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绯羽当然是马上就开始救治于你,可是…………可是………………”
南宫耀月说到这里似乎嗓子眼里被塞了一块热馒头一样,可是了好几次都再也说不下去,周围一圈的
人也是个个神色凝重,沉默不语,反倒是百晓自己听完后沉吟了一会,开口道:
“如此说来,闻人他没有事?”
“他当时只是用内力过度,再加上心系于你,心力憔悴之下才会一到了就晕过去的,略加调养就没事
了。”
“那就好。他……现在他人呢?”
众人又是你瞧瞧我,我瞧瞧你的僵了好一会的功夫,北堂凛才沉声道:
“算了,早晚也得让你自己知道,还不如这会子就告诉了你。闻人他去天山了。”
“天山?!”一直都很平静倾听着的百晓终是忍不住变色道:“远在至远边境的那个天山吗?!”
“正是,”西门绯羽接过话,道:“你所身中之毒,乃是我也从未见过的,我放了你的血出来研究之
下,才大概得出其成分,得出之后我遍查毒经,发现若想解此毒,非天山雪莲不可,然而天山究竟只
是传说中才有这东西的,且去天山路途遥远,坎坷危险,所以我暂时以益母草加上针灸控制住你体内
的毒,想再作打算,没成想闻人得知那雪莲能解毒后,竟然留了封信就独自走了,所以他自然不在此
地,就算他一路上最顺,仅仅是去那里,一个来回也要至少九个月的功夫,而你…………”
西门绯羽不禁看了看仇天风,才接着道:
“而你只有一年我能保证不毒发身亡的,一年之后,我也是无可奈何了。”
百晓半躺半坐在床上,脸色苍白的出了好一阵神,才喃喃道:
“天山,他怎么能自己去那个地方…………”
西门绯羽闻言到底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嘟囔了一句“真是天生一对”后,自怀中掏出一封信递
给他,道:
“这是闻人临走前留给你的,我看在他回来之前你就呆在我这儿吧?”
百晓接过信,慢慢扯去封口,里面只有薄薄一张纸,上面又是只有短短一句话:
晓弟,一年即返,等我回来。
浓黑的墨汁映入百晓眼帘,字写的端端正正,没了写字人一贯的飞扬潇洒,多了分说不出的凝重,百
晓紧紧攥住这片纸,缓缓闭上了眼睛。
眼窝酸痛,却已无泪。
不能不敢去想那一路上的艰难险阻,狂风暴雪,百尺寒冰,想了心会痛得无法自持,也不敢想这一年
之约能否实现,因为他也不知,自己还有没有一年的时间来等待他回来了罢…………
见他如此,众人行了个眼色,都悄悄退下了,只留下西门绯羽一人在,过了许久,百晓抬起凤目,看
着他道:
“西门公子,我要回我山中的那个小屋去,师父命我完成的书册,我尚未动笔,只有一年时间,百晓
不敢再浪费了,望公子体谅。”
“在我这儿就不能写了吗?”
“我从小长在那里,如今到了这步田地,我想最后能回去是最好的吧,而且小屋里有许多资料我未曾
带出来的。”
望着他安然中带了淡淡哀意的俊秀面孔,西门绯羽想了一下,长叹一声,道:
“好吧,那么我安排人去照顾你,再开足药给你带上,若是闻人回来了……我打发他去那里找你就是
。”
“多谢成全。”百晓说完后颓然倒在床榻上,西门绯羽急忙上前观望时,却发现他只是沉沉睡去了,
显然方才他得知的所有对他的精神太过沉重,撑到最后究竟还是撑不下去才又睡了的。
悄然走出屋门,望着外面初上的一两点星光,西门绯羽一张绝世的脸皱成了一个南宫耀月一定感兴趣
的包子,边走边抓着自己的头,只听得毒公子一路都在嘀嘀咕咕的重复着“这可怎么是好,这可怎么
是好嘛!”
两天后百晓在南宫耀月,朴微雪,北堂凛和秦禹的护送下,带着一车的药和一个西门绯羽派来跟着的
小姑娘宁儿,离开了傲云山庄,回到了他童年时住过的小屋。
送走了那四个人,稍微收拾了一下,百晓即开始了与宁儿两人的寂静却安然的日子,就有一条,百晓
也不知道西门绯羽和宁儿都说了些什么,这小姑娘竟把东方闻人认做了天下第一负心薄幸外加混帐没
担当之人,平时绝不提及东方闻人,纵然提到了,也多半是咬牙切齿的替百晓臭骂他一顿,百晓总觉
得自己若替东方闻人解释有那么点不好意思,也就只得次次都苦笑着不说话罢了。
光阴荏苒啊!
不知不觉间,一个冬天已然悄悄过去,春去了夏来,夏去了秋又到。
只是,真的是在“不知不觉间”的吗?
那为什么,夜晚独眠所对的墙壁上,一道道划过的痕迹已累积了那么多?
又为什么,能吃下去的东西越来越少,一个人凭窗眺望远方的时间却越来越多?
手中写下的东西日渐厚实起来时,那个写字人的身体,却是跟着日渐单薄了下来。
刻骨的相思折磨的,原本就不单单只是人的心思吧。
百晓咽下西门绯羽定期自己亲自送过来的药,模糊的想着,吃这些做什么呢?自己所剩的时间,从毒
公子眼中的歉疚无奈就可以得知,真的也只能是这么多了,只是……
只是现在还不能死,心愿未了,死不瞑目呵。
还未曾写完手中的东西。
还未曾完成师父的交代。
还未曾……再见他一面。
所以,得撑着。
得若无其事的吃饭,说话,行走,写字,得和宁儿聊天,得招待时不时就会来看看自己的三位公子和
他们身边的“那个人”,得干很多很多事,最好能在夜晚时分一躺在床上就失去了所有的体力精力,
昏睡过去最好,可是自己虽然命在旦夕,精神却好,一直以来也不见身体有太大不适,这不能不说是
好事,只是漫漫长夜里,翻来覆去也无法入眠带来的,不得不去思考的痛苦,却比一切身体上的伤痛
更形刺骨的折磨着自己啊。
“闻人……”
多少次了?夜半时分实在忍不下叫了这个名字出来后,流下绝堤的泪水?
百晓实在是,已经记不清楚了。
深秋携着冷风冷雨冷冷到来仿佛是一夜间的事情。
也就是那个深夜吧,宁儿再一次劝说自己回傲云山庄不成后,赌气离开了,自己枯坐在冰冷的屋里,
墙角有柴有火引子,但似乎百晓更喜欢这样的清冷似的,呆呆的坐着不动,那轻的都不甚真实的敲门
声响起时,百晓一开始根本连听都没听到的。
可是那声音究竟是渐次的大了起来,惊动了屋里发呆的人。
宁儿从山下又回来了么?
强打起笑容起身去开了门————
笑容凝固在脸上。
呼吸在瞬间屏住,
一双细长的凤目瞪得老大老大
抓住门扉的手一下子收紧起来
有那么一个刹那,百晓很想关起门来,怕眼前见到的这个人,他只是个梦里的虚像。
真如此他会承受不住巨大的失望了,在梦到这个人无数次醒来后却只能咀嚼着他不在身边的痛苦后。
门外站着的那个高大却清瘦的人,满面的风尘,一身的风霜和一身破碎的衣衫,原本出众俊挺的脸淹
没在干裂的嘴唇和黯淡的眼睛下,原本意气风发的神采被说不出的疲倦忧虑取代,如果你对旁人说他
就是江湖四大公子为首的东方闻人,别人一定要笑你。
但百晓不是别人,东方闻人纵然化成了灰,一样认得出他的人,恐怕就是百晓,所以他断定他不会错
认的,真是他,是他回来了!
“你来了?”痴痴的盯住那张梦里不知见了已多少次的面容,百晓淡淡道。
门外的人好象略微点了下头,又好象根本连动都没动过一下。
“还不快进来,外面多冷。”拉过他冰冷僵直的手把人拉到屋里,百晓才发现屋里没比外面缓和多少
。
“瞧我,”百晓冲那人一笑道:“都忘了生火,你等等,马上就暖和了。”
他虽然说着话,手却怎么也放不开的握住那人,眼睛也一刻离不开的看着他,那人也是一个样,自打
见了百晓,他那对因为消瘦更显得大了起来的眼睛也是从未离开过百晓分毫。
百晓突然也不说话了,两个人看着对方的眼光,近乎贪婪。
屋子居然好象没那么冷了。
“晓弟。”当照进屋子里的月光变得模糊起来后,来人终于喃喃的开了口:“晓弟……”
“嗯?”百晓的声音也是轻轻淡淡的,梦呓一般。
“我………回来了……我好想你……”
百晓突然颤抖起来,他突然跳起来,双手紧紧搂住来人的脖子,脸也紧紧的贴上他的脸颊,那人于是
也颤抖起来,两个人就这么依偎揉搓着靠在一起,抖的象是一起在疾风中摇摆着的秋天的叶子。
“闻人……闻人……闻人……”百晓变得好似就只会讲这一句话了,呀呀学语的孩子一般虔诚的反反
覆覆的叫着叫着,他叫一声东方闻人就答应他一声,直到四片嘴唇合到了一处,才听不到了的。
“闻人,你臭死了。”百晓轻轻笑着,抱住东方闻人道。
“是吗?”
“真的臭死了,来,我来给你洗个澡。”
百晓放开东方闻人,从床底下摸出一个大大的铜盆,又从角落里的水缸里舀了满满大半盆的水,见东
方闻人在一旁呆呆站着看他,不禁嗔道:
“过来帮帮我啊。”
“啊?哦……哦!”
两个人齐心协力之下,很快铜盆就架到了火上,熊熊的暖暖的火烧起来后,百晓又去找了布和胰子来
,东方闻人看他跟一只蜜蜂一样在屋里团团乱转,也不说话,就那么跟着他的一举一动痴痴的瞧着。
百晓找齐全了东西,回到他身边,试了试水,冲着东方闻人展颜道:
“差不多了,你一根指头也不许动,我要怎么便怎么,好不好?”
当然好,所以东方闻人一动不动的任凭百晓脱光了他的衣服,把他泡在那个很大的铜盆里,温热的水
一下子包围住了他,让东方闻人最觉温暖的,却还是百晓微笑着的一张脸。
百晓又去烧了一壶水在火上,才回到东方闻人身边,用布沾上胰子,从他的一双脚开始,仔仔细细的
洗了起来。
百晓当真的不许东方闻人自己动一根手指头,自顾自的边洗嘴里还边一径的叨叨着:
“闻人,看看你这脚上,都是大小的口子,怎么这么不小心呢?啊!连冻疮都生了这么多出来,那边
很冷吧?你也不张罗着多穿点。嗯?怎么连腿上都破了这么一大块?一定是你骑马磨出来的。胳膊抬
起来啊,不然我怎么给你洗前面?”
东方闻人乖乖的坐在盆里,百晓让他怎地他便怎地,百晓自己在那里唠叨,他就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倾
听着,直到他抬起胳膊,百晓凑到他胸前给他仔仔细细的擦完了用水冲了一遍,正打算再去续点热水
过来而起身的一瞬,东方闻人长臂一展,满满的将他抱了个满怀。
他瘦了。
百晓第一个感觉就是这个,虽然那臂膀仍是一样的有力,但仍能感觉出他原本厚实的胸膛消瘦了很多
,然后…………然后便是那熟悉的味道,搀杂着淡淡药草胰子的清香,天旋地转一般的笼罩了过来,
还有那一如既往,不,比以往更加用力更加激烈的拥抱……
太久了…………
怀念这个……怀念了实在太久了…………
百晓忘记了他还在水里,早就自己贴了上去与东方闻人牢牢的贴合到了一处,甚么礼教甚么禁忌甚么
不应不对不好不能,统统一边去吧!这个人……这个怀抱……这个舒服的可以忘了一切可以不要一切
的契合感觉才是最最重要的!
你,才是我最重要的。
和你在一起,才是我最想要的。
假如早想通了此节,我们会不会不会有今天这样的情形?
可如果没有今天这样子,我又怎么能轻易的想通呢?
百晓依在东方闻人胸前,默默的笑起来,然后他抬起埋在东方肩窝的头,笑嘻嘻的看着他,道:
“闻人,我们约好了吧,不管我还剩几天的日子,咱们一直在一起过好不好?”
“因为咱们,已经浪费了很多宝贵的日子了,这剩下的,就一起好好珍惜吧。”
“因为我,只有和你在一处时,才快乐。”
“因为我,好喜欢你。”
东方闻人赤红的眼睛痴了一般的瞧着百晓,听着他说,听着他笑,看着他不依似的推着自己,问着“
好不好,好不好啊?”
在自己的泪水决堤的冲出眼眶前一瞬间,东方闻人颤抖着双手把百晓按回到他的怀里,高高的仰起头
,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好好的把这个突然絮叨个没完的情人搂的和他完全没了缝隙。
百晓倒安静了,他蜷缩在东方闻人重重起伏的胸前,耳畔听着他剧烈的心跳,和他压抑不住的低低啜
泣,缓缓的闭起了眼睛。
傻闻人,哭什么呢?
你回来,我高兴都还来不及,你知道吗?当我以为自己再也见你不到的那些个日子,我的眼泪啊,已
经都流光了,所以从今往后,只要你在我身边,我都会笑给你看的。
水在不知不觉间变得凉起来,百晓打了个冷战,东方闻人才恋恋不舍的放开他,百晓拿过一块大的干
布来,将二人擦干了,先丢给东方闻人一条被子叫他裹上,而后他到了床边,摸索了一阵子,回来时
手里有了一套干净宽大的长袍,东方闻人穿上,竟是刚刚好的贴身。
“早就给你准备下了。”
瞧他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百晓笑道:
“累了吧?你一定是从天山回来到了傲云山庄,又一刻没停的赶到这儿来的对不对?快去睡吧,我把
这里收拾收拾就好了。”
东方闻人文风不动,抢着把水倒到外面,把地擦了一遍,又往炉子里添了煤,瞠大了眼睛看着他的百
晓在他总算是都弄好了时展颜一笑,拉过东方闻人的手,柔声道:
“好了好了,走,一起去睡行了吧?”
东方闻人头一回扯开一个微微的笑,攥紧了手中的手,同他一起躺倒床榻上,百晓侧过身,东方闻人
顺势揽住了他的肩膀,头也深深的埋在了百晓的胸前,百晓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许久,东方闻人才低
不可闻的说道:
“晓弟,我没找到那个东西,又急着回来…………”
“傻子,那东西原本就是人杜撰出来的,纵然有,能疗毒什么的也是臆测,就算你找到了,也还是没
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