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呛不仅自己挨了妈妈的骂,还连累了宋青谷叔叔,咚呛听妈妈打电话给宋叔叔
说,下次他要是再给咚呛灌输不健康的东西,就要跟他“割袍断交”!
接下来妈妈说的话差点叫咚呛气炸。
妈妈说:“其实是我跟华老师请求让你跟陈青竹坐的。”
咚呛又凄楚又悲伤地叫:“这是为什么呀!为什么呀!?”
妈妈美丽的眼睛斜着悲愤中的咚呛说:“为什么呀为什么呀,你说是为什么呀!
”
咚呛象被按了停止键的小录音机,哑了。
齐咚呛有个毛病,不算大毛病,可是也不小。
他没有办法比较长时间地安静地坐着,手上总是拿着一样东西玩来玩去,腿也总
是要扭来扭去,上课时常把文具碰到地上,然后他就会忍不住爬到地上去捡,有
一次上课,他居然钻进前排同学的桌子底下,然后,华丽丽地被卡在窄小的座位
间出不来了,就只露出一个脑袋,咚呛吓得大叫:“哎呀哎呀,救命救命!”被
老师揪出来罚到墙角面壁思过。
那个时候,咚呛二年级。
上了三年级,到现在四年级,咚呛的这个毛病一直没有改掉,前些天上语文课时
还忍不住把一块橡皮切得碎碎的,被华老师抓了个现行。
老师把妈妈找了去,请她把咚呛带到心理研究中心去好好检查一下,这么一查,
可了不得了,原来咚呛得的病叫“抽动症”!
医生说,还好还好,这孩子的病还不算顶重,吃药吧吃药吧。
华老师说,看看,我的眼光不错吧,我看过的孩子,真是太多太多了,有什么问
题都逃不过我的眼睛,吃药吧吃药吧。
妈妈也说:咚呛,吃药吧吃药吧,吃了药你的病就好了,就进步了。
于是咚呛就开始药,这些天一直在吃。
这真是一种奇怪的药,不苦,细小细小的一粒,很容易就吞进肚里里去了。吃了
药以后,咚呛发现,呀,自己真的安静了。
可是,又过了两天,咚呛觉得有点不对劲儿了,自己怎么老是想睡觉啊?
有一天,走在放学的路上,咚呛就开始迷糊,天蔚突然跳到他面前,大声地惊讶
地说:“哎哟咚呛,你怎么变成对眼儿啦?”
咚呛说:“那怎么办啊?你帮我呀帮我呀!”
天蔚就跑上来,抱着咚呛的大脑袋,用力晃了两晃。可是咚呛还是对眼儿,又用
力晃一晃,天蔚细看看,开心地说:“呐呐呐,正过来了正过来了!”
最先发现咚呛不对劲儿的是维尼熊爸爸,当他知道原来是妈妈瞒着他给咚呛吃药
时,发了好大的脾气。要知道,维尼熊爸爸是从来不发脾气的,咚呛吓坏了,妈
妈也吓坏了。
咚呛这才知道,原来自己吃的,是抑制神经的药。
妈妈虽然把剩下的药都扔了,可是还是没有放弃对咚呛的治疗,她不知在哪里打
听到,小孩儿的这种毛病可以用中医穴位治疗法,就把咚呛带到一家满是草药香
的中医诊所,那里的医生什么药也没有给咚呛开,只是在咚呛的耳朵上埋了一粒
一粒的小菜籽,然后用很小很小块的橡皮膏贴住。
咚呛的耳朵,按天蔚的话来说,就是变成了一块世界上最小的菜田,上面种满了
菜籽。天蔚每天都要拉着咚呛的耳朵看一遍。
咚呛也十分担心,会不会有一天一觉醒来,自己的耳朵眼儿里长出一颗白菜或是
一株朝天椒来呢。
咚呛到妈妈工作的电视台去玩儿,叔叔阿姨们都跑来看咚呛耳朵上的菜籽。
漂亮得象是整个人会发光的主播阿姨还用她美得象玉做似的手拉一拉咚呛的耳朵
,轻轻地问:“哎呀,这样子痛不痛啊?”
那么美的手拉着自己菜田一样的耳朵,咚呛幸福得快要晕过去了,傻傻地说:“
一点也不痛一点也不痛!”
还有一位记者阿姨问妈妈:“这种治疗法真的管用吗?”
妈妈说:“似乎是有点用的,咚呛现在上课注意力集中得多了,老师刚打电话来
跟我说的。”
那位记者阿姨就问妈妈要了那家中医诊所的地址,说是也要带她的儿子去埋菜籽
。
宋青谷叔叔过来捏着咚呛的耳朵认真地看了半天,对妈妈说:“你总是出这些妖
蛾子来整治孩子,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女同志,比家庭妇女还要无知!”
妈妈就跟他对嘴说,他是一个家庭妇男。
宋叔叔斜着眼瞪妈妈,大眼珠子差一点要飞出眼眶:“我小的时候,那个淘气,
跑到我们军区大院后面的果园里,爬上树,在树上的每一个梨子上咬了一口,往
人家暖瓶里尿尿,在铁轨上压钉子玩儿,就这样,我爸妈也没有给我的耳朵上埋
菜籽!”
妈妈说:“你那是七十年代,现在是什么年代,竞争多强啊!你没有小孩,哪里
知道做家长的苦!”
等到没人的时候,宋叔叔对咚呛说:“咚呛啊,我帮你把菜籽都扣出来吧?”
咚呛捂着耳朵说:“不要不要,我愿意埋菜籽!”
“为什么呀?”宋叔叔很奇怪。
“我要是把菜籽拿下来,妈妈会伤心的。我不想我妈妈伤心。我觉得爱情就是,
随便怎么样都行,只要她不伤心。”
宋叔叔呵呵笑起来:“爱情嘛,爱情这个东西,是很复杂的。”
咚呛说:“复杂什么呀,比奥数简单多了。只要不要我做奥数题,天天谈爱情都
可以。”
宋叔叔扬起粗黑的眉毛:“哎呀,美死你!”
你看你看,咚呛想,刚才说复杂,现在又说美,大人总是有点奇怪,用成语来形
容就是自相矛盾。
所以,咚呛的耳朵里,就一直埋着那些菜籽。
妈妈想,这一个阶段的疗程结束后可以试一下,停一段时间,可是,怎么才能让
咚呛坚持住上课不乱动弹呢?
就给他找一个顶顶厉害的同桌来监督他吧。
妈妈就偷偷找了华老师,咚呛完全不知道妈妈是什么时候到学校的。
咚呛垂头丧气一跟天蔚在路口分了手,又垂头丧气地回家。
今天是他跟陈青竹正式同桌的第二天,为了防止陈青竹找自己的麻烦,咚呛一直
忍着没有动弹,连最喜欢的一块英国进口小橡皮滚到桌子底下去了也没有马上去
捡。
那块可怜的小橡皮,米老鼠造型,缩在墙角,估计有蚂蚁在咬它。
咚呛的眼睛不时深情地盯它一下,可怜的橡皮宝宝呀,他想,等下我就来救你!
华老师表扬了咚呛:“看,换了新同桌果然是有新气象的嘛,还要继续改进,人
不动了,魂也要在课堂上,眼睛要看着老师!”
一下课,咚呛就扑到地上去救他的小橡皮:“我的乖乖小橡皮啊,你受苦了受苦
了!”
陈青竹用尖尖的声音哈地笑了一下。
咚呛上楼,走到豆子家门口,豆子好多了,不会再传染了,韩叔叔允许咚呛进去
看他。
豆子还在拼图,整个人趴在床上,面前一块硬纸板,上面摆着拼了一半儿的图。
咚呛拿起一块递给他,他拿过去看都不看就往一个地方一摆,图案对得严丝合缝
儿。
咚呛叹了一口气,对豆子诉苦:“你看,我妈妈去找华老师,一点也不跟我商量
不征求我的意见的!他们家长跟老师都是单线联系,象革命者那样,不过人家革
命者是为了干革命,解放全人类,可是他们就是为了要治我们小孩。豆子,你不
用上学真好!要是世界上进行拼图比赛,你一定能获金奖,人家就会给你一个拼
图博士当当!”
豆子一声不吭地继续拼图,他瘦了好多,下巴尖得可以当铅笔写字,漆黑的眼睛
没有光彩,牢牢地盯着面前的拼图。
咚呛叹了一口气。
回到家妈妈问今天的表现怎么样,咚呛无精打彩地说,华老师表扬我进步了。
妈妈高兴了:“看来,这个法子不错,陈青竹小姑娘说不定是治我们咚呛毛病的
一剂良药。”
咚呛想起陈青竹今天穿的蓬蓬衣,果然象一个药瓶子。
切!咚呛暗想,什么药!就算是药也不是好药。
顶多是麻药!
新同桌女王陛下(上)
5
咚呛第一天跟新同桌陈青竹坐就闹了个不愉快。
这一天陈青竹还是穿了那件白色的蓬蓬的衣服,在满怀负面情绪的咚呛小朋友看
来越发地象一只药瓶子,里面装满了苦药水,可是这瓶药咚呛就是再不喜欢也得
捏着鼻子喝下去。凭什么呀,咚呛想:凭什么呀凭什么呀,难道我们轻微抽动症
的人就没有自由了吗?
咚呛在座位上坐下去的时候,陈青竹正在跟一旁的另一个小姑娘闲聊。
陈青竹说:“哎呀,好倒霉,我不想坐离黑板这么远啊,上课抄课堂作业的时候
也许我会看不清楚的。”
那小姑娘说:“可是你个子高啊,而且你又喜欢个子高的人,齐咚呛在班算蛮高
的呀。”
咚呛第一回亲耳只见有小姑娘在背后议论他,又是不好意思又有些莫名的兴奋,
尖了耳朵继续听。
陈青竹小姑娘向同伴她丢了一记白眼:“你不懂我说的高的意思,高嘛就是人要
高高的,长长的,不是要那种高但是圆圆肥肥的呀!好象一个大白馒头。”
咚呛深受打击,他已经被两位女性评价为大白馒头了,白馒头有什么不好呀,咚
呛想,又有营养又能饱肚子,还雪白雪白的,比汉堡包要漂亮多了,汉堡包有什
么好呀,上面全是麻点。
虽然咚呛也很喜欢吃汉堡包。
天蔚跳了过来,喜滋滋地喊:“咚呛咚呛,给你一包跳跳糖,我刚跟孙昊昊用三
张卡换来的。”
陈青竹小姑娘看见天蔚,又说:“不过呢,大白馒头总比一直一直长不高的小矮
子要强一点,哎呀,从一年级坐第一排一直到四年级,真是失败中的失败啊!”
天蔚过了一小会儿才明白,原来女生说的失败中的失败就是他自己。
齐咚呛与周天蔚同时被打击得灰头土脸,如果不是打了上课铃,真想抱头痛哭一
场。
第一节就是咚呛最怕的数学课,数学黄老师喜欢在正式上课前五分钟出一道奥数
题让大家思考一下,看哪些人能快速正确地做出来。
这个过程起名叫快乐五分钟。
我一点也不快乐啊,咚呛想,是悲伤的五分钟。
咚呛看看前排座位上托着下巴发呆的天蔚和左手边叽叽咕咕地抱怨并对黄老师翻
白眼的孙昊昊,估计他们跟自己的感受是一样的。
咚呛趴在桌上,面对着空白一片的本子,痛苦地想:世界上哪有这么奇怪的人啊
,为什么要把兔宝宝跟鸡宝宝放在一块儿养?还有那个更奇怪的人,要想灌满一
个水池,可是为什么弄一个管子进水又要弄一个管子放水?地球上的水多宝贵呀
!这么浪费这么不环保,为什么不打倒他呀!还有那个小明小亮,也是两个怪人
,为什么好不容易从甲地走到了乙地,坐都不坐一下子又原路返回,哪有这样的
二百五呀,没事儿走路玩儿?
咚呛偷眼看看新同桌陈青竹小姑娘,只见她头低得快要贴到本子上了,不象在看
本子倒象是在闻着本子,她薄薄的嘴唇翕动,笔尖飞快地在纸上移动,一定有一
排排细小得象蚂蚁一样的字就在本子上出现。
咚呛绝望地看着陈青竹那被练习册数学书铅笔盒和水壶重重包围重重保护的本子
,叹一口气,拿出自己的小橡皮,当然只是普通的中国白橡皮,用小刀切成一小
块一小块,再搓啊搓啊搓成一个个小小的灰色的小球,在桌面上排列成一排。
咚呛觉得这些灰色的小点子就好象自己人生中的省略号,表示万语千言不知从何
说起。
咚呛很文艺地又叹了一口气,忽然,胳膊上挨了重重的一下击打,这一下来得太
突兀,咚呛完全懵了,正巧,黄老师开始讲解题目的答案了,
blablablablabla......
“你们明白了吗?”
大家懒洋洋地拖着声音答:“明--白--啦!”
“不--明--白--啦!”旁边有人小小声地说。
是孙昊昊。
咚呛觉得这一会儿孙昊昊跟天蔚一样也是自己的知音,他巴巴结结地把一堆还没
有想明白的数字算式抄在了本子上,然后,又开始搓小橡皮点子。
突然,胳膊上又重重地挨了一下,是陈青竹!
“哎呀!”这一回,咚呛叫出了声儿。
黄老师说:“齐咚呛,请控制好你自己!”
咚呛委屈极了,可是不敢跟黄老师叫板,谁叫自己数学提不上筷子呢?只好说:
“哦!”
咚呛气呼呼地转头盯了陈青竹一眼,陈青竹回敬了他一个白眼。
一下课,咚呛就与陈青竹理论:“你干什么打我?”
陈青竹说:“谁叫你上课动来动去,象个蛆一样!”
咚呛说:“关你什么事关你什么事!”
天蔚也来帮腔:“就是就是,你就象美国人一样好管闲事!”
陈青竹从鼻子里哼一声:“永远坐第一排的就不要开口了!”
咚呛说:“你这么好管闲事,会长皱纹的!明天你就会长出一堆皱纹来变成一个
老太婆!”
但凡是女性,无论年龄大小,最怕的就是变老,咚呛不幸触犯到了所有女性的痛
处。
陈青竹小姑娘叫起来:“是你妈妈叫我管你的!哼!我就要管你,管死你!把你
管成一个木头人!”
陈青竹说到做到,从第二天起,陈青竹就开始对齐咚呛实行紧密盯人。几乎每一
节课,每一分钟,只要咚呛略动一下,就会挨她一下子,有时候打在胳膊上,有
时候踢在小腿上。又过了两天,她大约是烦了这种单一的提醒方式,开始掐咚呛
,掐得咚呛时不时在课堂上发出惊叫,老师们会说:齐咚呛你要控制你自己,齐
咚呛,管好你的嘴。
咚呛开始争辩:“我控制了,没控制住。陈青竹她掐我!”
不过他只敢小小声地说,象是哼哼,老师听不到。
咚呛回到家,把被同桌欺负的事儿说给豆子听:“她真不讲理对不对?她真以为
她是女王吗?女王也不可以随便掐人呀!”
豆子今天没有低头拼图,而是呆坐在地板上,四周散落着无数的拼图碎块,好象
一块花地毯。咚呛知道,这个时候,其实豆子在休息。
咚呛叹一口气对豆子说:“我们长大了,一定要娶一个温柔的人做太太,不能找
一个会掐人的人,你说是不是豆子?”
豆子不答。
走出韩叔叔家的时候,咚呛听见豆子又在发出叫声,他想,豆子一定是在对他的
理论表示赞同。
回到家,咚呛把袖子卷起来叫妈妈被陈青竹掐红的地方,又卷起裤腿展示小腿上
的一片青:“妈妈,陈青竹她虐待我!”
爸爸想要过来表示关怀,被妈妈的一记眼风震了回去。
妈妈问:“你上课是不是又动来动去了?”
咚呛是一个诚实的小孩,低下大脑袋说:“动了。”
“那就是活该!本来就是我请人家替我管你的。妈妈不能每时每刻地监督你,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