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颜——七弦5

作者:七弦5  录入:11-20

后落在我肩头。
“怎么跑这么远?我很担心。”我抬起酸痛的脖子,仙仙白色的风衣早被树梢划破,下摆

快被撕碎成了鱼网。连袍子末端坠的珍珠绣纹也被树叶的汁液浸透。他的头发垂在我面前

,发间还夹着一片细长的暗绿树叶。清秀脸上也有一线红色划痕。
从来没见过这么狼狈的他。“仙仙~~~~~”我突然又想哭又想笑。
“怎么啦?我都不知道雪儿的轻功练的这么好,要不是你一路削去了枝丫,我都追不上了

。”他帮我正了正衣领,又理了理我的头发。“还抱着树枝干嘛?”他撕下快变成了绿色

的风衣,用尚且干净的一角给我擦擦脸。“都哭成小花猫了。”
“我……我怕一松手就掉了下去。我站不住。”说着清箫剑从我手里滑出去,瞬间翻卷着

隐没在脚下茂密的枝叶间。
“我抱着你下去。”仙仙横抱着我轻缓的落下十几丈高的树,把我放在树脚,轻柔得帮我

揉着不住痉挛的手和手臂的肌肉。还有我被划得遍体都是细碎伤口的皮肉。
这时我才发现,天已经亮了。而我们真的离开那马车有点远。回去的路,他抱着我走了一

天。
10
马车在休息了三天后继续起程。我们在第四天的下午到了我母亲的坟墓。
我一直认为,那位我素未谋面却又与我有着密切关系的陌生女子应该安睡在巍峨的地宫里

,需要登上或者登下上百阶汉白玉石阶才能看见刻着她名字的精致墓碑。或者至少,也该

是面临绝佳风水且有刀工细腻栩栩如生的瑞兽矗立守护的坟墓。
却没想到,那只是山谷溪涧旁边的一个开满霜菊的小土堆,甚至连一个刻着她姓氏的木牌

也没有,静静躺在这罕无人迹的群山峻岭之间,朴素得如同一个平凡的农夫农妇家里温顺

的小家碧玉。
我说给娘亲立个碑吧,不知道娘亲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墓志铭。
他说不用,世上所有的语言都不能描述她的美丽大度。
然后我沉默了。为这个与我有着密切关系的陌生人,为这凄冷的墓。
相信她也曾是个芳华绝世的女子,曾经站在这个世界所有女人目光的制高点,成为她们幸

福的楷模。活了几十年,失去了夫君,留下一个孩子。除了在曾经交往过的人心里留下些

许记忆和这个深山里的小土堆,她在在这个世界,已经消弭了一切痕迹。就连言绿这个本

应把她记忆最深的骨肉,也无端的被我抹去了在心中的所有记忆。
我拉着逢仙的手站在母亲的坟墓前说,是不是自古红颜多薄命。逢仙看着我,那双眼睛让

人窒息。他说:“是啊,自古红颜多薄命。”
我说还是立一个吧,就写这七个字。
逢仙说有人更想做这件事情,说着他回头望了望我们上山的路,说那个人快要到了,而且

,他更有资格。世界上有谁比一个儿子更有资格给自己的娘亲刻碑立墓?想到这里我才发

现,原来逢仙对我的认识比我当初知道的要深。
“她究竟做过什么,被自己的家族和夫君的国家同时抛弃,只能埋葬在这里?”
我问仙仙这个问题,仙仙拢着我的发,只是笑笑却没有回答。
我能看出他眼里的悲哀,想必那曾是一个哀伤泣绝的故事。只是我们这些局外人,无论如

何也感觉不到身在局中人的心情。
知道了又能如何?我承认自己是个自私的不孝子,只因为仙仙不愿意说,就不去问。
他拉着我在母亲的坟前沉默了很久,我不知道他到底在心底发下了什么誓言,但我相信,

那必然有关于我的幸福,他是我可以依靠。
晚上我想去追一只兔子来做晚餐,仙仙说有干粮,可跑到深山老林里一次怎么说也要好好

狩猎一回是吧,不然岂不浪费。我一个人屁颠屁颠的溜了出去,仙仙到底不放心,一直跟

在我身后五十米的地方蹉跎。我跑他也跑,我一停下来他就想接近,然后就被我用一个白

眼瞪了回去。干什么嘛,人家跑得气喘吁吁,他也基本上跑了一样多的路,怎么连个头发

丝儿也没乱,是不是欺负我腿短?天理不公啊天理不公!
但我很快发觉追兔子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虽然跟那小崽子赛跑我基本上没有问题,但

这里实在是灌木丛生什么百草丰茂,突然哪里冒出来一个窟窿它能钻进去我却要绕道,你

说是不是?实在是物理滴问题啊!
最后仙仙实在看不过去,远远的扔过来一个小石子把那个可怜的小东西砸晕了。我捡起晕

在地上的长毛雪兔,狠狠瞪了他一眼,不说让我来准备晚餐的嘛?!仙仙谄媚得着走过来

:“你那么大动静,即便有成千上百的猎物也被你赶没了。”
正瞪着眼,突然眼角扫到我的左边……那从最茂密的草丛里,好像有什么,在动?不会…

…是那种湿湿腻腻凉兮兮的……蛇吧?
“仙仙!”我连忙退到他身后,他将袖子一挥,便带出一道气风,顿时把那片草丛吹倒压

低。一个男孩正昏躺在草丛间,华丽的衣裳早已被树枝划破,露在空气里的手臂也被划破

了好些细长的伤口,流了好些血,乍看下去有些吓人,不过好像并不严重。
我跑过去碰了碰他露在外的皮肤,又探了探他的脉搏,幸好只是虚弱而已。
也许是这些天赶路费了太多力气,我又是一觉睡到天大明。马车和虎皮褥子留给了那个伤

病号。我和仙仙只拿了一套被褥睡在马车上头十几米高的树丫上。
一夜好梦。
“仙仙~~”我习惯的翻身,然后,就掉了下去。
“啊?”我还没回过神来,只是愣愣的看着逐渐远去的脸,他竟然只从枝头探出个脑袋笑

嘻嘻看着我往下掉!
真是气死我了!“喂!你到底有没有良心的?我摔死了你就高兴是不是!”
我还没从美梦里醒过来,身体就本能的手脚并用,在周围所有能够凭借的枝条上缓冲力道

,一下一上,游龙绕柱般绕了上去。
扒在他横躺的枝条旁边,我对他怒目而视。
“醒了?”他顺势亲了我嘴角一下。
“你想摔死我是不是?!有你这样做师父的吗?”
“清箫步法不止在平地上才能使用,你以为自己的轻功白学的?再说你即使掉了下去也摔

不着。”这些天他说话的语气越来越像我的了,说着他伸手把我捞了上去。“下面那个一

定能接住你。”
什么?我往下看,昨天救的那个衣衫褴褛的男孩枕着手臂躺在车顶笑嘻嘻的看着我们。
“喂!你真能接住我啊,小病猫?”
“不信你试试。”他拧了拧眉。
从这里看去到车顶至少有四层楼那么高,我琢磨了一下,但我实在对自己怎么上去的没啥

印象。看他那细瘦的样子,实在不敢相信那昨天还病恹恹的家伙。
“还是算了,上边风景挺好。”
没说完我又掉了下去。这回是下面那个满脸青春豆一闷就炸的无良家伙,他竟然飞刀削断

了我和仙仙中间的树枝,我正忙着分析自己的高度没注意,可仙仙分明是故意装作没看见

的!
“谋杀啊啊啊啊啊——”我喊着掉了下去,你不是想一展身手吗,不给你机会还不知道要

怎么害我!
“快来接我啊!”我张牙舞爪的往下掉,这倒不是因为我真的打定主意要做活雷锋给他这

个证明实力的机会,只是突然大脑一片空白忘记了应该怎么办才好。
谁知道他竟一点动的意思也没有。这下玩儿完了!
“仙仙给我报……”下坠的势头突然被截住。那个孩子还是躺在原处,只是一张白色近乎

透明的柔韧大网在我身下蜘蛛网似的铺展开来。一起一落的像是高强度橡皮筋。
“你这吊床很舒服啊。小子你哪儿的啊?这东西是你的?”
……
“自我介绍你懂不懂?我可救了你的。”
……
“你姓什么叫什么今年几岁老爸是谁老妈是谁家住哪的啊,怎么一个人跑到了这里这么大

个林子满地都是粮食你还饿死在路边太丢人了吧?”
“在下今年十六,其余的恕云述还不能相告。贤父子救了在下,在下今后一定百倍万倍还

报。”贤父子?我看了仙仙一眼,他也在看我,目光幽幽的看不透。
“我们是‘贤’师徒,不是贤‘父子’,云述你搞错了吧。”他拧了一下左眉,大概在为

自己告诉了我们名字而后悔。
“萍水相逢,小哥又何必非要知根知底?滴水之恩云述定当报以涌泉就是。”
好嘛,话说成这样:“你家里是不是很有钱?拿出来塞住我的口啊。你的命值多少?咱们

现在就两清吧?”我目光斜挑着他,明显的来者不善。NND中山狼,我昨个儿刚救了你你今

天哪有一点儿见救命恩人的风范。想当年我可是一声不吭就磕了六个响头。真是人心不古

啊人心不古。
他好像没听到我的话一样,只对着仙仙继续自己的话题:“小哥玩笑了。还请贤父子劳烦

一下把在下送回最近一处有人烟的市镇。在下是真有火急之事。”
“不行,不行,我们也有急事。”我连忙截了他的话头,我还想见见那个比我更有资格的

家伙呢。再说我又不信基督,被人打了左脸还自己送出右脸去。
在我想说上面这句话的时候仙仙说了一个子:“行。”然后我把所有字都硬塞回了肚子。
他从树上下来,缓缓落在我身边,没有带起一丝风。
手掌停在我头顶,低头对我说:“雪,反正我们也无事。”
那表情,NND那叫一个温馨!云述向仙仙深鞠了一躬,说贤师徒可否早些上路。我扭过头去

,仙仙却很给他面子,又说了一个字:“行。”
仙仙在前头驾车,我实在不想跟云述两个人呆在车里大眼瞪小眼,就从马车壁窗钻出来躺

在车顶,谁知道那个云述也翻了上来。别看他胳膊细的根什么似的,身手却很伶俐。哪像

个昨天还快要死掉的人。
“你也上来干嘛?”我对他没好气。
“他真是你师傅?”他坐在颠簸移动的马车边沿凑了过来。
被人俯视的感觉很不爽,所以我也坐了起来。“仙仙是不是我师父管你什么事?小小年纪

就失去了童年乐趣,有事没事那么八卦干什么?”
他脸一下子红了,原来那小子脸皮那么薄,一开始还装老成持重不苟言笑,真是伪君子。

不过发现了这一点后我突然有了一个不太好的想法。
“云述老弟你到底什么身家?你看……我们又不是坏人,金银财宝名声权利我们其实什么

也不缺,(汗……你就骗纯洁小弟弟吧你。)你自己的命都是你老哥我给你捡回来的你还

有什么放不下。再说你告诉了我们说不定我还能帮你。”
我揽着他的膀子对他耳朵吹风,让他的脸干净利落的红成了柿子。所谓耳边风之所以是耳

朵边的风而不是头边风太阳穴边风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云述犹豫了一会儿,两只眼睛饱含着凝重的意味。“云述只是一个迷路的孩子,请安学大

哥不要再问云述的身世,等一切可以相告的那天,云述一定为今日的隐瞒亲自登门负荆请

罪。”
我在心底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他不会当真了吧,我只是没事儿闲磕牙呢。
“算啦算啦,我不问你啦。不过你家是不是真的很有钱?看你这衣服穿带……”我扭了扭

他破了的苏锦绣袄,那是十八色的挑花,目前为止我还没见过几回呢。
“好好好,我闭嘴——看你的脸又青了。”
仙仙在前面插了一句。“云述公子,看你也是读书人,就给雪儿讲讲前太子的事情吧。”
云述应了一声。“言翊陵,太宗初登大宝,享安初年,岁在丁丑年九月望日生,少聪慧,

一岁能言二岁能行,五岁赋诗,七岁可与九楹殿阁学士互相论辩,日出而起终日而不能互

有负胜。太宗甚悦之。这是史书所载。
“九岁时太宗皇帝给他重新指定三个老师,其中资历最深的太傅周赋炳却当场辞了这个职

位,太宗挽留,周赋炳却拼了一句前人的诗:“沉舟侧畔千帆过,青出于蓝胜于蓝。”从

此太宗把前太子留在身边亲自教导文礼进退之矩,治国权衡之术。
“当时他还不是太子,而且他母亲平皇后早逝,后来的慈皇后也有一子,就是当今的忠义

王爷。
“忠义王爷也是很得宠的一个皇子,一时众大臣莫忠其是,不只那个才是真命天子。两个

孩子倒是情谊不错,直到第二年前太子被立为皇储才断了来往。陵太子母亲是平皇后,按

照我朝一贯的嫡长立嗣制被立为太子也是自然,但从来立储都是年逾二十弱冠加礼,他当

上太子那年才十岁,其聪慧由此可见一斑。”云述说到这里竟然听了下来,不愿再继续。

我却真的想知道言翊陵和言信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在三追问下,他才又说了寥寥几句。
“后来陵太子十五岁生日,忠义王把一个女子直接送到了他的床上去,而那个女子就是后

来的太子妃。这些是野史。但忠义王从此放弃京城荣华富贵,第二天就去南疆从军剿匪却

是事实。陵太子向来体弱,没到二十便驾薨,留下一对不到四岁的双胞子女。小皇孙名绿

,小公主名红。
“忠义王爷那时虽然才十七岁,却是已经战功彪炳。四年未归,此时已经转战到漠北,身

为三军大将军副将。消息传到西北,他手下占尽优势的虎军从此一连三月丁点行动也无。

所以当时就有人猜测忠义王已不在军中,而是入京见陵太子最后一面。
“后来那个小皇孙和小公主被自己的皇祖父接到皇宫和那些叔叔辈的小王爷们一起学习,

却不知怎么的后来竟进了忠义王府。此后经年,太宗龙体渐衰,忠义王无论出身战功手下

军士力量还是官员的拥戴都能是理所当然的皇位继承人。先皇也因此瞩意于他。他却突然

从朝野消失,整整三年音讯全无,那些日子,整个天下的人怀着各种心思都在寻找那位战

绩彪炳的人物,我之前说的所有事情也是那时传扬出来的。当时忠义王曾经的旧部在休战

后也分成几队寻找他的下落,人没有找到,却因此缴了许多强盗劫匪窝巢。忠义王当时像

在空气里消失了似的,不过,我到觉得,这么大的江山,藏一个人还不容易。直到温良持

重的三王爷,也就是现在的皇上,登极两年有余,忠义王才倦极而归。一人一骑入了午门

才被从前的旧识认出身份……
“在下家里曾是诗书门第,家父也常和一些做官朋友交游,这才会知道这许多,真假是非

自是无从分辨,贤师徒就当故事随便听听就是了。”
“谢谢云述公子。言信弃三军于不顾,独自一人千里回京的事情不是野史,是事实。后来

皇妃重病,是洛笙洛笛诊的脉,终因不治而故。雪儿,你还在奇怪我为什么知道那些旧事

的么?这些事,整个天下几乎无人不知。”

推书 20234-11-21 :玄日狩(出书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