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色当前——天芹

林可无走向他，带着清柔的微笑。“好好听……”

邵谦挪了一半的座位给他。“你的歌，我还没写好。”

他摇摇头，表示不急。

“可无，我遇到很大的瓶颈，写不出好的作品，这对我的打击很大。”邵谦轻轻以手指敲着琴键。

林可无忧心地望着他。

“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一个专业作曲家写不出好歌来，他们要怎么评论我都无所谓。但是，我在乎的是我自己，是不是我的才能只有这样？是不是我的灵感已经用尽？”

“谦哥……”林可无轻声启口，他的手轻轻地覆上邵谦宽大的手背。

此举让邵谦微微一怔，别过头看着那双如星子般耀动的黑眸。

“你不可能写不出东西来的，这是你的本能，就像你跟我说过的，除非是哑巴，否则都会说话，那是人的本能…””

什么时候变成他在鼓励自己了？他或许不会说太美妙的话，但只要他一开口，总是让他心动。

邵谦淡淡一笑，揉揉他的脑袋。“我不该消极。”

林可无看着他，跟着微笑。

“谢谢你可无。”

邵谦向他道谢，却让他双颊一红，该说谢谢的应该是自己才对。

“我真的好感动……”邵谦一手将他环抱在自己臂弯里，轻吻着他柔细的发梢，那淡淡的清香，是他眷恋的味道。“你愿意接受我……愿意让我爱你。”

林可无只觉得双颊烫红，心跳逐渐加快。有个人这么深情地对自己说这种话，还是让他相当不适应。

“相信我……我以后不会让你吃苦的。”

这样的承诺，美丽又陌生。林可无轻轻地颤抖，他怀疑自己真的如此幸运，可以得到这天赐的幸福？

“不会让你做恶梦，不会让你掉眼泪，更不会让你跑去跳楼。”他一笑。

林可无抬起头看他，而他眼中迷茫的光影，闪烁在邵谦眼底，是多么动人的灿烂。

“谦哥……”

好像作梦似的，他至今还不敢相信，自己的生命会有如此巧妙的变化，就在他遇上这个男人之后……

“以后不用我提醒你要说话喔。”邵谦笑着调侃。

林可无红透了脸。“我……是不是在作梦？”

邵谦笑出声来。

“人生，本来就是梦一场。”邵谦飞快地轻啄了一下他的嘴唇。“只要梦里不要孤单一个人就好。”邵谦抚着他柔细的脸庞，紧密地贴上他柔软的唇瓣。

不要说这是梦，梦醒了一切都会成空，而他们只是在这空虚人生星寻求真爱的凡人，有爱……就有幸福。

方灵从包厢里走出来，整理了一下稍嫌不整的仪容，很快地进入她的专属办公室。

林可无正坐在里面等她，看见她美丽的容颜有着激情未退的红潮，他不想去猜她刚才在做什么。其实这段曰子在这里工作，他多少也听闻了一些风声，只是他没兴趣去揣测那些与自己无关的八卦流言。方灵对他的好，别人不懂，他却铭记在心。今晚来这里，他只是单纯的想跟她聊天。

“可无？”方灵看见他，先是惊喜，后是感叹。

“我来还制服的。”林可无已经把烫好的制服整齐地摺叠在桌上。

方灵浅淡一笑。“何必麻烦。”

“阿姨……”

这一声轻柔的呼唤，让方灵心头隐隐一疼。

“对不起……”林可无真心诚意地向她道歉。

“为什么？”

林可无低下头。“为我的不告而别……”

方灵看着他，在他身旁坐了下来，轻握他的手。他微微一愣，抬起头看她。

“可无，你是真心的吗？”

他点火，以为她问的是他的道歉。

“你确定那是你要的？你真的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他一怔，原来她指的是……他和邵谦。但是，他还是点头。

方灵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轻放开他的手，拿起桌上的烟盒抽出一根细烟点上，林可无第一次看见她抽烟，那缕袅袅的白烟，仿佛在掩饰着她浓郁的哀愁。

“我完全不知道你们在想些什么。”方灵叹道。

他们什么也没想，只想在一起，这么简单而已。

“可无，你长大了。”方灵轻轻一笑，“才几天没见，总觉得你变成熟了。”

是吗？他觉得自己还是一样啊。

“很多事情并非一旦想通后就豁然开朗了。”方灵望着迷蒙的烟雾，而她的声音也像飘散在空中的幻音。

“但是想通的过程……好难。”林可无轻声回答她。

方灵一笑，她似乎满意这个回应。

“我活了大半辈子，却还是厘不清很多事。为什么我不相信爱情？为什么我会把自己的人生搞成这样？为什么……我的儿子喜欢的是男人？”

林可无静静地听她说。

“我以为小谦是在报复我、惩罚我，但事实上，我把那天他跟我说的话想了很久……其实，他是在同情我吧。”

林可无看着她，觉得不可思议，觉得感动又感伤。他们其实是互相关心的，只是因为观念不同、想法不一而导致交恶，但却怎么也无法抹灭那血浓于水的亲情。

“我也想通了，我一生的青春都在追求财富，我根本不相信爱情。但是邵谦却相信爱情，而且忠于爱情。”她自嘲似的笑了。

他可以看见她悲伤的笑容里，有着满眶的泪水。

“我说我看不起同性恋，其实根本是我看不起男人。我要男人的话，一个眼神就有了，只要他有钱，我根本不需要付出我的感情……”

她别过头来看着林可无那张纯净无瑕的脸庞。

“你是不是对我失望了？我不是像你想像中那样温柔善良的母亲，我只是个自私自利的女人。”

林可无望着她滚落的泪水，他为她感到心疼。他摇头，不管她在他面前佯装得多么伪善，在他心中她绝对是个可亲可敬的母亲。

“你真是个善良的好孩子。”

“阿姨……”林可无诚挚地望着她，主动地握住她的手。“我认你当干妈好不好？”

这个请求大大地震撼了她，方灵睁大双眼，泪眼蒙胧，唇瓣发颤，他居然会提出这样教她感心动容的要求。再也忍受不住的，泪似雨落，她掩面而泣。

“阿姨……”林可无有些慌乱，她怎么会哭得这样伤心啊？偏偏他又如此拙于安慰人，一时之间他显得手足无措。

“你……为什么？”

林可无轻拍着她狂颤的背脊，柔声说：“你就像我的亲人一样，你跟谦哥都是。我从小就失去母亲，所以当我遇见你的时候，我就在想……如果我妈妈也是这么温柔的人，那我一定会很幸福的。”

方灵抬起泪眼望着他。“我不是一个好母亲，从来就不是……”

“以前不是，不见得以后也不是。”林可无微笑地鼓励她。

“可无……”方灵再也忍不住地哭倒在他腿上。

林可无淡淡地笑了，没有抗拒，也没有恐惧，他早已走出了过去，他活出了自己。

“我真的……很对不起小谦……”方灵哭着说道。

“他没有恨过你。”林可无柔声说。

邵谦对她的失望都是过去了，他何尝愿意看她继续堕落下去？何况她年华不再，美丽的容貌能支撑到何时？

“我……明白了……”方灵逐渐恢复平静，直起身看着他。像天使一般纯洁的他，谁能不爱？“让我弥补过去的失职，我知道小谦从来不要求我什么，而不干涉你们，是他对我唯一的请求。”拭去眼泪，方灵终于破涕为笑。“好丢脸。”

林可无摇摇头，原来每个人心中都压抑了很多痛苦，可以这样痛快地发泄出来是多么美好的事。这些都是邵谦让他明白的，其实悲哀的并非只有他一个人而已，压抑的也并非只有自己而已。

每个人都是这么平苦地活着、奋斗着、成长着，而开启心门的那个人，显得多重要！否则人就永远被困死了。

“我想结束掉卡麦登。”

林可无一怔，“为什么？”

方灵淡淡一笑，“我早就想这么做了，只有彻底结束这里，我才能解脱。我已经拥有别人称羡的财富了，我不想一辈子都追着钱跑。我老了，真的老了……”

“可是……”林可无困惑了。“你以后怎么办？”

“我还不会照顾自己吗？”方灵轻轻拍抚他的手背，感激地望着蚀，“谢谢你，可无。”

“阿姨……”

“还叫我阿姨吗？你不是要认我当干妈？”

林可无脸一红，他从来没喊过这个陌生的名词。

“可以吗？”

他的表情多么纯洁，让方灵的视线似乎又模糊了些，但她的脸上却是带着微笑的。

“我多幸运，拥有两个这么优秀的儿子。”方灵笑着、哭着、感动着。

林可无伸手为她拭去滑落的泪水，他带着羞涩的微笑，有些不自在地开了口：“干妈……”

可爱的可无，善良的可无，不是邵谦救了你，而是你救了我们……方灵将他拥入怀中，紧紧抱着、呵护着。她终于觉得自己是个母亲，自己也可以是个母亲。

林可无离开办公室，搭着电梯到地下停车场。打开车门入座，看见邵谦正抽着烟，白茫茫的烟雾掩饰了他深遽的黑眸。

“谦哥。”林可无靠向他，直视他精雕般的侧脸。“你哭过了吗？谦哥？”

邵谦差点被烟呛到，他咳了一声，别过头看着窗外停靠成排的车阵。

“别傻了。”

这有什么好丢脸的？他不是这样鼓励自己，眼泪并不可耻啊！林可无伸出手捧住他的脸，将他的视线投向自己。在他眼中，林可无的确看见泪水洗净的波光。

“我爱你。”

林可无突然对他说，让他的心瞬间融化。

单纯、善良，变得勇敢的可无，再也不是那个只想寻短的可怜孩子。

邵谦俯向前吻住他，他知不知道，这短短三个字，更胜千言万语，比任何安慰的话还有用。

“可无……可无……”吻着他的唇、他的鼻、他的脸，就算要他这样永远吻下去，他也甘愿。

“可无，这世界上……没有人比你更了不起。”

被他的吻惹得满脸通红、心律不整的林可无，一听到他这么说，只觉得脸都快烧坏了。

“只有你做得到，你居然改变了她。”邵谦埋首在林可无的颈项里，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林可无淡淡地笑了，轻轻拍抚他的背脊。“只有自己改变自己，才是最了不起的事吧？”

“是没错，没有人有权利去改变任何人。”邵谦看着他，“但是，人都是被动的，需要助力，你要相信自己有那份能力。”

“我不知道……”林可无红着脸，“我只是听你的话……说出想说的，做出想做的……”

“所以我说你很了不起。“

林可无摇头，脸红得很。

“所以我好爱你。”

林可无微怔，傻傻地看着他。

“你再这么脸红下去就熟了。”邵谦终于笑了。

除了脸红还是脸红，邵谦眷恋地吻了又吻。他的心释怀了，几乎要飞扬起来，因为身边有林可无这个天使带着他飞向净洁的天空，不受污染的天空，多美妙、多幸福。

第十章

流泻的音符，行云流水般的劲扫满室，豆大的汗珠，无声坠落，滴落在飞驰琴键上舞动的双手。他弹得那样尽兴，弹得那般畅快，创作的灵魂，终于回到他的身体里。

磅礴一响，十指劲压在键盘上，连阿胖都吓得喵叫了一声。好过瘾！邵谦忍不住笑了，但随即……

“啊！”他突然大叫一声。

“怎么了？”林可无还沉浸在他方才气势万千的即兴演奏中。

邵谦简直像歇斯底里般地捧着脑袋，只差没尖叫出声。

“我忘了记下来！”

就在他哀号之后，林可无缓缓拿出手上的录音机，一脸俏皮，笑得甜蜜。

“可无……”邵谦睁大了眼，倏地将他整个人圈在胸前，一个密吻就这么贴了上去。“看来我没你不行了”

林可无满脸通红，对于邵谦热情如火的举动，说真的，他还是不太自在。

这些天，邵谦努力地创作，不眠不休地寻找那遗失多时的灵感。林可无总是默默地陪在他身旁，当一个聆听者，当一个最支持他的人。

邵谦飞快地写下草稿，立刻放入文件夹塞给他，拉着他出门。“走。”

“去哪？”

“上班！”

上班？听见这两个字从他口中说出，还真令他惊讶。看来邵谦真的恢复了状态，甚至比以往更积极了！

车子开到一处现代化的高楼，林可无茫然地跟着他来到这个陌生的环境，看着他认真地跟几个唱片界的长官讨论。不久，另一名男子如旋风般袭来。

“老大，你终于交歌了。”阿凯感动得快痛哭流涕。

“现成的有四首，我认为其中这两首很适合小雅的风格。”

邵谦开始与阿凯谈论制作事宜，林可无完全只能呆愣在一旁。

将近一个小时后，邵谦似乎又有急事，起身准备向他们告辞。

“这位是？”阿凯终于注意到林可无了。

“我的特助。”邵谦笑着回答他，却让林可无为之一愣。

“特助啊，”阿凯笑了，热情的伸出手，“我叫阿凯，是新华公司的经纪人，你看起来好年轻，外型真是不错。”

林可无不太自然的跟他握手，邵谦却直接把他拉到门外，回头对阿凯说：“他不适合演艺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鬼主意。”

阿凯尴尬一笑，放着那么漂亮的人不推上萤光幕多可惜。

“我会参与小雅的新专辑制作，到时候再打电话给你安排时间。”

“没问题！”阿凯乐坏了。

邵谦拉着林可无离开，直接驱车赶往另一栋大楼，车上的林可无一脸茫然。

“谦哥，我什么时候变成你的特助了？”

“你本来就是我的特助啊！不然我那些歌怎么作出来的？要是没有你帮忙，我根本写不出来。”邵谦笑道。

那是他本身过人的才华，他根本没帮到什么忙，他的赞美让林可无有些心虚。

“谦哥，你现在要去哪里？”

“去拉回我在唱片界的地位。”他爽朗一笑。

林可无不明白。

“我跟你说过启扬新专辑的事吧？”

林可无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