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危?!”井秋立刻站起来,拉着秦见天边往外走边拨电话,“帮我定两张回H城的机票,越快越好……嗯,是我和哥哥的……好的,谢谢!”
接电话的是陈毓,大约是说了几句工作上的事,井秋却很坚持:“是的,我必须回去……嗯,不能等……十里海岸今天才公布的话我应该赶得及,你先报名,做一个概念设计,等我回来一起研究一下招标文件再投标,其他的你看着办,实在不行打我电话或者等我回来都可以。”
第十三章:秦氏渣爹
H城的秦关山,年纪稍大一点的人都印象深刻。
三十年前,白手起家的秦关山和唯一的亲生妹妹秦关月决裂,演出了一场精彩绝伦的豪门恩怨,也是从那时起,秦关山彻底洗白,将秦天集团所有资产合法化。
秦关山终身未婚,却从天而降一个亲生儿子,外界将H城所有名媛佳丽通通猜测了一遍,最终还是全部排除,秦见天的生世,成了一个彻底的谜团,直到十年前秦见天远走美国求那个没必要的学,还有人在怀疑,是不是这个太子实际上只是只狸猫?
可五年前,秦关山一反常理地壮年退位,从美国拿回众多学位的秦见天,以迅雷之姿执掌秦天,表面上看,比秦关山柔和谦逊,可五年之后,H城的名流们才发现,这个秦见天谦逊柔和着当他的绅士的时候,一点也没耽误吞并、收购,延续秦天的神话,甚至,比他那个老爹有过之而无不及。
“父亲。”井秋一向很乖,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孩子,秦关山尽管只是担了一个空头老爹的名,十年加起来也没和井秋相处过一个月,照样获得井秋发自内心的尊重。
秦关山靠在躺椅上,装模作样地哼唧了两声,揉揉左肋,似乎很疼的样子:“小秋,过来。”秦关山招手。
秦见天不大买账,伸手握住了井秋的手,上前一步,喊了一声:“父亲,不知道您的病如何了,是否需要联系一下权威医生做个检查?听说美国的专家治肺癌成活率很高,五年存活率能达到百分之六十呢。”
秦关山睁眼,看了自己的亲儿子一眼,好像受伤了似的,叹了口气:“年纪大了,我想死在自己家里。”
井秋听见秦关山这么说,赶紧甩脱秦见天的手,瞪了一眼一见秦关山就变得特别尖锐的秦见天,走到秦关山身边蹲下,握着秦关山的手,说:“父亲,我听说中医治疗很不错,要不,跟我去G城,那里的有个康复中心,专治这个,有空了我就陪您去内地旅游,只要心情好,完全可以康复的。”
“还是小秋心地善良。”秦关山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子,塞到井秋手里,“我也没什么可给你的,秦天是见天那个不孝子的了,我也就剩下这一点玩物,记得千万别让那小子看到眼里去,从来就没哪样东西是他看上了却算计不到的……”末了,还拍拍井秋的手背,连手带盒子地握了一会儿。
井秋颇有些尴尬地看了秦见天一眼,也拿不准那盒子里是什么玩意,看着大小估计是件首饰之类的,确实像个玩物,只得收下。
H城的夜,是花花世界下着金粉的夜,灯红酒绿,处处透着诱惑的气息。
大都市,每一个女人都风情万种,每一个男人,都风度翩翩,数十年的洋化熏陶,东西文化的完美融合,让这里的人都有了只有这里才有的那种谦逊含蓄包裹着的绅士风度。
吃完晚饭,井秋靠在阳台栏杆上,默默地看着这个只呆过短短一个月的“家”。
没有秦见天的地方,不是家。井秋一向这么觉得。
这十年里,秦见天这个哥哥,比其他任何一个成员都要重要。
秦关山给的盒子里只装了一枚钥匙,保险箱的钥匙,配着一个密码,是井端的生日,井秋记得很清楚,每次想起的时候,都会难过地想哭。
秦见天今天却忽略了井秋的情绪,一吃完饭就到书房去跟老头子密谈。
开门见山的,问:“您究竟是什么意思?”秦见天相当客气,用的全是一般父子之间绝不会用的敬语,客气到生疏。
“没什么意思,年纪大了,想孩子们了,回来安排一下后事。”秦关山纵横H城数十年,十多岁开始混,玩太极的功夫那是天赋。
秦见天对这个给了他一切的爹好像特别排斥,看着通往秦关山卧室的那个门,冷笑了一声:“您那位金屋藏着的娇呢?十年了,也该让我这个私生子参见一下晚娘,免得您百年后,我这个不孝子想代您赡养却找不到人。好歹,她也代替我照顾了您十年。”
秦见天知道,那个门背后藏着一个人,整个秦家都知道,秦关山十年前痛失爱人之后曾恨不得毁天灭地,可才疯狂了一个月,立刻又追逐了个新欢,一藏就是十年,连秦见天也没机会见上一次。
甚至五年前还为了讨那新欢开心,硬是逼着秦见天回国接了秦天,甩手逍遥去了。
秦关山噗嗤笑了一声,似乎是被秦见天的话给逗乐了,咳嗽一声,正了正嗓子:“你的私生活还是得检点一些,就算你喜欢和男人搞,也别弄得满城风雨。”秦天集团老头子是放心的,这个儿子,即使再跟自己不对盘,也是个毋庸置疑的商业天才。
“哪里,儿子不及父亲万分之一。”秦见天的笑总透着一股嘲讽。
秦关山像是有些被戳到了心事,嘿了一声,有点被揭疮疤的不自然。
“你喜欢玩哪个明星少爷都行,就一条,梅侧峰你是绝不能碰的,无论是你喜欢他也好还是对他感兴趣也好,记住,立刻断掉所有感情。”秦关山相当严肃地说, “至于别的,我也没立场让你娶媳妇,不过,留个后代还是要的,怎么操作你自己看着办。”
秦见天一听到梅侧峰的名字就烦躁上来,皱着个眉头:“那都是捕风捉影的八卦。”
光是隐含着的不耐烦的意味,就足够让秦关山感觉到了。
“你和他有过节?”秦关山看着眼睛里透出的冷漠,赶紧补了一句,“他是你同母异父的弟弟,凡事克制着点,不管你是对他有意思,还是对他没意思,总之,我不想我活着的时候看见人伦惨剧。”
“秦家的惨剧早上演过了,也不多我这一茬。”秦见天听到这个炸雷似的消息时,竟然舒了口气,幸亏他那个没节操的爹没告诉他,梅侧峰是他的种,既然不是秦家的人,就用不着认祖归宗接回来接近井秋。
“还是没找到你姑妈?”秦关山倒也自觉,知道亲生儿子讽刺的是什么。
当初秦关月未婚怀孕,被秦关山威逼着去堕胎,最后关头秘密逃出H城,从此秦家兄妹彻底决裂,一别就是二十六年。
人年纪大了,似乎总在怀念过去,秦关山也不例外,几次让秦见天寻找妹妹都没有结果。
“我连亲生母亲都找不到,何况姑母?”秦见天对于知道自己生身母亲的下落一点兴奋也没有,倒是更头疼:万一那个明显对井秋有点意思的梅侧峰真的变成自己的同母弟弟,该怎么处理。
从出生起就没见过母亲,不是秦见天怀疑自己老爹的人品,而是那个人根本就没有人品,嘴里说出来的话也就自然打上一个折扣。
秦见天很清楚,那人当年和井秋的父亲许诺终身,自己却为了留下一个后代弄了个女人,偏偏还瞒着井端,在秦见天出生后当成孤儿领回家抚养,真相败露后竟然使用极端手段妄图留住爱人,而后发生的一切,招招都是致井端于死地的,这种爱,不要也罢。
秦见天一想到井秋父亲所遭受过的,就忍不住冷笑。
秦关山摆手,对这个咄咄逼人的儿子有些无奈,一旦交出权力完成新老更替,过气的太上皇总显得有那么些多余:“听说小秋回国重新开了锦思国际建筑师事务所?”
“没错,他继承了井叔叔的才华,是个优秀的建筑师。”秦见天终于缓和了一点,看了看秦关山,又带着点恨意补了一句,“他想追查他父亲的死因,你就烧烧香,祈祷一下我真的无所不能,掩盖得住你所做的一切!”
“哦?”秦关山低低地哦了一声,想了一会儿,吩咐道,“多照顾照顾他,虽然不姓秦,可我是当他亲生儿子一样看待的。”
秦见天原本就没多少耐心,这下也不知道触到了哪颗雷,彻底恼怒了,冷哼一声:“当您的亲生儿子也未必就是好事,井叔叔死了这么多年,您的良心发现得真晚,等您吩咐,小秋早就尸骨无存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是啊,当初设计陷害井端的圈套时,秦关山怎么没想过那是自己这一生最爱的那个他?
当初逼着井端自杀的时候,秦关山怎么没想过井秋怎么办?
当初秦见天领着井秋回到H城的时候,秦关山怎么就没想过表现得像个正常的长辈一点?
为什么非要到人死了十年,才想起这个井秋是自己爱人留下的唯一骨血,需要自己的照顾?
秦见天知道自己很像这个拆烂污的爹,狠辣、伪善,以及独占的霸道。
可活生生的例子放在眼前,秦见天不想重蹈覆辙,爱人离去,纸醉金迷十八年,爱人死了,搂着新欢逍遥十年,秦见天没那个本事,怎么也学不来。
“可我从没说过我不后悔呀……”秦关山看着秦见天离去时甩上的门叹气,像是在对空气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更像是对着井端的灵魂说。
“如果后悔能够改变一切,我后悔遇见你、爱上你。”秦关山的话音刚落下,和卧室相连的那个门就被推开,一个冷冷的声音传来,正是秦关山藏了十年的那个 “娇”。
秦关山哆嗦了一下,赶紧站起来,病也不装了:“阿思,我错了。”说得十分顺口,显然是日常训练有素的结果。
第十四章:小狗出击
秦关山像是病得很重,甚至没有自己离开秦家大宅的气力。
井秋每天都陪着秦关山,早上推着去花园里散步,中午陪着下盘象棋,下午一起喝功夫茶,晚上帮着按摩一下肩背,比那个始终客气、礼貌、天一亮就往公司跑的亲儿子还像亲儿子。
“听老杨说铜锣湾那里开了家西北风味的面点餐馆,有一种面点,叫做什么面片儿,做得极精致,小秋,你有空可以去尝尝。”秦关山一副神往的样子,连手里拈着的棋都忘了放下。
“父亲吃过西北面点吗?”井秋看着红光满面的秦关山,有些发笑,都说老小孩老小孩,这秦关山根本没到六十啊,怎么也跟小孩似的,为口吃的,能兴奋得满脸充血?
“据说面片儿这种东西,以前只有生病的时候才能吃,一吃就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秦关山继续神往,咂巴咂巴嘴,又补了一句,“现在国力强盛,世界大同,毕竟不同以往,要吃个什么东西,也不必跑去原产地,正宗口味、御用膳厨,我们这些百姓还不是就随便享用了。”
井秋差点笑出来,这个秦关山,根本就没有秦见天形容的那么可恶可怕可恨,分明就是一个好玩的,不算老的老头。
秦见天一回家就看见那个糟老头躺在花园躺椅上舒服假寐,不时还打俩假酣,享受着傍晚时分的海风,一点也不像是病入膏肓的模样。
秦见天绕过去叫了声父亲,没有做任何停留地从花园里穿过,一进门,就看见井秋在厨房里忙活着,赶紧放下外套走过去:“老杨呢?怎么让你动手了?这家里缺的东西多,可就唯独不缺做饭的。”
“回来了?公司的事处理完了?”井秋正揉着面,卷了袖子,露出一双修长的手,一抬头,笑了,“父亲大约真的老了,想吃面片儿,我正好会,就用不着折腾到外面去吃了。”
秦见天很是噎了一下,井秋从来不下厨,至少秦见天没见过,今天却为了那个每一句实在话的糟老头下厨,十分地让人不爽,可也没任何立场发作,脸上笑着:“还是小秋孝顺,让我惭愧,我来吧。”
秦见天干脆把衬衫也脱了,换了件宽松的家居服,套上围裙,挤到厨房里去,“今天都干什么了?”接过面团的时候,井秋的手在秦见天手背上停留了好一会儿,摁了两下才感觉到揉的不是面似的,冲着秦见天有些难为情地看了一眼,把秦见天心里装着的那只小兔撩拨得扑腾乱跳。
秦见天揉着面,把面团推过来,压上去,不断地重复着一个动作。
井秋也不走,靠着橱柜站着,眼神飘忽,两只手沾了些面粉,白粉粉的,向后撑在橱柜上,显出肘部两个小窝,十分地诱人。
“什么时候学会的揉面?”秦见天知道自己不能再看下去,继续让沉默的暧昧气氛延续下去,只会暴露出心底所想,徒惹井秋排斥,赶紧找了个话题。
井秋刚才似乎在出神,听见秦见天说话,才回魂似的转过眼神看秦见天:“啊?”
“想谁呢?这么出神?”秦见天很少见到这样无防备的井秋,有些乐,也有些忐忑。
自从井秋被侵犯过之后,经常会有这样看不透的出神时光夹在两人中间,秦见天不知道这算好事还是坏事。
“哦,没想什么。”井秋洗了洗手,去调味罐里弄了点盐,“铁人毓说过,做面片儿得加盐。”
秦见天心底动了动,装作不经意地顺嘴说了一句:“原来是陈毓教你做的西北面点啊。”
“嗯,她是西北人,大学在江南读的,会做不少点心,研究生的时候老吃她的,难为情了,所以帮帮手,多了也就会一点。”
井秋的研究生生活秦见天根本没参与过,包括后来在贝大师的事务所,秦见天所能做的,也就是每个月一次的维持距离,除了扫荡下出现在井秋周围的可疑人群,也没有过多的时间做更细致深入的了解,甚至培养感情。
陈毓算是井秋为数不多的几个交往密切,却对井秋没有其他多余想法的人,也是秦见天认可的无危险性人物。
“美人毓还有这一手,难怪这么抢手。我们的小秋该不会是暗恋多年没表白吧?”
秦见天知道井秋一直喜欢女人,从井秋的中学时代,秦见天就只见过井秋对纠缠他的同性痛殴出手,对各位女生的情书微笑接受,甚至还不时和女生一起在操场聊天谈心。
到了大学时期更是不得了,那些个投怀送抱的洋妞土妞,个个都是姿色非常,井秋从来都很愿意跟她们接触,要不是秦见天一直在边上守着,估计私生子早排成一排了。
“她可不是美人,她是宾大有史以来最强悍的铁人。”井秋一说到陈毓,立刻就笑得跟花似的,“女铁人!和那个铁尸梅超风是一路的,只不过一个正一个邪,贝大师亲口赐的封号。”井秋说着,挤挤眼睛,十分地促狭,像是一个骄傲的主人,在夸自己的孩子或者是别的什么特别得意的物事,欲扬先抑,取笑贬低的同时,洋溢着遮都遮不住的自豪。
秦见天跟着笑了笑,再没说话。
井秋还想夸夸那个美貌智慧外兼耐力超强的女合伙人,电话就响了。
毫无意外,正是井秋刚才炫耀着的陈毓陈铁人。
“嗨!”井秋接起电话,十分地愉悦。
“哦,是吗?你确定?”井秋的声音难得这么高亢,带着兴奋的语调,腿绷得笔直,手也不自觉地用劲,把手机攥得发紧。
“是外资公司?为新任总裁买的地?那他看得上风格这么锐利的设计吗?”井秋忽然淡了语气,肩膀有些下垮。
“是个年轻人?刚接手的?已经看过方案了?那就好。”井秋舒了一口气,“合同没问题吧?那个方案本来就是为那块地设计的,从选址到具体设计,换到哪里都会不那么适合,这次真是幸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