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时间——木原音濑

「喝醉了……」
「然後就侵犯了她？」
「不是，醉的是对方…是他过来碰我……」
把香烟夹在指尖，川上夸张地往後一仰。
「那不是水到渠成吗？」
「叫我怎么高兴得起来？他是喝醉了才肯碰我耶！要是连这个都高兴的话岂不是太悲惨了？」
川上沉吟了一下。
「你也有自尊啊……，不过说不定对方明知是你才诱惑你也不一定啊！人的心意总是会改变的……」
「这绝不可能。」
自己告白後，花了多少时间才挽回这段友情…他对这种事的看法自己最清楚不过了……
从未有过朋友以上关系的奢求……，应该只要一个吻自己就能满足了才对啊。感到一阵晕眩的广濑不禁用手覆住了脸庞。
「我想我的推测应该是八九不离十…虽然我不知道你的女友，不！朋友是怎麽想的，不过你既然这么在意的话就去找她嘛。」
川上说得简单。
「你一定想知道她的想法吧？乾脆直接问她喜不喜欢你算了，反正要被甩的话就被甩得彻底一点。」
「他是朝比奈分公司的人，也不是说见就能见到。」
「那又怎么样？下了班之後就搭最後一班新干线去，今天晚上就把它一并解决掉。明天不是礼拜六吗？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可以在她的床上共度到清晨哩。」
的确，想见他的话就能见到。但是广濑做不到，因为他害怕听到判决的那一瞬间，他怕自已会支撑不住。
「如果这样也不行的话，还可以托别人去问啊。上次跟我们一起喝酒的有田先生，不就是朝比奈分公司的人吗？看他挺豪爽的，你们又很要好，可以拜托他去帮你问一下她对你有什麽感觉。」
「你叫我怎么叫本人去问嘛！」
广濑说溜了嘴。看到川上的表情变得僵硬，广濑自己的脸色也愈来愈苍白。尽管有田再怎么特别，毕竟喜欢男人不是一件普通的事。被轻蔑也是应该的。
川上一时之间什么话都没说，广濑也开不了口。
两人几乎都没吃那价格昂贵却又内容贫瘠的简餐，只喝了几口咖啡就离开这家店，一路上无言地回到公司。
虽然好像卸下重担，但是心情仍旧沮丧的广濑叹了一口气在位子上坐下。桌上放了一张刚才出去时没有的便条纸，上面写著几句潦草的留言。
「有田先生打电话来，请回电到公司去。」
广濑觉得自己的手指都颤抖起来。才刚跟川上说完电话就来了。有田究竟想说什麽呢？是决裂的宣告吗？一层不安加上一层期待，广濑凝视著便条一时之间无法动弹。
握着留言，广濑无法控制颤抖的手指拨出了第一个号码。
「不好意思突然打电话给你，忙不忙？」
从话筒另一端传来的有田的声音跟平常没什麽两样，听不出一丝怒意，非常普通的感觉。
「不忙。」
跟他比起来，声音发著抖的广濑觉得自己真没用。
「那就好、没什麽要紧的事。我下个礼拜四要到你那边去，晚上有没有空？如果有空的话要不要一起吃饭？」
广濑握着话筒，感到喉头开始不自然的颤抖，无法立即做出回应。
「广濑？」
没有听到广濑的反应，有田讶异地反问。这几天电话里的避不见面，让广濑几乎可以确信有田是在生气。言犹在耳，有田却又如此自然地好像什麽事都没有发生似地打电话来邀自己吃饭。他究竟在想什么？他记不记得那件事？他是不是讨厌自己了？还是自己太多心？
如果他真的感到不悦，就应该不会再打电话来找自己。但是几次的留言都像被闪躲似的一点回音都没有……广濑觉得自己的脑子都快想破了，也理不出一个合理的结论。
「广濑？」
有田再叫了一次。广濑握紧了话筒。
「下个星期五要接待客户还要跟同事去喝酒。对不起。」
「是吗？那就没办法了。下次再说吧。」
有田的声音没有透露太多惋惜，或许对他而言能不能跟後进一起吃饭并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这种负面的想法慢慢占据了广濑的思维。
对广濑而言的那些左右自己思想行动的烦恼丝，对有田来说或许只不过是生活中的一点小意外而已。
「你赶快去上班吧……有空再聊。」
有田似乎想立刻结束电话，广濑开始焦急起来。拒绝了这次进餐的邀约，有田说下次还有机会，但是下次是什么时候？一个星期？还是两个星期？一个月、两个月，还是半年？或许根本没有下一次。
「星期四我有空。」
「啊？你刚才不是……」
「我看错了，招待客户是下下个礼拜的事。」
「不用勉强没关系，又不是周末。」
「我没有勉强。」
「是吗。那…时间和地点就跟上次一样。」
「晚上七点在公司大厅。」
「要不要约晚一点？」
「就照原定时间没关系。」
「那下礼拜见。」
电话啪一声切断了。因为不习惯撒谎，广濑的心脏几乎要冻结了。
「广濑先生你没事吧？」
隔壁的女同事关心的询问，广濑才慌忙回过头来。
「你的脸色很难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
广濑笑着把视线移到电脑荧幕上，但是荧幕上的数字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广濑无力地深深叹了一口气。
　

 

 

 

 

 

第九章

 

 

 

 

 

随着星期四的接近，见到有田时的尴尬竟比愉快的感觉更占据了广濑的思绪。自己想见有田的感觉没有变，但是无法确定一旦有田出现的时候，自己是否还能保持往常的自然。以前有田曾经说过不喜欢男人凝视的目光，有了上次的肌肤相亲之後，广濑不知道自己此後凝视有田的视线会不会夹杂着欲望。
况且广濑目前还不知道有田对自己究竟有什麽想法，既然已经超越了朋友的那一条界限，自己以后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来对待他呢？连说句话都要紧张得慎选词汇。
广濑无法控制自己载沉载浮的情绪，他不只一次想着与其要受到这种折磨，不如一开始就拒绝跟他见面。
到了星期四当天下班铃一响，广濑没有立刻站起来，只是坐在位子上发呆。
「干嘛摆一张臭脸？」
听到有人在自己耳边说话，广濑吓了一跳。川上不知何时来到自己的身边。
「你的工作不是做完了吗？要不要一起去喝酒？我跟流通课的家伙约好了。」
知道广濑心仪的对象是有田，川上的态度也没有改变。在自己无意说漏嘴的隔天，广濑已做好觉悟准备接受川上的躲避，哪知道川上还是像平常一样的跟广濑打招呼。老实说，广濑真的打心里送了一口气。只是……从此之後两人之间就不再出现有关於有田的话题了。
「对不起……我今天跟人有约。」
川上夸张地皱了皱眉头。
「那种让你从一大早就不停叹气的家伙…放他鸽子算了！跟我们去喝酒比较好玩，喝醉了也没关系，我会照顾你。」
　「但是…」
川上单手叉腰，突然叹了一口气。
「你自己看不见就算了，别人看到你那张郁卒的脸可是很难过的哩。而且大家就像商量好似的都跑来问我「广濑到底怎麽了？」」
「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谁都有郁卒的时候，彼此彼此。所以啰，今天就跟我们一起去喝酒，把不愉快的事全部一扫而空。」
广濑轻轻深呼吸一下。
「有田前辈今天要来。」
川上那虽抱怨着却活力十足的表情，突然一下全变了。
「我们约好一起吃饭，所以不能跟你们去。」
广濑从来不知道沉默是一种如此恐怖的感觉，他不敢看川上的脸。像是解开这沉重的魔法似的，广濑的肩膀被拍了一下。
「那你应该高兴才对啊。别装出一副好像快死了一样的表情。」
川上微笑鼓励着广濑。看到他的表情，广濑就无法控制自己想讲的话。
「我猜不透有田前辈的心意。」
川上耸耸肩。
「我也搞不懂你啊。跟你做了朋友之後还以为对你有起码的认识，不过一下子却又跌进了未知的世界。」
广濑忽然想到。
「你要不要一起来？就向上次一样三个人一起喝酒。」
「这……」
川上歪了歪嘴。
「我去对你也没什么帮助吧？而且我已经和流通课的人先约好了……少我一个不去是没什么关系啦。」
川上垂下眼睛低语，这时广濑才发觉因为自己的任性，已经将不相干的人卷进这件事情之中。冷静想想，自己实在没有立场向川上提出这种要求。
「对不起，你说得对。」
川上摇摇广濑低垂的背脊。
「我又没有说不去。反正我还欠你一份人情就陪你走一趟吧。」
「真的不用了。对不起。」
川上似乎还想说些什麽，嘴唇微张却没有发出声音。广濑朝他微笑了，他不想再看见川上困惑的表情。
「广濑先生，你要下班了吗？」
是个柔和的女声。背对着声音的川上表情像冰一样整个冻结起来。走到他们附近，女子才知道正在和广濑说话的对象是谁。瞬间，她的红唇迅速地抿了起来。
「我再过一会儿就要下班了，不过之後跟别人有约。」
广濑事务性的回答。矶贝鞠子低下头握紧了抓著皮包把环的手。下一秒她有力地抬起头，用黑白分明的眸子凝视著广濑。
「请你告诉我什麽时候有时间。」
明知川上就在旁边，矶贝也不回避的问。
「请你告诉我你什麽时候有空。」
爱情是如此残酷的东西吗？广濑的视网膜掠过一阵晕眩。无视於喜欢自己的川上的存在，而公然向广濑提出邀约。然而…这残酷的女人也知道自己的残忍，微俯的肩膀上传来细细的颤抖。
「我今天……要跟喜欢的人见面。」
矶贝惊愕地用双手掩住了嘴。川上慌忙「喂！」了一声抓住广濑的肩膀。
「我这一生只会喜欢他一个人。」
「喂、广濑，何必在这个时候说这种事呢？而且你也不必说得这麽直接吧。」
川上小声的在广濑耳边低语：「不管我怎么说结论还是一样。我不能和矶贝小姐交往，也没有跟她交往的意思。对不起。」
向矶贝点了一下头，广濑拿起公事包。虽然距离七点还有一小时，不过可以找别的地方消磨时间。
「川上，星期一见了。」
广濑急步走出了办公室，就像逃命一样。实际上自己本来就在逃，从那个勇敢把自己的感情表现出来的女人身边逃脱。为什麽会想逃？那是因为…他怕在自己被有田弃之不顾的时候，如果那个女人在身边，就算明知她是川上心仪的人，也会不由自主的被她吸引。她绝不是一个今人讨厌的女人。
广濑走进电梯，急忙按了一楼的按钮，迫不及待地想从那两个人身边逃开。到了一楼，电梯门才半开，广濑就侧身冲了出来。在他快要走出门口时被一个声音叫住了。
「广濑。」
声音是从大厅一角的休息处发出来的。
「你慌慌张张的要到哪里去啊？」
影子越走越近。声音便在喉咙里连呼吸都困难了起来。
「是临时有工作吗？」
「不是…有田前辈你怎么这么早来？」
上一次广濑最後看到的是他的背影，从宿舍走出去的背影。
「工作提早结束就有时间早一点来。这里很安静，正好可以让我看书。虽然灯光有点昏暗，不过忍一忍就行了。」
有田把手上的书收进公事包里。看到他的手指，广濑就情不自禁的想到那一晚的事。那种触感，一想到他那修长的手指握住自己，引导自己直至天堂的顶端，广濑就觉得下半身开始火热起来。
「广濑…先生。」
有声音追过来了。矶贝鞠于甩开川上的手向广濑奔过来。穿著高跟鞋的她，因为跑得太快而失去平衡，在快接近广濑的时候跌倒了。皮包里的东西也散得一地都是。
广濑赶紧跑过去扶住她，矶贝也不捡从皮包里散落出来的东西，只是像迫不及待似的投入广濑的怀中。
「对…不起。」。
由於她抓得太紧，半蹲下来的广濑承受不住重量，整个人就往後跌坐下去。
「对不起。」
她的脸摩擦著广濑胸前的衣服。无法推开她的广濑只能极为勉强地转过头去望著站在自己背後的有田。有田的表情说不上是生气也没有在微笑，只是面无表情地俯视著地上的广濑。
跟在矶贝身後的川上，一路捡拾从她皮包里掉落的东西走过来。捡到最後一样的时候广濑也同好扶著矶贝站起身来。
「该道歉的是我，一开始就应该说清楚才对。」
矶贝独自站起，纤瘦的肩膀不稳定的摇摇晃晃。
「我送你回去。」
川上向著矶贝的背影说道。
「没关系，我可以一个人回去。」
用手指整理紊乱的发丝，她接过川上递过来的皮包小声的说了一句对不起。川上无言地抓住她的手，吃惊的她急忙想把他的手甩掉。
「放手啊，不要！」
川上无视於她的挣扎，只是拉著她一直走。
「好痛！放手啦！我讨厌你，我讨厌你。」
川上突然站定，用空着的另一只手给了她一巴掌，那声音清脆响亮。吃惊的矶贝表情迅速崩溃，泪水也从眼角溢出来。
「我讨厌你！我讨厌你！讨厌你！」
矶贝就这样被川上拉出了公司门口。在只有有田和自己的安静大厅里，矶贝的「我讨厌你」好象附在广濑的耳膜上久久无法散去。
「不是应该由你送她回家的吗？」
有田的话声里夹着几分责难的语气。
「我送她回去也没有用。」
有田叹了一口气，把前发拨到脑後。
「接下来…要做什麽？」
有田忽然把头传向一边，也不回答广濑就笔直的走出去。广濑慌忙跟出去，跟在有田的背後，直到走进一家店为止两人都没有再交换一言。
「最近忙吗？」
这是走进店里的第一句话。两人坐在一家全国知名的连锁居酒屋中叫了几样菜之後，有田喝了一口水向广濑问道。
「因为要筹备展览会，所以渐渐会变得比较忙。」
有田哦了一声换了一个坐姿。
「刚才那个小姐叫什麽名字？」
有田伸手送开领带问道。
「你是指矶贝小姐？」
广濑虽不想提到矶贝的事，但还是回答了有田。有田一听突然微微一笑。
「她一定喜欢你吧？」
「是吗？」
「还装傻？她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有田的手越过眼前的小桌子拍拍广濑的肩膀。
「那么漂亮的女孩子，要是我可决不会轻易放手。」
「有田前辈……」
广濑强硬地阻止有田的话，希望别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我喜欢的只有前辈你。」。
「让您久等了。」
编著两条辫子的年轻女侍者把啤酒和先做好的一道菜送到桌上。
「先来乾杯吧。」
有田举起杯，也没有说为什麽乾杯就和广濑的杯子相碰。喝了一口，广濑旋即放下杯子。
而有田则是喝了将近半杯，伸手擦掉附在嘴角上的泡沫。
「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
「什…么事？」
「我有女朋友了，而且是以结婚作为前提交往。」
有田的表情严肃，所以广濑无法反问。
「以後可能不能像现在一样跟你吃吃喝喝了。我是很想一直跟你保持朋友的关系，但如果你坚持不要的话，那我们以後就别再见面了。」
广濑的双手无法动弹，只是凝视著有田的脸。他的眼神里连一点动摇的光芒都找不到。
「同性之间的恋情基本上来说还是违反常理，劝你还是早一点忘掉我这个老男人找一个适合你的对象吧。那个叫矶贝的小姐就非常不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