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龙行 第四部 明珠暗投 下——行到水穷处

二十二，是非黑白

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回龙泽的路上了。总算哥还念着些兄弟情份，用了一个还算宽的囚车，也没有用枷枷上。五月的天气，也不算是太冷，躺在车里，吹着一阵又一阵暖起来的夏风，明珠就睡了一阵又一阵，不想动了，真的。

心里已经想好了，除了桑德兰宫，自己要将什么秘密都合盘托出。现在，比起孩子来，其他的人都不重要了。也不是要龙泽的人补偿自己，只想带回自己的孩子而已，跟他们一起生活，找个安静的地方，一面恢复功力，一面养育孩子。至于那个誓是不能算的，自己是被逼的。自己才没有想把宝宝献给老天爷呢。那么珍贵，比自己的命还宝贝一一千倍的孩子。能说给别人，就给别人么？那时是迫于形势嘛。现在，孩子们啊，妈咪回来了，妈咪来爱你们了。想到这里，心底一阵子一阵子的哄暖，马上就到了，我的孩子。

到了龙泽，依旧还是囚犯，还是给穿了肩胛给押入了法殿的大狱。不过，没有关系，我，我会把事情说清楚的。现在，我能说了，为什么不说清楚。

他回来的第二天，就开始对他的审讯。这回不用动刑，一五十五，把事情全说了，只留下桑德兰的秘密没有说。这可不能说，万一，我说的话，龙泽不相信。魔倒是相信，那不是活活害死天演和天算两教还没有操练好的兄弟。

这个秘密像炸弹一样，把大家全震倒了，真的么？真的像他所说的那样。今天在龙安宫的尊上，不是龙尊上，而是凤尊上。还有，那个在天界夺取宝物的魔头，是真心太子，还有麒尊上是去天上帮忙了，还是他投降明亦远后的种种行为只是为了夺回宝物，只是为了把魔柱又压回去？还有，那个蓝羽芡，那罪大恶极，把轩辕皇后的爱子给踢下来的恶魔，居然跟他联合起来，把明亦远压回到地下，这，这可信吗？好像是神话故事，不太让人相信。这一切，有，有证据吗？

有，理直气壮，爷爷就是证据，不相信，请凤爷爷来问问。

尊上是那么好请的吗？风涵入龙安宫，亲自向娘亲小心的问候。凤鸣一听，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那就上这个畜生，居然知道自己和弟弟的秘密，可见，他已经串通明亦远，把弟弟给杀了，他已经完全入魔了。现在，不过是他想脱罪而找出来的借口而已。如果天柱倒了，大家早就死了。而据自己所知，那些什么圣土，圣水，圣树，不过是有象征意义的东西而已，怎么会有如此巨大的力量？如果有，我们玉家的先祖们为什么不练习绝世的武功，而是白白的放着？

想到这里，他倒是不隐瞒自己和弟弟身体互换的事情，向风涵尽数托出。但是说完了这件事，他紧接着说自己的忧虑，那就是万一，让龙泽，让魔地的人都知道，今天，天下第一的龙尊上，其实已经死了，那么魔鬼们还害怕什么呢？他们会立即来攻打龙泽、龙燕，到时候，没有人能抵挡得住。

另外，这个小畜生，说的话，能够相信吗？既然这样，明亦远应当很恨他才对，你看他，身体也还像样。还有，他怎么从魔地逃出来。哦如果明亦远恨他入骨，他逃得出来吗？据他自己说，他自己想法子逃出来？想什么法子，他有这样大的能力，从魔地逃出来吗？

风涵一听，对呀，如果舅舅出去承认，有十分之一的事情是真的，那么龙尊上已经不在龙安宫的消息一传开，只怕龙泽一下子陷入了恐慌，会引起大混乱的。想到这里，便跪下道："舅舅，既然如此，索性，您便什么都不认，这样，他也就没有办法了。"

中泽主问讯回来，没有这回事。明珠惊得不知所措，凤爷爷居然撒谎，他，他为什么要撒谎呀，是了，他怕别人知道他犯那么大的错，相信魔头，几乎把这个世界给毁灭了，所以，他不相承担责任，他，他撒谎。凤爷爷，您为了自己，居然是颠倒。您害我不要紧，你让我和孩子不得团圆了。

正在绝望的关键时刻，突然传来一个消息，在秋呈出现了一支四十万人的队伍。这支队伍为首的两个人，正是古云树和曲晴轩。现在，这古云树正飞速赶往龙泽。

宝儿一听，慢点判决，先等等。

云树为什么从结界中出来，不是说结界，什么人都攻不破么？确实如此。可是，如果布结界的人，死上三次，这结界的灵气就尽了。所以当年玉龙吟无论如何受苦，都不真的起死亡之念，宁可受尽侮辱，将自己的心都挖出来，却仍然不死，就是怕自己死了，结界被破。明珠被俘以来，一次是承受十大酷刑，实际已经死了，全仗父皇的内力支持。一次是破戒论理当死，关键时刻，一场酷刑又救了他。一次是从魔地逃回，接近死亡之即，溶月，牺牲生命，换回了他。这三次死亡的经历，将结界自动打开。好在现在百万大山已经没有魔军，云树就带着四十万人，操近道，趁大家的注意力都不在他身上的时候，迅速进入秋呈与龙泽交界的北境。那里，是秋呈人反抗魔头的大本营。现在，三皇子突然出现，还带来大家认为已经死了的四十万生力军，秋呈人顿时士气高涨，纷纷上书，请三皇子称帝，率领大家，来抵抗秋呈的敌军。

云树却等不及了，一路上听到关于明珠的种种传闻，心如刀绞，都是自己害惨了明珠。如果不是自己忙中添乱的回到魔宫，明珠为了救自己，而误了进入密道逃生的时间，他，他能受这样的折磨吗？怎么能不赶紧给明珠辨白去。

只有三天时间，三皇子已经快马来到了龙泽。龙泽这次有点难堪了，以什么身份来对待他。照理，他是投降魔道的死囚，自然要继续处死。可如今，他却又是最受秋呈人拥护的皇子，如果杀了他，秋呈人必和龙泽反脸。

大殿上，金辰鹰，也从北渊回来，去狱中看儿子，听儿子的陈述，虽然听起来来离奇古怪，但是联想到那个蓝羽芡在自己耳边的旁敲侧击，完全相信儿子。如果真的如此，那龙泽太对不起儿子，孩子，你受苦了，真的，爹相信你。你放心，爹一定替你主持公道。

大殿上，云树一见到瘦得皮包骨头的明珠，扑过去，搂住他就大哭。珠子，珠子树哥不好，树哥来晚了，你受苦了。明珠轻轻拍了拍他，也很想哭，可就是一点眼泪都没有。云树哭完了，才缓缓道来，自己被魔头擒去的整个经过，以及知道明珠后来的种种所作所为，都所为何来，以及亲自给龙尊上送圣物。

风凝一听，两个都这样说，纵使不相信那小业障，但是不相信云树吗？现在听起来，也许儿子确实是为了龙泽，为了全天下啊。这样一来，不是变成娘亲在撒谎，哦，不，舅舅在撒谎了么?还有，如此善良的真心三哥，真的是恶魔么？心中正在反复衡量之即，外边大乱，侍卫们匆匆上来禀报，外面有个几个泽民陪着一位自称是孟明柔，孟，孟娘娘的女子，要求进龙宫，向泽主们请安，并请泽主们为她作主。

啥，明柔，她，她不是已经坠崖而死了么？怎么，怎么又活了？

立即传令召见，孟明柔上殿，憔悴瘦弱得很啊。一上殿，泪如雨下，泣不成声。还是这些泽民替她说的。原来，她掉下崖后，一直被水冲到了很边缘的小山村里。起初因为伤势太重了，所以连话都不能说，过了些日子，身体总算好起来了。可是脑子里却什么都记不得了。一直到几个月前，方才清醒过来。她一清醒，就自称是下少主的太子妃。把泽民们吓得不知所措，这些山民，听听下少主的名字，就像神仙一样了，何况是见到了太子妃。所以泽民们就雇了辆车，把她给送来了。

云树才不信她的鬼话，指着她的鼻子怒斥道："你胡说，魔头就是你。你，你，是你玷污了龙泉，把魔力引进龙泽。这一切都是你做的，你还说你是魔道的公主，你，你就是来挑起龙泽不和的。你，你，信口雌黄。"

孟明柔软弱的哭泣道："三皇子，你说我将魔力引进龙泉，可是我什么武功都不会，这点，请尊上，请主上们让大夫仔细查查，明柔是否说谎？我，我如何将魔力引进龙泉？"

云树狂怒，冲过去，就想一拳头将这个可恶的魔女打死，他的美丽可爱的脸胀得血红，怒喝一声道："你，我亲眼看见，就是你把手伸进龙泉里去的。那时候，珠子让我去将龙泉中的魔力除掉，在泉边，我，我亲眼看见你，将手伸入龙泉，将龙泉水变黑的。"

孟明柔泪如雨下，哽咽道："三皇子，如果是您奉命去玷污龙泉，而您又不愿意使您三皇子的脸上抹黑，那么为了维持　龙泽与秋呈的关系，明柔情愿承认，这，这玷污龙泉的人，就是明柔。请尊上，主上们将明柔处死。反正，如今，少主已经大婚，明柔在这世上也是多余的人，这样子活着，不如死了得好。"

这孟明柔啊，那是混了三十来万年的老魔了，你古云树一个嫩条子，哪里是他的对手。大家一听，全都倒向明柔这边去了，除了鹰完全相信他，宝儿将信将疑，风凝犹豫外，其他人，齐齐整整的向着可怜的孟姑娘。你看看，人家孟姑娘，多懂事啊，都被伤害到这份上了，还如此体贴温顺，真是可怜啊。唉，没爹没娘的，孩子，你，你说，说，连自己的舅舅，据说会一味护着苦栎金家的金辰鹰，都不相信她，她可真够可怜的。

"你，你，你，这个黑白颠倒的魔头，是你，是你二次玷污龙泉，是你，是你把我擒到山崖上，也是你要吸我的精血，却被我的玄元所伤，所以，才掉下山崖去的。如今，你却装得一副可怜相，你，你好会演戏啊。大家，不要被她骗了，她，她才是真的魔头。"云树几乎要吼出血来了，一点温文的样子都没有了。龙泽的都怎么了，都变傻了，都变得不像人了。他们怎么能看他们最心爱的少主受到这样的折磨，他们怎么能相信一个外人，而不相信自己的人。

嘿嘿，说到这儿，有句题外话了。龙泽的正气呢，向来都是由龙泉来主导的，不要说是龙泽，就是全天下的正气，都凝聚于龙泉。但眼下龙泉已经被完全玷污了，这魔力自然也就深深地影响了，龙泉泽人的身心。把他们的仇恨和怒火无限止的点起来，把他们自私自利的心，也都点燃了。所以，现在的龙泽，还真的不是云树所认识的龙泽了。

当然，里头有不受影响的，比如鹰，龙神功，这是天下最正气凌然的功夫，最霸道，却也最持正。鹰已经达到了龙神功最高境界（他的儿子，没有外力相助，那绝对没有爹那么厉害。当然鹰在龙神功上的造诣能超过师傅，得益于他是完全的男性。刚好将龙神功中过于阴柔毒辣的一面，给去净了。另处，他也确实有奇遇，当年沧山边上，得到神鹰给他的鹰神功谱，这鹰神功相当了不起，再加上鹰这家伙天生爱武，再加上万里追风的奶水居然吃到了八岁，你说，不厉害，也太对不起那么多心疼他的人了。），这魔力侵不倒他。宝儿呢，有点受侵，就是在他受重伤的时候，这魔力就趁虚而入了。风涵呢，本来也不会受侵的，可偏偏生魂叫捏了一下，这下，魔力就有了和他大脑结合的点了。不但结合，而且趁他因风攸和林泠之死怒愤之际，这魔力扩大了。所以，他反倒变得最不可理喻了。至于凤舞神功，本来就是最弱的，凤鸣也是练习凤舞神功的，晨旭也是，根本无力相抗，结果，今天的龙泽，虽然没有成为魔地，但人们的心灵中，最黑暗的一部分已经被激发起来了。好在风凝为玉龙吟立下了诸多的法规，这些法规还能约束龙泽人，否则，龙泽也许早就已经是乌黑一团了，早就成为第二个魔界了。

听着众人完全一边倒的论文，云树要发狂了，天啊，天啊，你们，你们长长脑子好不好，那么好的明珠，你们不信任，却偏偏信这个魔女。明珠，你，你倒是别傻跪着看我，起来，起来说句话啊，起来呀，明珠啊，起来啊。金叔叔，您也站起来，帮忙啊，为什么大家都不想听我的，不想听我的啊。宝儿，你，你真的变了，原来权力可以让你这样不顾一切，连兄弟之情都没有，再也别提咱们俩的情谊了。你古云树在他眼里，更算不上东西了。有心甩手回到秋呈去，可是看到跪在地上，都有点发傻的明珠，却怎么也无法走。本来以为自己一个人能说清楚事实，就把承祖哥留在秋呈，给北秋呈疫病流行的百姓诊治。早知道这样，祖哥跟自己一起来，有多好啊，祖哥，祖哥，他比我讲话，有用多了。他毕竟是龙泽的孩子啊。

云树这又想岔了，承祖幸亏没有回来，否则，还没有等承祖到这殿上，已经被他家族给逮回去，只要申请主上，他们家就可以用族法处理了，只怕连见主上的机会都没有。风凝这个人，制定律法的时候，是很严格的。他那时候，刚刚从瘫痪状态中醒过来，对世上许多事情都怀着愤愤之心，他研究各国法律，知道人治破坏了法律的公正性，所以便提出以法为上。这可法呢，为了阻止龙泽人犯法，对于敢违法者，订的是特别严厉。上了年纪的时候，自己想想，许多地方也很不妥当，可那时偏赶上玉龙吟的性子上来了，一门心思想要折腾风净尘，所以呢，也就没有改过来。到了鹰当泽主，这个人，大大略略，平常就不怎么管上泽。因为那些事情，说到底，可真不是鹰擅长的，上泽四殿"法，礼，教，文"，你让鹰管这个，典型的专业不对口嘛。所以也提不出什么有效的管理法子，渐渐的，跟上泽四泽主就生份了。司马逸云在那会儿，心爱二弟，自然是拼了命的替二弟管着上泽，后来他也确实是累了，退下来，上泽其余"赫连，西陵，皇甫"三殿主一看，你退，我们也退，结果换上小年轻的，跟鹰更不对付。鹰呢，平常就爱打打杀杀的，研究杀伐战阵，战略战策，那是只在风涵之上，不在风涵之下。可偏叫他研究律法，老实说，一部泽法，一部仪规，一部教律，一部文条，他都弄不清楚在那里，要不是为了明珠开罪，他还真的从来就没有把这些法规看全过。怎么跟这些个受过高等教育的青年处得好？他看他们这副自以为是的样子不顺眼，他们觉得上泽主不爱研究上泽的泽务，却一心留于杀伐战争，恐怕心思也不在上泽。这样一来，误会越来越深，彼此间的关系也就越来越紧张了。龙泽对鹰有不良的看法，说到底，也是极正常的。

云树还没有把这魔女给揭露出来，倒叫她给反咬了一口，孟明柔的奶娘上殿，反倒控告云树奸杀孟明柔。这下更说不清了。云树说是孟明柔要奸他，众人一听，又气又好笑，这，这怎么可能嘛，这种事情，男人不主动，女人怎么能奸？更何况，这孟姑娘如此柔弱的女子，这就更令人匪夷所思了。这下，更是一边倒，连宝儿，都有点动摇了，到底那边说的是真的，自己当然相信云树。可要说是孟姑娘奸污云树，好像太，太不近情理了。

这大殿上，三位泽主自己先吵成了一团，辰鹰坚持相信明珠，风凝两可之间，风涵则认为明柔的话是正确的，而云树已经投降了诸魔，行止有亏。看在他全为了秋呈将士的份上，再加上明柔没有死，这事情还可以考虑。

云树气得脸全紫了，为什么，他过去抱住明珠，喊叫道："明珠，明珠，你起来，起来说话儿，告诉他们，树哥说的全是真的，全是真的，你说呀，你怎么啦，怎么啦。原来你那么伶牙俐齿。为什么今天，你什么话都不说呀！"

一直在听着争论的明珠，突然之间，暴发出一声清喝的，他的这声清喝，倒是把大家的争论都给打断了。明珠抬眼，呆呆地看了看云树，摸了摸他的脸道："树哥，傻子啊，今非昔比，你不知道么？"

云树哭道："珠子，是，是树哥害了你，真的是树哥害了你啊！"

明珠笑道："树哥，对不起的，真的，秋呈要不是我的失误，不会死那么多人，近四千万秋呈人的死，我应当负起责任。你别为我难过。回秋呈去吧，那里是你的祖国，你不是说，你最爱的，就是你的祖国么？"

云树紧紧抓住他伤痕累累的手道："不，珠子，树哥决不会丢下你，咱们同生共死，什么样的折磨，树哥替你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