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绝之殊途同归 下(出书版) BY 冷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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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只是……」

得师兄问起,凌冱羽音声微颤,长剑离鞘、一步踏前耍了个剑花。乌中带金的剑芒绽开,虽不若寻常剑光那般耀目,引人注目之处却只有更盛。

「师兄、东方大哥,你们不觉得这把『靖寒』……生得太过华丽了些?」

「……这倒是。」

听青年还剑入鞘后脱口的便是这么一句,白冽予和东方煜虽颇觉莞尔,却也不得不承认那「华丽」二字用得确实极为贴切。

江湖上不是没有通体成墨色的兵器——白炽予的九离便是一例——但也不知是「靖寒」的打磨手法特殊,亦或是魏云生口中的「墨金」有何不寻常之处,靖寒的墨色竟带有近似于玉石般的通透,再衬上那以特殊鎏金法勾勒而成、华美精细且予人流动之感的云纹……就算这把剑只是个花架子,单是这手工艺也已足让「靖寒」成为艺术上的传世名作。

说实话,靖寒用来虽十分顺手,可凌冱羽总觉得这样气派的剑和他的人实在有些……不相衬。虽说在习武者而言,兵器的外表不过是小道,可拿着这剑却总让他有种乞丐捧着个荷景釉彩白瓷碗——这拗口的名称还是他从西门晔那里听来的——要饭一般突兀的感觉。倒不是他有意贬低自己,只是历来所置身的环境总让他觉得自身和这些精贵玩意儿有着极大的隔阂。若改由西门晔拿着,那模样瞧来定是十分相得益彰的。

这厢凌冱羽心思数转,身侧的白冽予也由师弟的表情猜出了他的想法。唇畔笑意因而勾起,他抬手揉了揉师弟发丝,笑道:

「华丽些有什么不好?若换成是炽,有这么把华美气派的兵器还不高兴死了?你今后也是要在江湖上闯出大名号的人,又岂能执着于这些小事上头?若仍有些在意,不妨便以此剑为目标,务求使自个儿能培养出与『靖寒』相衬的气度吧!」

「嗯。」

知道这确实是他的小老百姓心态作祟,凌冱羽颔首应了过,不想心下几分豪情壮志才刚升起,紧接着入耳的一句,却让他当场「噗」地喷笑出了声——

「真要拿兵器作文章,西门晔和那把『绝尘』才真谈得上『不相衬』三字。绝尘扇白如雪,持扇的人心思却比墨还黑。」

说出这番话的并不是向来言词锋利的白冽予,而是平时被公认为品性温良敦厚的东方煜——他向来不怎么喜欢西门晔,一来是因为对方的脾性;二来是因为对方对情人的不假辞色。虽说后一项和对方这些日子来一直被冽玩弄于手掌心上有关,可对总是将情人捧着护着的碧风楼主而言,可以理解是一回事、能否原谅又是另一回事。

是以眼下提及兵器之事,忍不住便顺着「相衬」二字奚落了西门晔一番。

他这话一出口,饶是凌冱羽每每思及西门晔便心绪低落,却仍克制不住地笑出了声。同样听着的白冽予倒是颇为平静,一个回眸正想调侃身旁的情人几句,可双唇方启,身子却已忽地为之一顿。

只是他向来精于掩饰,面容之上神色如常,仅是于片刻沉默后,出声唤道:

「冱羽。」

「哈、等……哈哈……什、什么事,师兄?」

「过些日子见着西门晔时,别忘了用这番话好生奚落他一番。」

「……嗯。」

虽知师兄是在提醒自己即便在面对西门晔时也不要失了现下的心境,可这话无疑提醒了青年即将到来的别离,让先前才刚开怀大笑的凌冱羽心下几分离愁别绪升起,应着的音调亦因而添上了几分落寞。

明白师弟的不舍,白冽予低低一叹,却没特意出言开解什么,而只是拍了拍他的肩,叮嘱道:「你鲜少于岭南之外活动,眼下手中拿的也非碧落,倒也无须过于担心身分暴露之事。只是海天门毕竟仍潜伏于侧,此去京城,你还是尽量避开大路沿山林前行为佳。

如此,以你在潜伏追踪和野外行动上的优势,即便遭人蹑上,也必能顺利将对方甩开。」

「我明白,师兄。」

凌冱羽对白冽予向来言听计从,一时却也未深思这番叮嘱背后是否有所含意。可他怎么也未曾想到的是,自个儿应答的音声方落,便听得师兄的音声再度响起,道出的,竟已是别离的言词:

「你要上京,继续跟着我和煜到县城也只是平白绕路……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咱们便在此分手吧。」

「师兄——」

青年虽早接受了彼此即将分别的事实,可陡然听得师兄竟打算在此地便和自己分头行动,呼唤着的音调不舍之外更带上了几丝错愕。

只是白冽予会直言出口,自然是心意已决。当下摇了摇头让师弟莫再多言,而后一个抬臂将其轻拥入怀。

「见到西门晔后,提醒他一件事儿……海天门既然有意拿流影谷作为借刀杀人的那把刀,那么整个计策中最大的障碍,自然便是他这个太过有才能的流影谷少谷主。对付海天门,尽早解决,总好过夜长梦多。是要一网打尽还是速战速决以求稳妥,便端看他如何衡量了。」

这番嚼咐几乎可说是低喃着在他耳畔道出的。青年心绪低落,一时却没注意到师兄行止的反常之处,多少带着分不甘愿的一声低应后紧紧回抱住了对方。

——足过了小半刻,离情依依的青年才终于松开了手。

「那么,冱羽便先行一步了……告辞。」

即便不舍,即便突然,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仍令青年选择了遵从。依礼一个抱拳话别罢,他不再多留,足下轻功运起、一个旋身提剑转往北方去了。

凌冱羽身法迅疾,不到片刻,那身影便已隐没于林木之间。目送着师弟的背影渐远,直到那足音已出了自个儿感知之外,白冽予才收回了目光。也在同时,原先始终静默地看着一切的东方煜欺近,单掌轻捧起情人面颊,可脱口的,却是迥异于如此旖旎举动的一句:

「出什么事儿了,冽?」

会这么问,自然是因察觉了情人的反常之处——不论是突如其来地要求师弟分头行动,亦或是别前动作稍显暧昧的嘱咐,都透着几分不寻常的味道在。听着如此,白冽予面上一个「果然瞒不过你」的苦笑扬起,却是一个靠后将背抵上树干,抬手勾揽上情人脖颈将其拉近。

如此态势,任谁瞧着都会认为这是一对爱侣之间在耳鬓厮磨、抵死缠绵。可当两张容颜相距不过寸余之时,自白冽予口中道出的话语,却足以令任何情热在瞬间降至冰寒——

「门主在附近。」

「什——」

虽说察觉情人行止有异之时,东方煜心底便已多少有了些准备,可乍然入耳的「门主」二字却仍让他瞬间寒毛倒竖,本能地便待惊呼出声。好在白冽予对此早有预期,当下略一凑前以唇封住了对方音声,直到前方的身子稍为放松了原先紧绷的力道后,才结束了这个稍显轻浅的吻。

「我并非听见、亦或瞧见门主的音声形迹,而是本能地起了一种对危险的警觉——这种程度的威胁性,我只在门主身上感觉到过。之所以让冱羽先行离开,一是不想将他牵扯进来;二是想借此测试门主真正的目标所在。

如今冱羽已然远离,我心底的那份不安却依旧没能减轻……看来门主此行,的确是为你我而来了。」

「听你言下之意,似乎门主和你我间尚有好一段距离?」

「不错。」

「既然如此,你我不如就此回返。只要到达小谷附近引来前辈支援,门主当会知难而退才是。」

「不成。你我一旦折返,定会引来门主警觉出手拦阻。咱们出发至今也有一天多,即便全速回返,没个大半天也到不了小谷。以门主之能,只怕咱们还没逃上一个时辰便会被追上。」

「那么分头行动呢?门主只有一个人,总没法两头兼顾……」

「以你我的状况,抓住一人和两人有什么差别?」

白冽予苦笑道,「若你被门主所擒,我定会以你的安危为最优先……实力的差距摆在那儿,到头来,我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有束手就擒而已。」

「……那咱们又该怎生是好?总不能真等着他找上门来吧?」

虽知情人的分析句句在理,可这也不成、那也不成的郁闷却让东方煜有些焦躁,再加上得知此消息后便不住蔓延开来的不安,忍不住便一个抬臂将情人紧紧拥入了怀中。

感觉到对方的心乱,白冽予心下一紧,却仍只能强自维持着冷静,答道:

「合则力强,分则力弱。你我在这一个月间都有所进益,联手合击,兴许还能逃出生天。虽不知门主因何选择在旁窥伺,但咱们却可利用这一点……如今距县城还有半日路程,全力奔驰大概可以缩短到一个时辰左右。等会儿变先以五成力启程,待我向你示意之后再用上十成力。只要能在门主之前先一步赶到县城,便可借人潮掩护逃开。」

「嗯……一切依你安排。」

二人间平日拿主意的本就是白冽予,东方煜对此自然没什么意见,只是于再度启程前一个俯首深深吻上了怀中的情人。

如此举动虽有些突然,可清楚感受到对方不安的白冽予却没有拒绝。四瓣相叠,由轻浅的摩挲而始、再到深刻的唇舌交缠……直到被索吻的青年因情人技巧的撩拨微微软了身子,这一吻才在双方的不舍中告终。

「走吧?」

扶着青年腰肢助其稳住脚步后,东方煜轻声道。白冽予闻言颔首,五成轻功运起,同情人一道启程、接续了先前的路途朝山下行去。

事情的发展大体与青年所料相符。按先前的计画行了小半个时辰,那种让他心下躁动不已的危机感依旧维持在原先的程度。暗暗估算着两人的脚程,又自行了好一阵后,白冽予抬手轻推了下身旁的情人,同时脚下骤然发力、十成真气运起便朝前方急奔而去。

也在二人陡然加速的那一刻,先前若有似无的压迫感瞬间大增,竟令得青年吐息都有了几分艰难。察觉这点,白冽予心下暗叫不妙,却仍只得竭尽全力同东方煜向前疾行以换得一线生机。

但他终究小臆了关清远的能耐。正所谓一力降十会,绝对的实力差距,足以让任何谋算都显得苍白无力。

当门主的身影蓦地出现在二人路途前方之时,白冽予和东方煜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有在行进间双双拔剑、相互配合着朝来者袭去而已。

二人久历江湖,先前虽满腔心思盼着避开对方,但眼下既然避无可避,自也调整了心态冷静对敌——上一回彼此交手,关清远以压倒性的优势轻易取胜。

如今近半年过去,两名年轻人才刚得着魏云生指点,自然多少存着几分跃跃欲试的战意。眼见关清远神色从容抬掌攻至,白冽予心神一凝,手中月魄一反出剑疾电,竟是恰到好处地阻在了长者才刚起了半招的掌前!

如此一剑显然有些出乎了关清远意料之外,赞许的眸光投向外孙,身形一错掌正待变招,一旁的东方煜却已挟着沧浪之势直攻而来。无奈后者对招意的把握虽有提升,却依旧难以对长者造成什么伤害。

关清远十分写意地一个踏步近前避过了那有若惊涛的一剑,便待趁其出招的空隙将其拿下。怎料一招方起,那把名为「月魄」的剑竟已又一次拦在自个儿身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长者心下大悦,当下再无视于已然重振旗鼓再启攻势的东方煜,招式一变便朝自个儿外孙袭去。

「想不到你竟已掌握了『气机』二字,虽仍欠火候,却已给了老夫一个大大的惊喜……老夫果真没有看错人。冽儿,你可知老夫今日为何守在此地么?」

出言探问间,关清远掌势未停,招式诡变莫测,其中含着的力道更是惊人。饶是白冽予已一脚踏在「宗师」的门栏上头,面对长者的猛攻亦只有借着对气机的把握阻招躲闪的份,而连一丝还招的余力都无,更遑论分神应答了。

如斯态势便有若暴风雨中挣扎求存的一艘孤帆,瞧来险象环生,却偏又稳稳地留在了海面上头。

见情人陷入苦战,给晾在一旁的东方煜自然不会就此闲着,提剑便是连番攻势施展了开。

只是关清远的实力远非寻常宗师所能比拟,年轻的碧风楼主剑势虽足称迫人,却仍不足以令其分神他顾。于出招攻向外孙的同时借势避开另一侧的汹涌若波涛的剑招,长者眉宇间愉色愈甚,掌下却已陡地发力、竟趁着白冽予变招的当儿直接扼向了青年咽喉!

感觉到那分毫不显老的掌蕴含着的强烈威胁,白冽予心神一凛、本能地横剑便是一挡——便在此际,心头一股不安窜起,意识到自个儿忽略了什么的青年一个激灵,却终究没能来得及阻止——关清远那图谋锁喉的一记竟只是虚招!便在青年本能地横剑架挡的当儿,长者空着的左掌已然一把握住了由侧身袭来的日魂。

浑厚而邪异的功力有若滔天洪水沿剑反攻向执剑的东方煜。饶是后者己然运功抵御,却仍被那海量的真气迫得胸口一窒、唇间已是一口鲜血喷出。

可关清远的动作却未就此停下。

便趁着东方煜受了内伤一时无力反击的当儿,长者连剑带人一把扯近身前,无视于一旁白冽予红了眼展开的攻势以特殊手法抬掌便往东方煜周身穴位连指数点。

但见日魂落地,东方煜失了气力的身子竟只能任由对方在瞬息间操弄如偶。待到关清远歇手,年轻的碧风楼主已然昏迷、瘫软着倒卧入了长者臂间。

东方煜便在对方手中,以白冽予的性子,那已攻至对方身前的剑自然再也刺不下去。瞧着如此,早有所料的关清远一声叹息,道:

「着于情,自然便有了弱点……以你如今的实力,即便遇上老夫也能有逃遁的机会,但你却为了东方煜而留下甚至罢手,却是徒然白费了先前那番功夫。」

「若能舍下『情』字,冽予又岂会是现在的冽予?」

知道如今任何抵抗都只是徒劳,白冽予遂收了月魄、容色微沉冷声回道。声音平静无波,一双幽眸却连对向长者都不曾、只一个劲儿地瞧着东方煜的面容试图判断出情人现下的状况。可察觉这点的关清远却未曾动怒,只是一个抬手示意外孙接过东方煜。

意料外的情况让白冽予心下不安更甚,却仍是探手将情人昏迷的身子横抱着收揽入怀,调整着姿势让那张略显苍白的容颜得以稳稳地靠在自个儿胸前。

当然,也不忘以指探上情人脉搏,试图弄清对方除了先前的内伤外是否还有什么异常之处——他不认为关清远光点个睡穴便会费上那么番功夫。长者将东方煜交还予己的动作明显代表了四个字:有恃无恐。

仿佛猜到了他的心思般,关清远微微一笑,道:

「放心吧,他的伤无碍于性命,只是昏迷了而已……随老夫来吧。老夫不会再出手,可若不跟上,最终后悔的只会是你。」

言罢,也不待青年回应,他已自旋身、提步便住山下行去……瞧着如此,白冽予胸口一紧,却终究没有冒险的勇气——曾险些失去东方煜的记忆如今正无比鲜明地于脑海中上演,让他在片刻迟疑后,终还是提步跟上了在前方的长者……

第十五章

虽说先前多少有了几分胜券在握之感,可近一个月的调查之后,即便以西门晔的识见和能耐,亦不禁对那逐渐于眼前变得清晰的阴谋起了几分森然寒意。

书房内,参阅着新近得着的几份情报,流影谷少谷主眉间微结,神情间已然染上了些许凝重。

当今太子虽无惊世之才,但行事向来进退有度、老成持重,打立储以来几乎不曾犯下什么错处。面对这样一块无处下嘴的肉,文攻自然是不成的。而西门阳收买的官员明细也正好证明了这一点——将那份名单与如今已知为四皇子派系的人马相参照,立时便勾勒出了一幅京城布防图。

推书 20234-11-25 :天下无双 下——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