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的将军——未央阁

骆天骄大惊失色，忙转头问老人："二叔，这......"
老人也紧皱着眉，"从地形上看，从十里坡到我们漠北大营，除了一条主干路之外，还有南北两条山道。如若他们真的走小路，就有可能正好避开了我们的大军......"
骆天骄急道："如果现在回防，来不来得及？"
老人道："估计他们走山路应该还没有这么快的速度，如果现在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去，应该还来得及。只是......"他顿了顿道："只是这小王爷现在告诉我们这个消息，会不会为时尚早了点？"
"只怕是这小王爷娇宠惯了，一占了上风就开始得意忘形了。我还要谢谢他提早透露这个消息呢，我们这就赶回去把连云衡给灭了！"骆天骄说着，便下令全军撤退，一边回头冲城墙上的楚霸狠狠瞪了一眼，道："这次就先放过你们，十日之后，在此候战！"
待那片人马渐渐走出视野之后，少年才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回头抹了抹额上的汗，道："刚才明明心里紧张死了，还要故意笑得那么夸张，害得我脸都开始抽筋了。"
站在阴影里的连云衡默不做声地走出来，一把将他搂进怀里，柔声道："刚才，辛苦你了。还有，谢谢你。"
楚霸不满地抬头，别扭地道："谢什么，我又不是为了你......"
"我替全城的百姓谢你。"
楚霸这才咧嘴笑了。
而另一边，骆天骄率军赶回漠北大营，才发现上了楚霸的当，当下发誓非拿楚霸的人头来祭祖宗不可！
长须老人反倒摸着胡须道："看来这端瑞王爷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我们今后要多多提防着他。天骄，你也别急躁，正好我们与他定下了十日之约，我们就在这十日之内，等候吐蕃王的会晤，请他助我们一臂之力吧。"
骆天骄想了想，笑道："二叔说得没错，等我们得到了吐蕃王的援助，还担心他们区区五万人马吗？"
连云衡一边安排疏散城中百姓的工作，一边写了一份短信汇报了目前的战况，向京城请求更多的兵马，一旦开始持久战的话，后备军队的粮草支援就显得举足轻重了。
当他将一切事宜布置妥当之后，才发觉一直不见楚霸的身影，他问手下一个将领道："小王爷哪去了？"
"呃......刚才好象见他往将军您的帐营里去了。"
连云衡皱了皱眉头，这家伙又在搞什么？他跟着去了自己的帐营，一眼瞧见那小家伙正猫着腰在自己的床头摸索着什么。
"在找什么金银财宝？"连云衡调侃他。
楚霸被他冷不丁地出声吓了一跳，忙回过身来，将双手背在身后。
连云衡侧头问："手里藏着什么？"
"没......没什么......"楚霸的脸色显得有些不自然，与其说是做贼心虚，到不如说是窘迫。
连云衡的好奇心更大了，一把拉过他，楚霸一个失神，手一松，只见一本书"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连云衡低头一看，又抬头看了看楚霸，百思不得其解："你来就为了找这本兵书？"
楚霸的脸红了红，又掩饰性地挥了挥手道："你拿什么眼神看我啊，我不就闲来无聊想找本兵书看看么。"
连云衡笑了："想看兵书是好事啊，你要的话，跟我说就是了，我哪有不给你的道理？"
"我......我只是......随便瞧瞧。"
"是是，我们聪明的端瑞王爷只是随便翻本兵书消遣一下而已。"
"哼！"楚霸捡起地上的书，蒙头冲了出去。
连云衡看着他的背影啧啧摇头。这小鬼真是捣蛋的事情做多了，反而偶尔静下心来学点知识倒觉得不好意思了。
连着几日，楚霸一直潜心钻研那本兵书，其用心程度比以前炼制那些瓶瓶罐罐还有过之而无不及，更不用说有工夫捣蛋了。有的时候，自己想不明白了，还会缠着连云衡研究兵法。连云衡虽然有时候被他的打破沙锅问到底的纠缠劲搞得一个头两个大，但是心底甚是欣慰，毕竟这比起以前那不务正业的样子要好太多了。
这日两人正在为一个"瞒天过海"的战术而争执不休，突然从外闯入一个侦察兵道："王爷，将军，大事不妙了！"
连云衡忙问："出了什么事？"
"我们打听出，骆天骄近日与吐蕃王联系甚密，恐怕是要结盟......"
"什么......"连云衡站了起来，追问，"吐蕃王带了多少兵马入境？"
"大约有三万。现在吐蕃军队已经到了南面的卓盛都。"
连云衡暗抽一口冷气，"现在骆天骄一方在漠北大营，而吐蕃王则在南面的卓盛都，他们与我们形成了三角带，如此看来，是要联手夹击的阵势了。如果对方真的结盟，骆天骄的四万再加上吐蕃王的三万，兵力远在我们之上，要守城就很困难了......真没想到骆天骄会来这一招，如果现在请京城发兵救援，光是单线路程都不够，必定来不及了！"
一旁的楚霸沉默了半晌，戳戳他道："喂，你还没跟我说明白到底怎样的瞒天过海才是好计策啊！"
"我说......"连云衡感到无力，"我们现在已经......"他对上对方晶亮带笑的眼眸，心中蓦地一震，突然又醒悟过来："你的意思是......"
"现学现用嘛。"楚霸笑得很开心。
连云衡暗叹--此人真是......奇才。
十日期限已到，这一日骆天骄的人马按时来到十里坡城外。而连云衡也好整以暇地端坐城楼，耐心等待。
骆天骄朝上头招了招手，道："哟，这回在上头迎接的可是连大将军？"
连云衡微笑："你还认得我，真是好记性。"
骆天骄道："我不仅认得你，那位小王爷，我更是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他一想起被楚霸戏弄就恨得咬牙切齿。
连云衡道："我们王爷也是记挂得紧，现在已经带了一些礼物往漠北去了，怎么你们在路上没有碰上吗？"
骆天骄一怔，既而哈哈大笑，道："连将军，故技重演就没有效果啦，你难道以为我会笨得再上一次当吗？"
连云衡也笑："那么你们就攻城看看啊。"
骆天骄却被他说得有些犹疑不定。
一旁的长须老人道："且别上他的当，我们再观察一阵。"他说着向身后挥了挥手，两名手下似是早就得了指令，见状立即翻身上马，飞奔回去。
骆天骄会意，笑道："二叔，还是你有远见。"
连云衡也不急，静静地与他们对峙。
几个时辰之后，那两人飞奔回来道："没发现异样。"
骆天骄哈哈大笑起来："连云衡啊连云衡，这会我看你还怎么演完这出戏！那小王爷在哪？他根本没有离开吧？不会是躲在什么地方不敢出来了吧？"
连云衡摇头道："他的确不在城内。"
"那就是事先逃跑了？"骆天骄不以为然地道。
这时，一个手下跑过来在骆天骄耳边低声道："吐蕃王已经到了。"
骆天骄大喜："下令立刻攻城！"
"但是，"那个手下脸色不太好看，"但是吐蕃王从后面把我们包围起来了。"
"什么？！"骆天骄一惊，转头一看，果然见黑压压一片吐蕃的军队，将自己的队伍三面环绕起来。而为首站在吐蕃王身旁的，不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王爷又是谁？
楚霸一脸得意的笑："这招瞒天过海加借刀杀人，双箭射一雕，骆天骄你也够风光了吧？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骆天骄无法接受现实地自言自语，"吐蕃王怎么可能出尔反尔，那个南云楚霸怎么可能让吐蕃王听他的话？怎么可能？！！"
收押了骆天骄的残余部队，并且将那骆天骄与长须老人分开关押后，连云衡才回到主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这次能够一举抓获骆天骄，吐蕃王的支援功不可没，而谁又能想象，楚霸竟是单枪匹马地去找吐蕃王谈判的。要知道，当时他虽看似气定神闲地站在城楼与骆天骄周旋，心中却无时无刻不在担心远在几十里之外的楚霸的安危。
原本他是怎么也不赞成让楚霸独自去的，然而此时的楚霸却执拗地像头牛，并且把握十足地抓住了他的弱点，那就是他不懂吐蕃语，去了也是瞎掺和。连云衡第一次感到在楚霸面前也有他无能为力的事情。
正想着，楚霸已从门外进来，一边关门一边抖着身子抱怨着"这边境的夜晚怎么这么冷"之类的话，让人错觉他仍旧是一个娇生惯养啥都不干的小王爷。但是正是这样的错觉，反倒让连云衡有了片刻的安心。他下意识地冲上去一把将楚霸搂在怀里，他在不安些什么呢？不论楚霸成长为什么样的男子，都是他的可爱的楚霸不是吗？
楚霸一个趔趄，正扑进一个宽广温暖的怀抱里，周身的寒意顿时消去了大半。且不探究这个时候连云衡为什么要突然抱他，他深吸一口气，暂且贪恋地享受着这温暖的怀抱。
许久，连云衡开口问道："吐蕃王那里，你已经安顿好了么？"
"都安顿好了，只是陪着他聊天一直陪到这么晚，真累死我。"
连云衡松开手，正视着他，问："楚霸，你到底是怎么说服吐蕃王与你合作的？"
楚霸嘿嘿一笑："还是多亏了在我府里的那个舞姬啦。"
"此话怎讲？"
"这要从几年前说起啦，当时老吐蕃王去世的时候，他的两个儿子发生了一场变乱，原本应该是大王子继承王位的，结果却被小王子算计了。小王子不仅夺走了大王子的王位，还抢了他最心爱的妃子。但是那个妃子性情刚烈，抵死不从，小王子一怒之下就把妃子贬为庶人，充做身份低贱的舞姬送来我们云初国做贺礼啦。后来皇帝哥哥因为看到我喜欢看那个舞姬跳舞，就把她赐给了我。于是那舞姬渐渐地开始信赖我，肯把她的身世告诉我了。再后来，吐蕃的大王子夺回了王位，杀死了小王子，却怎么也找不到自己心爱的妃子，多方面打听之下，才知道原来被送去了云初国。这次他肯与骆天骄结盟，其实是骆天骄答应了等攻入京城之后就帮他夺回他的爱妃。但其实骆天骄根本不知道她的真实下落。所以当我开出同等条件的时候，吐蕃王稍一衡量，当然就知道跟我合作比较能和平解决问题啦。"
连云衡恍然道："原来这中间还有这么曲折的一段。"
楚霸又道："那么你呢，有没有从那个骆天骄嘴里拷问出什么来？"
"他嘴巴一直很硬，我在想，如果继续拖下去，得用点刑。"
楚霸的眼睛闪亮闪亮："你准备了哪些刑法？"
"为什么我感觉你很兴奋？"
"诶？不应该很兴奋吗？"
连云衡笑："那就交给你来办吧。"
楚霸嘿嘿直笑："真的可以交给我？"
"只要不伤及他的性命，适当的刑法逼供还是必要的。"
楚霸舔了舔舌头，"放心，我不会让他损失一滴血的。"
连云衡不得不承认，这个样子的楚霸，还是很让他恶寒。
"啊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阴森恐怖的刑房里，却传来骆天骄的狂笑声。
不时地夹杂着楚霸的声音："唔......这边来点，恩，这边也来点。"
于是笑声更加凄狂，到后来带着气喘声，笑到气虚，到最后讨饶。
连云衡这才推门进去，只见骆天骄被脱得精光，全身被抹上了肉汁，几条毛绒绒的小狗正津津有味地在他身上舔来舔去。骆天骄手脚被缚，动弹不得，身上又被小狗舔得奇痒无比，笑到喉咙沙哑，眼泪四溅，只有气喘吁吁地讨饶的份。
楚霸微微一笑："骆天骄，其实我很不舍得杀你呢，只要你说出你真实的身份和真正的意图，我就把这几只小狗牵出去，怎么样？"
骆天骄憋了半晌，始终不肯点头。
楚霸叹了口气，转头对连云衡道："还得再去抓几只小狗来，看来我们这位客人玩得不够尽兴。"
骆天骄顿时浑身寒毛直竖，闭着眼睛直嚷："啊啊，先让我穿上衣服啊！！"
楚霸笑着朝手下挥了挥手。
于是两个卒役将骆天骄从木柱子上松下来，并且给他重新穿好衣服。
骆天骄歇了半晌，终于喘过气来，用沙哑的声音道："上次你们也已经看到那个徽印了。我就是司徒成空的亲生儿子，原名司徒天骄。"
"那么十几年前跟着司徒一家被诛灭的那个孩子是......"
"是我的替身。我跟着二叔，也就是以前司徒家的远房亲戚逃了出来，跟着出来的还有许多父亲以前的忠实部下。我们在戈壁滩一带发展壮大，等待时机攻下京城。
楚霸哼了一声："你好大的胆子，原本是要被诛灭的，现在苟且偷生已经该暗自庆幸了，现在反倒想来复仇么？"
骆天骄突然激动起来，瞪着楚霸道："这都怨你那忘恩负义的父皇，当时是谁帮他打下这片江山的？还不是我父亲？结果等他坐稳了江山，就给我爹扣上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诛我九族。而他害怕的理由，只是担心我父亲会功高盖主，危及他的皇帝宝座！"
楚霸尚自皱了皱眉，似有不信，然而一旁的连云衡却不由地浑身一震。"功高盖主"四个字如一把铁锤深深敲入他的心中。他并不怀疑骆天骄是在杜撰，只是担心这样的历史悲剧会在他自己的身上轮回......
只听骆天骄继续道："现在父债子还，天经地义！我看你和你那个哥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啪！"只听清脆的一声，骆天骄的脸上出现了鲜明的五个手指印。楚霸的一只手还扬在空中，单薄的身子因为过于激动而微微颤抖。
"楚霸......"连云衡唤了一声，他从来没有见到楚霸的情绪波动会这么大，当下也有点不知所措了。
"不准......不准你污蔑我哥哥！他是一个好皇帝，一直以来他做得比谁都辛苦......所以你可以骂我，却绝对不可以骂他，否则......否则我割掉你的舌头拿去喂狗！"其实楚霸虽然平日里很喜欢捉弄人，但是却从来没有对谁动过真格的刑法。所以这一次，他即使说着这样的威胁的话，也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连云衡从身后拥住他，轻声道："楚霸，你的情绪太激动了。我们先出去吧。"
楚霸无知无觉地被连云衡拉出了刑房。夜风吹得他身上一阵瑟缩。他抬起头，眼神里流露出彷徨和疑惑："他说的......都是真的吗？连云衡，我父亲以前......真的是个残暴的皇帝？"
连云衡叹了口气，道："先帝的心思，我不敢妄加揣测。然而在这个世界上，有一种君臣关系叫做--只可共患难，却无法共享福。这也是有他逼不得已的原因的。"
连云衡其实是在感慨自己与锦辉之间越来越深的那道鸿沟，而听在楚霸的心里，却无疑加重了他的猜测。
两人默默立在风中，靠得很近，飘扬起的发丝相互纠缠在一起。
连云衡长久地注视着眼前的少年，注视着他微红的眼角和苍白的唇。他不可抑制地俯下头去，低语道："楚霸，答应我，不论如何，我们都不会相互猜忌，不论如何，我们都不会背弃对方。"
两只手已经紧紧地握在一起，楚霸微微抬头，眼眸中惶惑未褪，却更蒙上一层意乱情迷。他不知道他只稍微微启唇，便是天底下最致命的诱惑。
恍惚之间，一双温柔而霸道的唇已覆了下来，夺去他的喘息，夺去他的整颗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