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番外——紫煌

我不去催促他，只是看着他自己一个人做着心理挣扎。
终于他慢慢开口了。
“那个……sakura先生……hyde他……他是不是身体不太好……？”
我一愣，对于tetsu这个突然的问题——一直，我都以为tetsu不会了解hyde的痛苦。
可tetsu，他似乎已经察觉了，而且在以前就已经察觉了，hyde身体的衰竭。
“以前只是偶尔觉得，可现在……我不懂这种感觉为什么会这么严重……我觉得我怀里的hyde……越来越瘦……越来越无力……sakura先生，hyde他……是不是生病了？”
他犹犹豫豫地说出了一切，词语间颤抖着那不好的预感。
也许他已经问过hyde很多次，而后者当然只会以“什么事都没有”来回答他心中的不安，算是种抚慰，抹去了表面的不安，可依旧治不了根本的焦虑。他依旧不安，终于只有问一个“外人”，向我求助。
tetsu低下头，大概他也认为自己很没用，和hyde在一起的人是他，可他却要向别人来了解hyde。
沉默着。
我没有回答，因为不知道该不该向他说明一切，举棋不定。
两个人都是。

这尴尬简直令人窒息。
“sakura先生，你一定是个成功的人对吧，hyde会把你请来……其实……以前……我也曾经想……我一定可以成名的，因为我相信自己的实力。于是我只要成功，别的什么都不需要……所以我拼命向上爬，到最后什么都扔掉了。”
他绞起了手指，心头伤疤，揭了，没有人会不疼。
“后来我眼睛得了病，渐渐什么都看不见了。可我还没有画出成就来，上天就想扼杀我……没有人愿意帮我……我自己给自己刨了一个坑，跳了进去以后，出不来，也没有人帮我，都是我咎由自取。”
“是hyde帮了你吧。”
他笑了，涩的。
“我把自己扔在垃圾堆里，身无分文。是hyde发现了我，把我带回来，照顾我……给我治病……”
没缘由地一阵窒息，我想到了hyde的付出，他的羸弱，都是为了眼前的男人。可到头来，他却连hyde病都不了解——我真不知是该同情他还是恨他。
tetsu坐在我对面，局促不安地绞着手指。我无法想象他以前，按他自己所说的，为了名利而不顾一切的样子。他眼前只是一个普通的失落者，面对未知颓涩的命运而慌乱着。
“是他渐渐让我找回以前的一切……可最近，我总觉得hyde不对劲，他似乎总是很累，对我……比以前更温柔了……”似乎觉察到了什么，他咬住了嘴唇迟疑片刻：“我觉得……这……很不正常……”
果然，失去光明的人，别的感觉都会变得敏感。我以为hyde掩饰的够好，可tetsu还是察
觉了，不知不觉中，一丝一毫。
“我不想失去他！我爱他！！也许你会觉得我很傻，在作着一些别人看来根本就是天方夜谭的表白，可……sakura先生，请你告诉我……hyde他……是不是身体不好？您是医生……”
他看不见我，却感知我的存在，知道我是医生，于是如此哀求——以爱的名义。
一阵难言的悲哀，也许我之所以会去找kaoru，就是已在心中默认了他们心中彼此的感情。
感于hyde的执着，感于tetsu的敏感。其实我真希望tetsu什么都不知道，让我有一个怨他，恨他的理由，可事实上，这却只是我不甘心的自我挣扎。
明白了后一阵的苦涩。
唯有沉默地自嘲。
彼此默契着，这也许便是人们常说的“因爱而相知”吧。
因为互相了解，而平衡了这分名为“爱”的天平，将感情延续。
禁不住，我有些可怜自个儿那斜得可怕的天平了。
“sakura先生……”
“hyde……他……”我难得这般支吾。
tetsu的眼睛瞎了，洗去了里面的杂质，失神的眼睛中竟是一片纯然，令我不忍欺瞒。
“hyde……他……”
我停了停，那瞬间，我意识到了自己的愚蠢，明明没有告知的必要的！根本不能！！
若是tetsu知道hyde的情况，说不定又会做什么令hyde伤心的事来！
“hyde……他希望你能住院，也许会有机会治好你的病。现在正好有个医疗基金供眼球医疗使用，你可以当志愿者。”
扯谎，是我最擅长的。于是我岔开了话题。
面不红，心不跳，气不喘，这些tetsu都看不到，根本不用担心他会发现这里的苗头。
我不说，tetsu永远不会知道hyde的付出——也许这也是hyde想的。
我违背了自己的心，去做hyde希望我去做的事，可这些他都不会知道。
私心还是在跳动，我发现自己就算这样努力使自己承认，去习惯，心中仍然残存着一点儿希望，当tetsu是第三者。
可事实上，第三者应该是我才对。
都是这样吧，无论事实，无论先后，每个人都是希望能和爱人在一起的。
第三者，只是相对而言，局外人心中不负责任的称呼罢了。

回忆录——
或许至今，tetsu都是在怨恨我当初没有告诉他hyde的病情。
可知道又怎么样？
他能把心给hyde么？
不可能，因为那会让hyde更痛苦，他愿意，我也不肯。
hyde的愿望是让tetsu幸福吧。我能读懂他的愿望，因为我爱他。
而他不懂我的愿望。
因为他爱的人不是我……
sakura 9月15日

 

8

回忆录——
或许 ，tetsu都在怨恨我当初没有告诉他hyde的病情。
可知道又怎样？
他能把心给hyde吗？
不可能。因为那会让hyde更痛苦。他愿意我也不肯。
hyde的愿望是让tetsu幸福吧。我能读懂他的愿望，因为我爱他。
而他不懂我的愿望。
因为他爱的人不是我。
sakura 9月15日
我离开了hyde家。让tetsu考虑入院的事，其实是为了让hyde也乖乖地住院。
他不能再为了钱而去打工，或再去做像我们初次见面时那种危险的工作。他得好好疗养，等待别的心脏，然后再开始新的生活。
要是tetsu愿意入院，hyde绝对没有问题。
点了根烟，小小的火星在寒风里颤抖，仿佛一个弱力的生命。
我是为了谁呢？
刚走出楼道就看见了那细小的身影，缩得又细又小，用那薄如纸片的肩膀抵御寒风。可经不住，还是会抖。
他的怀中楼着一只牛皮纸袋。
看见我，先是一愣，旋及冲我一笑。
我将他揽进怀中，让他取暖。无奈他傻得竟然看不出我对他的感情。我不敢用力，怕勒坏他瘦弱的身子。
“hyde，你不应该再乱跑了……”我嗅着他头发的香味，凉凉的味道。
“……可是我觉得要是不多动的话，我就会死掉……”
手一颤，碰到了他凌乱的发。hyde抬起眼睛，“sakura……我会死吗？”
“怎么可能！”我勉强地笑着。hyde的眼神中写着他对“死亡”二字的深信不疑。我用双肩和胸膛温暖他的冰凉，“这只是你对寒冷所产生的幻觉罢了。”
穿得这样单薄。寒风一吹，冰冷刺入骨髓，寒冷从骨子里往外泛，就像临死前的冰冷，蔓延四肢——这只是死亡的幻觉罢了。
“我绝对不会让你死的。”
我抱着他，用力搂住他细瘦的肩，在他身边轻轻地说。
“绝对……不会！”
只要再等十天，我就可以恢复医生的身份。hyde，我不在乎那颗心脏的主人有多年轻，也不在乎我毁掉的是什么样的生命，再辉煌的生命我也要将它熄灭，用来点亮你的未来。
别人看来那是种罪，可……对我来说，那却是种极致的幸福。
我的爱情就像眼前碎在海边的月光，带种巴洛克式的悲剧，华丽却又残酷。
烟在眼前飘舞，如断了魂的淡淡哀怨，模糊了海港对面市中心的灯火辉煌。那里就是一场海市蜃楼。今夜夜幕下的繁华，不知明日是否存在。每个人都无法猜测第二日阳光下自己的命运。
hyde就坐在我面前，坐在水泥砌的栏杆上，裹着我的大衣，吃着汉堡。
他坚持不愿去餐厅。也许是讨厌那里面“高雅人工”的目光吧。他穿得这么可怜，进去了肯定会被人讥笑。hyde拖着我来到海港，这里风很大，也很冷。可hyde说这里是最适合他的地方。有海和机油的味道。
朦胧的月光透过随风飘扬的薄云若隐若现，夜里空寂的海港如沧海中一处孤岛，仿佛从来都没有人问津，唯有船只在岸边沉眠。
难怪hyde说这里是最适合他的地方，一样的沉静，带着一丝只有明白的人才会懂的淡淡悲哀。
夜风吹来，吹断了我的烟灰，却燃亮了新的伤口。这世上什么都是这样的。伤口总是被迅速燃烧的生命所覆盖，而时间的风动会把痂毫不留情地掀去，露出新的伤口——人的一生其实就是痛苦和麻木的世代交替。
风吹乱了hyde长长的浏海，他用手把发拉下来，细小的手指缠着黑黑的头发，一节一节绕在他的关节上。他的手太小了，大半都淹没在我大衣的袖子里。
我伸手握住他露在外面的四个手指，凉意在掌中蔓延了开来，像一片在掌心里的雪花，融化了瞬间的繁华。
“别理了，没用的。”
“可是这样头发会像鸟窝一样。”他小声地咕哝着。
“一样好看，hyde。”
他侧目看着我，把自己裹在我厚厚的大衣里，似乎觉得对话实在太暧昧，看到我认真的眼神，他不好意思地移开了视线，躲避似的缩了缩。
“sakura……你相信赫尔梅斯的传说么？”他突然说，缩了缩宽大的大衣，“那个金色的神。”
“你是指他能使枯木逢春？”
“小时候，妈妈曾说他是生命的使者，有着一杆象征所有生命繁荣的黄金杖。他可以让任何死物复活，连同冥府里的黑树林。”他慢慢地说着，传说就这样伴随他微弱的声音吹散在风里，“她坚信那是奇迹之神，可她最后还是死了，是赫尔梅斯的传说把她带走的……母亲信了一辈子的奇迹，可还是死得一切都遵循于自然。”
“……”
“tetsu也相信，他说奇迹存在于世界，我们会不觉得，只是它不曾发生在我们身上……毕竟人都是只看见自己的生物。”
hyde的脸上又出现了最初我看见的那种不符他年龄的深沉和冷漠。我皱了皱眉——我不喜欢这样子的hyde。
虽说爱一个人就要包容他的一切，但并不代表就得喜欢他的全部。或许，渐渐会将反感变成喜爱，可喜欢上太过完美的人，我却又觉得少了什么。
贫民窟的生活和这个社会所赋予了hyde两张脸，可既然已经形成，我就无法改变。可以逐渐模糊，但绝对无法根除。少年时所受的创伤，最能影响人的一生。
我伸手揽过他细弱的腰，把他揽到怀中：“tetsu相信奇迹是因为他遇到了你。”
hyde一愣，抬头间，我看到他脸红了。
有些心酸他，我说：“你是他的赫尔梅斯。”
他低下头，头发在风中乱舞着。我感到他的身体在颤抖。也许他在想着自己胸腔中已成定时炸弹的心脏。想着tetsu和自己口中的永远。
“hyde……住院吧。”
hyde一愣，我抬起他的下巴。
“然后实现你和tetsu的永恒。”
他不解地看着我，我捧着他的脸，指腹缓缓擦过那双令我迷恋的眼睛的眼角。
“十天后我将正式再次成为外科医生，hyde。”看他惊异地再次瞪大了眼睛，我字字清楚道地道出了早就编好的谎言，“医院里有眼球，也有你需要的心脏，hyde。你和tetsu可以在一起。”
“sakura……这是怎么回事？！”他挥开我的手，“怎么回事？你不是……”
“这是我的决定，和当初的放弃一样，我捡起过去，重新来过，hyde……这样不好吗？我可以让你恢复健康，让tetsu恢复光明，他将会成为明星，而你是他的赫尔梅斯……”
“不是！！不是！！”他叫喊着打断了我，躲开了我的视线，吐出的气息在风中变成一丝丝白雾。
“你怀疑我的能力……？”
“不是……！”
“你担心脏器的来源……？”
“不是！！！”
“那是钱的问题？”
“不是——！！”
我静静地看着他，吐出了气息在眼前变成了迷幻的白雾。面前的hyde侧着头，不愿看我。
“那你担心什么？”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以前就问过你，为什么要对我好？我一而再再而三地给你找麻烦，可你却从来没有真的回绝过……我曾经不止一次地认为你已经做到了极至，可你的下一步动作却总令我吃惊……为了tetsu，我把这疑问闷在心中，可……你现在的一切，完全超出了我的承受能力……sakura……别这样……我真的还不起……”他捂住脸，细小的身体在风中摇晃。
我又做了什么伤害他的事了吗？
茫然的风吹过我的脸。
我的hyde啊……要我说我真正的原因吗？
要是说了，你就真欠了我一辈子。
而我若是随便扯个谎，却又担心再伤到你那高傲而脆弱的自尊。我的感情已经细痕蔓布，经不住你再喊一声“我再也不要看见你！”
你让我说什么呢？
我对你好也许是真的有所欲图，可这只能是每个人都有的小小私心。你的幸福已经胜过了这世上任何东西。
我心中的天平，即使那头是整个地球，也及不上你一 滴眼泪，滴在我眼中。
慢慢伸手，将他慢慢搂进怀里。hyde的脸颊湿了。为什么要哭呢？我的hyde……躲在我怀中小声哽咽的hyde啊……
“因为……hyde你也是我的赫尔梅斯啊……”
要知道，人总是会不经意中创造出他们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奇迹……而你创造的奇迹就是让我回到了原来的伤口上，踏着伤疤……
我将他送回了住处，在公寓楼下，我理好了他被海港的夜风吹乱的头发，一缕一缕，让它们垂下，服帖地垂在他白皙消瘦的脸颊 。
hyde一声都没有响，只是静静站在那里任我摆弄。
最后一根发丝垂下，垂落到他漂亮的唇边，我看着他秀丽的脸 ： “……好了……tetsu一定已经等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