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赎罪——芝兰真由

“不客气。”
圭子立刻站起来对京介笑说。
“老师，我有事要顺便到车站附近，要不要我送您一程？”
“不好意思吧？”
“请别客气，反正顺路。而且，在上完课后还要走二十分钟很累吧？”
京介接受了圭子的好意，站在玄关穿鞋。手持车钥匙的圭子到屋里去了一下，出来时手上多了一个香奈儿的皮包。
“晚餐我已经帮你准备好了，我大概……九点半回来吧！”
馨点点头，向京介挥挥手。
“老师再见。”
“考试加油，下个星期再见了。”
圭子纤细的足踝套上黑色珐琅高跟鞋。
“馨，要好好看家哦！”
听到圭子叮咛声的京介，不经意地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到门缝中馨那无邪的笑容。
到J车站之前，京介和圭子沿路聊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京介没有驾照。他虽然有考的计划，但是驾训班的费用实在太贵了。
当京介看着圭子墨镜镜架上的香奈儿标志时，车已经开到了车站前的侬特利门口。
“辛苦你了，京介。”
敏感地察觉到圭子对自己的称呼由“老师”变成“京介”时，京介诧异地看着圭子的脸。圭子推起鼻梁上的墨镜恶作剧似地笑了。
车里虽然只有两人的空间，但是车外的行人却纷纷避过这台挡路的红色奥迪而走。当京介正要解开安全带的时候，圭子的纤指盖上了京介的大手。
“……圭子小姐？”
京介的称呼也从“有村太太”变成“圭子小姐”。
可能是喜欢这个称呼吧？圭子眯起跟馨一样酷似猫眼般的黑眸笑了。
“你还有其他的打工吗？还是要回家？”
“是要回家。”
“那要不要陪我一下？”
看着她那鲜艳欲滴的红唇，京介默默地点头。
圭子轻笑了一声后再度发车，红色的奥迪绝尘而去。
回到来时路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奥迪立刻开进附近的一条小路，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
不久一栋看似普通，但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宾馆的建筑物，出现在两人面前。奥迪毫不犹豫地穿过塑胶制的暖帘滑进停车场。
终于来了！京介在心中窃笑。
在馨第一次把自己介绍给圭子时，京介立刻察觉出她对自己有意思。英俊年轻的大学生，对一个有钱有闲的阔太太来说，是用来打发时间再好不过的猎物。
为了这一天的来临，京介比对自己的学生馨还要用心观察这位母亲的一举一动。
他特意选了圭子应该会喜欢的服装去上课，特意看着圭子的眼睛说话，刻意在结束课程后的休息时间里，表演着一副对学生母亲倾倒的模样。
个别独立的停车场在奥迪停妥后就自动降下铁门。
等听到厚重的铁门轰地一声把整个停车场隔绝在外后，圭子就从驾驶座转过身来靠近京介。
然后温柔地把嘴唇压在他的唇上。
结束了一个连口红都没有留下的轻吻后，圭子眯起眼睛。
“……为什么不抵抗？”
“我也是个男人啊！”
“是啊，我就是知道你不会无聊的嫉妒和冲动才找上你的。”
拉过嗤嗤轻笑的圭子，这次换京介给了她一个热情的吻。
圭子纤细的手指抓住京介的后颈，从轻启的红唇里伸出舌尖，诱惑似地舔舐他的上唇内侧。京介也不甘示弱地吸吮圭子柔软的舌。
两人连下车都舍不得分开，像连体婴般拥抱着走上楼梯。打开一扇铁制的门后就是房间。
感到自己伟大的计划即将开幕，京介抱住圭子的手腕不禁加重了力道。
埋首在被年轻男人拥抱而发出轻笑的圭子颈项，京介也从喉间挤出一丝压抑的笑声。
两年前——京介还是个十七岁、在市内公立高中上课的学生。
家族成员包括在食品公司的分公司上班的父亲，勤于打工贴补家计的母亲，还有比自己大三岁的姊姊。
父亲虽然是个老实人，但是在工作方面却不够圆滑。尽管深受部下爱戴，却只在小分公司里担任课长的职务。俗话说受部下欢迎的上司无法出人头地，长年忠实守在自己职位上的父亲，却也享受着自己工作上所带来的些微成就感。
因为父亲几乎不加班，所以家里每天的晚餐时间总是全员到齐，兴致勃勃地聊着今天所发生的事情。聊天内容不外乎长女爱美毕业后要到哪里就业，家里的分期付款还剩多少，一年后京介要上大学的学费从何而来。虽然生活不富裕，但是一家人和乐融融，每个人都忠于自己的本分。
然而幸福的家庭却在刹那间崩溃了。
一切都是由当时还是短大学生的爱美到英国旅行一事而起。由双亲所提供的微薄零用钱，加上自己打工存下来的薪水，爱美满脸笑容地坐上飞机。那刚好是京介上大学前到补习班上课时的事。
在为期两周的英国之旅的最后一天，爱美沮丧的打电话回来说她的行李被人偷走，包括信用卡及护照都不见了。家人虽然担心，不过幸好女儿没事，护照丢了只要再申请就可以回国，父亲不断在电话里安慰着哭泣的爱美。京介永远忘不了父亲说过的幸好没有卷入不必要的事件这句话。因为把爱美卷进“事件”的起因就是遗失的护照。
爱美到英国领事馆办完手续后平安地回到日本。她说领事馆的人对她非常好，不但听她倾诉，还用便宜的价格帮她订到旅馆，而且还送因为朋友先行归国而单独留下的自己到机场。爱美那满面的笑容灿烂得有点异常。
直到京介察觉姊姊的笑容有异时，已经是爱美回国一个月以后的事了。
帮助爱美的领事人员结束了数年的勤务回到日本。为了那一次的恩情，爱美带了礼物去道谢，结果却直到深夜才回来。面对着满心担忧的双亲，爱美只是笑着说：
“我去道谢反而让他请客了，真是不好意思。”
连父母都没有察觉到爱美的变化，不知怎么的，却是京介这个作弟弟的最先察觉到，或许是因为他们姊弟的感情一向很好吧！京介每次看到喝得醉醺醺回来的姊姊，总觉得似乎哪里不对劲。
毕业旅行结束后，爱美在父亲的介绍下进入父亲的公司。长得漂亮有成熟的爱美被派任柜台接待的工作，有时候下了班还会跟父亲一起回家。
在那年的黄金周开始后，爱美就常因为跟朋友喝酒或聚会而越来越少跟父亲一起返家。
原本就十分漂亮的爱美，在上班两个月之后，外表有了急剧的变化，平常明朗的笑容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若有所思的神秘微笑。
经常晚归或住在朋友家的爱美，每到假日却独自待在自己的房里足不出户。有一次因为有急事，母亲打电话到爱美的朋友家，但是得到的回答居然是“她今天没来”。从来没有事会瞒着彼此的家族，从此产生了微妙的裂痕。
等到家人发现她有了男朋友已经太晚了。
从在假日不出门，还有从来不谈男友的事判断，可以轻易推断对方一定是有妻室的人。原本愉快的晚餐时间变成审判的战场，哭泣的爱美坚持不肯分手，还说对方答应有一天会跟妻子离婚而娶她。
当时的京介一家人还不知道那个男人是谁。然而，他们最不愿见到的事终于发生。
爱美怀孕了，而且害喜害得很厉害。经常不在座位上的她开始成为众人在狭窄的厕所里谈论的对象，而谣言也迅速地传遍整个公司，京介的父亲就是从那时起，酒越喝越多。
家人开始每天晚上讨论着堕胎问题，吵得厉害的时候连在二楼念书的京介都无法专心。
爱美怀孕后五个月，医生宣布要堕胎已经太晚，但是还有人工流产一招可用。每天受到亲人疲劳轰炸的爱美，终于在情绪不安定的情况下辞职，而父亲在公司的立场也变得微妙起来。
那天早上外面下着雨。
爱美为了跟对方谈判而外出。这是京介才想起爱美的男人从来没有打过电话来，沉醉在爱情中的爱美有没有察觉到这一点不得而知，或许她潜意识中拒绝去思考也不一定。总而言之，京介一家人到最后还是不知道爱美的男人是谁。
那一晚爱美没有回来。隔天看到哭着回来的女儿，作母亲的终于心软了。
真的那么想生的话就生吧！我们养在家里就是了。受到母亲鼓励的爱美感动的痛哭流涕。因为担心姊姊的事而没有上补习班的京介，看到这情形后终于松了一口气。
到了傍晚时分爱美说要出去。
“我到公司去把离职手续办一办，会跟爸爸一起回来。”
下定决心的爱美脸上的笑容不再有阴霾。
“要小心一点。”
京介也报以鼓励的笑容。
“前一段日子真对不起你。你要努力用功哦，我不会再打扰你了。”
几个小时之后，家里就接到警局打来的电话，说爱美办完离职手续后，就在公司隔壁的大楼跳楼自杀了。
与有妇之夫恋爱、怀孕五个月、自杀。
父亲开始酗酒，母亲也因为过渡劳累而住院。连爱美的葬礼都是偷偷摸摸地举行。
因为死得极不名誉，所以来吊祭的人也少。谁都没想到学生时代身边充满朋友的爱美，居然会有如此寂寞的葬礼。
结束了地狱般的夏天，父亲被下放到九州的分公司，职位是组长。本来就不多的薪水减少了，母亲打工的时间也相对增加，因此京介决定不升学。
当自己提出不升学的想法时，因酗酒而眼神混沌的父亲霎时清醒了过来，京介忘不了父亲那带着呜咽的语声。
“你是个男人，怎么能不上大学呢？我会想办法让你去念，如果你能考上国立大学是最好了……。对不起。”
在京介高中毕业这段期间父亲独自到外地去工作，还准备在京介毕业之后卖掉原本是幸福家庭象征的房子，把钱拿去还请分期付款。
不管怎么悲惨还是要上完高中再说。附近的邻居都投以好奇的眼光。对于附近那些三姑六婆，京介恨之入骨，几乎想把她们杀之而后快。到了学校，同学们也像碰到瘟神似地对他敬而远之。自己的朋友只会投以哀怜的同情眼神，有些不认识的低年级生还会佯装若无其事地到教室来看自己。京介告诉自己要坚强，导师却叫自己“别太勉强”。没有人知道，如果不把全副心力放在书本上的话，京介早就被痛苦和悲伤给击垮了。
不得不把志愿从K大改为国立大学的京介夜以继日地用功，想为失去爱女的双亲们尽一点孝心。
对文组有兴趣的京介在跟导师商量过后，决定报考国立H大。
到补习班改组那一天，他无意中在爱美的房间里发现了一封类似遗书的书信。从那天开始恶魔就住进了京介心里。
爱美真的喜欢那个男人吗？爱美的葬礼结束后，他们一直拼命寻找着应该写有男人姓名的遗书或是日记，然而就像嘲笑他们的努力徒劳无功似地，遗书居然放在没用过几次的字典里，就夹在封皮和封面之间。
想翻字典的京介把书从盒子里拿出来的时候觉得手感有异，结果打开封皮一看却发现了一封不像是遗书的书信，爱美还用胶水把信粘在封皮背后防止掉落。
信上写着爱美对男人浓浓的爱意。
他们就是在英国认识的。当时在英国领事馆上班的有村浩平对失去护照而茫然无错的爱美伸出援手后，就开始了两人关系。可能早就心怀不轨的有村，在爱美回国之前还把联络电话留给她。
回到日本的爱美克制不住爱恋地开始跟随后归国的有村见面，终于演变到未婚怀孕。对于坚持要把孩子生下来的爱美，有村准备了两百万给她。等爱美抗议跟当初的誓言不符，而强迫他跟妻子离婚时，有村开始挑剔孩子或许不是他的。相信有村是爱着自己的爱美听到这句话不知道有什么感觉？
看完那封信的京介把信烧掉。
他没有把这件事告诉父母而企图独自复仇。
发生这件事之后，，父亲变得软弱起来。看到毫无霸气，一口气好像苍老了十年的父亲，京介可以料想到即使把有村之事告诉他，了不起也只是到对方家怒骂一顿了事。
一夜无眠的京介决定让有村得到像爱美一样的下场。他来到那跟自己的家完全不同的独户建筑门口眺望，直到看见在院子里浇花的圭子时，他心里有了计划的雏形。
她跟天真无邪的儿子正在聊天说笑。在初秋的和风中，从塑胶管里喷出的水花在阳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映照着摇曳生姿的波斯菊。跟爱美完全不同典型，充满富家风范的美貌妻子就像对丈夫的不义一无所知似地，跟可爱的儿子嬉戏。
如果视线可以杀人的话，毋庸置疑的那一对在庭院里谈天的母子早就在瞬间消失了。面对那不知羞耻的母子，京介颤抖着拳头，不知何时指甲已经刺进掌心流出丝丝的鲜血。他还是头一次知道一向性格温厚的自己，居然也有如此狂暴的一面。
他把志愿校改到距离J站较近的T大。对于京介在高三的第二学期才改变志愿的决定，导师虽然惊愕却也无力阻止。每天睡不到四个钟头的京介拼死用功，原本就脑筋不错的他轻易地考上了T大。
固定住了地盘之后下面就容易了。京介瞄准有村家的独生子馨，顺利地成为他的家庭教师。他打算诱惑有村的妻子圭子后迫使他们离婚。
对公务员来说离婚是致命伤，而且在失去了妻子之后，也就等于失去了庞大的北斗集团莫大的财产。
京介在J站附近租了个破房间住下来，父母则住在九州分公司所提供的宿舍。京介打算在自己找到好工作，让父母有好日子过之前，都要好好的跟有村玩玩这场游戏。
每周一次的家教日对他来说是多么的迫不及待。

第二章
京介所上的T大距离馨的昂荣学园坐私铁只有两站的距离。
他把上课的讲义放进背包后，突然想起今天也是家教的日子，所以就把馨专用的笔记本也一同放进去。
从今年四月两人第一次相遇以来，京介的家教从来没有中断过，到现在七月了，仍旧持续着。京介从来没有忘记要上家教的日子，应该说他的生活步调都是跟着每周三的家教时间来走。
可是为什么偏偏会在今天“突然想起”呢？因为今天是星期五，也是临时加课的日子。
馨就读的学校在第一次期末考前会先举行学力测验，就在下礼拜一。
所以，圭子请京介在考试前再替馨作一次总复习。
京介怎么会不知道圭子在想什么？
从那天之后，每当京介来上家教的日子一定会跟圭子共赴宾馆。京介还以为她购物的籍口一定用不了多久，没想到才第二次，圭子就已经为自己的偷情准备好了理由。
她每个礼拜三开始学习餐桌礼仪。
她脸不红气不喘的当着京介的面告诉馨，T饭店每周三开始教授餐桌礼仪的课程。
这么一来，只要是上家教的那一天，馨就得一个人用圭子预先准备好的晚餐，因为餐桌礼仪必定也是在吃饭时间开始。
实际上，每周三的家教结束后，两人就会到旅馆缠绵再一起用餐，配以美酒佐餐。
什么都不知道的馨每次都用寂寞的眼神送走京介，可怜的他眼里似乎有千言万语。
“老师下礼拜见啰！”
京介一边冲凉，一边不禁好笑起来。今天原本预定早上有三堂课要上，午饭在学校的食堂解决，然后到图书馆预习一下家教要教的内容，搭车到J站，到达有村家门口是四点二十五分，而家教就在四点半开始。
他喷了一点圭子送的古龙水在赤裸的胸膛上穿上衬衫。在家教之后还有夜班，所以他不穿不适合高级餐厅或酒吧的牛仔裤，而改穿绵质长裤。
“大学生不是很闲吗？你平常有没有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