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龙行 第四部 明珠暗投 下——行到水穷处

正在无望之时，只听那和善的刘牢子道："出了什么事儿，你那么急的，做什么啊！"

明珠咚咚地向他磕头道："大爷，您想法儿，救救我的孩子们把。您给我抓个十来副治高烧的药，我以前学过一些退烧的法子，您给我支笔，我，我开药，您给抓行不？"

刘牢子倒是急公好义的，只是怕被人知道了，脸上便有犹豫之色，明珠长跪道："大爷，我有天大的恶业，这孩子是没有错的，请您救救他们的命吧，天大的罪啊，我来承担的。大爷您开恩啊！"

那牢头见他母子实在也可怜，便取了笔来，让明珠写了药方，然后明珠就从父亲给的银票中取出了二十一两来，一共七张。现在才想到父亲的精细之处，倘若，他给的是大票子，这刘牢子如何到一般药店去抓药，岂不是惹人生疑惧。这三两银子的小票据，泽民都在用，也不算是违例了。明珠道："大爷，您给我抓药，余下的钱，请卖一百斤米，卖个锅子、炉子好不好？我，我自己来过日子。至于多下的，您给买两串糖葫芦。"

那刘牢子想了想，从明珠手里接过银票后，就把明珠放出来了。他把牢门锁上道："你要自己过日子，这没有柴火怎么行，天那么冷，孩子们又病了，是要添些柴火的了。这岛的后山很大，你拉着矿车去打些柴吧。唉，也别嫌我这老头儿悖，说句实话，小爷您啊，一身的傲骨头，也惹人嫌啊！您就懂回事儿，晓得这世上都要求人的，您给牢子们也打点柴来，讨好大家一番，还有几人来为难你着？再有啊，我老头儿放你出去打柴，可是担着罪的，你要是逃了，孩子活不了，我也活不了啊！"

明珠一听，恍然大悟，给老人家磕了头。倒把这老头弄得手足无措了。明珠千恩万谢地出了牢了，飞也似的向后山狂奔。他这份子贪心是不用说了，不出一个小时，满满地捡了一大车，五百来斤柴火。拖到牢门边，刚在边边上叠好了，想到牢里头升个火，牛牢子过来了，嘿嘿一笑道："唉哟，倒是打不少柴火呢？这三更就要到了，可要上工了。"

明珠陪笑道："大爷，可不是，我，我这就给您拉过去。您瞧瞧，我这孩子病了，今儿，今儿我就不去上工了，改明天，等孩子好了，我做三倍的伙计来补。大爷，您心眼儿好，多子多孙，您，您就容个情吧！"

牛牢子一看，呵呵，你小子也有伏软的时候，也罢，我也真不是那赶尽杀绝的，算了。他抖了抖鞭子，轻轻地在明珠背上拍了两记，算是允了他了。明珠大喜，马上拖了三百多斤柴火过去，给牢子们在火塘上添好了火。有个牢子道："这块火石和这叠火纸给你，给孩子们升个火呗。唉，两个孩子倒也是极讨人喜欢的。"明珠喜不自胜，向他们都行了礼，这回得了允了，名正言顺回牢里升火去。

在牢里升好火，这孩子还是烧得厉害。正着急间，那刘牢子回来了，刘牢子一边给他取东西、取药，一边道："小爷，您运气，今儿不错，老头子我撑了船刚到月湖边上，猜，碰着谁了，下少主和上少主，一起在巡外宫，老头子还以为他们不准呢？谁知道，这会，下少主就抢先开口了，命令叫人赶紧抓了药，还多给了十来副。还叫人准备了火炉子、药缸子、碗、还有一些吃食。您瞧瞧，一大车来着。"

明珠低头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轻声问道："大爷，我要的糖葫芦呢？"c

"嘿，老头儿，趁他们准备东西这茬儿，去买了两串。小爷，这二十两银子还您。"

明珠连忙将银票塞进老人手中道："大爷，这半夜，请您冒雪前往，已经很对不起您了。这些吃食，您拿了去给其他的大爷们吃，这钱，您替我买些酒，招待他们，就说明珠这几天要趁着空儿，给孩子多弄点柴火，请他们都饶明珠这个。"

刘牢子道："小爷，这，这吃食可是两位少主指定了要给孩子的，还叫小牢子不要混说呢？"

明珠有些傲傲地一笑道："大爷，我不喜欢吃白食，这抓药的、弄这些器具的钱，我以后还两位少主，至于这吃食，您拿去呗。我的孩子吃了，也不舒服的。"

刘牢子叹息道："小爷啊，您这份子傲气，这份子傲气，叫小老儿说您什么好！"说罢，也不多言了，给明珠两串糖葫芦，对明珠道："你要再有事啊，就跟我说，别见外啊！"明珠赶紧去洗了药，洗了器具，在牢内升好了火，让孩子们暖着。又到牢门外，搭上了小灶，升好火，一只上炖上了药，一只炖上了粥。炖上了，想着有空，又去后山，运气真不错，居然打了两只大野兔子。赶紧回来，一只给牢子们送去，另一只，赶紧拿了回来，一边将炖好的粥移到小家里头的火塘边的铁碗里，一边就那粥缸炖兔肉。

虽然只在兔肉上撒了些大爷给他带回来的盐，可这兔肉的香味，诱得明珠的口水大口大口往下滴。多久没有吃过兔肉了啊！这念头才一起来，立即被自己打了回去，有多不要脸，孩子们的烧，虽然吃了一剂药，可没有一点退下来迹象，你倒是在想兔肉的滋味。

精心地将骨头挑掉了，然后捡了最嫩的肉，和着粥，一小口，一小口的喂他们。吃完了药，再吃了肉肉。这两个小家伙总算有了点劲了。烧好像有些退下去了，也不再哼哼，开始安稳地睡了。

看孩子们昏睡了，也不敢歇着。赶紧去后山再捡些树枝，给牢子们送去大半后，给自己留下点家当。牢子们都进室避雪了，也没有人管他，赶紧往牢房地下挖，在自己的小家最里边，挖了一个二米长，一米宽，半米深地方坑，然后将柴火都折成整齐的一捆捆，将它们整齐的叠放在下边，铺了厚厚的三层的柴后，将孩子们衣服铺上，把他们放进这个安全坑里，这样自己去后山找东西，孩子们也安全多了。

这牢子们也在闲聊，牛牢子道："这家伙，忙进忙出的运土出来，好像在他的牢里头，挖了坑呢？他想做什么？"

刘牢头道："哈哈，咱们这些事管他做什么？多半是想让孩子睡得安全些，好啦，这点小事，犯不着上报，让他去呗。"

那朱牢子也道："也罢了，我看他也很懂事的，这大半柴火都往咱们这里送，那肥兔子也送给了咱，这就睁着眼，闭着眼呗。叫我说，就让他打猎去，说不定，咱们这些日子，也还可以改善生活。"

刘牢子道："是啊，这，这药，还是下少主给抓的呢？我说啊，这两位少主，到底还是念着一份兄弟情的。要是到时候，老泽主正式退了位，少主上泽主位，你们看看，宝主上，就是咱们的天了，咱们要是虐待他弟弟，他今天不算帐，来日去找咱们的麻烦，随便找个理由，够咱们的喝上几壶的，我看啊，咱们就当睁眼瞎子，只要他不弄出新花样来，让他去弄弄柴，打打猎的，也算不得什么。"

"就是这个理儿，再说了，这里。四面都是水，周围都　有重兵，他又已经残废了，还能怎样？能逃得了吗？算了，上头也挺忙的，咱们也还是不要没事找事了。那小子爱子心切，行为上有些出格，也是人之常情，咱们自己也喘口气吧！"

把孩子们放进土坑后，真想躺下去陪他们，可是又一想，难得这些天的自由，再多弄些野味来，便又趁着雪光，去后山。这矿山四面全都是水，只有凭船才能向龙泽方向。这岛上除了正面是矿山，其他全都是针叶林。所以要弄些柴火，倒是方便得很。扒开雪堆，明珠眼尖啊。这时一片板栗林，这地上都是无人拾取的毛栗。他兴奋地将衣服包了一大包。拖着柴火回来，到牢头们住的外面，将柴火卸下，偷偷将所有的板栗藏到小囚室的坑里，挖了个洞，深深地埋好了。一晚上，到天亮，拉了共五躺，出人意料啊，拾了五十多斤毛栗。这栗壳可以当柴烧，肉可是难得的美味。这下好啦，可有东西改善生活了。明天，再去后山找找，还能找到什么。

天大亮，刚在孩子们身边和衣躺下，就听见吵吵咕哝："妈咪，冷，吵吵冷。"立即惊醒，给孩子们添加柴火，烧得稍微旺些，这牢中，还没有挖通风道，怕火太大，烟着了孩子们。

还记得上次，小宝宝们跟自己说，看到牢头沈大娘的儿子吃糖葫芦，都馋得流口水。

尽管已经病得脱了力，但黄瘦下去的小脸儿还是露出了极度欣喜的神情。这让担心了整整一夜一天的明珠也觉得开怀。拿着糖葫芦，两只小猫咪在津津有味的舔食。明珠柔声道："妈咪去弄点柴火，后山有好多，妈咪要趁这两天有空，多弄些。妈咪去小半天就回来做饭给你们吃，妈咪的好宝贝最听话了是不是？"

有了吃的，好像也不太在意妈咪是不是会每一刻都陪在他们身边了，快乐的点头。明珠长舒了口气，又急冲冲地奔向后山。边捡柴火，边扒毛栗。除了毛栗外，居然还捡到了许多大榛子，粒大子实，还有干枣，还有些其他的干果子。不敢大白天带回去，找个地洞藏着。承顺的给牢头们把柴火都叠好了，又把打到的一只大肥山鸡也送给了牢子。那些牢子们倒没有再给他脸色看，总算对他有个好声气了。

服侍着宝宝们再吃了一次粥和兔肉，舍不得跟着宝宝儿吃粥，就把硬黑馒头拿出来，就着兔肉汤，那也是人间美味啊。吃完了，孩子们又被妈咪美妙的歌声给哄睡了。又急急上后山去。好像在后山的雪地下，有着抵御寒冷的上佳之品，金丝乌拉草，据说这耐寒程度跟寒狐不相上下。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错了，赶紧看看去。到了地儿上，扒开一看，果然是，金丝发亮，在雪光下，闪得明珠的心都暖暖的，天对我厚重。满满地拔了一筐，去了根，赶紧给牢子们送去。牢子们也正冷得打战，有这铺地铺床，可不就热呼了。牢子们心里头一高兴，算了，你爱干嘛，就干嘛去。

兴奋之极，上天厚爱我，我可不能错过了机会。给牢子们做了大半天的活计后，总算在天黑之前，硬硬实实地装了一车金丝乌拉草，在草底下又压了七八十斤的榛子和干枣之类的小东西，兴兴头头地回到自己的小家。把东西都隐藏好了，翻着乌拉草在火上烘着，把寒气都是烘掉了，然后很有耐心地选那又长又软的丝草，无师自通，编了两张草被，一张铺在孩子们的身下，一张盖在他们的身上。然后又将余下的草，编成小坐垫子，可以垫在孩子的身下，一起背书的时候，就可以坐了。现有多的，才给自己也浅浅地弄了个草窝。这回睡到他们身边，才真的是踏实下来。拥着他们，觉得从里到外的舒服，放松精神，一觉睡到了五更。

最后一更响起，又一跃而起，孩子们还睡得沉，小鼻子可爱的一呼一吸。把明珠喜欢得无可无不可的。他决定再为孩子们去努力一把，再捡些柴火和乌拉草，以及干果回来，这样孩子不仅可以吃过年，而且到了明年春上，也不用愁了。

到了吃午饭的时候，已经给每个牢头都拉了一车柴和一车乌拉草了，牢头们也开心。明珠指着牢边上的一张鱼网道："大爷们，能不能将这借我，我给大爷们打些鱼来。"

这龙神捕鱼，小菜一碟而已。到了午后一看，居然网住了二十来条大肥鱼。把鱼网拖到牢子们的住处，把大鱼全送给他们，留下几条小的，打算回去给孩子们熬鱼汤喝。那刘牢头就捡了一条大肥鱼，足有五斤来重，扔给他。明珠在心里偷偷乐呵呵，这下不愁了，这日子可好过了。

回到牢中，一边煮干枣、干杏煮鱼烫，一边偷偷在火下埋下栗子和榛子核桃。鱼汤煮好了，就让干果在火下埋着，也不取出来。刚想给孩子们喂鱼汤，两个小宝宝都不约而同地取出了半串糖葫芦："妈咪，吃。"

激动得几乎打翻了来之不易的鱼汤，好一会儿，才将抖着的手控制住。不吃辜负孩子爱母之情。一串上吃了一个，说实在话，糖把受过酷刑的牙根都浸得刺刺的。不过面上还是含着笑道："好了，妈咪吃了，余下的，宝宝们吃。"

吃着冰糖葫芦，喝着美味的鱼汤，小宝贝们很得意，几乎把鱼汤喝个底朝天。侍候他们再一次睡着了，才就着余下的一点汤，吸着鱼骨头，吃着又黑又硬的馒头。好像这也是一种奇怪的享受。

抓紧余下的时间改善生活，又偷偷拉了几百斤上好的干柴，捡了许多杂七杂八的干货。再捡了些乌拉草来给孩子们做个小背心儿。还捡了块平整的石条，和几块还比较成样子的木头，回到囚室，天又快要黑了。明珠发现原来自己好像很贪心嘛，好像捡东西捡个没这完了。从火塘下扒出了栗子和榛子，已经完全焐酥了。剥开一颗栗子，想也没想，就往自己嘴里放，啊，好香，好酥，牙吃了，一点儿都不痛。

还想再吞上几颗，狠狠就煽了自己一记耳光。你还要不要脸了，这是给宝宝们补身子用的。你，你倒是跟自己的心肝儿们抢起食来。

把干果全剥出来，放在石板上，用木棍慢慢地辗，将它们全辗成了粉糊，散在粥缸里，然后跟粥一起炖，一会儿，一锅香气逼人的栗榛米粥就熬好了。香气四溢，连宝宝都在梦中舔舌头。你还别说，好吃的东西就是养人，三天过去了烧全退了，人也精神了，更滋润了。

有了这三天的丰厚垫底，心就松下来了。原来以为冬天是最　难过的，现在斤反而是最好过的了。不再三更起，晚上八时收工了。只要能撑出自己的一天的吃食就够了，也就早上六时上工，傍晚五时下工吧。牢头们也不再恶形恶像，常常叫自己去打鱼、打野味，打到了些，大部分给他们，多少自己也可能留点，这些个珍贵东西，你还别说，在宝宝们恢复身体上，起到了巨大的作用。十来天过去了，不仅病全好了，这人更健康可爱了，看着小兄弟俩在牢中追追打打，笑笑闹闹，真叫人舒心惬意，虽然只能啃啃鱼骨头，可却幸福无比。

本来以为，风晨旭的婚事，足可以让龙泽把他给忘记了，谁料到，偏偏月底就是林泠父子被害的祭辰，一天前，就通知他的，这赎罪鞭不但不免，只怕还要施以其他的刑具。

二十七，又是一年

二十七，又是一年

小舅父子的祭辰，疯了的司马心意殿主想来是不会轻饶他的。心中晓得今天必有一场血肉横飞的酷刑拷打，唯恐吓坏了孩子们。一路上温柔叮咛，经过了八九十三个月的血腥，想来二个宝宝也已经习惯了这种骨肉分飞的场面，小兄弟俩不再像小疯子一样哭喊尖叫了，而是互相拥抱着，依偎着哭泣。想来这一一次，他们也必定能够忍受下来。也好，让他们多一番磨炼，也未偿不是好事。

今天广场上来讨血债的人，比往常多一倍。刑台也早就放好了刑具。看了看这些东西，内心不是痛苦，也不是焦虑，而是诧异和担心。什么时候，龙泽居然已经变得如此凶残，原来掌管上泽，主张法重证据，重申辩，而不是重刑拷。如今龙泽居然公开将严刑拷打当作是一种最有效的出气手段。而且刑拷的工具也越来越复杂，越来越让人痛苦，看来，龙泉被污，正在导致龙泽在发生可怕的蜕变，自己如果再不振作起来，再不找上明无心算帐，龙泽很可能成为疯狂之地。想不到，只不过三十多年，就算龙泉被污，但龙泽那么快就走上独裁和黑暗的老路，其中原因值得深深思索。母亲有一条说得对，人治不能跃于法制之上，个人的情绪不能作左右百姓的工具。

挨完了刺鞭，再挨铁棍，拶子，夹棍，天平杠，火烙......最后魂飞天地，被血淋淋地扔进车中，在狂呼乱叫追打中转了几圈？已经完全不清楚了。有时昏迷是件好事，可以让人短暂地脱离痛苦。

也不知道在黑暗里转了多少圈，一会儿在受十大酷刑，一会儿又在明亦远的地狱里，用单薄之躯承受着群魔狂舞。慢慢地，耳朵边上开始清晰起来，听到了孩子们可怜巴巴的哭泣声，听到这声音，心都在他们的泪水里泡着，强行拔开眼前的血痂，撑起痛楚难当的手臂。搂过他们，三颗脑袋并在一起，嚷嚷柔声细气地道："妈咪不是大坏蛋，妈咪是大好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