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他今天也真够倒霉了。
才被同性恋人莫名其妙地抛弃,
又在光天化日之下、自家大门前遇上讨债人。
更可恶的是,欠下债务的人不是自己,去那个刚刚抛弃自己的家伙,
而且为了逮到欠钱的人,对方居然打定主意要在他屋里待下了!
这下可好,他被一个随身携带危险性武器、自说自话、不求上进、
只对食物具有极其不可思议执念的混账讨债人给缠上了啦!
抢他小费不说、吃喝用度算他的不说、
最后居然还登堂入室,大剌剌追求起他来了?
序幕
「我们分手吧。」
长平说这话的时候,茶餐厅的窗外有一辆车飞驰而过。刚下过雨的路面上积了小
小的水洼,水花被车轮溅起,在阳光照耀下闪闪发光。
我对他的台词感到奇怪,停下吮吸果汁的动作,问:「为什么?」
「自然有很多杂七杂八的原因。」长平的手指放在玻璃杯上,轻轻擦拭杯子外缘
的水珠,「但最重要的一点,是因为我不想拖累你。」
我暗自好笑,难怪他昨晚临睡以前颇费口舌地念叨什么「是否爱一个人需要用时
间去考虑,有些人过个几年回头去看,会觉得当初爱上对方只是一时冲动」,又
说「爱比恨更长久,对一个人的恨会随着时间而逐渐消逝,可是对一个人的爱却
能够刻骨铭心」,当时还猜测他怎么突然诸多感慨,原来是在给现下的诀别打预
防针。
其实我不该问为什么的。他既已下定决心,那么总能编出一些理由来的,更何况
从长平的回答来看,他根本就不打算浪费时间构思合理的解释,只是敷衍。
长平见我不说话,伸长手臂来握住我的手背轻轻一按,我只觉手背上一股冰凉的
水气,便听他说:「希佑,相信你能够找到比我更适合你的对象,保重。」
说罢,他起身离开座位。我闭起眼来向后靠在沙发背上,深深吸气。
说要在一起的是他,提出分手的那一个也是他,霸道的家伙,从来不曾考虑一下
我的心情,混蛋。
「请问……」有人来到桌边,试探着发问,「您是否认识刚才离开的那位先生?
」我应声睁开眼,一身红白相间的服务生制服落入视野。
「没错,我认识他。」当然我更希望我能回答不认识那个男人。
「那就好。」服务生的脸上旋即绽开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将账单递到我的面前说
:「刚才他走的时候打包了一些食物,可否请您一起结账?」
我一愣,忙不迭地伸手接过账单,待看清上头的数字之后,几乎没有气得翻白眼
。
聂长平,最好你说的话是真的——对一个人的恨真的能够随着时间而逐渐消逝!
第一章
付了帐,悻悻地从茶餐厅回到家。
打开门以后,我习惯性地低头俯视地板,玄关的地毯上既没有今天的报纸,也没
有胡乱摆放的鞋子,空无一物。
我叹息一声,心中失落,回身打算关上家中大门,谁知竟有人在此时「啪」的一
声拍开门来,吓得毫无防备的我朝后倒退一步,这才立稳。
拍门的那人凶神恶煞,旧式牛仔裤洗得发白,上头配一件宽大的T恤衫,手里还
握着一把弹簧小刀指向前方。
「把钱交出来。」那人下令。
今天真倒霉。这是我脑海中窜过的第一个念头。半小时以前才被同性恋人莫名其
妙地抛弃,此时又在光天化日之下、自家大门之内遇上打劫。这世上真是再找不
出哪个人惨过我的,至少他不会遇上这么不合常理的倒霉事。
「好,你等一下。」我低头在口袋里摸钱包,虽然里头没剩多少现金。但愿对方
只是求财,不要图财又害命。
匪徒显然是个急性子,见我左掏右掏慢条斯理,忍不住出声催促:「快把欠我们
公司的钱交出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聂长平!」
闻言,我搁在钱包上的右手应声一顿,抬眼瞧瞧面前神色暴戾的男人,问:「你
是来追债的?」
「没错。」那人的刀尖仍然指住我的鼻子。
「你找聂长平?」我又问。
「没错!」对方的口吻显得不耐烦。
我忍不住哼笑出声,一面收起方才掏出口袋的钱包,眼见对方满睑惊诧,好心地
向他解释道:「我不是聂长平,我叫段希佑。假如你找得到聂长平的话,麻烦千
万不要手下留情,就当帮我的忙,直接干掉他,谢谢。」
我在讨债人不知所措的目光下把他推出玄关,毫不犹豫地合上大门。
可恨的聂长平,同他扯上关系准没好事。
我俯身脱掉鞋子,视线不经意地停留在鞋柜顶层的圆形玻璃瓶上。
透明的瓶身里装的全部是质量、大小相同的一元硬币。也不知从何时开始,那只
瓶子忠实地充当着储蓄罐的替身,被安置在玄关的显眼处。
我将脱下的鞋子塞进鞋柜后打算进房去,走了几步停下。迟疑片刻,回到玄关处
,从钱包里翻出一枚一元硬币投进玻璃瓶,然后再度转身走向房间。
当我第二次由房间门口折返至玄关时,我将装着硬币的玻璃瓶一起带进了房间。
把玻璃瓶里的硬币悉数倒在地毯上,我吸气又吐气,这才定下心来,自言自语地
说了一声:「好!」算是给自己打气,盘腿坐下数起玻璃瓶里的硬币数。
玻璃瓶里原本有三百六十四枚一元硬币,加上我刚才放进去的那一枚,就恰好是
三百六十五枚了。
我望着那堆硬币苦笑,仰躺在地毯上,看着天花板。
已经整整一年了,认识长平的时间飞快流逝,自己也不敢相信。
原来我根本就放不下。
「哈哈。」我笑。
不知什么时候在房间的地毯上睡着的,醒来时,床头柜上的电子钟已经响了快三
分钟。我爬起来关掉闹钟,进盥洗室梳洗一番准备出门,再看时间,已经七点半
,数字后头紧跟着的两个字母是PM。
出门的时候,我发现那位追债先生还不死心地窝在我家门前的走道上,见我出现
,他立马浑身戒备,奸像我才是那个前来要债的人。
麻烦。聂长平那个混蛋还说不想拖累我,他简直就是灾难的根源。
我熟能生巧,对追债先生视而不见,兀自赶自己的路,谁知那人竟亦步亦趋地跟
了上来。
我不耐,带着他绕远路,在附近行过一圈又一圈,对方却丝毫没有要放弃的意思
,终于把我惹火。
「你跟着我跑的这点工夫,聂长平已经逃出本市了。」我回过头去瞪住身后的男
人。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留了你家的地址,就一定会回来!」对方的语气比我
还肯定,真能活活气死个人。
「那你不如留在我家门口守株待兔。」我建议。
「我怎么知道你一个人出来不是给聂长平通风报信的?」他倒还真是个大忙人,
又要埋伏长平,又要看牢我。工作量这么大,老板一定给了不少工钱。
「随你便。」我懒得搭理他,假如再与他理论下去,准会迟到。
说到我工作的地点,是一家名字叫做「大都会」的夜总会,档次不怎么高级,进
来娱乐的大多是些暴发户。而我在「大都会」里担任的职务只是一名普通的服务
生,立在门前替人拉门。
也就是在这里,我与长平结下了一段孽缘。
|他第一次出现在「大都会」的时候穿了一身得体的蓝灰色西服,浑身上下散发出
一股与众不同的优雅气质,我为他拉门的时候,他甚至还会报以一句「谢谢」,
这对于见惯了市侩的暴发户的我来说,的确是够具有冲击性的出场了。
那天他要离开「大都会」的时候,突然毫无预兆地俯身到我耳边低语,说:「你
愿意陪伴今晚孤独的我吗?」
我猝然心动,脸颊烧得滚烫,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心情。
长平答应用三万买我一晚,当时的我根本不介意自己一个晚上的金钱价值该有多
少,那晚我的眼中只有他。
而事实上,第二天早晨醒来以后,我也并末看见对方应允的三万,只在自家玄关
处发现一张字条,以及字条上压着的一元硬币。
长平在字条上写,他希望分期付款,直到还清所欠的数字,还问我是否愿意。
随后接下来的每一天,当我打开家中大门,就会在玄关处捡到一枚一元硬币。
当初的我天真的以为,这就是所谓的爱情。
好天真。
「喂,你叫什么名字?」我换好服务生的制服,回过头去瞧那个不修边幅的讨债
人。
那人防备地看我一眼,仍然还是回答道:「程风。程序的程,风格的风。」
「名字不错。」对于他自我介绍之详细,我倒有一些意外。「程风,一会儿我出
去工作,你可不要靠我太近,千万别妨碍我,知道吗?」
「那么你把钱还来!」程风伸长手。
「喂!欠你们公司钱的那个人叫做聂长平,我说过了我叫做段希佑,除了字数相
同之外,没有一点点关联,OK?」这个人真是麻烦。
「没有关联的话聂长平为什么要留下你家的地址?」不愧是专业追债,抓小辫子
不遗余力。
「好吧,就当是我跟他有那么一点关系。」我无奈承认这个见鬼的事实,使劲关
上衣柜的门,转过头去看程风,「但是你缠住我也无济于事,要是有钱还你,我
就不用到这种地方来做这样的工作。」更不用留你跟在屁股后面到处晃。
「总而言之。」我向程风发出最后通牒,「你不要妨碍我赚钱!」
我立在「大都会」的门口为客人服务。这种工作要见机行事,因为来此的顾客多
是暴发户,于是就有不少不识趣的客人不明白小费的给予对于服务生来说是一种
莫大的鼓励。故而对待那些出手阔绰的客人,我等服务生才会显得格外热情周到
。
我面无表情地为一位客人拉开门,心中默数这已经是今晚第三十七位不识趣的暴
发户,默默翻个白眼,视线不经意地瞥到了坐在夜总会门外石阶旁的程风,他正
一动不动地监视着我。
「喂!不要坐在那里!」警卫员适时地走过去赶人,「你知不知道你妨碍到我们
做生意啦?」
「我在等人。」程风拍拍屁股站起来说。
「等人?」警卫员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程风一身休闲风格的造型,问:「你等什么
人?」
程风的目光于是向我这边投过来,我立刻事不关己地转头避开,并面带微笑地为
下一位客人拉开门。那是一位出手阔绰的有钱人,直接将小费塞进我的外套口袋
里。
「欢迎光临。」我说。
「没有认识的人就赶快走开,不要挡在门口!」警卫员在那头嚷得烦躁。
这时一辆气派非常的黑色轿车在夜总会门口缓缓停下,我刚准备过去替客人开车
门,谁料有个黑影「嗖」一声从面前窜过,不由分说地抢了我赚钱的机会。
程风打开车门,学我的样子以不算熟练的姿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为客人引路,一
路将客人领到「大都会」门前,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的举动,一时没了反应,眼
睁睁看着肥美的猎物将一叠小费塞进程风的牛仔裤口袋里。
这个王八蛋,不但妨碍我赚钱,还敢抢我生意!
我用眼瞪住程风,他居然回以一个毫不客气的眼神,外带一声冷哼。
我顿时怒火中烧,转头去找警卫员,发现他竟已走远。
今天究竟什么鬼日子,诸事不顺。
夜晚在程风的搅相中过了大半,每当警卫员走近时,他就装作临时服务生跟我争
生意,叫人不由得恼火。很快的,夜总会内的余兴节目即将接近尾声,客人们尽
兴,陆续离去。
早晨四点的时候,有一名穿金戴银的客人摇摇晃晃地走近门边。
我为他拉开门,冷不防一股醺天的酒气袭来。
我悄悄皱了一下眉,便见那吧硕的暴发户突然回过头来拿手指住我的鼻子说:「
段希佑……我知道你叫做段希佑!」
那人两眼猩红,半睁半合,圆滚滚的身子在晚风中前后摆动。
我不太喜欢他的醉态,于是笑笑道:「先生,这没什么可稀奇的,我的胸前别着
名牌。」
没想对方却认了真,奋力地一挥手,险些打着我。他含糊不清地说:「才不是,
我才不是看了你的名牌……我中意你,呵呵!怎么样,要多少钱才能买你一晚?
」
他的话让我想起聂长平。
我面上肌肉变得僵硬,很难再笑出来,语气也不甚客气地回道:「这位客人,你
搞错了,我只是个服务生。」
「哈!」暴发户怪笑一声,打断我说:「服务生跟牛郎有什么区别!还不都是服务
性行业!」
我更正他:「客人,服务生所从事的是『服务性』行业,牛郎从事的是服务『性
行业』。」他显然中文不好。
「装什么清高!谁不知道你是有钱就能叫出街的!」那暴发户恼羞成怒,恬不知
耻地伸手拧我的臀部,一面说:「你以为我没有钱吗?啊?老子有的是钱!」
我尝试推开暴发户的肥手向后退,却不料对方经验十足,一只手臂夹住我的侧腰
,另一手按住我的后臀,摩挲着往自己身上蹭。
我只觉一阵反胃,又碍于对方的客人身分,只好推辞道:「客人,我还在工作。
」
那暴发户脸上露出一抹了然的神情,咧嘴笑出一排歪七竖八的黄牙,说:「我明
白了,小宝贝儿。那就先亲一下,嗯~」说着噘起干裂脱皮的嘴唇紧逼过来。
我顿感背后阵阵凉意,胃里翻江倒海。
眼见着暴发户就要亲上来,我心灰意冷,就听得耳边一声闷响,便见对面那臃肿
的面孔向边上滑过去,摆在自己腰上的一双手臂也顺势松了开来。
高举拳头的程风出现在面前,面上的表情厌恶多过愤怒。
「恶心。」他说。
暴发户倒地发出的巨响引来众人的瞩目,警卫员从远方奔走而至,近处的其他服
务生见那暴发户口吐白沫,即刻训练有素地拨通医院的电话招来救护车。
「你做什么!」我由震惊之中回过神来,气急败坏地质问,「那是我的客人!」
程风转过头来不屑地扫我一眼:「好心没好报。」
听闻这话,我几乎可以当场吐血给他看。这家伙是打算害我失业才来的吧!
果不其然,我被「大都会」的领班叫去进行两小时的专业辅导,告知作为一名优
秀的服务性行业从业员应该具备的首要条件就是持久的忍耐力,然后为了证明自
己绝对拥有持久的忍耐力,我又花了两小时时间来向领班解释,自己并不认识出
手揍晕暴发户客人且不知所踪的那个野蛮人。
等到领班大赦天下,能够回家休息时,天空已是一片澄明。
传说中那不知所踪的野蛮人在我步出「大都会」以后,又再度重出江湖,自主自
发地变成我的跟屁虫,尾随着一路来到我家门前。
「交出来。」我的脚步停在门口,回头说。
「什么东西?」程风问。
「你今天抢我的小费。」
「那是我赚来的钱!」
「那是你抢我的生意才赚来的钱!」我知道自己此刻的太阳穴上一定有爆起的青
筋。
程风不屑地白我一眼,道:「商场如战场,你没有听说过吗?」
我气急,愤愤地威胁道:「好啊,我偏不告诉你聂长平的下落,你就每天到『大
都会』门口去赚足小费还给你们老板吧!」
天晓得我当时只是一时冲动破口而出罢了,假如知道这将造成后来层出不穷、纠
缠不清的一连串麻烦,就是拿刀抵在我的脖子上,我都不会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