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你不必再守这个诺言了——
……
天哪!为什么一定要这样!!!!!
我们错了吗?谁来告诉我?我们错了吗???
星雨漠然地抬头,望向那阴郁着的天穹,望着那压抑下来的人间的天空,两行清泪滑落了,他咬了咬牙。
有些昏沉,他缓缓地向前迈步,嘎的一声,一辆飞驰着的桑塔那停了下来,司机破口大骂:“找死啊!这样的鬼天气!”
星雨漠然地回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继续埋头走自己的路。
桑塔那的后车门突然开了,走下来一个人:“刘星雨——”
星雨抬头:哦,是那个叫祁志远的男子,青蓝色的短帮外套,泛白的牛仔裤,依然流行的穿束,依然巧媚的脸。
“你怎么了?”祁志远看着星雨,似乎看到一个走在悬崖边上的人,耷拉着肩膀,脸色惨白,“你又失恋了?”
星雨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眸中流下了一串泪花。
志远的眸微微地暗淡了,扶住他:“你要去哪儿?我送你。”
去哪儿?我要去哪儿?我能去哪儿?星雨的思绪到处寻找着,寻找着答案,没有了你,哪儿都一样吧。
“来,我送你。”志远把他扶上了车。
没有感觉,随便靠在车座上,脑海中全都是凌云的影子:终于,还是要分手!
任由一个半陌生的男子搀着自己,上了楼:这是哪儿?呵,天贺的房子。看来,我最终还是跟天贺一样,落得一个人过。茫然地掏出钥匙,打开了门……
房间里都铺着白布,将一切家具都掩盖得好好的。志远有些惊讶:“你好久不在这儿住了?”
星雨没有回答他,顺势靠到沙发的位置上,仰头,望着空荡荡的屋子,寻找着一点点活动的气息,然后,楞楞地看着时装的男子。
志远尴尬地笑了一下,有点抓耳挠腮:“那……那我走了。”
“可以留下来陪我吗?” 很害怕,一个人呆着的时候,会伤了自己,因为似乎有一个声音在窃窃私语:毁了你自己!毁了你自己!……
“好吧。”志远撂开对面的白布,坐到沙发上,自然地掏出一盒烟和一个打火机。突然,他感觉到对面投射来的刺眼的眸光,他微微朝星雨笑了一下,把东西收起。
沉默……星雨只是看着他。
志远从来没有想过,星雨会这样盯着他看,以前总是觉得眼前的这个男子是那么优雅恬静,那么高贵,是自己伸手无法触及的,他甚至都没有正眼看过自己,可是现在,他却这样专注地盯着自己。志远有些尴尬了,伸了伸手:“不说点什么?”
星雨的眼睛落到地面,思索:有什么好说的呢?没有了你的世界,语言有什么意义?
“我去买啤酒。”志远终于坐不住了,“你等我。”
啤酒,一箱的燕京,志远让店铺伙计帮忙送到门口。他还预留了店铺的电话,说是如果不够,就联系他们再送来。因为他觉得,酒能让人忘记忧伤,而忧伤的人很能喝酒。
对面坐着,志远给星雨开了一瓶。星雨无所谓地拿了过来,仰头灌下……
北京深秋的夜色,很迷离,尤其是阴天的时候,天空中会出现低低的绛紫色的云层,压抑着,让人喘不过气来。志远望着窗外媚色的夜景,淡淡地叹了一口气。他回转身,望着囫囵躺在沙发中间的面红耳赤的星雨和地上的一堆空酒瓶,眼神变得异常柔和。
他先走进卧室,将那些挡着尘土的白布掀起,整理好床褥,开了床头灯,然后,回到星雨身边,扶起他。星雨迷糊中低低地说了一句:“不要离开我……”
他笑了,甜蜜地笑着,像夜百合的容颜,扶着星雨来到床边,细心地为他脱下皮鞋,解开衣服,扶他躺在了床上。
星雨很美,江南的水乡所赋予他的灵气和多年的诗书的熏陶,让他的身体散发出一股悠远恬淡的魅力。而酒后的容颜,就像盛开着的红色秋海棠,异样的娇媚。志远忍不住伸出手来,想抚摩一下星雨纤长的颈项,只是手到半空,却停住了——
他淡淡地笑了笑,低下头,在星雨的额头上轻轻啄了一下,迅即离开,为星雨掩上被子,关上了灯。临出门的时候,他清晰地听到那一句:“不要离开我……”心中一动,一滴清澈的泪水从眼角滑落,他仰起了头,轻声地,关上了门——
“不要离开我,云……”呓语,在黑色的空间中回荡……
当星雨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头觉得特别疼,他依稀记得自己昨天和老头子摊牌以后,遇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人,不过是谁,自己后来又是怎么来到这里,怎么睡在这张床上的,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反正现在想这些也没有用。他枯坐在床头上,想的就只能是一个问题:离开凌云吗?而这个问题翻来覆去,最终就变成了:
凌云究竟会选择我,还是选择那份家业?
可是,真的好难判断!毕竟,那是凌云的选择。自己永远不可能为他去做选择的!星雨坐在床头上,烦乱地蹬开了被子——
他摸出悬挂在胸口的那个嘎布盒,摩挲着:这是你送给我的第一个礼物……轻轻地抠开了,盒子中心是空着的,据说,这是藏密僧侣用来装舍利子用的。曾经有一次,两个人就这么坐在床头,星雨摩挲着这个银盒子:“我想把你的照片放在里边。“凌云瞪大了眼睛:“这里可是放死人骨头的!”星雨笑了:“那……我就放一个愿望进去。”凌云好奇地问他:“什么愿望?”星雨贼贼地笑了:“不告诉你!”凌云呵他的痒痒:“不是想谋杀亲夫,另嫁他人吧?”星雨一边回避着,一边顶嘴:“呵,明明是亲妻,居然敢说是亲夫!小心我休了你~~~~”然后,是满屋子的笑声,无羁的笑声……想起来,这一切仿佛就在昨天,昨天那个温馨的清晨,可转眼睡去,竟成了一场春梦。
那……我放一个愿望进去——
星雨念头一闪,心中做了一个决定……
二三、牺牲
今天是10月13日,周日,下午,凌云站在首都机场的出口,看了看自己的雷达表,表针指向了2:30。
凌云向来来往往的人群里张望,寻找着那个优雅恬静的影子,可是,他只看到一个韩流装束的少年匆匆拖着行李箱蹒跚坐上了机场大巴,而一对带着变色太阳镜的男子互相拥攘着坐上一辆桑塔那,高个的趁人不留意,在矮个的脸颊上轻啄一口。忽然,身边有哗笑声,凌云转头去看,是三五个年轻的女子围着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子说笑,那男子笑起来有点像自己的那一个“你”。
可是,你在哪儿呢?不是事先说好你来接我的么?
凌云本来兴奋的心微微冷却了下来。
星雨,我已经被董事会提名为新董事了,你一定会为我高兴的!对吗?晚上我们一起去吃你最喜欢的海鲜!……可是,为什么现在,还没有你的影子?
凌云拨了手机,手机里冷冰冰出现的始终是那一句:“对不起,您要的电话已关机。”
你到底在哪里?在做什么?
凌云招了招手,一辆桑塔那在他跟前停下:“德胜门外大街。”
坐在车上,凌云又拨了家里的电话,可是,铃声响了半天,就是没有人接。凌云想想也就算了。记得曾经有一次,星雨也是这样,偏不去接自己,呆在家里等,当自己开了门以后,他就从某个角落里钻出来,抱住自己,笑着:“终于回来了!”那个时候,自己会好开心。难道,这一次也一样?可是,为什么自己还是会焦虑呢?凌云淡淡地笑了笑,毕竟,自己爱得太深了……
车子在公寓楼前嘎然而止,凌云上了楼,开了门——
奇怪,屋子里没有生气,空荡荡的。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凌云去翻衣柜,趴着去看床底,没人!这次的迷藏怎么这么诡异?凌云转头一瞥,大厅的茶几上,有一个关了电源的手机,星雨的!有一条银链子,链坠是那个嘎布盒,自己送给星雨的,他一直戴着!有一条宝蓝色嵌波浪花的领带,自己前些天刚说要买一条的!凌云微微地笑了笑。
还有一张便笺纸,清秀的字体,星雨的:
云,看来我们之间还有障碍,所以,我必须离开。
很简短的语句。但是,为什么?
我们之间还有什么障碍不可以克服呢?为什么还要在我们最开心的时候分开?
没有头绪,凌云拿着星雨的手机发呆。
突然,自己的手机响了,慌不迭地接听:“喂,是星雨吗?”
“是我——”阴沉的声音,有点生气。是因为被误认了吧?!
凌云的脸暗淡了下去:“哦,是爸。”
“我在你的办公室,你过来一趟,我跟你聊聊。”命令式,一贯的口吻。
怎么他过来了?本来他应该去参加上海的董事会的,却到了北京,为什么?凌云踌躇了一下:“好,我马上过去。”
凌云赶到楼下,又招了辆车。车上,他拨了其轩家的电话。
“其轩吗?我是凌云,星雨在你那儿吗?”
“没有,我们有一阵子没见面了。出什么事了吗?”关切的口吻。
“没有。我们再联络。”
接着,拨天贺那个房子的电话,铃声响着,没有人接。凌云想了想,拨了天贺的电话。
“喂,天贺,我是凌云,星雨在你那儿吗?”
“不在。他早上来过,又走了。”淡淡的口吻。
“他去哪儿了?”迫切的声音。
“他说你知道的。”淡淡的口吻,“不过,他今天来的时候,有点古怪,出什么事了吗?”
“他说他要离开我。”
“为什么?”
“我也不清楚。”
沉默……
“我再联络你。有什么消息及早通知我。”凌云挂断了电话。
我知道你去哪儿了?!!记得你前些天搂着我的脖子说,过年要带我回苏州。然后,跟父母摊牌。你说,当大学教师的父亲和母亲都很开明。只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他们是不会反对我们在一起的。难道你想家就回去了?或者,你家里出了什么变故?
凌云拨了星雨家里的电话。
“喂,你找谁?”清音袅袅的江南普通话,女声,应该是星雨的妈妈,可是,听起来却跟一个少女的声音似的。
“我找星雨。”
“星雨在北京工作。你要找他,打他的手机吧。”迟疑了一会儿,“你是他朋友?”
“是。我打他手机吧。谢谢您,再见。”
“再见。”
星雨没有回家!那去哪儿了?难道赌气去了黄金海岸?可是,星雨不是这样小心眼的人。
凌云正踌躇着,车子停下了。他下了车,一阵侵身的寒风吹了过来,满地的落叶纷飞到半空,耳里是呼呼的凄厉哭嚎。他打了个寒颤,进了长青藤大楼。
老李为自己打开了门。凌云跟他打了个招呼,淡淡地笑了笑。走到自己的办公室前,隐约觉得屋子里坐着的,是一只假寐的老虎,现在正半睁着眼睛,窥探可以袭击自己的空隙。凌云整了整衣服,推开门,微笑着:“爸。”
“当上新董事的感觉如何?”老头子静静地坐着,慵懒的眼睛瞄了他一下。
凌云不自然地笑了,摊了摊手,坐到他的对面:“满好的。”
“当上董事以后,就可以当董事长,不断扩大自己的股份,最后完全占有这个集团,然后,再把我赶下去。”老头子不紧不慢地说。
凌云有些如坐针毡,淡淡地笑了:“爸您干吗这么说?”
“你和陈露结婚吧,我可以给你整个长青藤,还有其他你不知道的不动产。你可以得到所有你想要的。”老头子紧咬住他的眼睛,缓缓说来。
凌云楞住了:这么容易就可以达到自己的宿愿?
“你不相信?”老头子拿出一份合同,“我们来签一份协议。”刷刷几下,把自己的名字签了上去,然后,把签字笔递到凌云面前。
凌云接过了笔,目光在协议上飞速地扫过:没错!条款很清楚。可是,哪里不对劲了?凌云的脑海中突然闪出星雨回眸微笑的样子。啊!星雨怎么办?我结婚了,星雨怎么办?凌云的眼中闪烁不定。
老头子叉起手,躺到靠背椅里:“还有什么顾虑?你不是一直都希望得到你和你母亲应得的财产吗?签吧。”
凌云望了他一眼:那沉静的稳健的表情,仿佛他已经操纵了一切。凌云脑中忽然灵光一闪,两件不对劲的事情联合贯通了:星雨的消失和这个人对自己结婚的要求!他正视着老头子:“你能得到什么好处?”
老头子没有正面回答,站了起来,走到百叶窗前,目睹着外边阴惨惨的秋色,似乎沉入了遥远的回忆:“二十多年前,武汉魏家的独生子到北京来读大学,爱上了一个工人的女儿。他们呆在一起半年,结果那个女人有了身孕。魏家的父亲赶来北京,告诉那个青年,他必须娶一个有身份有地位的女人,才能够继承魏家的所有财产,他说,只有知道牺牲自己的人,才能成为魏家的顶梁柱。青年选择了牺牲自己。今天,我要告诉你同样的话,只有知道牺牲自己的人,才能成为魏家的顶梁柱。这是我们魏家数百年长盛不衰的根本!”
凌云的脑中嗡的一声巨响:母亲和自己,当年就是这样被牺牲掉的!如今,他要我牺牲的……他要我牺牲的是——星雨!
“你把星雨怎么了?”凌云厉声问道。
老头子转过身来,瞪了他一眼:“我只是让他离开你!”脸色微微缓和下来,“我也是为了你好,你们在一起是没有结果的。”
“可是……”凌云瘫坐在沙发上:可是,我爱他!但是,这句话,为什么现在,这么难以启齿?
“你好好想想吧。”老头子在凌云的肩膀上轻轻地一拍,离开了办公室。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为什么会是这样?
凌云的脑海中星光急闪,一忽儿是星雨亮丽的眼神,温存的话语,一忽儿是自己幼小的身体在巷子里背着沉重的米袋子,一忽儿是自己成为身份和地位举足轻重的人物,一忽儿是星雨哀怨的离开的背影……
喘息,喘息!凌云被一种不知名的东西追逐着,他需要奔跑,需要逃跑,需要看到有人伸出的援助的手!
……
“孩子,有空来看看妈!”女人慈祥的面容,微笑着,斑白了鬓发。
……
妈妈,妈妈……
凌云的心里涌动着一股暖流,他扔下签字笔,砰地一声推开了门,向楼下冲去,“妈妈。”唇里边,是这样低低的呢喃。
老李回头看了一眼闲坐在一旁的老头子,只听那个男人悠闲地笑了笑:“他会回来的。”
凌云跑到风里边,挥手叫停了一辆车,还没坐进副驾驶座,就大声叫道:“老墙根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