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chansaowan

现在的他，就只能张口结舌的任由心中的澎湃将自己淹没。
「嗨。」小明生硬地抬起头，企图表现得像个远行归来的普通朋友。
「你回来啦。」又是一句无意义的话，南敦真想咬断自己不中用的舌头。这不是他
日夜期盼的重逢吗？
他有太多的话想要对他说，想问他为什麽一声不响地离开，想问他为什麽一直音讯
全无，想问他－－他对他的感情究竟是什麽……
「嗯。」尴尬的沉默。小明只能绞著自己关节发白的手指，心跳如擂鼓。
一旁的伊莉见状企图解开这沉重的气氛，虽然她还搞不清楚发生了什麽事，但总比
让他们大眼瞪小眼来得好吧！
「我是李医生的同事伊莉，请问你要怎麽称呼？」
「哦，我叫王小明。」小明稍稍回过神，为自己的失态感到丢脸。然而他却抑制不
住自己对这位伊莉的敌意。「这位是我的朋友－－洛克斯。」
「你好。」洛克斯友善地点头微笑，但扫过南敦的目光却是又冷又尖锐。
他就是小明念念不忘的人？
瞄了瞄小明脸上的异样表情，洛克斯更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噢，南敦。你来啦。」施怡珊一脸纯真无辜地走过来，一走近就发觉那不寻张的
紧绷。「小明刚回来，你们就聚一聚嘛。来！」施怡珊半强迫地拉著南敦坐在小明身
边。
一张桌子形成了奇怪的形势，两个主角一声不响地并肩呆坐著，而对面的两个人却
试图炒热气氛地拼命找话题。
南敦死死地盯著桌上的假花，他该说些什麽？
小明低著头，害怕自己过大的心跳声会被南敦听到，害怕让南敦知道自己是个同性
恋－－而且还是爱著他的同性恋……
在美国的几年，他坦诚了自己的性向，令他惊讶的是老姐的冷静。当他告诉老姐时
，她却只是哦了一声，像在听再平常不过的事。
後来，他遇到了洛克斯，尝试著跟他交往，却依然无法抹煞心中的影子。最後，小明只
好跟他道歉，因为他已经……无法再爱上其他人了。
然而，那个掌控著他一切情感的人现在正坐在他身旁，他却只能哑口无言，生怕一
开口，就压抑不住自己深藏而久的思念，落得连朋友也做不成的下场。
「洛克斯，你的中文讲得真好！」伊莉真後悔跟南敦来吃这顿饭，简直让她呼吸不
过来了！听他们的口气应该是朋友重逢吧，可是为什麽会有这麽诡异的气氛？活像是古
代的鸿门宴似的！
洛克斯也懂得伊莉的用心良苦，也配合著她尽量使气氛缓和一下。
「因为我的母亲是台湾人，所以从小就被强迫学中文。」
「呵，如果你来我们医院的话一定迷死那些小护士们了！」伊莉瞄了一下南敦僵直
的脸，故意说道。「别让那个色眯眯的李医生独享齐人之福！」
南敦闻言狠狠地瞪了伊莉一眼，她是存心让小明误会的吗？
谁知洛克斯豪爽地笑了两声，毫不避讳地说：「很可惜，我是ＧＡＹ，恐怕要让那些小
护士失望了。」
「咦？」伊莉愕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过来。「噢，真讨厌！我还蛮喜欢你的呢！
至少你比那位色医生好多了！」
「谢谢。」洛克斯为伊莉的坦然接受感到高兴，他原先还以为台湾人还不能接受这
种事，可是他好像弄错了。
可是坐在对面的南敦可不像伊莉那样的轻松，他还被洛克斯刚才那句话所带来的震
撼包围著，洛克斯是ＧＡＹ？
那小明跟他是什麽关系？是－－情人？
感觉到自己的怒气已到了决堤边缘，南敦紧握著拳头，咬牙切齿地迸出了一句话：

 

「小明，你跟这家伙是什麽关系？」
小明错愕地抬头，终於对上自己被深深迷惑的眼，呆了好一会儿才领悟南敦话中的
意思。
「我们是朋友呀。」刚才不就说过了吗？
「比我还好的朋友吗？」南敦不能自制地越来越火大，说出了无理取闹的话。什麽
朋友！他们在美国也是这样形影不离吗？像以前他跟小明一样吗？
小明对於这样的质问不禁呆住了，在他的心里，南敦早已不是『朋友』，这叫他怎
麽回答！
「我不知道。」小明咬著下唇，吐出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他不能再次伤害洛克斯
啊！洛克斯是他很重要的朋友，在他因南敦而痛苦时，是洛克斯陪在他身边，不求回
报。现在他怎能拿洛克斯跟南敦比？根本就是不一样的感情！
南敦像被打入了地狱般全身冰冷。
是啊，人总会变的嘛！他怎麽要求小明还将他放在心中呢？他真是天真得过了份！

 

时间会冲淡一切。
可是该死的为什麽不冲淡他对他的思念！混蛋！南敦暗骂一声，终於按捺不住地站
起来。
他对伊莉抛下一句话後，便拉住发呆的小明往外冲。
「跟陈小姐说我下午请假！」
被留下来的两人愣了好一会儿，伊莉首先恢复了过来，喃喃道：「再请假年终
奖金就没啦……」不过这句警告好像没什麽用。
洛克斯则是若有所思地看著对面的两个空位，举起手中那杯葡萄酒，轻啜一口，好
苦！
　※　※　※
「上车！」南敦把安全帽抛给小明，命令道。
小明欲言又止，最後还是乖乖地戴上。
是ＹＡＭＡＨＡ４００？小明怀念地抚著鲜红的车身，心中满是一阵悸动。
跨上後座，小明有点迟疑双手该摆在哪里，该抱住他吗？但是他还有这个资格吗？
他还有资格拥有这份特权吗？
「抱紧一点，可别甩出去了！」南敦的话解除了小明的疑惑。
双手围住南敦的腰，时光像瞬间倒流般令他忆起过往的种种。
不自觉地将身体更靠向南敦，他贪婪地嗅著熟悉的味道，此刻的他有种想哭的感觉
，他终究－－还是回来了。他忘不了这份体温，忘不了……他的一切。
南敦感受著身後传来的温暖气息，满足地叹气。此刻，他已确定，此生是非他不可
了。没有理由，他只想要他－－只想要这个让他神魂颠倒的小明。
　※　※　※
「哇！你还住在这里啊？」一踏进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狗窝，小明露出一副不可思
议的神色。
「是啊，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变了吧。」南敦一语双关的话让小明不禁怦然。
他在暗示什麽吗？别傻了……怎麽可能！他怎麽可能是为了你！小明在心中暗责自
己的得意忘形。
「好怀念哦！」小明不住地打量著脏兮兮的房间，好奇地东翻西翻的。总算比以前
稍为好了一点，虽然还是乱得一团糟，但已少了堆满地板的垃圾了。
打开衣柜，小明发现自己以前留下来的衣服竟然还在！而且还是已经洗好的－－这
可不简单耶！
南敦看到他呆住的样子，解释道：「啊，那个是等你回来有可以换洗的衣服。」
等他回来？一句话说得小明哑口无言。他低下头，掩饰自己感动得几乎掉泪的脸。
他不值得他这样的等待……
他可以想像自己的离开对南敦的伤害有多深，是他的自私害惨了南敦！他以为只要
离开南敦就能寻回内心的平静，以为他能淡忘……
结果还是徒劳无功，他到底在做什麽！这几年的空白又该如何填补？
「你为什麽要走？」南敦终於开口了，他得为这几年来的孤独寂寞找到一个合理的
解释。
「……」小明垂著头，无言。
那个原因……能说吗？
「是厌倦当我的朋友了吗？」
小明拼命地摇头，不语。
「是我做错事惹你生气了？」
还是摇头。
南敦快失去耐性了，为自己得不到答案而烦躁。
「没有理由？该死的没有理由而离开我？你觉得我烦就说啊！直接跟我说啊！为什
麽要一声不响地离开！你明知道……你明知道……我……」
「我……」小明轻颤的声音立刻唤回南敦在失控边缘的神智。　「我怕－－被
你唾弃……」
什麽？有没有搞错！哪来的唾弃？怕被唾弃的应该是他才对吧？
小明抬起布满泪痕的脸，震慑得南敦无法移开目光。
「对不起，南敦。」小明的呜咽声越渐明显，一下子揪痛了南敦的心。「我喜欢你
！我从很久以前就喜欢你！对不起、对不起！我不会再打扰你了！」
慌乱地转身，小明急欲离开－－他没有脸再待下去了！也没有勇气回头看南敦鄙视
他的脸－－南敦一定会轻视他吧……
都怪我一时冲动－－一切都完了……
才没走两步，就被地上的杂物绊倒，小明的泪掉得更凶，他无地自容地迅速爬起，
冲向门口。
手才触到门把，另一只手却被拉住－－
下一秒，他被带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那个怀抱有著他熟悉的味道，他知道那是什麽
牌子的沐浴乳，他还在用那种吗？
南敦他……没有变！一切都没有变。
「不要再离开我。」
南敦如此说道。
小明不敢抬头、不敢呼吸、不敢说话，只是伸手紧紧地回抱他。
这次他要抓住幸福。
不管南敦的理由是什麽，只要他愿意，小明就一直待在他身边－－直到南敦厌倦为
止。

 

2人 .19

 

 

 

「唷。」施怡珊在看到南敦和小明双双出现时不禁调侃。
施怡珊正趁著餐厅的休息时间和林晓凡相聚。
「嗨！」南敦大方地打著招呼，完全不管会不会打扰别人的约会。
林晓凡不客气地斜睨著突来的两个破坏者，不满清楚地写在脸上。
「小明，她是我的情人，林晓凡。」施怡珊微笑著为小明介绍，然後又转向林晓凡
，『轻』声道：「这个就是当时把我甩掉的王小明。」
林晓凡双眼一眯，丢出一句让小明摸不著头脑的话：「喔，谢谢你啊。」
小明疑惑地歪著头，谢他什麽？他们才第一次碰面不是吗？
「托你的福我才遇见怡珊，所以要谢谢你。」林晓凡看到小明一脸呆相，所以觉得
有解释的必要。
「噢。」小明心虚地应了声。他可不敢居什麽功，因为他知道自己那时深深地伤害
了施怡珊。但他必须那麽做，为了自己，也为了她好。
而事实也证明他当时做对了，看到现在她们如此幸福，多少减轻了罪恶感。
「南敦，你今天不用去医院啊？」施怡珊对於南敦此刻的悠?颇为好奇，当医生没
那麽?吧？
「请假。」简单有力的两个字满不在意地出自南敦之口。
「不会吧？那个陈小姐会准你假？」施怡珊分明不相信，她也曾看过陈小姐，一个
精明又独立的女人，从不交男朋友，即使已年近三十，却看起来异常年轻。总而言之，
并不是容易对付的人。
「不准也不行。」自信到不行的语气。的确，像南敦这样优秀的医生可是稀世古宝
耶！就算他再任性，医院也不可能辞退他，所以南敦可说是王牌在握，一派的悠哉。
「你们要去哪里？」林晓凡注意到放在外面机车上的背包。
「去玩啊。」南敦理所当然地回答，彷佛她问了一个超级愚蠢的问题。
「喔，那麽快就要渡蜜月啦。」一句话说得站著的两人困窘不已。
「不是啦，只是出去玩。」小明为了打破僵局，连忙澄清。
一旁的南敦却以若有所思的眼光注视著他，对他的急於否认感到一丝的不爽。
林晓凡无所谓地耸耸肩，拥住身旁的施怡珊，气势十足地放话：
「没事就快走，没看到我们很忙吗？」
施怡珊难得地脸红，稍稍偏过头。
「我们只是来讨些乾粮……」南敦脸不红气不喘地要求。
　※　※　※
「要去哪里？」坐在後面的小明大声地吼著。
「待会儿就知道了！」南敦也大声地回答。
两人再次奔驰在高速公路上，只是这次小明没有流泪。
这是一条很长的路途，等到两人到达目的地时，天已经暗下来了。
天空一片清明，又大又亮的星星扬成一无尽星海。小明再次惊叹於自然的美，这样
多年後，天空仍旧美丽如昔。以後也会一直如此吧？
「哎呀，你们又来啦！」欧巴桑响亮的声音差点没把他们的耳膜给震破。
果然，是上次那个欧巴桑！这把声音叫人想忘都忘不了。
「你还记得我们？」南敦诧异极了，都那麽多年了……
「谁叫我的侄女上次看到你们就一见锺情，还一直埋怨我为什麽不留住你们……少
女情怀，唉！」欧巴桑一副没辄又无奈的样子。
「哈……」南敦和小明笑成一团，这个欧巴桑真有趣！
「不过你们放心，我的侄女已经结婚啦！不会夜袭你们的！」欧巴桑又煞有其事地
宣告，生怕他们因此而不在此留宿。
「哈哈……」又是一阵大笑。
「好了，你们还是照旧一间房间吧？」欧巴桑边说边自作主张地已经登记好了。
两人有些尴尬地对望一眼，欧巴桑没发现异样地继续高谈阔论起来：
「没想到你们还会再来这里！你们也知道，很少朋友能维持这麽久的，总会有些因
素会使人分离……看到你们还是这麽要好，真是羡慕啊！」欧巴桑似乎想起了自己的往
事，不胜唏嘘地说著。
「哎，我也真是的，说这些做什麽！」欧巴桑拍一下自己的头，然後拿出钥匙递给
小明。
「祝你们玩得愉快啊！」
「谢谢。」
　※　※　※
在单人房里，两人沉默地对坐著。
小明不时偷瞄南敦，他想问他为什麽带他来这里，更想问他自己要以什麽身份待在
他身边……
那天之後，南敦始终没有明白表示是否接受他了，只是说不要他离开他，但－－他
要以什麽身份自处呢？朋友？情人？抑或什麽都不是，只单纯地留在他身边？
「啊，我去洗澡。」南敦好像终於想到可以做的事。「要一起洗吗？」
「一点都不好笑。」知道他在戏弄自己，小明有点忿忿地说道。
南敦吃吃地笑了两声，拿出衣服走进浴室。
沙沙的洒水声勾起小明不能自已的心跳，干嘛！洗澡洗那麽大声！
双手紧紧地捂住耳朵，小明拼命压抑内心狂妄的遐想。面对自己越来越热的身体，
小明真想死了算了！
然而，痛苦的当然不止小明一个。轮到小明洗澡的时候，南敦同样陷进了极度的痛
苦。
洗完澡的两人对坐著，又重复了刚开始的沉默，南敦受不了这种低气压，说道：
「睡吧。」
「哦。」
两人一转头，那张不大的单人床像在嘲笑他们的决定。
「我、我睡地板好了！」小明不想造成南敦的困扰，抢著说。
「干嘛睡地板？我们以前不都挤一挤就好了？」南敦没由来的生气，他那麽不想跟
他睡在一起吗？
面对南敦突然转坏的脾气，小明也不敢坚持，点了点头。
两人平躺在床上，只留下床边的一盏小灯散发著微弱的光芒。
「你在美国过得好不好？」南敦轻声地问道。平静详和的气氛让两人都不禁放松了原本
紧绷的心情，彷佛回到两人无所不谈的年少时光。
「还好。不过刚开始学英文觉得很辛苦。」小明不禁抱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