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龙行 第四部 明珠暗投 下——行到水穷处

他缓缓地摸着孩子们，想从他们身上嗅到熟悉的味道，属于吵吵嚷嚷的味道。但是，那手，那手摸到的头顶，摸到的那两个旋，身上嗅到的那陌生的气味，让他震惊，在内心深处，一种奇怪的痛心，正在绞动着。他们，他们不是，他们不是。耳边传来了一个从来不曾听过，却如此难以忘记的声音："你，你不是紫儿，你不是我的紫儿，你你，你在骗我，你骗了我四十年。我的紫儿呢，他，他的去魂魄在何处，他他的，孤魂在何处。你，你这个小骗子。"

报应，内心深处，那种绞动，发着凄恻的笑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混乱。吵吵嚷嚷呢，他们的孤魂在何处？在何处？自己丢下了他们，他们在哪里哭泣，在哪里？

在刹那间作了决定，孩子是他留在世间上的骨血，而他，已经没有必要留下了。就让孩子留着，而他，选择吵吵和嚷嚷。

突然他听见了尖利的狼嚎，他恐惧地把身子都缩起来，不能让狼来吃他的孩子，求求上天，就让狼把我吃了吧。虽然此刻他因为失血过多而什么也看不见，但是狼在他上方的喘息声他还是听到了，他用身子紧紧的护住孩子，然后他觉得狼用爪子把他扒开，他张开双臂想把狼推开，但是狼把他从雪窝里拖了出来，然后他听见孩子尖利的哭叫，他模糊的喊叫着："你吃了我，吃了我吧，别动我的孩子，孩子太小了，不好吃，真的不好吃。"然后他听到狼跑走的声音。

在无边的绝望中，他听到了一个熟悉声音："明珠，天啊，明珠，天啊。"是，是爹，爹，救救我的孩子，救救他们　。明珠精疲力竭的长叹了口气，然后在雪地里渐渐地失去了知觉。

找到他的，不仅只有金辰鹰，还有特意从秋呈赶到的云承祖。承祖还没有到龙泽，就听说小主儿被流放了，他飞速地找来，几乎只比金辰鹰差一点儿，他们找到了奄奄一息的明珠。

在热水中，孩子被洗净了，还好，孩子虽然不太健康，但是，还活着。鹰盯着两个孩子的脚底看，左边这个，是十彩的小麒，但右边这个，却是十二彩的龙。鹰惊喜若狂，啊呀，龙神王降生在我家，降生在我的明珠儿的肚子里。

他在这儿喜，承祖却惊呆了，他看着源源不断流出来的鲜血，闻到血中济儿草的味道，承祖崩溃了。他知道，这一切是谁做的，他的母亲，他的母亲，居然做出如此有违人性，有违医道的事情。承祖凄惨的喊叫道："主子，奴才来迟了，来迟了。"

听到承祖的喊叫声，金辰鹰闯进来，我，我的明珠儿怎么样了。明珠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看着父亲，金辰鹰把他的手握在怀里，泪流如注。明珠轻轻地说了一句："爹，他们，他们不是，不是吵吵，不是嚷嚷，不是，不是，不是"

金辰鹰摇着头，任凭泪水在脸上肆虐，却已经无话可说了。鲜血再一次大量涌出，承祖无助地跪下来，金辰鹰紧紧地抱住儿子开始发冷的身体。明珠还是睁着大眼睛，看着父亲，最后说了一句："爹，儿子不孝，不得再侍奉双亲，请爹原谅。"说完，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慢慢地在父亲怀里，开始冷了。

金辰鹰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咆哮，杀明珠的是风涵，可是无法报仇，无法报仇，他被这个死结捆住了，死死地捆住了，接二连三的的怒吼。然后，在承祖冷静的一针下，鹰晕了过去。

等他再醒的时候，承祖已经给明珠换好了衣服，呆呆地跪在明珠的面前。金辰鹰缓缓地抱起儿子，深深地吻着他，我的明珠，我的明珠，爹，爹又一次失去了你，这一次，是永远的，是永远的。龙泽，伤心之地，我，我再也不会回去了。

想到这里，便想将儿子就这样抱回苦栎去。承祖低声道："主上，现在小主子们最重要。您不能再留下，依奴才之见，先找个地方，将主子安葬了，然后，您先离开，奴才在这儿守着。等您安顿好了，再来迁呗。"

没有办法，承祖说得对，那就，就先找个地方埋了吧。帕尔顿去弄好了地，几个侍卫号哭着把坟给弄好了。鹰亲手把儿子抱进了棺中，慢慢地在儿子身边躺下，在儿子棺内睡了一天一夜，最后陪了儿子一程。爹的明珠，你先在这里孤独地躺些日子，等爹把孩子们安顿好了，爹再亲自来接你。

总算盖了棺，用巨石和巨冰封了顶。金辰鹰已经是身心俱惨伤了，偏偏两个孩子还不好，发着高烧，承祖给他们用了退烧药，陪了孩子们很长一段时间。鹰回转，便接替承祖，来看护孩子。承祖也不休息，说要到主子墓前守着。

承祖跪在那里，哭得连声音都变调了，古古怪怪的号哭。帕尔顿见纸快烧完了，便回去取些纸来。他在取纸回来的路上，发现了十几条黑影，直奔小主的坟。帕尔顿大惊失色，急呼道："主上，有敌来袭击，他们，他们是奔小主子的坟的。"

金辰鹰怀抱两个孙儿，急冲冲地抢出来，承祖已经跟他们打斗起来了。侍卫们也往上冲。这十几个黑暗一看，不好，连忙将炸药扔向了明珠　坟墓，鹰狂暴地冲上去，连连杀了八九个恶魔，但已经晚了，这炸药连续扔了两次，威力巨大，这墓，不但被炸了，连明珠的棺木，都被炸得粉碎。望着那一堆碎碎肉块，辰鹰突然想到那时巨石压向纳兰萓的情景。一语成箴，一语成箴。他撕碎了每一个魔，拼起了儿子的每一块肉，但是，他的儿子，他的儿子，却再也回不来了，连他的尸体，都回不来了。

转眼，十几天过去了。在地狱深处，明亦远微笑道："你回不去了，你的尸体已经毁了，你还能上哪里。好啦，你的魂魄听话儿，呆在我这里。嗯，起嘛比回去受人欺侮要好。"

明珠默默地坐在魔地那没有任何光的黑暗宫殿口。他是奴隶，只能睡在主人的房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也许是永远无期了。那天，他的魂魄离开了身体，然后，魂魄自然就归明亦远所有。好像这次这个疯子不想再折磨自己了，只是让自己睡在他的房门口，听他在里边折腾蓝羽芡的声音。有什么呢？自己早就对一切情爱都看透了。再用这一招折磨我，你不是太幼稚了么？

已经整整到魔地三年了，人间，过去三个月了，我的父皇好么？孩子们呢？尽管知道他们不是吵吵嚷嚷，可，可还是想他们的。呆呆地坐在地上，明亦远从殿里头出来道："陪朕走走。"

默默地跟在他身后，也不言语。明亦远笑道："我不能放你出去，因为现在诸魔很多都不听我的话了，如果知道他们的死敌在这里，你的魂魄不知道要如何惨法。唉，我折磨够你了，也杀了你的孩子，我觉得，咱们间，好像也清了很多帐了。所以你放心，我不会再折磨你了。"

明珠还是没有答理他，明亦远刚想再说，突然，明珠抢上来抱住了他，两个人的身子一转。明亦远刚想说："怎么，如此之快，就忘记杀子之仇，想投入我的怀抱了。"就听见了一阵狂风暴雨般的声音。是，是狂风急雨钉。有魔想要刺杀他。而敏锐的明珠，替他挡了这下。

突然想到，你只是个魂魄，受到这样巨大的伤害，会魂飞魄散的。明亦远紧紧地搂住明珠　的魂魄，已经看到他的脸，越来越淡，他的眼睛正在慢慢变得更大。

明亦远惨呼了一声道："你，你非要用这种方式离开我，我，我就那么可恨，你宁愿魂飞魄散，也不愿意跟我在一起吗！明珠，明珠，你宁愿，宁愿魂飞魄散。你，你，叫我怎么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