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光 上——涂鸦

载着他驰进的速度丝毫没有减缓，一路飙在大台北街头。当时他真的有股冲动干脆跳下车吧，就算会满身是伤，也没关系。
那人身上散发的所有都让他不安与心惊，总是感觉会发生什么，而之前也真的发生了那些事；但是，他再一次的出现在自己面前，让他…猜不透。
难道，真的是为那句话而来吗？──‘今天先放过你。’
…他到底，想做什么…
时间过了多久，透过镜面，他几乎快看遍了这个大城市，等到他察觉过来，车子已往上坡驶去。引擎声在一处宽广的停车场边停止，亮眼的外表蛮横的停在底线上，好似冷眼睨着山下的一切。
他下意识松开手，才发现指关节早已因为紧揪着背带而麻痹酸涩。眺望过去，山下的一切是大城市里的夜间繁华。很美，可是他丝毫无心于这一切上……
“紧张什么，只是带你上来看夜景。”
低沉的嗓音懒慢的响起，转头一看他斜倚在车子上，姿态慵懒，嘴里还叼着根烟。逆风的脸庞看向远方，褐色的头发被风吹起恣意的飘动。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清楚看见他的脸庞。深刻的五官完整的刻划在淡色面肤上，明锐的双眼在夜里隐约透着抹深绿。
察觉他的目光，单季扬转头不怀好意一笑，“……看什么？”见他脸又沉下，他轻笑出声。
“你真严肃。”说完呼了口烟，又说：“冷冰冰的。还是像人的表情好看点。”
“可以走了吗？”没有回应他的话，他只在意这个问题。他不想…再跟他继续耗下去。
“你会拉弓啊？”看了眼他肩上的背袋，他挑眉。“不重？”
他根本没有把别人的话听见去。真是…以自我为中心的人。
6
初赛在室外体育场举行，御兰高校一行人共有十名入赛选手。其中短程射距有六位，长距有四位。
邵子伟跟在苏澄后面走进赛场，对周遭射来的目光一点也不惊讶。惟有不觉的，就只有那个焦点本身了。
…苏澄学长，…都是这么无欲无求的吗……
邵子伟想起自己对他提出入社参赛要求的那天，当时学长的双眼间根本什么都看不出。没有思考，没有高兴，甚至是连意愿这两个字都看不见；可是…他却点头了。
他想，或许…学长并不是这么难懂的。只是感情过于内敛了。
而他发现自己，…很想懂学长。他想知道，那双美丽狭长黑瞳后，到底有些什么？
……可能吗？玉洁冰清的高贵清莲，由谁欲摘？
指导老师跟所有队员们交代了些基本事项后，便转身跟对校指导老师握手致意。赛程由短距先开始，在这之间，外围观赛的群众几乎都是寂静一片。弓箭本身就是一项极静的运动；除了默，还需专心一致。
邵子伟是最后一位短距选手，拉完最后一轮分数过后，整组要做统计。团体赛就是这么一件需要大家都努力的事，虽然没有一定的最好，不过为了分数，就得想办法把比分拉高；然而，那却也是一个人就可以影响全部的事。
个人长距赛程开始时，全场起了点小骚动。最后一位上场的苏澄是全场的焦点，修长的身影从容的立在线上，右手姿态完美执着暗色长弓，待一旁裁判手势一比。
“咻”的一声，左手抽箭上弦不过几秒，箭身已飞出。一声沉响，荡了几下后便止于红点上，霎时整个会场喧哗了起来──
邵子伟在外场上得意的扬起微笑。学长，果然很棒……
“呀…真棒呢，小澄好帅！”
一道娇柔做作的声音伴随着点鼓掌声响起，队友们莫不在看到来者后掉起满地疙瘩……天啊，亏林尚文可以装出这种欲颤人心的嗓音。
“林、林会长…你怎么……”手还拿束花？不会吧……呐呐的开口，邵子伟被众人推到林尚文身前，结结巴巴的问。
“唉呀，是小和尚呀？你怎么在这？”推了下眼镜，看了眼突然跑到身边的人，目光又转回场上。
什么小和尚…他是入赛队员，他不在赛场难道又要被他拖去打资料吗？低念了几声，他瞪了眼旁边的队友们，又道：“咳…林会长，今天怎么有空过来？”要不是看在经费份上，他才不要理这娘娘腔勒…
弓箭社的经费从来就没有不足或是申请不来过，原因都在于当时社里的经理身上。明眼人都知道这林大会长一颗心全系在经理苏洛身上，只要他咧嘴一笑，学会那边从来就不曾怠慢过。
只是现在，那骚眼光好像对准哥哥了呐…
闻言的人转头过来不耐道：“不行过来啊？”顿了一下又说：“不过今天咱校来的人真多…”放眼望去，穿着蓝格制服的还真不少……
听此邵子伟笑开，“那当然！因为大家都来看苏澄学长嘛！”就连别校的目光也被抓了去。
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双眼里也是骄傲；不过…低头想了下刚才在楼梯间遇到的人，低喃道：“…不过他怎么会来？”
“他？”以为自己听错所以又复讼了一遍，见林会长一脸若有所思，邵子伟本想再问清楚，此时比赛到点的人走回到场边了。
“苏澄学长！”
兴奋不已的走到他身边，欲接下他手上的弓，苏澄摇摇头道：“不用了，谢谢。”眼角瞥到拿着花束的人，礼貌性的点了下头。
见他看到自己，林尚文赶忙挨过去，直想递过自己手中的花。他知道苏澄好像喜欢花，因为听底下的人说曾见他一个人在旧校舍后花园里休息。
见那包装样式夸张的红色花束，苏澄微微蹙起了眉头。他不喜欢被人过度包装的花朵，那显得过于娇情；自然于土上的花蕊才是最美。
况且，他也不该收。
“抱歉。”礼貌性的微颔首，即转身往指导老师走去。
林尚文僵在原地，手里的花放也不是，收回也不是…
邵子伟见状，带点兴灾乐祸的跟上苏澄；旁边的队友们见林尚文一脸吃鳖样，也都低下头偷笑着。
“这样啊…”指导老师李其仓看了眼沉静的面容一眼，颇感不自在的转头道：“咳，那你先走吧…”
“谢谢。”语毕他拿起弓袋卸好装备，便转身走出了会场。
“苏、…澄学长…”邵子伟欲追过去却还是立在原地……觉得自己没有追过去的理由。理由？是什么呢…老师都答应了，他一个小小队员也只是个学弟罢了…
只是，他的背影。却连回过头来跟自己说声……都没有。甩甩头，他觉得可笑；自己到底在渴求些什么……真是疯了！
一双大掌靠近拍上他的肩，抬起头看见社长欧阳的温煦笑容。“欧阳学长…”
“子伟，别想太多。”见学弟还是闷着一张脸，他挑眉笑道：“怎么？不然你追过去啊…”
摇摇头。他没有勇气……或许，能站在他背后看着，就是最美丽的一刻了。
※※
“喂，你拉弓姿势挺美的嘛！”语带谑意的声音突地响起。
闻此，让苏澄呼吸顿时一窒。沉稳的步伐顿了会，随即恢复欲走出即在前方的出口。
“走那么急做什么？”下一秒，人已瞬地立在身前。苏澄登时脸色大变…
从他的肩线处，他看见停在体育馆外，黑色的轿车……
见他不搭理，他掀眉道：“你怎么总是学不乖？”
伸手就要攫住他的下颌，苏澄急忙拍开他的手，怒道：“你不要乱来！”
见他眼眸不定的又看了眼自己身后，单季扬懒慢的回头一瞥，随即明白的一笑。
“怎么，怕你老头看到啊？”拿出烟点上，一付无所谓的又说：“那就让他看啊！”
“你！”……太阳穴处隐隐的跳动着，他顿感无力。这男人想做些什么他完全猜测不到，下一步要怎么预防都没有办法。
…他该终止这种胆战心惊，持续搅乱他心绪不停的情况。
吸了口气，他命令自己冷静，缓声问：“…你到底想做什么……”顿了下，见他又挨近，“我不认为我……”
“Sex.”话语突然被截断，单季扬俯近他耳畔轻喃道：“我想跟你…Sex。”
7
“你…”
微热的呼吸拂过耳际，伴随着那句话让人全身不由自主的泛起一股颤栗，无法掩饰的惊愕出现在脸庞，搅得他脸色一青一白。
“怎么？”见他脸色不定，似乎颇觉有趣，挑起眉脸庞狂傲不羁。
回避他深幽的视线，感觉喉头一紧，困难的问：“你是…”顿了下寻找好的措词，半饷还是开口。“…同性恋？”
“不是就不能吻你吗？”被问的人反丢了句，挨近他耳边低声又道：“还是你很在意我是不是？”
“什…”艰难的拉开距离，愕然的白色面容僵了一大半。“胡说八道什么！我…”
“不是就好啊，紧张什么！”打断他的话，懒懒的勾起嘴角又道：“所以那问题一点也不重要。”
“…请你让开。”冷硬着脸截断他的话。他不想再继续于这个话题……
那些话让他，……无所适从。
单季扬这次倒干脆，凝视他一会便移动身子让他离开。却在他越过身际时，丢出了句话：
“我想要的，就一定要到手。”
※※
“…澄……”
“…苏澄！”再无忍耐的声音大喊，随后又抱怨接一句：“发什么呆！你舍得忽视你可爱的弟弟吗！”
怔着回神，美丽的嘴角渐渐漾起，轻声说：“洛。小声点…”
又失神了吗……昨天下午惨白着一张脸的自己，似乎吓坏了父亲。那关心的慰问，他却怎么也开不了口回应任何一句话。
“那你就说呀，老爸说你昨天非常不对劲…”见另一头还是没答话，苏洛一急又说：“你给我从实招来！…你是不是压力太大？比赛不是很完美吗，…如果兼顾不来就不要再拉了！我直接跟欧阳说！”
知道父亲与弟弟的担心，沉静的面容柔了下来，双眼里却还是布满淡淡云霾。不安，没有因为他把话问出口而止息，反而又被抛了颗石子，潋起更大一圈波动。
那些话始终在脑海里余绕，他想忽略却忘不了他笃定又自信的语气。他预留的侵略一下子就全丢出来给他，毫不保留。
那些所有想不出、猜不透的…那人想要的，终于说出口揭晓了；…不仅让他震惊与愕然，也让他再也无法平静。
“不关那事…”犹豫了会，声音已恢复平常。“洛，你知道…单季扬吗？”
另一头沉默了许久。然后突然变得严肃的声音传来：
“澄。你不要靠近他。”
那话里不是绝对，可是却透着不容他怀疑的必须。
“那家伙…他跟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然而他知道，那人一定会说到做到。
※※
白色挑高的日式道场里，放眼望去簇拥一片占地百坪的空旷视野。前方距离之间适等的放满一排专业靶板。
道馆内两名男子前后而站，手执长弓的人一头长发系在脑后。霸气的掌弓之势抽起箭身上弦。
“今年御兰多了个选手。昨天他们的初赛远距赛程拿分非常高。”站于身后的人约莫二十来岁，语调平板。拿起笔记又说：“据说他是前经理苏洛的哥哥。从小便练弓术……”
“咻”一声，深色的木箭一瞬而出，荡了几下便嵌在远距中心点上。
“是吗…原来那小子有哥哥啊？我看长相也不会相差到哪去…”垂下长弓，不屑的语气加了一句：“一副鸟样！”
戴眼镜的人丝毫没有因为话被中断而感不悦，面无表情的脸看着拿弓的人。“少爷，那您…”
粗鲁的丢下长弓，卸下一身装备步出白家私人道馆。长发的男子回头，颇感兴味道：“我倒想会会他。”
8
御兰拿下初赛的成绩非常耀眼，不管是短距团体还是长距个人，比分上都一路拉高。只要能在第三赛程里，同样的以高分甩掉后方追分的学校，便可拿到复赛资格。
经过了第一赛程，御兰在第三赛程里遇上去年拿下高中组弓术赛季军的长林高中。
“咦？今年长林没有带队助阵呀？”邵子伟视线穿梭在观众席间，还未开赛的人潮几乎布满整个室内体育馆。
长林因为校风团结，所以不管是校内友谊赛或是校外正规赛，三个年级都会有特定人数的应援团助阵；每次开赛前的气势总是磅礴。
社长欧阳手搭上邵子伟，近似调侃的语气道：“怎么？怕“你的”苏澄学长人气会输啊？”某两个字还刻意加重。
“才、才不是！”挣扎出学长的手臂，红透的脸随即又表示：“…苏澄学长才不会输呢！”骄傲的皱起鼻尖，下意识的往角落偷瞥了下。
谑笑出声，欧阳拍拍他的头。“好啦…我知我知！逗逗你嘛！”
“咦？…苏澄学长呢？”转头问着欧阳，睁着眼看着角落刚刚明明还在的位置…
“放开我！你…”原本白晰的脸庞因为使劲力气而微涨红，但大半都是因为…
这个流氓！怒瞪着箝制住自己手的人，无力感一再的侵袭……原本预备好的防范不到几天即被打了回票；眼前这个人根本不受约束的行为总叫人防范不然。
“比赛又还没开始，你急什么？”欣赏着他脸上忽变的表情，挑起嘴角又道：“…再来一次好了。”
“什…！”
不给他多余开口的机会，低头堵住刚被蹂躏过的红艳唇瓣，紧压着辗转，放肆的掠夺他口腔内所有。苏澄一愕微张嘴便让对方舌尖伺机而入，尽情的搅动。
“唔…”
双手被紧箍在两人之间，挣扎扭动着想推开他，感觉对方呼吸忽地一窒，腕上的力道又微施力，便连一丝一毫空间都没有。直到满腔的呼吸几乎都要被掏空，再无力气挣扎，单季扬才放开他
大口的喘着气，苏澄连瞪他都已无力。…太过份了！不仅将他从赛场拉出来，还对他连续无礼的……在这随时会有人经过的楼梯间，如此放肆……
“没人教你不要乱挑逗男人吗？”
微喑的嗓音低低的在耳边响起，苏澄倏地抬头，对上一双蕴含着赤焰的深绿瞳眸──
“我听不懂你说什么。”
下颌徒地被抬起，单季扬眯起双眼，视线在他脸庞间游移，“赛完到后门到我。”声音里的一点沙哑淡淡，没有起伏的语调不容质疑。
推开他的手，意外的没有再遭到箝制，苏澄没有回头快步回到赛场。
那眼里的一点氲热，燃得他太阳穴隐隐抽痛…太炽烈。烧得让他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