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赎罪——芝兰真由

想起曾经这样问过的圭子，京介边用吹风机吹头发边嘲讽地笑。
“对不起，因为我其他日子还要打工，虽然我也很想每天跟你见面。”
京介吻了一下裸身依偎在自己怀里的圭子。
这是实话，家里除了学费之外，其它费用一律不支付，所以房租、水电费、交际费等等，都必须靠自己打工赚取。
他又想起在爱美的事件后变得委靡不振的父亲模样。
“有没有好好念书？要你兼顾读书和打工一定很辛苦，不过要小心身体。……爸对不起你。”
不过勤于打工的母亲还是偶尔会寄小包过来。
京介非常感谢父母，感谢他们帮自己付出的学费，感谢他们时常担心自己的平安，但是最感谢的还是……
在路边的窗玻璃上看到自己的脸，京介满意的笑了。
精悍的五官、强壮的身体、宽阔的肩膀和修长的双腿。他感谢父母给了他可以轻易得到任何女人的俊脸。
他得到了圭子的身体，心也不是太大的问题。接下来自己该做什么呢？
京介边向着车站走去边让自己的想象在夜晚的街道上奔驰。
按下门铃，过了一会来开门的意外的不是圭子而是馨。
“老师你来啦？”
馨元气十足地向京介打招呼。
家中一片安静，圭子似乎不在家。
从京介来当家教的第一天开始，圭子从来不会在星期三缺席。她总是打扮得端庄得体，不但不会赤脚还会穿上丝袜。
京介一开始就知道圭子喜欢自己的脸。
但是，她偏偏今天不在家，而且提出要在今天加课的人不是别人就是她，都自己制造了偷情的机会却不在家究竟是怎么回事？
看到京介佯装不经意地往客厅看了几眼，馨有点不悦地说：
“你在找我妈吗？”
“嗯，她今天好象不在？”
“她到百货公司去买东西。因为今晚要跟大学同学一起吃饭，所以她跑去买衣服了。”
原来今天的籍口是这个。
京介轻轻地走上楼梯。
不过，没想到先上去的馨突然停下脚步，京介差点撞到他。
馨微怒地两手叉腰俯视着京介。
京介有点讶异地看着不高兴的馨。
“……怎么了？”
“老师，你这么在意我妈吗？”
“嗄？”
看到京介惊讶的神色，明明是自己发问的馨反而先行移开了视线。
“上完课后的休息时间，你都一直看着我妈啊，你这么在意她吗？”
还以为跟圭子的关系被他知道的京介，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
“我没有一直看着你妈啊，你在胡说什么？”
“我知道……你有在看。”
“我没有。”
京介上到离馨只有一个阶梯的距离看着他，这么一来两人的身高几乎平等。
面对京介的疑视，馨吓了一跳，他立刻红了脸，粗鲁地冲上二楼。
要是在圭子对自己完全沉迷之前，被馨发现两人之间关系的话，一切计划就泡汤了。到时自己会毫无意外的被舍弃，而馨责备的对象也会从圭子变成自己。
焦急的京介开始辩解。
“……你怎么会这么想呢？我真的没有在看你妈啊！”
“因为……”
馨好象不肯罢休，京介克制自己越来越狂乱的心跳，舔舔干裂的嘴唇说：
“你不愿自己的母亲被夺走？”
“……！”
“你都已经是高中生了，还想把妈妈占为己有？”
听到京介调侃的语气，馨动气地开始反抗。
“……我不是那个意思。但是，我妈很漂亮，看起来也不像过了三十岁的样子。”
“是看不出来。”
“所以我有点担心……”
担心？
猜不出馨究竟在想什么的京介皱起眉头。
那闹脾气的模样，噘起的嘴唇，如果不是京介想太多的话，真的很像一个多疑且猜忌男友出轨的女人的嫉妒表情。
（嫉妒……？）
担心母亲被抢走？
还是担心母亲的贞操？
难道是担心本来完全属于自己的家教大哥哥被母亲抢走？
压抑住恶劣的质问，京介采取怀柔政策。
“……我没有看她，而且也没多想什么。如果你不高兴的话我以后会多注意。”
“……多注意什么？”
“我会尽量不去看你妈，回去也避免请她送。”
“……”
“这样可以吗？”
可能是察觉自己太幼稚的馨腼腆起来，没有回答什么。
看来自己跟圭子的偷情应该没有被他知道。
京介叹了口气改变话题。
“你就是胡思乱想，上次那次数学小考才会没有拿到满分。”
“……我考了九十分啊，而且我从来没有考过那么高分耶。你不是也称赞我了？”
“是啊，不过这次的期末考请你以满分为目标。你原本就很聪明，相信只要努力一定可以满分。”
“……”
“国文要你考满分或许太难，但是数学应该没问题吧？……今天就来好好复习。”
催促馨坐下来的京介，从背包里拿出家教专用的笔记本。
时序进入七月中旬，天气开始热了起来，夏天的暑气逼得人想放开自己。
结束了今天的课程后，就开始进入暑假。在长假中的家教该继续或停止尚未决定。
其实休一段长假到八月中旬也没什么不好，但是馨非常黏京介。最近，在上家教的时候，除了上课之外，馨也会与京介聊一些关于学校或朋友的事。因为馨原本就没有兄弟，所以对京介的依恋要比一般高中生来得厉害。
而京介和圭子的关系也已经过了两个月。
刚开始京介还以为圭子只是厌烦了年纪相差一段距离的丈夫，但是当了三个月的家教之后，他发觉并非如此，圭子并不是京介想象中那幺简单的女人。
他当初的计划是想要圭子对自己倾心后，跟有村浩平离婚。如果能造成唯一的独生子因为受不了家庭破裂而沉沦的话，更是锦上添花。
有村家要是大乱，那离婚就指日可待了。
但是，超乎京介想象的，圭子是个相当坚强的女人。
从她主动诱惑的手法看来，不难想象她并不是第一次偷情，在这种上流社会，闲来无事的富家太太另觅新欢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而且，不光是圭子偷欢，有村浩平也好不到哪里去。
有时家教的时间延长到晚上十点左右，京介也从没看过浩平的踪影。从馨那里听来的说法是，他每天都相当晚才回来，有时还会住在外面。
看来他很轻易地就找到爱美的代替品，但是对为了这段恋情轻易结束自己的生命的爱美来说，这又算什么呢？
浩平当然会反省，但是绝不是对爱美。下次要偷情的话，一定要找个聪明的女人，绝不再找玩不起爱情游戏的纯真少女……
每当京介故意讽刺晚归的浩平时，天真的馨总是说：
“我爸很努力工作。”
语气中充满了骄傲。
而圭子则是意味深长的笑说：
“大家各有所好。”
看来他们都知道彼此在外面偷欢。
被朦在鼓里的只有儿子。馨曾经天真的对京介说：
“我想成为像我爸那样的人，然后娶一个像我妈那样的妻子。”
有能力又是社会精英的父亲，年轻、美丽且充满社交手腕的母亲。两人的爱全灌注在这个独生子的身上。
想到自己的父母，京介不禁一阵唏嘘。原本和乐且互相信赖的家庭，就因为姊姊一场恋爱而全盘崩溃，但是建筑在谎言及欺瞒之上的有村家却这么顺利，这到底是什幺原因？
每个星期三当京介抱着圭子的时候，总是被不明的焦躁感所侵袭，再这样下去，不见得能导向自己所希望的结果。跟比自己年轻而且是儿子家教的京介发生关系这件事，对圭子来说一点罪恶感也没有。
爱美就不是这样，她虽然沉迷于不该谈的恋情之中，还是尽量瞒着家人，而且时常为了对信任的家人说谎，感到痛苦。
再这样下去，被玩弄的人就变成京介。奉献出自己年轻的肉体贪图享乐，等到圭子玩腻之后再把自己一脚踢开。
姊姊之于丈夫，弟弟之于妻子，都只不过是玩物和消耗品而已。
认真有什么好处？守礼或勤勉在现在这种社会又值多少钱？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只有认真的人才会为败德所造成的罪恶所苦。恬不知耻的人反而如鱼得水。管别人怎么想？自己高兴就好。
在十八年的教育下，京介所累积的价值观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每过一个星期三这种感觉就越强。
看看自己认真的双亲。虽然耻于女儿的丑闻，但还是带着从前美好的回忆避到九州乡下去生活。每当想起自己像作贼般地上高中那一段时间，京介就恨得五脏六腑都快要翻绞起来。被伦理感束缚而伸展不开的自己，究竟是对是错？说穿了只是软弱而已吧？
要怎么做才能让对方得到相同的痛苦？
京介已经不再耻于自己如此负面的想法，人不负我我不负人，你既然惹上了我，就要你加倍奉还。每当看到馨那纯真无垢的笑脸，仅仅在胸口感受到那一丝良心的苛责，也渐渐消失无踪。
第一学期最后一次上课的气氛非常和乐。在打开同样是期末考范围的源氏物语，听着馨把上个星期的课题一句句口译完之后，京介摸摸他的头表示嘉许。
“很好，课文背好了没有？”
“当然。”
“那应该没问题了。”
从刚开始的一窍不通到现在的流利无碍，京介打从心底赞许他。
对，馨本来就很聪明，而且还肯用功。这一点让他比别人的学习速度更快。
京介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馨的背后用像覆盖在他身上的姿势，把手放在椅背上。
从第一次上课开始，这个姿势就成了惯例。不过，馨对于这个姿势的反应在这三个月倒是有了微妙的改变。
刚开始非常不习惯的他还会有点局促不安。
不过，在第三次上课后，他就已经习惯，还能从下方仰望京介的脸。
然后现在——
他强烈地意识到背后京介的存在，那不能叫做紧张感，应该是说他充分体会到一个男人心跳的鼓动。
在早熟这一方面，馨的确继承了圭子的遗传。
虽然离恋爱还很遥远，但是馨的确对京介抱着一种对成熟男人的憧憬。
他向往自己所没有的宽阔胸膛、肩膀、颈项、手腕、厚实的背、知性、腕力等等男性的特征。
忽然馨的脸红了。
“……老师你身上的味道好香。”
跟古龙水暂时还无缘的馨，他一定以为光是制汗剂的清爽香味，就会让自己更有成熟的感觉吧？
想到自己高中一年级的时候，京介不由得笑了。
跟有一个姊姊的自己不同，馨是独生子。或许比当初的自己还要来得纯洁也不一定。
母亲送给儿子的家教，同时也是爱人的香水……而馨却为这个香味而感到心旌动摇，在某种义意上来说实在滑稽得可以。
“……老师你有女朋友吗？”
“……你觉得呢？”
“……应该有吧？”
京介笑着否定了馨的猜测。
“现在没有。”
“那以前有吗？”
“在高中时候有一个。”
“……哦……”
“那你有没有女朋友？或者是特别在意的人？”
“……没有。”
当然。
长得清秀而纤细的馨比起同龄的女生，应该比较受年长的女性青睐吧？
因为现在才刚进入高中，一切都还在摸索及习惯的阶段，要交女朋友的确言之过早，但是过完暑假，一切都变得比较顺手之后，馨的初恋或许也会随之来临。
“你想要一个像你母亲一样的女朋友吧？但是，我觉得可爱的女孩子比较适合你。”
“……”
“你觉得你妈到底有哪里好？”
听到京介略带冰冷的语气，馨吃了一惊。他瞪大眼睛凝视着京介的笑容。
京介把自己的额头贴到馨转向右边后就静止不动的额上。
馨的体温相当低。
他凝视着馨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你什么都不知道。”
下一瞬间，京介迅速地离开了馨的身边。在身高上的差距急速消失后，馨像挣脱束缚似地松了一口气。
“我不知道什么？”
“很多。”
“很多？”
“小孩子不必问那么多。摊开课本吧！”
京介敲敲桌子，改变了原先紧绷的空气。
因为身高差距而看不到京介脸的馨松了一口气，却又有一丝遗憾。
看着他的表情，京介再度有种怪异的感觉。
最近的馨不太对劲，有时会特别亲近撒娇，有时又会为了一点小事闹别扭或生气。像上个星期因为馨的作业没有做完，所以被京介严厉斥责，没想到馨居然低下头，眼眶满是泪珠。搞得京介都觉得有点罪恶感。
直到圭子说出馨是因为感冒所以情况不太好，知道这层原因的京介虽然道歉，但是馨还是非常沮丧。还以为馨会立刻开朗起来了的京介真的吃了一惊，因为平常偶尔会没作工课的馨总是调皮地伸出舌头来道歉了事。
搞不清馨的心思，京介正在摇头的时候有人敲门。
打开门，是捧着茶点的圭子站在门口。
“打扰你们用功了，不过也差不多该休息了吧？”
“啊，不好意思。”
圭子走进房间把茶点放在房间中央的玻璃小桌上。
“那我先出去了。馨，要好好用功哦！”
圭子给了京介一个妖艳的笑容走了出去。目送着圭子离去的京介，转过头来准备要说休息时却吓了一跳。
馨坐在椅子上反转身体凝视着京介的脸。
他似乎在馨的眼神里看到了责备的神情。
又来了。京介在心里叹气。
光只是跟圭子交换一下视线而已，馨就明显看得出来不高兴。要是自己的学生是高中女生的话京介还可以理解，但是馨是个男生啊，京介怎么也想不通理由。
“馨，休息一下吧！”
馨依旧满脸不悦地坐到桌边。刚才气氛还不错的，没想到才几秒钟就有这么大的变化。
“……你不用担心，我跟你母亲之间没有什么。”
听到京介这么说的馨突然脸红。
“我知道，所以我不是说了你还是可以坐我妈的车吗？”
他自暴自弃似地说完，叉了一块起士蛋糕塞进嘴里。
馨那一句我知道，让京介心情十分复杂。
不是因为年龄的问题，而是馨天生就不知道怀疑，而且他就像富家少爷一样，有一种天真的气质和娇憨。
在想早点长大及充满好奇心这一点上，跟十五岁时的京介没什么两样；但是太容易相信别人和无力保护自己，让馨比一般思春期的男孩子更没有防备能力。
一个新的想法突然掠过京介的脑海。
在没有道德感的圭子身上寻求报复似乎行不通，但是如果是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