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在他背后停下来。
非常、非常不想回过头,虞因光是站在原地,就可以感觉到有某种冰冰凉凉的气息喷在他放在侧边的手掌上,微微低头,下面没有任何日光灯照映下所产生的影子。
当然,这种东西没有影子是正常的……
小小手掌的触感摸上他的手指,冰冷得像是冰块一样,僵硬的皮肤贴在他的指上,然后五根短短的手指慢慢收起来。
几乎是反射性地马上甩开,虞因退开了好几步后转过头,背后什么东西也没有,只听到脚步声快速窜到流理台下的柜子里。
虽然他家没几个「看得见」,但是他非常不想明天早上吃到在小鬼头上煮的早餐。
这样想着,虞因皱起眉快步往前走,有点怕正面冲突会发生什么事,他小心翼翼地伸手慢慢打开了下面的小柜子。
霎时,厨房里的电灯瞬间熄灭,整个空间陷入了漆黑。
还未反应过来,虞因只感到某种东西擦过他的肩膀往外跑掉,一整串的脚步声消失在屋中,便再也没有其他声音了。
然后,厨房电灯又突然亮起来。
他回过头,看见聿站在厨房门口,偏着头在看他。
「呃,没事,我们走吧。」顿了一下,虞因关上小柜子的门。
其实他一直以为跟来的东西应该走掉了,所以在柜子完全关上前两秒钟,有张小孩的脸出现在里面时,虞因还是吓了一跳。
那小鬼根本没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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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您的餐点,请慢用。」
接过速食店服务生递来的餐盘后,已是晚上将近七点的时候了,聿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走向旁边往上的楼梯。
因为刚好是晚餐时间,速食店里坐满了人,大都是朋友或是出来聚餐的家庭,不小的空间内满是谈话声,显得有些热闹。
他走上楼梯,二楼就好多了,人少了些,
转过几个座位之后,他在靠窗的位置、虞因的对面坐了下来。
盯箸窗外看的虞因过了一会才回过神看他:
「啊,谢谢。」接过汉堡,他继续盯着外面。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速食店里面太多人了,从刚刚开始他就看见跟出来的那个东西站在外面马路边,不敢继续跟上来。
如果照这方向推测,那东西跟他们回来应该是别有目的吧?一看见他站起身,才吃下到一半的聿叹了一口气,拿出刚刚向店员要来的纸袋开始打包。其实从家里出来之后,对座那个人的脸色一直怪怪的,他就知道今晚别想好好吃饭了。
没等人打包好,虞因就快步下楼,外面那个影子已经消失了,不在马路上任何一处,不晓得是真的走掉了,还是像刚刚一样只是在玩弄他。
不久,聿也小跑步地跟了下来,什么也没问,便自行爬上摩托车后座。
有点无力地看了这个自动的男孩一眼,虞因也不再多说什么,反正就他的经验,就算是说什么,对方也不见得真的有听进去吧。
很快地,摩托车在主人准备好后也立即投入马路的车流之中。
他们并没有花太多的时间,一下子就来到了那栋令人发毛的大楼下。
如同第一眼的印象,这栋大楼始终无法给虞因很好的感觉。幽黑的对外楼梯口到现在还没有人开灯,不晓得转角处会不会躲着什么东西。
或许是上层住户们要省下一笔公用电费,因此从一楼到六楼都是让人窒息的黑暗,窗口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出来。
而七楼才刚闹出事情,隐约可以看见窗台上的黄线,不晓得是飘出来的还是没有收好。
停好车踩上地板后,虞因立刻知道今天完蛋了,四周一点风也没有,现在也还未到冬天,有点热度。
但是他却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旁边的聿看他完全不移动,疑惑地扯了他的袖子。
「让我先做好心理准备……」等等起码会看见至少两个以上的东西……
稍微抬头望着旁边的路灯,虞因开始贪恋起那种温度。然后他一转头,差点没喊出「阿弥陀佛」这样的话来。
他应该白天来的。
七楼的阳台上有个女人低头看着他,风将她的长发吹得到处散开,脸上一片模糊,很难分辨出五官。
四楼阳台上有两个小孩蹲在那边,握着铁栏杆,苍白发青的脸上还可以看见紫青色的条纹,浑浊的眼睛全都盯着他看。
被一堆灰色眼睛看到有点想转头逃走的虞因吞了吞口水,继续帮自己作心理建设。
不是数量比较多就赢了!
活人是他,所以他应该不用怕他们,是那个小鬼把他引来的。
还有,这栋大楼真的还可以住人吗?实在是有够恐怖,原本先天条件就已经不是很好了,「住户」还这么多。要是他,早就脚底抹油,第一时间搬走了,上层的住户居然还可以留下来。
他想这也跟便宜的租金很有关系吧?
听说闹鬼的地方通常都会特别便宜,也或者是房子已经买定了,所以无法搬离。总之,什么理由都有可能,但是会留下来也让他感到很不可思议。
光看这种状况,他便觉得阴气很重了。
「喏,上楼吧。」拍拍侧背包,他把上次那个护身符拿出来挂在聿的包包上,然后两个人战战兢兢地开始走上深黑色的楼梯。
楼梯间静悄悄地毫无声响,顶多是走到楼层中间时,隐约可以听见一点电梯仍在待命的声音,并看见在黑暗中的一点光线。
一进去虞因就先打开公用照明,四周顿时变亮不少。
他们来过几次,他都没有细看,整个楼梯间有点狭小,到处都充满了脏污和灰麈,大概是最近多了他们跟警方在这里出入,到处都被踩得满是脚印,显得更加凌乱。
随着他们逐渐逼近四楼,灯也开到四楼。最后虞因跟聿站在门口,幽暗的房子沉默地看
着他们。
虞因伸手试着压上门把,果然不像上次那么好运,门已经被锁死了,不知道是谁锁的,怎样敲都打不开。
「奇怪了……」既然把他叫来,为什么又不开门?
站在旁边的聿看着他,也是一脸疑惑。
思考了一下,虞因直接敲门。
不到两秒钟,门的背后猛然传来「砰砰砰」的巨大回敲声,好像是另外一端也有人在。
但是门没有开,只有那些声音回荡在空荡荡的大楼当中。
差点被吓到的虞因马上倒退一步。
还未反应过来,背后突然传来「叮!」的电梯声,无人的电梯缓缓在他们后面打开。
转过头,虞因和聿互相对看了一眼,他们两人因为之前发生过的事,都很不喜欢搭陌生的电梯,当然不可能会那么无聊,一上楼就跑去按电梯按钮。
奇怪的是,电梯门也没有就这样关上,像是怪物般张大嘴巴开在原地,似乎是在等着他们进去,然后要一口气嚼得粉碎。
僵持了一小段时间,先动作的是上次电梯事件事主的聿,他小心翼翼地移动步伐,然后走进开着的电梯里,上面吹下来的冰冷气息让他打了一个哆嗦。
大概是有人进去就满足了,电梯门突然关上。
抢在完全关上之前,虞因也连忙闪身进去,「真要命,你可别随便接受别人邀请,要是电梯现在断掉,我们两个大概就变成替身了。」还一次两个,刚刚好。
他突然惊觉要是这家伙存心找死,他干嘛还要陪着找死?
正想再度警告聿下次不要乱来时,电梯门在他们身后又打开了,他甚至没感觉到电梯刚
刚有上下移动,开门后的景色已不是刚刚四楼的样子。
抬起头,虞因看见楼层灯号已经改变了。
「六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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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又干六楼啥事了?
踏出一脚,确定是真的地面之后,虞因走了出来,朝楼梯下面看,还看得见他们才刚打开的灯,不过只隔了两层楼,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把他们带上来?
跟着走出电梯,聿站在六楼的大门前看了一下,没看出什么不对劲,接着弯下腰,他立刻皱起眉。
「怎么了?」打开六楼的灯,虞因正好看见他微妙的神情变化。
聿直起身,捂着鼻子。
「有什么怪味道吗?」看他的样子,虞因立即弯下身,一种挥发性的气味淡淡地从门缝下面传出,要不是因为蹲了下来,还真的没闻到。
有点刺鼻,味道很熟悉,虽然不常闻到,但是一碰到马上就会知道。
这是……
「油漆?」虞因立刻认出这种讨人厌的味道,他立刻站起身,按了好几次电铃,但是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
总不能像二爸一样,从七楼跳下来吧?
他绝对办不到,他应该会直达一楼,明天报上便又多了一条跳楼案件。接着他二爸绝对会鞭打他的骨灰,光想就觉得可怕。
「里面有没有人?」用力捶着门,虞因心中突然有种不安的感觉。
依旧沉默无声。
拿出手机,不晓得为什么这里的干扰讯号依然很严重,几乎无法拨通。他转过身看着聿:「你快点下去找人帮你用公共电话打给二爸,或是请这个人过来。」递出了黎子泓的名片,虞因催促着,「这里不太对劲,可能出事了。」
一听见出事,聿立刻拿起他手上的名片,快速冲下楼。
随着一连串的脚步声消失在楼下,虞因右转回去拍打着门板,噪音立刻充斥了整个空间。
正常来说,如果刷油漆,应该会弄得里外都是油漆味,但这个传出来的油漆味太不自然了,应该说是太淡了,让他感到很不对劲。
然后,他听见有人打开楼上的门,沿着楼梯慢慢拖着脚步走下来,还带着某种正拖着金属的声音。冰冷的视线出现在他身后,默默看着他。
刹那间,整个头皮都发麻起来,虞因抖了一下,不用回头,他也知道会是什么东西。
「你男朋友……我知道,如果他在里面,也麻烦你帮我开门好吗?」虞因继续敲着门板,勉强压抑住颤抖,这样说着。
和自己的恐惧比起来,他还是觉得活着的人比较重要。
这样想着,虞因突然感觉肩膀旁似乎有某样东西擦身而过,灰白色的手缓缓从他后面伸出来,僵硬的手指慢慢在门板上划动。
因为感觉到背后整个是冰的,虞因连大气也不敢多喘一下。不过,他还是看出那根手指在门上划动而出现的文字--
「让他死」
「他杀了你?」
那只手停了下来,缓缓地往后抽离。
「等等,如果没有,你们已经在一起那么多年,可别让他就这样死掉!」
像是没听见他的话,背后的冰意一下子便远离了。
虞因立即转过头,看见了白色的脚消失在楼梯往上的转弯处,伴随着金属声,然后是七楼的门被关上了。
现在到底是怎样!
这次真的有种一把火从心里烧出来的感觉,虞因还真想冲上去踹开七楼大门,对着里面乱骂一通。
吵杂的声音又从下面传来,很快地他看见电梯下楼、停在这一层,打开之后是刚刚被他赶下去的聿,后面还跟着一个大约四十多岁的大叔。
「怎样了、怎样了?」大叔显然是莫名奇妙地被聿抓着从电梯里面出来,「写什么打不开门,你们两个小朋友是……?」
看见对方提着工具箱,虞因很快就知道这个人是干什么的:「你是开锁的吗?」
「是啊,这是你阿弟吗?刚刚冲进店里什么话都没说,只写了纸条说门打不开、很急,你们是出门忘记关瓦斯,还是里面电线走火?这么着急。」操着台湾国语,中年大叔一边擦汗一边问着。
「油漆中毒啦,快帮我们开门!」推着锁匠向前,虞因催促着说:「快点快点,不然会出人命的。」
「虾米东西这么夭寿……别催啦,要开了、要开了。」
拿出万能钥匙开始对付深锁的大门,没两下子就听到铁门「喀」的几个声音,门打开了。
大概猜到里面是什么状况,虞因把锁匠往后拉,捂着鼻踢开大门,门一开,浓浓刺鼻的油漆味立刻扑面而来。
被那个味道呛到,锁匠一边喊夭寿、夭寿,一边跑去打开楼梯间的小窗户,把头探出去呼吸新鲜空气。
虽然猜到里面的状况,可是在一瞬间也被呛到头晕的虞因晃了一下脚步,然后看见门后有很多原本塞在门缝里的布条因为开门而被往后四散打乱,房里黑黑的,外面的灯光照进屋里,只见整个地上都是正在挥发气体的油漆,屋内的气味更浓,阳台、窗户全都是锁死的,连细缝都用胶带贴住了,一点也无法透气。
「夭寿,这样会中毒的啦……」还在外面呼吸新鲜空气的锁匠抗议着。
稳住脚步之后,虞因咳了两下,一旁有人递上手帕。他转过去,看见用卫生纸捂着鼻子的聿都呛出眼泪来了。
「去大叔旁边。」接过手帕按住鼻子上,虞因用很奇怪的闷音说着,一面把人往旁边推去,然后自己踏进房里,快步跑到阳台边用力拉扯着胶带。
幸好并没有多贴好几层,他轻易撕掉大半之后,快速地打开阳台,浓浓的油漆味立刻往外抽。
已经快要受不了的虞因跑出阳台,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
接着他看到上面阳台有人站在那边低头看他,苍白模糊的脸藏在黑发里。这一吓差点让虞因被空气给呛到,连咳了好几声之后,他缩回阳台上。
等了一小段时间后,屋里的味道比较没这么浓重,他在阳台找了水龙头,拧湿了手帕,捂在鼻子上,又重新踏回房里。
开了灯之后,整个房子变清楚起来,一看就知道是很简单的男生住所,椅子上丢了几件衬衫,地上全是油漆、油漆桶,刻意开封的盖子丢得四处都是,还是液体状态的白色油漆看了格外显眼。
他看见一张合照掉在地上,原本的玻璃框已经碎裂,里头是一对男女,女性就是七楼的那女人,而男的……
不晓得为什么,虞因觉得男的虽然不认识,但是非常眼熟,好像最近曾在哪里看过。
接着,他往旁边看,在房间门口处赫然看见两条腿。
「要命!」
他连忙跑过去,果然看见一个男的面朝下横倒在房门边,还有一罐不知是什么药物的玻璃瓶被打碎掉在一旁,白色药锭散得到处都是。
将人翻转过来后,虞因注意到这个人还有点气息和心跳,不过似乎快没有了。
听到里面不自然的声响后,聿和那个锁匠也跟着跑进来。锁匠一看到有人倒在地上,马上大叫起来:「快点、快点!把他移到通风处。夭寿喔!怎么会有人在里面--」
两个人七手八脚地把这个人拖到阳台。
左右看了一会儿,聿找到室内电话,原本打算拨电话叫救护车,但是话筒一拿起来全都是杂讯,怎样也拨不出去,他只好放下电话。看了外面的楼梯之后,聿又默默冲到楼下找人打公共电话。
来到阳台后,虞因将阳台的玻璃门先关起来,避免继续吸入油漆味,外面的夜风清凉地吹过了三个人的脸上。
再往屋内看的时候,他看见毛玻璃的另一面有两个小孩将脸贴在上面看着他们,接着拍着手跑掉了。
他听见了他们嘻笑离开的声音。
第七章
「挖靠,我的鞋子。」
一踏进来马上踩到油漆的人,发出反射性的抗议声,接着退了出去,把鞋子蹭了两蹭,才又走进来。
「刚刚外面的人不是已经告诉过你里面都是油漆了吗?」看着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人,带着口罩才刚到现场的虞夏冷哼一声:「你尸体都检查完了吗,还混!」他们又没有联络法医,对方怎会出现在这里。
露出了皮皮的笑容,严司让开身子,让后面的大检察官走进来:「我们刚刚在吃饭叙旧,顺便讨论事情,所以我就好心载了黎大检察官来这边啰!」其实他们刚才在附近的餐厅里,黎子泓接到电话时他听了很有兴趣,就直接跟过来了。
没对这些事表示意见,戴上一旁员警递来的口罩后,只关心发生什么事的黎子泓一踏进来就看见虞因跟聿两人挂在外面的阳台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在回答警员的例行问话,另一边则是也在回答问题的锁匠,他收回视线,看着眼前应该也是在第一时间被叫来的人,「状况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