他并不介意。沈默轻轻的在秋瑀宸耳边吹了口气,“你以前听
到的我都吹走了,现在听我说。”
秋瑀宸突然觉得沈默的幼稚和孩子气是那么可爱,他也学着小朋友的样子乖乖点头,
沈默一字一顿的说:“那天我和她说了几句话她就把手机给浴巾了,以后都是和浴巾
说的。不许胡思乱想。”说到这里还挣脱了秋瑀宸手臂,迎上那一波带着狂喜的明亮
,“听到没有?”
秋瑀宸捏捏沈默鼻子:“嗯。”
沈默重新抱住秋瑀宸,“还有一句话——谢谢,秋。”
秋瑀宸顿时豁然开朗,知道沈默不再生气,却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喜悦,拢着沈默
又怕弄疼了他,只是放开手不停砸床,尽管这个动作一点也没有教练威严,他还是只
能想到这样的表达方式。这是他3岁之前最常用的方式,3岁之后,他就被迫学着控制
情感,喜怒不形于色。沈默看着秋瑀宸满手满胳膊的药膏全被蹭到了床上,拉住秋瑀
宸的手:“秋——”
秋瑀宸看着洁癖的沈默嘟起的嘴,宠溺的笑笑:“嗯,呆会就洗。”
沈默恶作剧的笑笑:“好啊,你自己洗。”
秋瑀宸点头,沈默却变本加厉,“要洗得像新的一样,还有,不许用洗衣机,全都自
己动手。”
秋瑀宸只是抱起沈默:“好。不过现在先替你洗澡。”
乔熳汐看着正在晾床单的秋瑀宸和一旁站着的沈默,突然间就有种接近于温暖的苍凉
涌上心头。这样奢侈的看似无所事事的年少,究竟要怎样才换的回来。沈默拉起洁白
的床单对着阳光不知道在看什么,时不时的指指点点。秋瑀宸似是辩解了什么,却终
于又重新将床单从架子上拽下来扔进盆里。乔熳汐也不理会这两个孩子,他已经放纵
了自己一整天,积压的文件想来不会少了,既然以考察之名来到N市,总要拿出点实
绩来,他并没有太多任性的权力。
沈默摸了摸已经重新洗过4次的床单,“都被你洗薄了?”
秋瑀宸狠狠瞪着沈默,要不是怕洗破了,他极有可能洗到天黑。秋瑀宸哪里干过这些
,他是深深的感觉到洗床单比跟着乔熳汐练体能都累,也不知道沈默是真的洁癖还是
整他,总是能挑出一些小瑕疵,好在晚餐的时候乔熳汐并没有出来,否则看到沈默和
他亲昵的样子,秋瑀宸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毕竟,昨天才是文禹落的祭日。
距下一场比赛还有10天,Z中是最先晋级8强的队伍,还不知道下一场的对手是谁。沈
默已经坚持恢复晚间训练了,秋瑀宸非常有分寸的控制着运动量,不会让他因为训练
而给伤痕累累的身体带来额外的痛苦。沈默和秋瑀宸刚洗过澡出来,就听到安管家说
有客来访,秋瑀宸知道一般人安管家根本不会来问他,也皱了下眉,但毕竟头发湿漉
漉的见客人很不礼貌,当他知道来人是谁的时候更没有想出去的欲望,毕竟,人家不
是来找他的。可是,等他擦干了头发,却不得不出去了。
“哥。”秋瑀宸向乔熳汐打了招呼站在他身后,看着坐在对面的褚清沙,虽说这个女
孩无论用哪一种人的审美标准看都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秋瑀宸却一直对她没什么好
感,只是随便敷衍:“小默马上就下来。”
“我是来找你的。”褚清沙冷静的说。
“关于翼盟的事。”似是知道秋瑀宸并不会发问,褚清沙轻声解释。
“多谢。只是,翼盟的事由翼盟自己做主。”秋瑀宸冷冷道。这倒并不是因为他拒人
于千里之外,而是因为他知道,褚清沙绝不是无事生非的人,也不会无缘无故为人作
嫁,秋瑀宸并不希望自己成为别人利用的对象,是以拒绝的不留余地。倒是乔熳汐用
稳坐钓鱼台的表情看着他们俩,轻轻微笑。
57.天伦人伦
“怎么了?”沈默躺在秋瑀宸身侧,轻声问。
“没什么。”秋瑀宸轻轻敷衍。
“挨骂了?”沈默颇为玩味的笑笑。
秋瑀宸脸红起来,又不好否认,却因此脸红的更厉害。沈默转过身子,不去看秋瑀宸
涨红的脸,只是小声问:“因为小白?”
秋瑀宸似乎对这个称呼相当不满,在喉间随便嗯了一声,沈默向秋瑀宸靠得更紧了些
,却在秋瑀宸拢住他时给了他狠狠的一个拐子,突然转过身,用手臂揽住秋瑀宸身侧
:“答应过不胡思乱想的。”
沈默那一下太狠,秋瑀宸好不容易才将面上的表情调整的不那么痛苦,无可奈何的苦
笑着,倒是沈默又心疼起来,去替他揉,却不小心牵动了自己的伤,虽说已经不那么
严重,偶尔碰到还是会痛,秋瑀宸握住沈默的手,“还是很疼吗?”
沈默不答反问:“翼盟出事了?”
秋瑀宸摇头:“我直接送她走了。”
沈默笑起来:“听听总没什么。”
秋瑀宸表情有些凝重:“有些东西,不该她知道,那件事,我们都当作没发生过,谁
也不该提起。”
沈默并不想探究太多翼盟的事,既然秋瑀宸说了谁也不该提起,他自然不会再问。秋
瑀宸紧紧拢着沈默,那件事,他现在都不能面对,他能够理解,但不能接受。
秋家和乔家是世交,他几年后再次见到乔熳汐的时候,乔熳汐依然是温润如玉的样子
。几年前,乔熳汐就是他记忆里很值得依赖的人。听说这个哥哥英年早逝,他也着实
难过了很久,甚至在很长一段日子里无心功课,并为此得到了很多附加的惩罚,毕竟
,他的父亲秋煋是个固执到刻板的男人。因此,当他再一次看到乔熳汐死而复生的时
候,心中的喜悦委实难以言表。事实上,面对失而复得的儿子,任何一个父母就算不
是欣喜若狂,最起码也不应该忧心忡忡,只是,那时候的乔伯母似乎有些怪。十二岁
的孩子已经足够去从蛛丝马迹中探寻什么,只是,繁重的课业让他没有那麽多时间,
因此也渐渐的丢开了。更何况,他和乔熳汐的斗牛已经输了很多场,那时的他,正一
心一意的练球,希望终有一天可以不是每一场都0:5。
秋瑀宸看到那样的场景实属偶然,他打开乔熳汐房间的监控只不过是因为乔熳汐总是
蹙着眉头对一个很漂亮的哥哥说他睡觉的姿势没有安全感,而那个人永远只会浅浅的
笑笑,什么也不说,却在隔了良久的时候轻声叹息:你自己又何尝不是一样?十二岁
的秋瑀宸已经可以明白‘没有安全感’是一个什么样的词,他很想看看他那个同样没
有安全感的哥哥的睡姿,只是,非常意外的,那天他美丽温婉的伯母也在他哥哥的房
间里。秋瑀宸做梦也没有想到他会看到那样一幕。
“熳汐,对不起。”泪水已经冲刷掉了那个高贵的女子精致的妆容。
乔熳汐只是浅浅笑笑:“天下无不是的父母。”
乔熳汐的母亲冠夫姓,夫家的名字叫做乔鸶缌,倒是典型的大家闺秀,言行举止从来
都最守礼法的,可是那时候,她竟突然冲乔熳汐跪了下来。
“我知道我对——”话未说完,乔熳汐也跪了下来,扶起他的母亲。
“母亲不必这样,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乔鸶缌不等乔熳汐说下去,就哽咽着打断了他的话:“我对不起你。”
乔熳汐笑笑:“母亲言重了,熳汐的命都是您给的,那件事,熳汐从来不曾怪过您。
”
乔鸶缌继续抽噎着,“我知道你受了很多苦,也知道你不想再看见我,我有时候真想
一死了之,可是,熳凌才五岁,我实在是不能——”
乔家的孩子名字里都带着水旁,熳沨和熳汐都是三点水,可是,小儿子熳凌却只是两
点,也是乔熳汐的父亲在得到乔熳汐的死讯后纪念长子的一种方式。
乔熳汐扶母亲坐下,自己垂首站在一旁。乔鸶缌知道,无论怎么样,都是她对不起乔
熳汐,她什么都不怪,只怪自己落入圈套。她怎么也想不到阮逸儒竟真的下得了手,
她永远不能忘记新婚那天戴着伴郎礼花的阮逸儒叫他嫂子时的温暖笑容,他知道,这
个男人是他丈夫的生死之交。那天,她是最幸福的人,乔颙烋本就是理想的夫婿,他
们的相遇、相知都极富浪漫色彩,她也是典型的豪门千金,一直认为嫁入乔家才是她
生命的开始,却没想到这只是噩梦的开始。
成婚之后,他们夫妻倒是琴瑟合鸣,乔颙烋对她也是呵护备至,更为了她努力漂白,
将乔家黑道的势力都转交给阮逸儒。毕竟,没有任何一件事能比一个温柔的妻子安定
的家庭对厌倦了血腥争杀的男人更有吸引力。乔颙烋婚前也是个浪子,可是在遇到她
之后竟也专一起来。那时候,她已经有了身孕,乔颙烋对她更是体贴入微,只是,日
子一天一天的过,她怀孕后的几个月里总是可以在乔颙烋的身上发现很深的吻痕。她
难过,可是,毕竟那时的她已无法满足丈夫,更何况,她从小就被教育怎么样做一个
好女人,好妻子,本就是豪门少妇,承受这些也是理所当然。再说,乔颙烋对她也一
直是无微不至,她除了独自垂泪,别无他法,这样的事,告诉家里,不过也只是被当
作不懂事而已。逢场作戏本就是男人的特权,因为矜持和自尊,她也不好说什么。倒
是阮逸儒还曾经为了乔颙烋的几次荒唐大发雷霆,说他既然家有娇妻就不该拈花惹草
,而乔颙烋也收敛了不少,她心里对阮逸儒还是感激的。只是,她渐渐发现并不是所
有人都只是丈夫的露水情人,她可以在乔颙烋身上指出很多如果不是激烈缠绵无法造
成的印记,而已经发紫的吻痕也不像是女人留下的,她本来想质问丈夫,可是那时候
她已经有了九个月的身孕,算来算去,上流社会亵玩男宠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挑
破这层窗纸除了破坏夫妻感情也并没有什么好处,而且,她深信,孩子一出世,她一
定可以重新抓住丈夫的心。天下的女人永远都是这么悲哀,总是在无数次的忖度思量
后选择一种委曲求全的方式卑微的活着还要露出承欢的笑容。乔鸶缌也是一样,如果
不是那次的意外,或者,一切都要改写。但是,生活没有如果,历史不容假设,她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