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嘴唇轻轻拂上我的嘴角。我忽然滑过一个念头,最终还是把头偏了偏——他没有
吻到。他的脸顿时变幻莫测,低低地问了一句:“为什么?”我憋了半天,其间室内
死寂,我清晰听到两颗心脏的跳动声。我翻来覆去地想要不要说,后来终于启口,声
音微弱道:“何必呢,如此一来,以后更不可收拾了。”
他脸色大变,眼中风云突起。他的手渐渐无力,慢慢放开我。退后几步,端详着我;
眸里闪现晶莹泪光。他转过身,仿佛老了几十岁,拖着步子走了出去。我呆呆地听着
脚步声越行越远,想来自己又是一个人了吧![秋]
流年8
夕阳西下,红色的阳光斜斜地透过窗户照了进来,轻柔地洒在桌子上。漂浮着的金色
粒子张牙舞爪,白色的热气从餐具里袅袅而上,我盯着出神。我感到脸庞烫烫的,却
平静异常。我只是疲倦,一种从心至肉体的倦怠让我坐着不想动。天色暗淡下来,屋
里却感觉空旷,仿佛只有我一人。于是缓缓支起身,拿了一个碗,盛了点米饭,独自
吃起来。我吃得很慢,却依然几次噎住。最后我只得放弃,把剩下的饭菜都倒了。没
人喝彩的东西留下也是垃圾而已。
夜里我坐在花园的长凳上,晚风吹过,分外凉爽。看着远处波澜不惊的海,心中却惊
涛骇浪:安稳日子到头了吗?就在这时,旁边坐下了个人,我没有回头,不用想也知
道是谁了。他悠悠地说:“添,这里真的不能多呆了。我父亲会来绝不是偶然,要不
是阿彬派人通知我,要不是我从学校及时赶来,后果不堪设想啊!”我心里如刀割般
,他何苦如此?我已拒绝至此,他对我仍然着想至此。我该如何还清这份情?我艰难
开口:“渊,一切都随你。我是了无牵挂,只对你万分愧疚。你即使不再管我,也是
自己应得报应。”
他半晌无语,好一会儿才沉重地说:“我也不知自己是这样的人。从来都是人一负我
,必报回。但对你,我只要一想到你,心就柔软起来,不禁情思缠绵。真正是冤孽!
”我低头,看见他的手就在旁边,我刹那间有些沸腾,手指移了移,于是微微碰触到
他修长而有力的手指。然后一股暖意从指尖传来。我闭上眼,安宁起来。他在我耳边
轻轻说:“我在安排海关的事,一办好就把你先送出去。呆在这个城市早晚要被查出
。”我有点晕晕呼呼,半梦半醒间点着头,然后靠在他肩上睡着了。
那几天他一直没去学校,但也不留在家里,整天在外面跑。我自是知道在为我奔走。
深知现在我欠他的已一辈子还不清了。四天后的下午,他突然气喘着跑了回来,在大
厅就喊:“林添,林添!”我正在花园里看海,听到他的声音,连忙走了进来。他一
看见我,不等我问便说:“我刚搞定了机场的海关,你赶快准备一下。再迟就真的危
险了,外面形势实在太紧。”我不说话,默默地上楼胡乱理了些衣服,便冲了下去。
他看我拿了个轻便小箱子,点了点头:“确实不能多带东西。直升机已在外面,快走
!”我从他慌乱的语调里感到事情大概不妙,心中隐隐约约料到了些。
我们才出了别墅的大门,要朝那条去小机场的林间小道去。就看到四周迅速出现许多
人来,手里拿着枪,脸色都是冷漠。我一看反而镇定下来,偏头看颜渊脸色有点发青
,不禁怜惜起来:哎,他为我真是受够了罪,他日后该如何过其父这道关呐。这时我
们已被合围,从人堆里走出庄子辉,他满面笑容:“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林添,我
们又见面了。“他走了过来,把手伸出来。我看向颜渊,他的手紧紧握住,垂在身恻
。脸上却也不再发青,只是没有表情。接着我瞧到费彬从门里跑了出来,看见这阵势
震惊莫名。
我微笑,远远对着费彬说:“不要忘记照顾好你的少爷。”然后看向颜渊,笑得更加
灿烂:“不要冲动,来日方长。”说着便把手伸向庄子辉,他笑得得意,突然把我抱
住,示威地向颜渊一看。我淡然一笑,随着他朝林子里走。就在要进去的当儿,我蓦
然回头朝着颜渊喊:“自己珍重!”庄子辉气恼地箍紧我,也不回头看。我继续微笑
,虽被抱得太紧以至于很痛,但却心里高兴,暗想也算是对渊尽了一份心。[秋]
庄子辉施施然地拥着我在林中穿行,到了那个小型机场后,便见到一部硕大的直升机
“耀武扬威”地停在中间,机身上还写着庄字的英文,狷狂之感毕露无疑。我眼睛一
扫,旁边还有一部已经被弄成废铁烂铜,我心中一阵难过:颜渊为了我当真是吃足苦
头,现在连直升机都保不住了。就在我想的当儿,庄子辉早抱着我上了飞机,我漠然
地看着渐行渐高,绿色的树林慢慢模糊,然后手臂忽然巨痛,转头一看,庄子辉手里
拿着针筒,微笑看我:“给你镇定一下,到了我家你也好休息。你说,好不好?”我
连点头都不能,就陷入昏迷。就在眼前黑暗时,脑中又闪过未眠的笑容,如此灿烂,
如此阳光。
当我再醒来时,已是躺在一张巴洛克风格的床上了。我撑起身子,便见庄子辉在旁含
笑。我低头看看自己衣服,还是完整,心中也就放下一大半。他见我如此,有些恨恨
地说:“放心,我对强奸没有感觉的活死人还没兴趣。”我抬头,房间极是富丽堂皇
,欧式建筑的气派就是不同一般,乳白色墙壁上镂金花纹在灯光的反射下更为夺目。
我被刺得有些眼花,于是垂眼:“那要谢伯父了,让您大老远地跑去真是不好意思了
。”他听着不禁恼羞成怒,伸过手把住我的肩膀:“你不要不识好歹,今日你还当自
己有人保护吗,颜渊是自身难保,我能容你已该偷笑!”
他的手指生生扣进我的肉里,当然被抓得疼痛万分。我咬牙忍住,艰难说道:“我又
当自己什么了?伯父真如此了解我啊。只是我不过一肉票罢了,我有自知之明!”他
脸色更是不好,头移开点观察着我,良久才松手。他坐回床边的椅子,却不开口。我
揉着肩膀,感到无话可说,因此也沉默。他看着半天,忽然冷笑:“你倒是悠然,殊
不知你早为刀俎上鱼肉了。”我手一僵,无数念头划过,头垂得更低,有些干涩地问
:“伯父是什么意思?”
他更为冷笑:“你以为我怎么会知道?凭颜渊的这点小聪明,还真不是一时半会查得
到。不过是得了风声赶来而已。”我瞬时明白,想了会儿,倒感到轻松许多,于是斜
靠在床背上,淡淡说:“大概是颜伯父那次来颜渊的别墅时就已认出我来,但因为有
好些顾忌,亲自抓人也是无力,颜渊也不会让他轻易得逞。于是他想出‘借刀杀人’
这法子,暗示你们我在他儿子那儿。而他准备以后再收渔翁之利,从你和其他人斗时
把我抢过去吧?”
他皮笑肉不笑地说:“小添就是机灵,不过稍做点拨就了解其中关节。那也该知道我
既然已得哪会这样送出去,他们妄想从我这讨便宜,恐怕不容易呢!”我也不恼,早
已是意料中事,不过是认命接受了。他看我没有反应,倒真笑起来:“我的小添就是
这点吸引人,泰山崩于前也是不改色,凯峻就做不到呢!我虽是见惯风月,也是头次
看见这样的可人儿。”说着就又坐过来,环住我的腰,嘴唇轻轻碰触我的额头。而我
是被凯峻这名字弄得心神不宁,心中还是起了愧疚,不免没了防备。他看有机可趁,
立刻把舌头伸入我的唇间,我吃了一惊,拼命想头转开,但却被他用另一只手固定住
,逃脱不了。
他强壮的胸膛挤压着我,慢慢地被压在床上,分明感到一种坚硬抵着我的大腿。我也
是男的,自是明白。任我如何冷静,也脸蛋飞红。他看我这样表情,更是痴迷,略略
抬头:“小添如此风情,让我怎么能不喜欢,即使容貌不算最为出众,也是动人,多
象当年的……”他停住话头,又欺了上来吻住我。他似乎有些猴急,两手急切地摸索
着我的身子,从锁骨处到了我的乳头,戏谑地捏着。我惨然,几个月前的旧事又要重
演了?
就在这时,敲门声传来。他本想不理,但外面的人敲得不依不饶。实在没法,他很愤
怒地爬了起来,低咒着:“他妈的,总在关键时扰我!”他稍整了整衣服,便去开了
门。门外站的竟是庄凯峻,他怯生生地说:“爸,不是有意打扰你。真的是下面福伯
伯说公司出了急事,一定要你赶快处理。”他抹了抹脸,又是一阵咒骂,回头看我一
眼,有些不甘。接着便阴恻恻地对凯峻说:“那我先下去,你自己也小心些,不要误
了我的事!”凯峻默默点头,于是庄子辉满意地朝楼梯走去。
室内又安静起来,只有我无力躺在床上,而凯峻站在门外眼神复杂地看着我。我瞧他
非但没有大众情人的样子,反而憔悴。脸形瘦削,不过几个月的时间,颧骨就突了出
来。[秋]
10
显然,几月不见,他已不复当时与我嬉笑玩闹的孩子了。我紧抓住刚才被庄子辉脱下
的衣服,竭力想开口说些什么,但临张嘴却发现如今已是彼此陌生,再也无话可说了
。强烈的悲哀冲击着我的心脏,原来陌路是如此简单——再深的情谊也禁不起一次折
腾,人生就是这样残酷!他的眼神苦痛万分,直盯着我的肩膀。我下意识地缩了缩,
把视线移向他所看处。一瞥之下,当场羞愤欲死——那里被他父亲咬出大大小小无数
紫色吻痕。我连忙把攥在手里的上衣穿起,脸皮必烧得通红。他则一直看着我,但神
情却是恍惚,仿佛思绪早离此地。
我也不知该干什么,只好静坐在床上,脑中晃晃悠悠地想起那日在“静心居”三对父
子的勾心斗角,越发觉得自己的悲惨与无力。就在自己胡思乱想之际,感到两道目光
重新聚焦在我身上,我好容易才拔了回来。他劈头就是一句:“添,苦了你了!”我
本就心思激荡,被他这样一说,当真是感动,手心连汗都出来了,可见自己对他还是
重视。他也没等我回答就说了下去:“我知你这次是被父亲硬抢回来的,但我是无能
阻止,只得眼睁睁看着他抱着昏睡的你回来。当时我想接手,父亲却瞪我一眼,我就
那样看着他上楼。”
他说得平淡,却字字如钟鸣,其中痛苦又自恨之情显而易见。我艰难吞了吞口水,想
安慰他几句。他却摆摆手:“添,你先不要说话,让我说完。你一开口,我又没有勇
气了,”他顿了顿,继续说,“其实我早知父亲要找你,他先前也来过我这里查过,
看看是否我把你劫走。后来听到是颜渊所为,便一刻不停地朝他的别墅赶。我就是有
心想通知你们,也是无及,更不用说我压根就不知道怎么和你联系了。”他越说越缓
慢,我已了然全事,现在对他来说只是煎熬,早为背叛好友的自我唾弃所淹没,生于
他而言就是炼狱。他仿若无力,靠在门上,沉默起来。
我瞧着他,纵使咫尺之隔,我也如千里之遥,他的人好象离得很远。我眨眨眼,叹气
说:“其实我也知道,必定是颜方正看出破绽,假手他人来揪我出来。而你父亲则迫
不及待,一时也不肯耽搁。据我猜测,三位巨头早做商量,先监视你们,看是否与我
的脱逃有关。世上本无不透风的墙,颜方正自看出端倪来,才会有入别墅之举。”
他点点头:“事情就是如此,我被父亲跟踪调查了整整半个月,想来如果真是我做的
,也将显形。实在是逃不过。”他脸色灰败,萧瑟如秋叶。他挺了挺身,也不看我,
转过身说:“我看父亲对你兴趣不一般,方才我知你要被我父亲侵犯,却苦于想不出
办法,所幸他的属下忽然有急事寻他,我连忙冲上来报于他。这种事可遇不可求,异
日只有靠你自己。我知你不愿与我多谈,我也就不打扰了,你好好休息吧,怕明日也
不得闲啊!”说罢,便关了门。我再次张嘴要挽留,最后又是只留下句:“再见”于
唇舌间。我呆呆看着沉重的门缓缓闭合,就象我同凯峻之间的通道一样已经关上,而
打开之日则不知还有否?
那天夜里庄子辉倒没有再来,我得以睡个觉,只是身在异地,更是无法安眠。第二天
他老早把我叫了起来,说是把我一人留在家里不放心,硬把我带去他的公司。我也懒
得和他说什么,反正他总不是把我卖了,至多最后送到我伯伯那儿去,左右就是个不
讨我喜的地方,真是无所谓了。到了他那座庞大而高耸的大厦后,他便忙着进办公室
听早报,让秘书带我去会客室休息,并教她给了一大堆杂志看。我意兴阑珊下也就无
聊地翻起来,心想这种日子长此下去怎么受得了?
一个多小时以后,忽然门开了,我一看倒是一惊:庄子辉的秘书恭敬地带着叶荣群走
进来,还不住说:“董事长正在开会,呆会儿结束后会亲来迎接,到时再和叶先生详
谈合作事宜,还望原谅。”叶荣群古怪笑着:“哪里哪里,今日这一等还真碰见熟人
了呢。是吧,林添同学?”秘书吃惊地看着我,大概是在想我到底是何方神圣,两位
巨头都认识我?我也只能感叹冤家路窄,自从想到他老早就知道我和未眠的事却一直
隐忍不发,就不禁寒毛直竖,觉得他实在太过可怕。勉强着笑说:“真是如此啊,叶
伯父,好久不见了,身体无恙吧?”[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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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扬着温和无害的笑容说:“真是好久拉,所以秘书小姐也不用担心了,我和林添同
学正可以叙叙旧,你自去忙吧。”秘书狐疑地看了我俩眼,想必她也觉得怎么一点都
没有久别重逢之欢跃。他倒是笑得依然柔和,只是一个劲地催着她走。最后那位秘书
自然不敢太得罪叶荣群,因此还是出去了。偌大的会客室只剩下我们俩,空调的运作
声突然变成了唯一的声音。我看了看四周,由于是一间不靠窗的房间,而为了不让他
人见到室内情景,因而装的是不透明的玻璃。我暗想:这倒好,刚刚好符合叶荣群的
要求,和我摊牌也不虞别人窥视。
我有些手足无措,毕竟他是未眠的父亲,宛如见夫家的长辈样,总有点紧张。我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