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浓眉,轻轻摩挲着,就在红尘又羞又期盼的注视下,一分分低下了头——
火热又急切的唇彼此找到了对方,却因顾忌着红尘的伤,只轻柔若羽地微微蹭过。一直软
到心里的触感令红尘飘出一声舒服的叹息。
——如此温柔体贴的无双,怎会骗他?……
“红尘,我喜欢你,红尘……”
君无双低低呼唤着无时无刻不在心田流淌的名字,直起身,正视红尘,微微一笑:“言归
正传,实不相瞒,我的确是贺兰氏后人,也确实是你们所说的魔教之主——”
“啊?——你,呜啊——”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听无双亲口承认,红尘仍不免吃了一惊。急着要说话,却一口咬到
伤舌,痛彻心肺。
无奈地叹口气,君无双摇头:“就知道你急躁。算我怕了你了,等你明天伤好一些,我再
说罢。免得你一激动,真把舌头给咬了下来。”见红尘一脸不服气,他轻笑道:“快些睡
觉,等你养好了舌头,你问什么,我绝无隐瞒。”
“……不……准……骗,骗我……”收到君无双一个微笑的保证,红尘总算释怀,阖上了
眼皮——说实话,他也真有些累了……
舌头本来很疼,不过无双的药实在一流,涂上不多时,如今已药力渐生,伤口清凉一片,
痛楚大减。看来,睡个好觉不成问题……
夜色慢慢笼罩了整间竹屋,一切都模糊了。君无双的银衫也在初升的一线月华下泛着朦胧
光泽。双眸却流动着比月色更明亮百倍的光彩,温柔逡巡在红尘睡脸上……
红尘,喜欢你……
说不清原由,可我就是喜欢。连你的莽撞暴躁、啰嗦呆笨都可以一并包容的喜欢……
笑容蓦然敛去,银烟一晃,已悄无声息飘出屋外,声轻若不可闻:“何事找我?”
夜罗刹双双一躬身:“是关于段氏——”
君无双银袖轻扬,截断两人话语,一指远处竹林,走在了前边。夜罗刹一呆,旋即会意教
主是怕吵醒了屋内人,便并肩跟上。
三条人影方没入林中,黑暗里缓缓走出一个全身黑衣的蒙面人,精光四射的眼睛盯了竹林
观望片刻,确定无人返回,他飞快掠近竹屋,手一甩,将一物沿门隙抛入,随后迅速消失
黑暗之中。
……什么东西?
突然有个硬物砸到胸膛,红尘登时醒转。揉了揉眼,不见君无双,咦了声,翻身坐起。“
啪嗒”,一物从胸口掉落——
这是什么?
捡起一看,原是一块布巾包了颗石头,难怪砸得他有点痛。谁搞的恶作剧?
正想扔掉布巾,月光下无意一瞥,红尘忽然张大了双目——布巾上,竟用墨笔弯弯曲曲画
了不少线条,还有树林假山的标记,像极一副地图,还颇熟悉……
不!这就是君府的地图!看惯了行军布阵图,红尘对地形倒是特别敏感,很快就在上面找
到了自己所处竹屋的方位。手指微微颤抖,沿着从竹屋上引出的一条朱砂线直到尽头——
两个小小的墨字赫然刺入眼瞳——地、牢。
心猛烈一跳,牢牢攥紧布巾,红尘目光闪动,握了握拳,霍然大步走出门外。
地牢必定有古怪!
无双,但愿你没有骗我……我也始终相信,你不会欺骗我……
所以,请莫让我对你失望……
借着月色,红尘循地图标识一路穿过花圃,刚转过座凉亭,猛然见两个护卫直挺挺站在面
前。他唬了一大跳,正要提掌拍出,却发现那两人全身僵直,只余眼睛乱转,显是被人制
住了穴道。一时惊疑不定,从两人身边绕过,继续前行。没走出十余步,前边又有几个护
卫穴位被封,僵立路边——
红尘至此,心中已明了,必定有人暗中相助,替他解决了沿路看守。眼见事态越渐神秘,
他好奇心反而更盛,加快步子,一溜烟掠到靠墙的大片假山前。
果然不出所料!两名护卫东倒西歪地瘫软草丛里,红尘一脚踢开两人,仔细敲了敲长满青
苔的石头——
沉重暗哑的声音锵锵传来,青苔掩盖下的原来是一扇铁门。
浓浓不安袭上心头,红尘飞快搜过那两人身上,找到一串钥匙,手微微颤抖着打开了铁门
。月光立刻泻进门后那一道斜斜长长,似直通地底的阴湿甬道,两边凿凹的石洞里,灯黄
如豆,颤跳不停,映着他阴晴变化的脸……
地牢里究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无双……
那天胡儿的惨状突然涌上脑海,他激灵灵打了寒战,一咬牙,拿过一盏油灯,直落深处。
百来级的石阶原本一蹴即就,他却觉得像漫无尽头。好不容易走完最后一级,昏暗灯光下
望见墙角稻草堆里缩成一团,被重重铁链锁住的人影,几乎忘了舌头伤痛大叫起来,急忙
捂住——
“谁?……”
那团人影微微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模糊嘶哑的询问。红尘却松了口气——不是爹娘的声音
……
爹娘并没有被关在地牢!无双,我知道你不会骗我的!
之前所有的担忧一扫而空,他心情好到极点,望了那人几眼,见他胡子头发纠结一片,全
身又脏又臭,也不知多少年没洗过澡了,哪有兴趣多看?转身就要上去,那人哑着喉咙叫
道:“慢,慢着。你,你不是这里的看守?……”
他沙哑的嗓音里突然带上无穷惊喜,用力扭着被铁圈钉死在墙壁上的手腕,似乎想伸手抓
住红尘:“你别走,小兄弟,我求你帮帮我,你过来杀了我,杀了我……”
以为那人是要哀求救他出去,谁知竟是求死!红尘大吃一惊,瞪着他,说不出来话来。眼
光瞥过他右手,一阵寒意——那人的右手不见手掌,只有一段光溜溜的骨节……
“你也看到了,我的手早就被斩掉了,就算能出去也是个半死不活的废物。你就当做善事
,杀了我吧。”像是看透红尘心里震惊,那人又张了张嘴:“那个贱人怕我咬舌自尽,就
把我的牙齿都打断了。她要折磨我,不让我去见莲初,可我偏偏不遂她的愿。死贱人!贼
贱人!”
狠狠咒骂几句,他喘着气哈哈笑了起来:“我就知道,老天爷都会帮我散易生的。我熬了
十几年,终于等到今天了。哈哈,小兄弟,你快来,快杀了我!莲初他等了我十多年,一
定很心急……”
红尘听他疯疯癫癫地又叫又笑,皱紧了眉头,真搞不懂无双关住个疯子做甚。但听他口口
声声贱人长,贱人短的,不觉来气,怒道:“你……再,再……骂……无双……我就,就
……”原想说再骂就宰了他,转念一想岂不正中这疯子下怀,生生忍住。含着又开始作疼
的舌头拾级而上。
“无双?……”那散易生一愣后恍然:“你是说那贱人的弟弟?嘿嘿,对啊,你倒是提醒
我了,没错,那小子比他的贱人姐姐更可恶,小小年纪就会来勾引我,该死的小贱种——
”
“放……屁!”
红尘再也按捺不住,冲回散易生面前,举拳要打,看到他满身污秽,忙不迭缩回拳头,讥
笑道:“你,这……丑八……怪,鬼才,才……会勾引……你……”这死疯子,人不像人
,鬼不像鬼的,居然污蔑无双,若非舌头太痛,他铁定骂得他被口水淹死。
散易生却仿佛比他还忿怒,双目圆瞪,尖声道:“就是那小贱种搞的鬼!当年要不是他来
色诱我,莲初怎么会误会我?洛滟那贱人又怎么可能趁我分心时暗算到我?我和莲初又怎
会落在她手里,受尽折磨?!”他说到后来,已是目光散乱,嘶声大叫:“莲初,莲初!
都是那小畜生害你的!害你我分开了十多年!枉那小畜生还长得像你,我呸!却是天生会
诓人勾引男人的下贱东西——”
忍无可忍,红尘用力一拳打得他鼻血长流,咬牙切齿地道:“闭嘴!”
血流了满脸,散易生反笑得越发起劲,弥漫血丝的眼睛瞄着红尘纵在盛怒中依旧英气逼人
的俊朗眉目,微感诧异,喃喃道:“奇怪,你怎么跟贺兰老贼有几分相似?”忽然拔高嗓
子:“你也是贺兰氏的宗室子弟,是不是?嘻嘻,难怪那样护着君无双那小贱种!”
上下打量红尘,慢慢露出一个猥亵之极的诡异笑容:“喂,看你这么拼命的样子,多半已
经尝过他的滋味了罢,呵呵,如何啊?”存心激怒红尘,他舔了舔嘴唇,对着气得簌簌发
抖的人邪笑:“说实话,那小畜生的身体的确不错,下面又紧又热……可惜我没机会再操
他一回,嘻,不知道十几年来,他勾引男人的工夫有没有长进啊?哈哈哈……”
红尘轰的一炸,浑身热血冲上头顶,想也不想踢中散易生心窝,恨恨看他大口呕血,仍不
解气,拎起他衣领又是两拳:“打死……你……这……疯子……”
——竟,竟敢如此亵渎他心中纤尘不染的无双!水晶般的无双,怎么可能对这疯子献媚?
!任由他人染指?!绝对是在胡说八道!想激他一气之下出手杀人!
才不上这疯子的当!红尘强忍怒火,松开了手——何必去跟个疯汉一般见识?
正要走,散易生得意洋洋地在他身后大笑:“怎么不敢杀我啊?哈,你怕杀了我,没法向
那贱人姐弟俩交代吗?孬种!嘿,看我出去后,抓住那小贱种,再像当初那样干得他死去
活来——”
明知散易生的话不可相信,但脑间无法克制地浮现出无双在这男人身下扭动啜泣的幻景,
红尘一声怒吼,旋身出拳——
石屑乱飞,拳头整个陷入散易生脸旁墙壁中,冷冷盯着散易生,红尘一字字缓缓道:“再
、说、就、让、你、比、死、更、惨、百、倍。”虽是军营出身,但他生性爽快,不到万
不得已,并不是很喜欢用酷刑折磨敌人。不过为了无双,他不介意将经年来见闻到的刑罚
一样样用在散易生身上。
“君、无、双、是、我、的!”
黑亮的眼瞳刹那间泛起前所未有的威慑凌厉,向似被他突如其来的狂佞震住的散易生宣告
了所有,红尘一分分收回深嵌墙中的拳,突然一抹光线攫住了他的眼神。
光从他打得对穿的墙后透来——墙背面原来还别有天地!
呆了一呆后,他连劈两掌,开出一个大洞钻了进去。
又是一间囚室,和囚禁散易生那间牢房一模一样的格局,只不过门开在角落,错非他击穿
墙壁,想要发现还得费上一番工夫。但红尘已经来不及再细看,颤抖着朝屋中刑架下背靠
背被吊捆在一起的两人直扑过去——
“爹!娘亲!”
就算两人衣不蔽体,鞭痕满身,红尘也绝不会认错。这一男一女,正是失散多日的双亲。
急急解下昏迷不醒的双亲,思绪片刻间空白一片,但随即巨大的愤怒淹没了一切——
“无双!!!”
第十四章
竹林内,君无双的心猛地一跳:“皇姐不准你们入地牢提人?!”
“是,属下还听看守说,公主白天还叫人对他们鞭笞上刑……”夜罗刹吞吞吐吐道。
“为什么不早禀告我?……”君无双始终镇定安然的神情也不禁有了一丝焦虑,更多是自
责,早该料到皇姐对天朝将士深恶痛绝,段氏夫妇在地牢待多一刻,危险便多一分。他闭
了闭眼眸,断然道:“你们立刻去地牢把人救出来,有谁阻拦,一律格杀勿论!”
夜罗刹一惊,君无双一挥手:“快去!我这就去见皇姐,向她要人。你们尽管放手去做,
有什么事,自有我担当。”
夜罗刹不敢耽搁,急忙告退,林外却陡然飘来一声冷笑:“太迟了。”
小蝶背着月光慢慢走进竹林,脸上带着奇异的笑——
“教主,他已经去地牢了。”
什么?!
君无双的脸完完全全、真真正正变色。甚至连叱责都顾不上发出,银衫晃动便向地牢方向
掠去。
小蝶笑容一敛,乌溜溜的眼里升起怨毒:“教主,你怎么不问我?——”
“问你什么?”君无双身形忽顿,淡然道:“问你是不是射月国的奸细?我一早就知道了
。”
小蝶一震,猛退两步。君无双轻轻叹了口气:“夜罗刹,替我拿下她,事后再审。”一转
身疾纵入夜。
“教主!”小蝶一向天真无邪的脸扭曲起来,冲着水银色的背影大喊,嘴唇抖得厉害,突
然发疯似地拍开夜罗刹伸近的手:“滚开,不许碰我——”
狠狠喘息两下,她歇斯底里地叫道:“教主,你总是这样不把我放在心上!我跟了你快十
年了,为什么你从不正眼看我一下?为什么你要喜欢那个姓段的?那么俗不可耐的人,怎
么配和你在一起?”
这小丫头怕是疯了……夜罗刹面面相觑,脚下却围了上去,左右擒住小蝶双手,低声恫吓
:“不准再叫,否则割了你舌头。”府中护卫众多,小蝶如此嚷嚷,难免惊动公主,届时
就更不可收拾了……
昂了昂头,小蝶一点也不在意两人威胁,反又露出诡异笑容,咯咯大笑道:“我偏要叫,
要让所有人都听到。教主,那个俗人根本不值得你去喜欢,我一定不让他再来迷惑你,我
——”
尖利笑声在静夜里分外刺耳,终是惊动了各处护卫,纷纷亮起火把往竹林赶来。耳听纷乱
脚步和吆喝逼近,夜罗刹惊怒交迸,不约而同捏上小蝶脖子,想迫她噤声。知道小蝶不会
武功,他两人自然没下死力,小蝶却猛然一翻白眼,乌黑血线从唇角挂落——
夜罗刹哎呀松开手掌,小蝶摸着自己喉咙,摇摇晃晃走了几步,痴痴笑道:“教,教主,
只要他不再喜欢你,不再和你在一起,天下就,就再也没人可以影响你,迷惑你了……”
话音越来越低,血却淌得越来越多,头一垂,小小的身子瘫软如泥,再无声息。一干护卫
业已冲进,顿时火光大盛,照得林间亮如白昼,众人见到小蝶尸身,无不面露讶色。
“夜罗刹,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