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方扁着嘴道:“它们的力量没回来,当然不会说话。我可以保证,你不会想听它们说话。”
戟天微一错愕,忽略了毕方的后半句,道:“力量没回来?要怎么样力量才能回来?”
毕方想了想,答道:“有力量的人的血,都拿来孵蛋,就会回来,呱。”
戟天眯起眼,道:“皇族的血液?必须皇族全……”
毕方拍了拍翅膀,道:“爹地呢?”
戟天隐隐约约地猜到了真相,道:“必须要那一系的皇族血裔断绝,用血液孵化,神兽才能恢复完全体?”
毕方道:“当然!”
戟天喂了毕方一块牛肉,毕方吧唧吧唧地吃了,戟天又问道:“因为丹若和思仙都死了,最后活下来的思仙用她的血液孵化了你,所以你现在是完全体了。”
毕方直着脖子把牛肉咽了下去,点点头。
戟天打量毕方片刻,忽笑道:“儿子,我看你也没什么本事嘛,不就是只会喷火的胖鸟。还只有一只脚。”
这句话严重地伤害了胖鸟的自尊心,胖鸟登时炸毛,唧唧呱呱道:“谁说的!没有我生命之阵怎么开启!冬天怎么过去!爹地只有在我们的帮助下,才能打开英雄埋骨之地的灵魂法阵!”
戟天成功地套出了话,瞬间色变,道:“等等?你说什么?灵魂法阵?”
毕方警惕地打量着戟天,戟天喂给它一块布丁,毕方想了想,吃了。戟天道:“灵魂法阵可以让冬天过去?”
毕方不情愿地回答道:“很多年以前我们做的一个东西……”
“很多年以前?”
“忘记是多少年了,呱!那次我们失败了……”
戟天深深吸了口气,道:“你们神兽是单独一只,转世来的?”
毕方道:“当然啊呱!那次爹地弄到一半,结果法阵爆炸,爹地被炸没了!现在好像什么也不记得了!过几天我再问他!”
辰砂睁着疲惫的双眼,走到餐厅旁,笑道:“爷儿俩在聊啥,吃饱了么?”
戟天忙一边呵呵笑着,把一大块黄油面包喂进毕方的嘴里,后者险些被噎着,顾不上向辰砂打招呼了。
戟天笑道:“在聊它们的能力。”
辰砂摸了摸毕方的脑袋,好奇道:“什么能力?烤肉的能力?”
毕方终于把那块堵住嘴巴的面包吃下去,还未发出声音,戟天却用叉子点了点,笑道:“啊哈,毕方,你这么厉害,就没有什么害怕的吗?”
毕方看了辰砂一眼,拍了拍翅膀,道:“当然有,怕被死猫捏住我的鸟嘴,爹地不要理死猫……它和乌龟是一伙的!”
“……”
戟天与辰砂无言以对。
“……我,我带儿子去散散步,宝贝你吃完回房睡会儿?”戟天征求地问道。
辰砂笑道:“去吧,我也困得很,再见,毕方,少吃点,你要减肥了。”
戟天抱着辰砂走了,夹着毕方的一堆十万个为什么“我们去哪,哪里有好吃的……”
接着,戟天以实际行动回答了毕方,他把它抱进了书房。
过了一会,毕方扁着嘴,站在桌子上摇摇欲坠,嘴巴被红色丝带绑住,上面还打了个蝴蝶结。
毕方“唔唔”几声,泪水在眼睛里滚来滚去,显是为这恶魔对自己采用的残忍方式而悲恸难言。
戟天道:“乖儿子,现在,我问你一句,你回答我一句,不,你不用回答,只要点头,摇头就可以了。”
戟天认真地说道:“我必须提醒你,我才是你的老爸,你俩吃的,用的,都是我在外面辛辛苦苦赚钱回来——养、家、糊、口!!”
“我才是一家之主,不是仆人,懂?”
毕方还是头一回受到这种待遇,可怜巴巴地“唔唔”,点了点头,用讨好的目光望向戟天,像是在道歉。
戟天把手肘搁在书桌上,十指交扣,沉吟片刻道:“你们四只神兽,在很多年前,和辰砂一起试过驱散冬天?”
毕方点了点头。
戟天道:“那次尝试失败了?”
毕方点头。
戟天又道:“你叫他‘爹地’,显然是你们四神兽与我的辰砂,在很久以前就认识,在多年前尝试失败后,我可以假设,既然是个与灵魂有关的装置,那么从前的辰砂被炸死了,失忆了,现在活下来的是一个新的辰砂?”
毕方猛点头,戟天道:“使用灵魂法阵以后,效果会如何?”
毕方抬起翅膀,指了指鸟嘴上的蝴蝶结。
戟天终于问出了自己最担忧的问题,道:“辰砂……会死?”
毕方的目光十分茫然,过了很久,它摇了摇头。
戟天道:“摇头代表不知道?”
毕方又摇头,戟天道:“不会?”
毕方点头,戟天这才虚脱般地靠在椅背上,毕方突然从书桌上跳了下来。在地毯上一蹦一蹦,转头四处寻找。
“做什么?”戟天忽然又紧张起来。
毕方一边“唔唔”叫,一边拍打翅膀乱跳乱蹦,戟天爬到桌子下去抓它,它又忙不迭地逃了。
“唔——”毕方可怜巴巴地哀求。
“停下!你要去哪!”戟天为这个顽劣不堪的儿子伤透了脑筋,偏生胖鸟蹦得极快,虽只有一条腿,逃跑角度却刁钻诡异,戟天费尽力气堪堪几次到了手边,却再次被逃脱。
蹦了半天,毕方终于在壁炉后躲了起来,嘴巴朝向戟天,抬起头,屈脚,微微蹲下,像在示威。
戟天狐疑地看了它一会,毕方眯起两眼,眼角泪水滚滚而下,鼻孔中喷出一点点热气。
胖鸟的表情煞是诡异,令戟天百思不得其解。
“好了,对不起,乖,别哭。”戟天蹲下来道:“老爸逗你玩的……”
话还没说完,胖鸟又欢快地蹦跶走了。
戟天好奇地探头,去看它蹲过的地方,发现了一坨鸟屎。
辰砂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了牛奶与面包,走进诃黎勒的房间。
辰砂在那空空荡荡的房内站了片刻。
诃黎勒已经走了,被子折得十分整齐,洁白的床单上,留了一枝鲜红怒放的玫瑰花。
“爹地——!”
当天下午,胖鸟愤怒地来告状了。
辰砂刚睡醒,诃黎勒的不告而别仍让他心内十分难受,他支撑着坐起身,伸出手,让毕方扑进怀里。
“爹地!老爸欺负我——!”胖鸟怒气冲冲道:“他把我的嘴巴……”
戟天推门进房,漫不经心地瞥了辰砂与毕方一眼,道:“学长走了?”
辰砂无可奈何道:“由他去吧。”
戟天道:“你跟他说了什么?”
毕方唯恐天下不乱道:“就是这家伙!他欺负我!!”
辰砂摸了摸毕方的头,道:“乖,老爸逗你玩的。”他想了想,又朝戟天道:“我在他昏迷的时候说……想让他留下来,和我们一起生活,我觉得他听到了。”
戟天笑着坐到辰砂身旁,抱过他,把毕方挤在两人中间,吻了吻他的额头。道:“以后还会再见面的,我想他没有什么机会再当雇佣兵了。”
毕方“咕咕”几声,痛苦地说道:“你们把我挤扁了——!”
辰砂大笑道:“谁让你吃这么多的……为什么这么说?”
戟天饶有趣味地递过一张报纸,道:“你看看?”
头版头条:
穷奇国内政权震荡,侵略毕方罪孽清偿。
贪狼兵团率先发起叛乱,穷奇皇族连夜仓皇出逃
副版:
毕方改制,国会、军队、法院共同执政。
百废俱兴,经济、政治、民生逐渐恢复。
文术将军,国家机器的清洗人。
辰砂道:“休息了几天,最近发生的事挺多的么?”
戟天笑道:“昆布发回来一个委托,前些天在雇佣兵之城接到的,我帮你回绝了。”
辰砂哭笑不得道:“他的钱没还完呢!怎么能回绝?上回害他一百二十万金币的委托也没接成,不行,去哪里?拿来我看看。”
戟天想了想,道:“委托到东方泽国去解决一件事。”
胖鸟“唔”了一声,登时敏锐地抬头。
“怎么了?”辰砂不解道:“泽国?腾蛇的沼泽地?”他想起许久前昆布与文术向自己讲述过的故事——泽国埋着四神兽的骸骨。
戟天解释道:“来自匿名雇主的委托,要求调查泽国黑雾沼泽的一起政治麻烦。”
辰砂蹙眉道:“政治麻烦?”
戟天道:“沼泽地守护神兽尸骸的大祭司被围困……”
“那只是凡人,不是大祭司。”一个声音冷冷地响起。
辰砂与戟天猛然转头,戟天把辰砂护在身后。毕方呱地大叫一声,朝被窝里钻去。
一只半人高的灰色老虎浑身抖了抖毛,站在壁炉前。
“你怎么进来的?”辰砂紧张地问道。
灰虎仰头,不自在地舒展背后的一双肉翅,戟天与辰砂同时惊呼!
“你看不到我……你看不到我……”毕方缩在被窝里,筛糠般不住碎碎念道。
“你、你是……那只猫?!”戟天最先反应过来。
灰虎目中闪现绿莹莹的光芒,摇了摇尾巴,温顺地伏在床边,舔了舔辰砂的手背,道:“我叫穷奇,父亲。”
36.文术的情书
“咕……啊……”
毕方拍打着翅膀蹦了出来,心有余悸地看了穷奇一眼。
戟天前去收拾长途旅行的一应行李,穷奇收起肉翅,猛地一抖全身的虎毛,缩成与幼猫差不多大小的形态,挑衅地看了它一眼,开始舔自己的前爪。
这家伙很酷,此乃穷奇给辰砂的第一印象。
“那个。”辰砂试探地下床,看了穷奇一眼,问道:“为什么叫我父亲?你是戟天亲手孵出来的,应该叫他……”
毕方探头探脑地偷看穷奇,后者抬起头,胖鸟马上就缩了回去。
穷奇朝辰砂身上一扑,迅速地抓住他的睡衣,沿路跳上辰砂肩膀蹲着。冷漠地答道:“他有很多事瞒着你。”
辰砂诧道:“什么?”
毕方拍打着翅膀,大声呱噪道:“我告诉过爹地了!他不信!老爸今天欺负我,他虐待动物——!!”
穷奇斥道:“闭上你的鸟嘴。”
毕方自觉地闭嘴了。
穷奇又道:“胖鸟,衣柜顶上有个盒子。里面有件东西,拿出来。”
毕方抗议道:“为什么……好吧。”它被穷奇瞪住,只得不情愿地一蹦两米高,跳到衣柜最上头,扁嘴顶了顶一个匣子,道:“锁、锁住了。”
不待穷奇吩咐,毕方噗地喷了口火,融掉钢锁,衔出一封纸张烤得微微泛黄的信,跳下来交到辰砂手上。
“这是什么?”辰砂道。
穷奇漠然道:“文术留给你的信。”说完自顾自地用爪子抹脸。
辰砂抽出那信,展开,莞尔道:“你怎么知道?”
穷奇答道:“他临走时托昆布交给你的,我都看到了。”
“你很蠢,父亲。”穷奇说完这句便不再吭声。
辰砂微笑着展开那封信。
亲爱的:
我将离开你。
自帝都那一夜开始,我便十分迷茫,不知道能为你做点什么。我很抱歉曾经给你带来的伤害,但我想你不会介意的,是这样么?
我想学着戟天,让你开心起来,但你的伪装总是安静地把我拒绝在一扇门外。有时候我甚至以为你真的失忆了……幸好那不是真的,否则我会内疚一辈子。
从白杨学院我们同桌的那段时间起,你就永远地把我甩在了身后。虽然我是老大,你是小弟,但在我们曾经相处的日子中,我恍惚觉得反了过来?真正带着我走下去的,是你,而我只是个没有目标,没有方向的跟班。
你是指引我前进的一道光芒,而在我的生命里,注定是追赶不上的,无论我如何努力。
你从帝都到前线,又从前线到自由都市,当我终于喘着气追上时,见到的是:你与诃黎勒高兴地并肩坐在花店门口,世界上仿佛没有什么能挫败你。再到戟天离开的那一刻,我才彻底明白,不用谁的陪伴,你也一样能活得很好。
原来需要人照顾的是我,我恐惧你的离开,就像恐惧重新坠入被唤为“废柴”的深渊里。于是我追逐着你的脚步,从未停息。
而现在,我不得不走了。
毕方是我的祖国,即使它从未公正地对待过你,但那里有我的哥哥——我唯一的亲人。不管他做错了什么,我都仍然爱着他。有佩兰院长,有我们的同窗、袍泽。在帝都即将沦陷的时刻,辰砂,当你看到这封信时,请为我恳求诃黎勒,不要杀我哥哥。
如果可以,我愿意代替他死,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可以交换。我无权无势,只是一个傀儡,剩一条废柴命,但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把我的命拿走。
再见了,辰砂,我知道你不需要我,祝你过得幸福。
在遇见你时,你曾告诉我,要努力变强,才能获得爱情,然而那终究不过是个梦想,你完成了,但是我,还差得很远。
只有期待来世了。
我永远爱你。
你忠实的:文术。
穷奇跳下地毯,走到落地窗前,伸爪把它扯开了一条缝,猫般蹲坐在寒风里。
辰砂折好信,安静地看着冷风中翻飞的窗纱,依稀看到了当年吊儿郎当,不务正业的文术。他叼着燃了一半的烟,在朝他微笑,孩子气的脸庞脏脏的,满头乱发纠在一处……
“在看什么?”戟天笑着走进来。
辰砂答道:“没什么,东西都收拾好了?”
戟天点了点头,朝穷奇道:“聊什么呢?小猫咪儿子?”
穷奇不答,只是望着窗外。
辰砂起身,取过小龟,把它放在风衣口袋里,抱起毕方,笑道:“既然都准备好了,我们就出发吧!”
那天傍晚,他们坐上了前往东方的蒸汽车,开始了告别这漫长凛冬的最后一段征途。
卷四·玄及将军
37.错综复杂的暗杀
毕方的幼儿园图画日记之:春游篇。
今天天气很好,爹地和老爸带我到沼泽生态植物园去玩,我们有了很多面包,火腿,三明治,桌布,要在郊外野餐(餐字涂涂画画,写错)。
爹地的朋友加入了我们,他叫做‘昆布’,没有老爸长得帅,金色的头发好像麦田里的稻草人,讲话很大声,情绪也很激动。
唔——不!这人是个恶魔!
“我想死你们了!”昆布热情洋溢地大喊。
辰砂笑着与昆布拥抱,毕方扁着嘴问道:“你是谁。”
昆布愣住了。
“啊哈哈哈哈——”昆布笑得眼泪直飙:“会说话的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