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菩萨淡淡说。
「你叫我什麽?」僧人眉一扬。
「原来你还没想起来……」菩萨摇摇头:「妙庄严大佛指示,净照日菩萨在完成某尊无双的雕像後
,历经百世的菩萨道就将功德圆满、成为净照日大佛──」
玉螭虽然听的满头大雾,却感到身後温暖的躯体微微抖著,喃喃的话语也溢在自己的耳旁。
「净照日?妙庄严佛?」身体愈抖愈厉害,抖到最後几乎都坐不住了:「我?」
头上的菩萨又说:「你又懒惫了……又或是痴迷於何事?连自己的本来面目都没想起……」
僧人愣了愣,开始哈哈大笑了起来:「玉螭,你有救了!我不会让你就此随风消逝的!」
玉螭还来不及反应什麽,僧人便放开了他,走到庭院之中,仰望著头上圣洁无比、西方净土来临的
访客。
「净光月,好久不见。妙庄严那老头还好吧?」
「都过一万年了,你还是没把礼貌学好……要不是妙庄严大佛的拜托,我才不想亲自带你回大自在
佛国呢。」净光月菩萨皱眉道。
「我不回去了!」僧人模样的净照日菩萨一叉手,答的乾脆。
「为什麽?好不容易挨过了百世的修行,连妙庄严大佛都肯定了你的觉行圆满、已臻佛位境界,有
什麽理由不回净土?」净光月没好气地问。
「我不打算成佛了!」僧人说。
爆炸性的发言连冷静的净光月菩萨都哑然。
丢开了僧人原有的温和敦厚,净照日菩萨回头对玉螭潇洒的一笑:「头一次这麽高兴自己拥有菩萨
的身分……」
「你、你是隐身尘世修行的菩萨?」玉螭总算对眼前蒙昧的情况有些明白了。
「还好来得及……能在你死亡之前想起自己是谁……」收起刚才对另一名菩萨张狂的态度,翻脸像
翻书一样快的净照日菩萨温柔的对玉螭说:「再布施一样东西给我好吗?」
「我还有什麽东西可给你?我连命都快要没有了呀!」玉螭摇头。
净照日菩萨微笑,左手往自己的心口一按,再度向前平伸时,一朵前所未见、带著馨润芳香的青色
莲花从心口处慢慢浮现。
「这朵青莲是我修行亿万劫炼化而成的法莲花,能够承接碎裂的灵魂於其上──就把你的灵魂布施
与我吧!因为布施给菩萨的功德之故,你将以天人的身分重生於大自在佛土之中。」
「净照日!」低沉带警告的声音自天上传来:「想想看这样做的後果!」
「你若是把法莲花给了我,不就得重新堕入轮回、体验无止境生老病死的痛苦?……」玉螭毕竟是
阎摩天皇族的一员,基本知识还是有的。
「这也没什麽不好啊,只要你还活著,我俩就总有相见的一天……」僧人只是微笑说。
玉螭微张著嘴,不知该说些什麽,冲著菩萨所说总有相见的一天,他心一热,终於点点头。
「我的时间到了,如你所愿,把这灵魂布施给净照日菩萨吧!」他平静的,抚著灭情掌凌虐著的胸
口,整个躯体如雾般的飘散零落。
「来──」净照日伸出青色莲花,向著玉螭消逝的方向,那里有他刚失去肉体、分解如沙散的魂魄
。
「已属於我的、玉螭的魂魄,就以这枝法莲花作为你永久的栖身之所!」
随著净照日菩萨的轻声低吟,魂魄一点一点的没入莲花之中,合起莟萏的花苞保护著。
「我连寄身的躯壳都帮你找好了呢!」净照日得意的说。
执著莟萏莲,走到那座耗费一年时间完成的雕像前,将手中的花朵一推、隐入了玉石之中。
奇迹发生了,原本冰雕玉琢般的肌理逐渐鲜活起来,散发出温润人体的光泽、嵌著黑色珠玉的眼眸
闪动著水灵灵的流彩、连苍白的唇也泛出了诱人的血色。
一个活脱脱与本人无异的玉螭重现眼前,带著笑意。
「你终於笑了,而且──以区区一朵莲花的代价……」他痴迷的望著含笑的玉螭。
「……这样做值得吗?」不知何时,净光月立在他身旁。
「我心甘情愿。」净照日的心情好的不得了:「净光月,看在我俩亿万劫的交情上,帮个忙吧!」
既然有亿万劫的交情,净光月菩萨当然知道他在打什麽主意。
「好,我会带他回大自在佛国,好生照看著,等你有能力时,亲自来佛国向我索讨吧!」净光月瞪
他一眼,回答。
「没问题!」净照日笑的开怀。
刚转换躯体成功的玉螭,脑海中仍一片空白,却听得僧人对他说:「现在起你是天人了,玉石之躯
加上法莲的保护,天人五衰的噩劫永不会落在你的身上……」
玉螭只是呆呆的听著。
「既然重生了,过去的记忆与身分就抛得远远地,别再想起来……我给你起个新名字,希望你永远
这样赞叹欢喜的笑著──就叫叹喜罢!」
叹喜?新手飞天喜欢这个名字。
「叹喜,来,我带你回到大自在佛国,在那里好好等著这个傻瓜来接你……」净光月牵起飞天的手
,飘邈的向上飞升。
因为所有的知觉与反应都尚未恢复,叹喜机械性的随著净光月飘荡。只是,刚越过寺庙的檐头,他
有心酸的感触,忍不住回头找找那给了他名字的人。
那个人正缓缓地软倒在地下,脸上犹自挂著满足的笑。
「他……他怎麽了?」问问牵著他手的美丽菩萨。
「失去了法莲花,又施用了极上法力将玉石转换成血肉之身,加上人世的寿命已尽,净照日已经油
尽灯枯了。」净光月叹气。
「我还能……还能再见到他吗?」叹喜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麽问。
「当然罗,那个臭菩萨总有一天一定会回到大自在佛国,讨回他的东西……讨回你……」净光月垂
著眼回答。
叹喜失踪了。
明云忿忿地想:世界如此广大,飞天能去哪里?除了自己之外,他还能投靠谁?
可恶!虽然贵为菩萨,但是失去了法莲花的自己,拥有的神通力早就大打折扣了。若是在以前,就
算叹喜有通天入地的本领,他只要心念一动,就知道叹喜人在何处,又何必像现在这样,成无头苍
蝇在市区的街头乱逛乱窜?
归根究底,都是若兰这个女人害的,让整个情况都失控了。
已经找了一整天的他,两条腿都快断了,头发也在历经十数次的失望後,被双手扯得几乎成了鸡窝
。怎麽办?一百八十几公分高的大男人就这样毫无形象的蹲在地上,双眼无神的瞪著行进中的蚂蚁
发呆。
试试天眼通与天耳通如何?福至心灵的念头一闪,是呀!差点忘了自己还有这个绝活呢!虽说功力
不如以往犀利,但试试看吧。
在路边找了个僻静的地方站定,眼观鼻、鼻观心,意念在心中凝聚成芥子般的一小点,最後由眼耳
处释放出一轮轮一圈圈的波纹,慢慢的扩散出去,直至覆盖住整个世界为止。
只要叹喜仍存身於世上,如涟漪的波纹一旦触及到标的,便会立即回传到明云的眼中耳里。
经过了半个小时,搜寻遍各处的高山深壑、海底冰河,没有飞天一丁点的踪影。
「难不成回净土去了?」明云气急败坏地自言自语:「他怎麽可能有办法一个人离开人界,重回大
自在佛国?」
搜寻范围扩大,明云把心一横,拼了折福折寿,释出最大能量,以自己所在处为中心,将眼耳通的
回声波散及於三界二十八天里,耐心等───啵的一声传回、找到了!
「居然在阎摩天!这个飞天为什麽跑到那麽远的地方啊?难不成……」
忆及叹喜曾对他提过,身为阎摩天现任王子的玉虺对他怀有不轨的意图,莫非对方不死心,追人追
到娑婆世界来、还成功的将人绑架回阎摩天去了?
若是如此,叹喜为什麽不向自己求救?只要拥有法莲花的叹喜真心向他求救,与他心意相通的自己
一定能接收到讯息,将他带回到身边啊!
总之事态发展的诡异极了。
「就算是地狱,我也会把你带回来!」明云恨恨地自言自语。
像是又拿回了自信,原来找人找成邋遢男的明云变回干练的刑警样,准备将身上所馀的神通力发挥
到百分之两百的地步。而且,身为菩萨的好处之一,就是能够不受限於时空、能自由地转换肉体至
心念所想之处。
所以,即使是位於六欲天界的阎摩天,只要他想,就能在弹指间造访!
当时的叹喜正百无聊赖,在自己昔日的宫殿琉璃殿中,躺在一张最最柔软、铺著丝绸般质地的卧榻
上,两道眉浅浅拧著,与周围的锦绣富丽恰恰成了强烈的对比。
沉重的脚步声响起,熟悉的独占语气,作梦似的在三步前传来。
「不是早说过你归我养的吗?怎麽可以不说一声就跑到这麽远的地方来?」些些的恚怒,更多的是
宽心:「真该把你的屁股好好打一顿。」
「为什麽来?你不管若兰的事了?」叹喜低下头,隐藏住自己的神情。
「我才不管她的死活呢!要跟我过一辈子的人是你,又不是她。」原来飞天在闹别扭,明云偷笑,
心情一下子好起来。
「跟我在一起,那还修不修你的菩萨道?」叹喜由低垂的眼角给了个奇异的笑。
明云正容看了叹喜半刻後,突然启口:「玉螭?」
没有比此时此刻、由明云口中吐出这个名字更教叹喜惊讶了。一时间飞天只能傻傻地看著他,不知
该以何种面目来应对这表面看来粗枝大叶、其实却心细无比的菩萨。
「你想起身为玉螭的事了?这跟你毫不反抗就来到阎摩天有何关系?」明云温和地问。
叹喜终於回过了神,答:「我──玉螭──原本就是阎摩天王的弟弟、这座琉璃行宫的主人。」
「既然如此……」明云不客气地坐在叹喜身边,搂紧他的肩,问:「是谁那麽大胆,给了当时贵为
阎摩王子的你一记灭情毒掌呢?」
怀里的身体因为这句问话而抖了一下,在他正要开口之际,殿门外扬起了宏亮厚实的声音。
「千年前给了王弟灭情一掌的人是我、阎摩天王……」
随著话语声落,两个人影一前一後的穿过精心镂刻的门,走入叹喜与明云所在的堂室内,是叹喜的
哥哥与侄子。
明云眯著眼打量自称为阎摩天王的中年男子,高傲威猛的形象颇符合他的身分。只不过一想到玉螭
差一点死在他阴狠的手法之下,明云就忍不住对他怒目嗔视。
「不管玉螭曾作过什麽天怒人怨的事,对他施下永远不得轮回的惩罚,身为亲人,你的心胸也太过
狭窄了吧!」
阎摩天王的脸色转白、又转青。
一旁叹喜轻声道:「不是王兄的错,我的确做了天理不容的事,先要置王兄於死地的人也是我……
」
向身边的菩萨辩解,叹喜有点心涩;他是头一次将自己曾有过的丑陋过去坦露在明云面前,那就像
是将已经结痂的伤口再次掀开,让伤口再一次被活活肆虐。
看到疼爱的王弟蜷在一个陌生人的怀里,阎摩天王的气也上来了:「你这个不速之客凭什麽到我阎
摩宫中指长道短?琉璃殿可不是供外人随随便便来去自如的地方!」
「若不是要接叹喜回我那娑婆世界的家,我还不屑於来呢!」挑衅似的,明云一副漫散的样子。
「哦,听你的口气,莫非你就是那位菩萨?王弟体内法莲花的真正主人?」
骄傲的扬扬眉,菩萨道:「叹喜的魂魄是我救的、身体是我给的,所以他的命属於我──我要带他
回家,你不会有意见吧?」
阎摩天王的火气被挑起来了,继任王位三千年来,他从未见过态度这样蛮横的菩萨。
「即使因为你而免去一死,玉螭仍旧是我阎摩天王族的一员;身为阎摩天王的兄弟,我怎麽可能让
他去伺候沙门中人?」
「你还搞不清楚状况啊,臭老头,一掌灭情就够你两兄弟断恩断义了,我只是在玉螭尚未死透前提
供新的躯体来保护他的魂魄,让他重新以叹喜的身分活下去,这样你居然敢跟我抢人?」
说完,明云故意将叹喜抱的更紧。
阎摩天王不怒反笑:「搞不清楚状况的人是你啊!失去护体莲花的菩萨,还剩下几分神通力来我这
撒野?」
阎摩天目中精光一闪,毫无预警的伸手一挥,一股大力袭来,硬生生地将明云摔到几公尺後的墙壁
上。
叹喜同样被天王的冲击力给摔下,只是天王的力道准确,让他往软榻处跌,也不怎麽疼;回过神,
看见明云从墙上砰地一声落下地面,然後危危站起,以手臂粗鲁的抹去嘴边流下的一丝血液、
「王兄,别这样!」叹喜叫著。
阎摩天王不高兴弟弟为外人求情,说:「王弟,只要他乖乖的回到娑婆世界、别妄想带你走,我绝
不为难他。」
明云闻言又哼哼地笑了起来:「叹喜可是我的命呢!哪有把命留再这里给他人照顾的道理?不带著
叹喜我绝不回去!」
「你以为由得你吗,别脚菩萨?」阎摩天再度忿怒。
身形倏乎一闪,天王已将叹喜拉至玉虺身边,交代了一句守护王叔的话後,突然又欺近明云的身边
揪住他的脖子,用力往窗户方向一掷,把明云当作是一块软绵绵的垃圾摔到窗外的短草花圃上。
「明云!」叹喜想奔到他身边,手腕却被侄子玉虺掳住、动弹不得。
明云挣扎著站起,眼里冒出熊熊的火花:「你这个阎摩天王这麽爱摔人啊!怎麽不到凡间去报名摔
跤比赛,摔个过瘾?」
嘴巴说著话,手里并不閒著,向虚空一扬,一把智慧剑握在右手里。
「空手打不过我,要使用武器了吗?」阎摩天王虽是嘲笑著说,神情却有些紧张,他看的出来,菩
萨手中的宝剑不是普通的法器。
「这是能摧毁愚痴的智慧剑,用来对付你刚刚好!」明云嘲弄著,对同样有独占叹喜明显意图的阎
摩天王,他客气不起来。
左手举著掌心向外,他一边施著无畏手印、口里一边念著催动宝剑的真言,武器开始漫出炫目的光
,琉璃殿也随著光的遍照摇晃了起来,直如山崩地裂。
玉虺忙牵著叹喜避到殿外,离父王与古怪的菩萨远一些,保持安全距离。
阎摩天王终於大大变了脸色,传说中净照日菩萨的智慧宝剑,有展断一切愚昧邪痴、穿山破海的力
量,虽说对方因莲花离身的缘故,功力仅剩下三、四成,自己若是因此轻敌,只怕也讨不了什麽好
去──看样子还是得把压箱底的功夫拿出来。
他也跃出殿外,左手一伸,握住了一柄月牙为顶的手杖,同样念起真言,阎摩天王的眼闪著血红的
光。
月牙杖挟著阴冷的气团一挥,琉璃殿停止了摇晃,带著排山倒海的气势,正值壮年的阎摩天王在使
足全力的情况下,勉强将智慧宝剑的法力压制下去。
双方你来我往,铿铿锵锵来回斗法,剑与杖相互交击,发出的火星及响声响彻云霄,足以让天地变
色,彼此的气甚至带动地表震颤,直如地牛翻身一般。
明云有些烦,知道自己的神通与法器的能力在失去法莲花的加持下,无法发挥原有的实力,面对著
镇守须弥山南方的一代天王,随著对峙的时间分秒的过去,两人之间的差距也逐渐的拉大。
追击必须乘胜,阎摩天王施出全力,手臂持出期克印,这是能在战斗中迷惑敌人、降低对方戦斗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