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宅?」他知道墨黔指的是爵爷府,但是那里不是已经没有任何人了吗?为什么要回
去那里?
「为什么?」
「求你......」一串泪珠轻而易举的滚落墨黔凹陷的双颊,重击着西门冽的心。
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哭得这样理所当然?该哭的是自己啊......。
「好。」
桂花开了,衬着春风习习,满园的桂花飞舞轻旋,似雨。
西门冽呆住了。
「京城的气候不比南方暖......这桂花,是我从北方移植来的品种。能耐寒,也能在春
天开花......」
「为什么?」满园的桂花雨飘落在他的脸上,身上,西门冽仿佛又回到了有爹有娘有小
弟的村落,那里,种满了娘亲最爱的桂花。
「你说桂花酿好喝,赞桂花美......我就想着,如果园里种满了桂花......不但能够赏
花,还能酿桂花酿,我原想,原想让你高兴的。」墨黔躺在西门冽的怀中,气息虚弱的
解释着。
「就这样?」西门冽想起了他们一起饮桂花酿的那一夜,的确赞过桂花很美,桂花酿很
好喝那一类的话,那是因为当时他想起了家人的关系。
「不然......我一个大男人......才不喜欢花呢......」墨黔低低笑了出来,却引发了
身体的剧烈疼痛。
实在是很窝囊,不是吗?明明就在乎这个人在乎得要死,却做出了伤害他的事。甚至在
死之前还奢望着能够见他最后一面......真像个三岁稚儿......
好幼稚啊,他突然觉得自己真的幼稚的可以。
「别笑了,何必这样折腾自己?」西门冽眼见墨黔愈笑愈大声,愈咳愈烈,忍不住吼了
出来。
「咳咳......」墨黔努力止住咳嗽,却反而咳出了血。
西门冽看到墨黔咳出了血,赶紧把怀中的病骨抱到室内的房间安置。
「你怎么样?不是叫你别说话吗?」其实西门冽心里也明白刚刚给他喝的那些珍贵药材
治标不治本,事实上他根本不承认自己可能根本无法救活眼前这个人。
「我忍不住......再不说,可能就没机会了......」室内的风比较小,温度也较暖。墨
黔缓住了咳嗽后,忍不住苦笑了出来。
你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快不行了。
「胡说,你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死?」
「冽儿,你我心知肚明......这副身体要撑下去......很难......不是吗?苦涩的泪水
已经流不出来了,他只是有点遗憾他们的下场居然是如此之惨。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不......就算早知如此,当初他还是会选择留下西门冽的。
「我会救你,」话一出口,西门冽就吓了一跳。
为什么要救?为什么要救自己恨之入骨的人?
「何必呢......我死了,你会快活一点......」不管是什么原因,自己都是灭西门家的
凶手,根本不敢奢望西门冽会原谅。
他也不应该原谅的,那有人那么宽宏大量的?
明明心里头就很赞同墨黔的话,可是西门冽的嘴巴却无法控制似的吐出一连串连他都很
讶异的话,「为什么?当初为什么要杀他?」
其实,不管原因如何,自己都不该对眼前的人心生怜惜的。
「说不说有什么差别呢?人都已经死了。」墨黔痛苦的闭上眼睛,看起来像是在回避着
西门冽的问话。
「这是你欠我的。」西门冽捏着墨黔的下巴,态度强硬到连自己都无法理解。
「我不想说......」墨黔想脱离西门冽的手,不料西门冽的手劲太大,而他太虚弱,根
本就动不了。
「我想听。」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墨黔亲自出手去灭了西门府。
「有必要吗?」面对西门冽的苦苦逼问,墨黔只是退却。
说了,也改变不了他是杀人凶手的事实。
西门冽看到墨黔如此坚持的态度,不觉松了手。
算了,反正,他也查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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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木延抓来了一个人。
「抬起头来」西门冽命令着。
跪在下方的是爵爷府未被抄家之前,一直贴身服侍墨黔的小厮阿青。
「是......」阿表抖得连声音都险此发不出来。以前在爵爷身边时,他就已经很怕西门
冽了。
「我问你话,你要老实回答,否则,你应该清楚我都是怎么杀人的。」
「是,是,是......」阿青忙不迭的磕头。
「你在服侍爵爷的期间,有没有注意到爵爷哪时候出过远门?」
「这......出远门啊,是有几次,可是小人都没跟出门,所以也不知道爵爷到底去了哪
里。」阿青战战兢兢的回答。
「爵爷有没有单独出门过?」灭西门府,是墨黔一人动的手,理应只有他出马。
「单独?」阿青陷入思考,没多久就想到了,「有,有一次,爵爷什么都没说,光顾着
喝闷酒,还喃喃着‘要不要告诉他,要不要告诉他'小人听了糊涂,可又不敢问爵爷,小
人一直在身旁侍候着,后事,爵爷抓着小人的领子问了一个问题......」阿青抓着头,
像是不解当时爵爷怎会问那个问题。
「问了什么?」西门冽急问。
阿青吓了一跳,结结巴巴的说话,连对旧主子的敬称都忘了,「他,他问我,‘阿青,
如果你被你的族人容不下你,派人要杀你,你会如何?'我当时愣住了,想了好久......
才回答‘小人会躲,躲不过的话,就反击,没道理站着让人家杀啊,不过,为什么小人
的族人要迫杀小人呢?'后来,后来那一晚爵爷就不见了,莫先生吩咐我不许把爵爷不在
的事说出去,隔了两天,爵爷就带着一身的血回来。」
西门冽静静的听着,阿青愈说到后面,西门冽的眼神愈冷。
「够了,木延,你送这位小兄弟回去,打赏一百两。」
「谢谢爷,谢谢爷。」阿青听到不用杀头还有打赏,磕了头后欢天喜地的去了。
留下室内一脸阴霾的西门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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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过阿青的话,西门冽又派了人去追查当年的事,慢慢水落石出的真相让他简直不敢置
信。
他知道自己是西门家的耻辱,他知道西门老头恨他恨得欲除之而后快,但是,他万万没
有想到西门府的灭门原因,竟是因为自己......
西门卧龙在偶然的情况下,得知
西门冽成为爵爷的娈童,原本他是不想管的,反正赶出去的孩子是死是活他都不在乎,
可是西门麟一直吵着要找回哥哥,西门卧友怕西门麟哪一天找回了那个孩子,连带着西
门麟也会学坏,所以,心一横,找来了墨黔以前的仇家,合计着要杀了西门冽。
墨黔知道后,心也一横,直接灭了西门家。
「我现在知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原因了。」西门冽苦笑,面对着服完药的墨黔,
他笑,是因为到了此时此刻才发现以往的认知与作为不过是一场笑话。
他苦,是因为他发觉自己实是一个笨蛋,不值得墨黔对他这么好。
「你......」墨黔刚被逼着服下一贴参汤,刚有了精神,就见到西门冽一脸痛苦的来找
他。
「西门家曾派人潜进爵爷府企图杀我,是不是?刚开始你以为是仇家找上门,抽丝剥茧
后,才发现根本就不是你所想的那样,当时,我正全心全力学你的刀法,你不敢告诉我
,所以就私自解决了?」
看来,他的冽儿什么都知道了。
墨黔看着西门冽的双眼里有着歉意以及浓浓的悲哀,他知道被族人追杀的悲哀......自
己的仇家中有一小部分是来自同根的。
那一年他猛然发觉自己竟然对西门冽这头小老虎有一种感情的需求,迷惘的不知如何是
好,恰好当时又发现了西门家的意图,他以为,以为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灭了西门府对
他是好的。
他忘了,事情总会有真相大白的时候,他忘了,他杀的是西门冽的同要族人,他忘了,
西门冽眼里除了幼弟外谁都容不下。
而他,杀起人来是手下不留情的。
「是,不过,我不是不敢告诉讼我,而是不想,你还太小,根本不了解人心险恶。」
「借口,都是借口!」西门冽冲上前,猛烈摇晃着墨黔的身躯,仿佛这样做,就可以摇
出自己想要的答案出来。
热辣辣的液体不断的滚出西门冽的眼眶,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么,或是在做什么?他
只是感到一种快要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的深沉悲哀。
墨黔第一次看到西门冽哭,而且还哭得如此肝肠寸断,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反应。最后
,他笨拙的伸出双手缓缓的拍着他的背......
小时候他难过时,母亲都是这样做的,用双手轻轻拍着背,说些安慰的话,可是,此时
此刻的墨黔,面对着西门冽是却不知道刻说些什么。
当初莫言笑得知他的鲁莽的事情后,千交万待,绝对不可以对冽儿坦承是自己做的,他
说,这样会让冽儿恨他。
一时软弱的自己竟然害怕冽儿恨他,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莫言笑替自己顶罪。
当时他真觉得自己最好死了一了百了,也好过让冽儿仇视,让莫言笑背罪。
「不要哭......一切都过去了。」墨黔轻轻哄着。
大错早已铸成,悔恨太晚。
西门冽只是在墨黔的怀里哭着,像是哭尽委屈,也像是哭出心里的悔恨,不管是哪一种
,久违多年的泪水再度回到他的眼睛里。
曾经失去的感情,也回来了。
最终章
「我们重新开始,好吗?」早上,墨黔在西门冽身旁醒来时,这样问。
「好。」西门冽笑着回复。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们之间的关系已不再是主仆,不再是仇人,更不像是师徒。感情,
总是在岁月流逝中悄悄的敲人人心,让人措手不及。
「我不懂得爱人......」墨黔又这样说。
「......我也是。」以前那种爱恨强烈的情感,现在想来只是幼稚的举动。
除了不断伤害以外,西门冽又为关心,爱他的人做过什么?又何曾留下什么?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病死......」
「我会陪你,到最后一刻。」
「我好累......」
「睡吧,等明天醒来,一切交会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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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哥哥,你真的决定要这么做?」
「嗯,武王的独子被半路杀出来的先皇遣孤所擒,狗急跳墙,就算他手边的兵马不足,
一样是会出兵的,这是离开的绝佳机会。」
「那冷玥和那个人怎么办?」
「要生要死,由你做主。」
「前几天冷玥在附近找到了水晶矿,想要用水晶矿引暴民攻山,借机而逃。」
「哦?」西门冽挑眉。
「我在想,如果真要全身而退,楚山寨一定得灭,冷玥的计谋倒是帮了雪哥哥一个大
忙......」
「所以?」
「所以,我们可以假借冷玥之手,毁掉楚山寨,顺便杀了你这个杀人狂。」
「你是说?」
「真要退出,就得彻底在江湖上消失,没有比‘死'这一条路更方便的。更何况,如果我
们‘死'了,那武王的兵变就跟我们毫无干系了。」
「我们?绿意,你......不打算回绿园了吗?」
「不打算,我老早就已经替绿园找到新主人了,我想过了,我实在不适合接管那么庞大
的产业。」
「那你有什么打算?」
「我想看看这山明水秀的美好江山......等我想到要做什么的时候,一定会去找你,也
许,我下半辈子会赖着你也不一定呢。」
「都决定了?」
「都决定了。」
翌日,传出武王冒然对京城出兵,结果被一名唤做钟毅的青年所击败,武王带着残兵退
回江南,西门冽所派出的死士在死伤态半后,也全数退回了楚山。
而冷玥利用楚山上所找到的水晶矿,引暴民攻山,西门冽顺势和向绿意演了一场自相残
杀的戏码,让冷玥相信世界上再也没有西门冽和向绿意两人。
暴民攻山之后,大火在楚山上烧了好几个日夜......
自此,西门冽之名在武林上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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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桂花村,两人牵手站在三座坟前,捻着香,默祷着祝福。
尔后,西门冽将默蝉刀埋在墓前,就像埋葬他们的过去。
「终于把爹和小弟迎回故乡了,希望他们在九泉之下能够幸福。」西门冽闭上眼,喃喃
说着。
「你怨过我吗?」墨黔将手中的香插在黄土上,对死去的人祝福,对身旁的人感到愧疚
。
「其实,麟儿在西门府虽然衣食不缺,但我不确定他快不快东,可是此时,我想他是快
乐的,至少他已经陪在最重要的人身边了。我怨过你,但是,现在已经不怨了。」人不
能一生活菩萨在悔恨当中,更不能活在仇恨当中,这是他花了许多年才弄懂的道理。
「对不起。」墨黔轻轻说出,是对坟墓里的人,也是对身旁的人。
「过去了......」西门冽收拾好祭品,淡淡说着。
「天快黑了,」天边晚霞似血,绚烂如泼洒的彩墨。
「嗯,我们回家吧。」西门冽挽起墨黔的手,嘴角溢出笑容。
他们并肩走过那桂花林,晚风吹来,飘落满天桂花,如雨。
(完)
番外
消失的公子?
一名清俊的公子走在热闹的市集上,一身白长衫以及束在身后的长发让他看起来就像个
从画里走出来的人一样。
清灵,不食人间烟火。
当他走过的瞬间,街上所有的人都停下手上的动作,认真的看着他。
并且思考着这么俊的男人是从哪儿来的?成亲了没有?
一切的妄想,在那公子向一名路人问路后,皆告中止。
「请问,您知道冷玥冷大夫住在何处吗?」白衣青年的声音温暖柔润,听得人心里一阵
舒坦。
「咦?你找冷大夫?你身体有什么不舒服吗?看不太出来啊?......冷大夫就住在一条
巷子尾,你只要看到院子里种有许多药草的就是了。」路人傻傻笑着,被这么俊的人问
路,他还是头一次呢。
这么好看的人,会生什么病呢?
「多谢。」青年向他点头道谢,就继续赶路。
「呃......好奇怪啊」方才的路人这时才察觉到,青年好看是好看,可是他在说话的时
候,两眼含笑的表情却是像是要捉弄人似的。
青年又走了一会儿才停下脚步,他看着院落里的药草,心里想着应该就是这里了。
此时,门内有一名少年提着水桶出来,正打算给药圃浇水。
「小兄弟,请问冷大夫住这里吗?」
「咦?」少年原本下看的双眼这时才看到眼前的人。
真漂亮......呃,不对,应该说英俊。
「请问,您找家师有什么事吗?」少年看着看着居然脸红了,为了掩饰困窘,少年忍不
住搔搔头。
「劳烦小兄弟通报,就说是故人来访。」青年笑了一下,似乎觉得那少年很可爱。
「呃......我师父出诊去了,不过他等一下就回来,你要不要进屋来坐坐啊?」少年眨
着大眼,看着烈日下的青年,深怕那毒辣的日头把人给晒晕。
「那就打扰了。」青年环伺一下四周,感觉老朋友这几年似乎过得不错。
「进来吧。」少年带路,领着青年进屋去,「我叫忘忧,是师父的唯一爱徒,您别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