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情歌——月落猪蹄

脑中一塌糊涂，一片迷惘──我该怎麽办？我到底该怎麽办？真的任由他在黑暗世界浮沈三年，然後若无其事得欢迎他回到身边？
四十八（完结篇）、
我终於恢复了神智，意识到该做些什麽的时候，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後了。
面对这个人生中重大的难题，我必须求助，RAY的信告诉我，这已经不是单靠我的力量能解决的事情了。
打电话回家，是妈妈接的，她很诧异，毕竟我在几天前刚刚回去一趟。
我开门见山：“妈，让我去找那个男人，好不好？”
妈妈惊疑得反问了一句，我加重了语气和调高了音量：“我需要钱，让我去找那个男人要钱好不好？”
沈默了片刻，妈妈总算回话了：“阿伦，发生了什麽事？你要多少钱？”
全身在不断得冒汗，我感觉贴著耳朵的手机发烫，我说：“朋友有难，我一定要帮。我要钱，大概要二十来万。”
这一次，妈妈很快得反应过来：“是上次那个孩子吗？”
“是的。”我心乱如麻，完全豁出去了。就算妈妈不同意，我也要去找那个男人，只有他才有钱，有能力帮我──RAY，罗先生没有输，归根结底，我们还是要求助於金钱和权势。
“阿伦，钱我和你爸爸有，你不用去求他。”妈妈很平静得说。
什麽？我怀疑自己没听清楚，大吃一惊反问，妈妈轻叹口气道：“我发过誓，绝对不会从他那里拿一分钱，所以我也不想你去。二十多万家里还是出得起，再说，那笔钱本来就是留了给你买房子用的，现在提前给你就是了。”
“不……妈，我……我是借，你和爸退休以後也要用钱的，还有两个妹妹……”
妈妈笑了笑，说：“随便你，你能还得起，当然我们也安心些。阿伦哪，你别的没学到我，倒是这个倔强是学了十成。”
我真觉得惭愧欲死，人活到这份上，不但不足供养父母，事到临头还得伸手向父母要钱，没出息到这地步，也许只有爸妈才忍得下我这不孝子了。
妈妈要我把大致情况告诉她，我迟疑了一会，实在出不了口，只得将事实改头换面，谓RAY的父亲向高利贷借款到期，地下钱庄派出打手围追堵截，RAY的父亲携款潜逃，於是，负债就落到了RAY的身上。为了不让正义感十足的妈妈义愤得去报警，还特地说明对方在本市後台巨大，如今RAY在他们手中，不能轻举妄动。
唉，唉，我果然是个写小说的，数秒间就编出这麽一个没有明显破绽的故事。
於是妈妈没有再追问，但她提醒我：“阿伦，钱我们可以帮你出，但解决这件事情，可能还需要你去找他。”
“为什麽？”
“你说对方後台很大，恐怕光还钱人家不一定买帐，万一有什麽附加要求，你哪能招架得住。那个人现在在你那个市里，你去找他出面。我教你，什麽都不要多说，你打电话给他，直接告诉他你需要他的帮忙，把事情告诉他，就可以了。”妈妈的话让我对她老人家刮目相看，真奇怪我以前怎麽一直都觉得她不过是个忙里忙外、单位家庭两边跑的普通职业妇女呢？
我的心稍微踏实一点，又问：“那，万一那个男人也向我提要求呢？”
有钱人都是这副德性，实在不得不防啊
“傻瓜，我不是叫你什麽都不要多说嘛，讲完你的要求，你就挂电话，等他来联系你。不过，还是不要答应他什麽，更不要让步，你就摆出一副随便你帮不帮的样子，就好了。”
妈妈在电话那端笑起来，声音带著轻蔑的，“放心好了，他不会不帮的。如果他不肯帮忙，你告诉我，我去找他。”
我的天啊，我不禁咋舌，突然间发现妈妈是个厉害的角色，以後没事我还是少惹她为妙。
搁下妈妈这边的电话，我按照她给我的号码拨过去，两声忙音後，传出一个浑厚的男声，我不由更加握紧了手机，开口道：“方先生吗？你好。我是阿伦。”
对方显然非常得意外，声调上了几个音阶：“阿伦？是你！”
“是。”我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不再废话，开始背诵已经打好的腹稿，并提出我的要求：我要他出面找罗先生，把RAY放出来。
方先生可没有我妈妈那麽好骗，他说：“阿伦，小罗是做什麽生意的我还不清楚。你那个朋友恐怕也不是什麽好货色吧，你怎麽会招惹到这种人？”
“这个跟你没有关系。我只是请你帮这个忙。”我谨遵妈妈的吩咐，闭口不提以外的事情。
那边先是沈默了一会，我正默算著差不多是该挂电话的时候了，方先生说道：“好。我帮你。等我跟你联系。”
我挂了电话，大大得松了口气──同时对著手机露出了微笑：好倔强的妈妈，好倔强的RAY，绝不求人，他人主动要帮，还是谁也不欠谁。
再见RAY，并没有等到三年後，而是两天。
不得不承认，钱与权，在这个世界上，的确是非常好用的东西。我心急如焚得当了热锅上的蚂蚁刚两天，方先生就联系了我，声称一切办妥，他派车来接我。
就这样，我再度有幸来到市内一家五星级豪华酒店的总统套房内，与我的亲生父亲──方化会面了。
就容貌上而言，我似他而不象妈妈，他也不太高，中等身材，因为保养得当，看起来象四十出头，与我那镇日操劳的爸爸当然不可比，甚至连应该比他还要年轻近十岁的妈妈，都不若他看起来精神。
方先生也在静静得打量我，他轻笑道：“第一次单独见面，阿伦。”
“是。”我也万分客气，对他的礼貌是显示妈妈的家教，“方先生你好，谢谢你愿意帮忙。”
“你不用那麽客气，”他象叹了口气，“叫声方叔，总是可以的。”
我仍感别扭，没有出声，转问道：“RAY呢？”
“他是你的朋友？”方先生也开始转换话题。
我点点头。
方先生笑起来：“你们的事情，小罗全都告诉我了──阿伦，你跟这个RAY，是不是情人？”
为了妈妈的家教，我没有把国骂出口，妈妈的叮咛再度上心头，我板了脸道：“让我见RAY。”
方先生拿起桌上的电话，只讲了一声“带他进来”，数秒後，门开了，RAY夹在一男一女中走了进来。
他看见我，很是愕然，半张著嘴，欲叫我的名字，却未闻有声。
我尽可能得微笑著去打量他，还好，不过两天，倒也没什麽变化。只是他的穿著让我有些纳闷，上身是一件估计杀了我我也不会穿的花色真丝衬衫，且上面只有一个纽扣，而下身是紧身得夸张的黑裤，依稀还在发光，我承认RAY这麽打扮的确显得非常性感，不过……
心念一动，转看方先生，他不动声色得点燃一根烟，反过来瞄著我。我突然明白过来，轻笑著走过去牵起RAY的手，冲著他道：“不必费心了，我早就知道他的身份来历。方先生，再次谢谢你愿意出面帮忙。”
RAY终於从呆滞状态恢复过来，他以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看我，再看看方先生，压低了声音对我道：“这……他就是方化？”
“对啊，够恶劣吧，特地以这种方式叫你过来。”我朗声道，揭穿他的诡计。
方先生并不动怒，反而大笑：“阿伦，你跟你妈妈还真象。”他站起来，走到我和RAY的跟前，这次他没有看我，目光上下打量的是RAY，“小子，你运气够好，你欠小罗的钱，一笔勾销，小罗不会再找你麻烦了。”
RAY没来得及开口，我已经抢先道：“不必了，方先生，这笔钱我们会还，不用罗先生开恩。”
“你哪来的钱？跟你妈要的？阿伦，让你妈过几天安生日子不好麽？”方先生淡笑著道，看来他对我的经济状况也了如指掌。
只是，我还是坚持：“妈妈说过，她绝对不会要你一分钱，我也一样。这次你肯出面，我已经非常感激了，这个人情，我也一定会还你……”
方先生似笑非笑得看著我：“阿伦，你妈妈没有教你，对我没必要讲欠不欠的？”
一时我无言，著急起来把妈妈的金玉良言扔到了脑後。看来，这位方先生对妈妈的了解，不会少於妈妈对他的了解。
方先生又说：“这样好了，你妈给你的钱，你不要动。我借你们三十万，五年还清，利息麽，就照银行清算，这样可以麽？”
我看了RAY一眼，他苦笑著回视，我知道他是把决定权交给了我，於是我说：“好……请问需要什麽担保？”
方先生一愣，再度爆发出笑声，连带著那一男一女都不由笑了，只有我跟RAY面面相觑，我甚至还问他：“高额贷款不是通常需要实物担保的吗？”RAY点点头，表示我的认知无误。
“信用。”方先生笑道，“你们两个人的信用作保。可以吗？”
我郑重得点了点头：“一定还清。”
说完，我觉得已经没有再逗留的必要了，拉著RAY的胳膊便要离开，方先生突然道：“等一下。”说著把手一扬，旁边的女士款款开门离开，不一会儿又进来，提著一个纸袋子，含笑交给RAY。
我凑过去一看，原来是件崭新的淡蓝色衬衫，正莫名其妙，只听方先生说：“换个衣服吧。”RAY满脸通红得说一声谢谢，脱下那件花色衬衫换上了新衣。
一时间，我感慨万千，眼前这个男人就是我的亲生父亲──虽然我这辈子估计都不会叫他“爸爸”，不过，短短的接触，我总算能够明白少女情怀的妈妈为什麽会头脑发热得一头载到这个人的怀抱中。
等RAY把衣服穿好，并仔细得扣上纽扣之後，我们便离开了那本不是我们踏足之地的五星级总统套房。
所有的压抑一扫而空，我们漫步到了酒店附近的江边，我倚著栏杆，这段日子的经历，如梦如幻，幸好身边人还是真的。
RAY默念个没完，一点都没有感染到我的情绪，我不禁大奇，劫後余生怎麽不见他有丝毫庆幸，一问之下，RAY长叹了口气：“阿伦，天啊，五年还三十万，平均下来一年六万，一个月五千，就我们两这……”
我差点没被他的话呛死，等到回过神来，才猛然发现这个数字真实兼且残酷无比，随便一算，一个月要还款五千，就是说两个人的收入加起来恐怕是不能少於七千，但就我们的收入情况看，我的收入非常得不稳定，时高时低，高的时候从没有超过三千五的，而RAY……从某种意义上说，他已经隆重失业了。
只不过，前进的道路尽管这麽坎坷，但我仍然忍不住大笑起来，不是嘛，他终於没有再把我排除在外面了，是的，还钱，我们两还！
“少愁眉苦脸啦，钱嘛，总是能还得完的。 最重要的是……”最重要的是，我现在真想三呼万岁。
不过RAY可没有我那麽乐观，他继续发愁：“唉，从明天开始要找工作了，不知道有没有地方要？还好这些年口语都没放下──阿伦，早知道最後还是要跟你纠缠在一起，我根本就不该请你吃那顿海鲜大餐，真是後悔死了！”
我笑著踢他，“怎麽？你不满意？”
“没有。不敢。”RAY终於也笑出声来，“今後还要靠你勤奋工作来还这笔巨款呢。”
话到此，我们相视一笑，我道：“回家吧。”
RAY默默得点了点头，公众场合，我们依旧没有牵手，但这一路同行，我知道在今後的日子里，无论再有什麽难关，我们终於可以携手共同面对。
那是，融在他的笑容和我的亲吻中的誓言。

关於《黑色情歌》
总算在键盘上敲下了最後一个字，这个几万字的网文初生儿总算完整得诞生了，真不是一个累字了得。
几万字写下来，还是有朋友看了之後说，感觉这两人进展得太快，对这个硬伤，暂时我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哪天统一修改了，再作增删。在这里，谢谢每一个看文的朋友，特别谢谢每一位留言的朋友，有你们，才有我的坚持，从前一直喜欢看霸王文，在自己写文之後，才知道哪怕是一句加油也是莫大的鼓励。
《黑》曾经设想过好几个结局，现在的这个结局，无论是开放式的还是喜剧式的，都不复最初的模样。Arlen和RAY的相遇，他们的身份地位，以及性格，注定了这两人不大可能演出什麽喜剧，尽管我是以轻松的方式起的头，但心里是早就判定了两人这段感情的死刑──他们都太天真，也太骄傲，骄傲得甚至让我无从下手去给他们安排喜剧。
最後Arlen亲生父亲的出场，起初也并非是为了给他们解围而设计，我想的是安排他与Arlen母亲的矛盾，来达到表现Arlen母亲的目的。无论是RAY的母亲还是Arlen的母亲，在现实中都是有原型的，我对她们都非常钦佩，尽管“女性是物质至上主义者”的论调喧嚣尘上，但我们的身边，还是有许多坚强、独立的女性，她们是伟大的。只可惜，行文仓促，难以表现。
了解我的人看了《黑》文，都笑著问我Arlen其实是不是就是你，而RAY，是不是那另一个人，我想澄清的是，小说终究是小说，创作两位主角的时候，我的确参照了自己和别人，不过，Arlen和RAY始终都不是真实存在的人物。
我当然喜欢他们，这种喜欢最终让我没有真的给他们安排个悲剧的结局。
结局设想一是，那两人一同堕落，沦为罗先生的掌中玩偶；结局设想二是，两人其中之一死亡，孽情宣告终结……
感谢小猪，听完我的结局设想连给发来“不爽”和“晕倒”的字样，并提出他的建议，这个带点喜剧的结局才终於成型。
对《黑》这种写实成分较多，且切切实实就是写两个穷、身居下层人士的文章能够耐心得看完，并喜欢的朋友，在下在此再度表示深深的感激。
谨以此文，献给每一位辗转於生活中，不愿为生活所累而放弃梦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