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之雨——欧阳秋新

“那么我来预言吧，你的未来。你的喉咙会被死在你手下的恶鬼咬断。”我知道自己怎样都死定了；不如来个黑色幽默。
好像过了很久他才明白我的意思；美丽的脸顿时气得通红。
“我不会叫你死的；我会让你死都死不成。”
真佩服他；这种时候还笑得那么唯美；难道是因为我已经开始幻视了？
我闭上了眼睛。
反正关键的时候我都晕不过去。
这种时候应该怎么办我是不知道啦。唯一的经验还只有痛觉。早知道会不断遇到这种事，我因该找点书参考；不过，我大概会被当成变态。
不知道月影会不会因为这次而杀了我。
如果可以坚持下去的话。

22

我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只是听到有人在说个不停；心想好吵，可我一动都动不了，连捂住耳朵都不成。
让我安静一下。
可是那声音越来越大；我甚至感到自己的身体都被震动了。
真的好吵；不可以让我安静一下吗？

“你给我说一句话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终于那声音清晰起来。我费力地睁开眼睛。这个人是谁？啊，不要晃我的身体，好痛。
“再不说话的话我就拧断你的颈骨！”
我看清了，那个人，就是那个人，好像叫宫天语是吧？明明那么趾高气昂的人，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那么狂乱的眼神？
“你最好快点给我解释一下。”像从牙缝里挤出的声音。
我勉强睁大眼睛。
我不知道自己看见了什么。那些东西究竟是什么？那么鲜红的东西？
眼前闪过记忆中的幻象；那个被割破了颈动脉，软软地倒在我怀里的苍白少年，还有那个鳄鱼池中，血肉模糊的叶——
鲜红的人的碎肉！！
我见过的，感受过的！现在视野中除了这些没有别的；好像地狱的光景。
我想把自己的内脏都吐出来。不要再让我看见那些东西，求求你！！
“到底是谁杀了千夏他们？！是谁？！”
千夏？那是千夏？！那些东西是千夏？！不是的，那不是人，绝对不是人！！
就算他现在要捏碎我，我也答不出来。我的记忆中断在疯狂之前。求求你不要再逼问我；我不要再想起来，绝对不要。
我的身体被狠狠地丢在地上。我的眼睛正对上了另外一双——染血的死眼。直到最后都没来得及闭上恐惧的眼睛。
我吐个不停。
“要不是看你杀不了千夏，我会立刻掐死你。”
我的手都被你弟弟折断了，你要我用什么杀他？这人真不是一般的蠢。可惜我说不出来。
千夏说他看不见自己的未来。
也许看不见的话更好。

“少爷！天语少爷!”门外的声音几乎带着恐惧，“楚大少爷来访。”
我看不到月影的“朋友”的脸上有什么表情。但我突然很想知道。
“我马上就来。”他的声音有点狼狈，“看住他，绝对不能让楚月影发现他在这里！”
我和这些东西被关在一起。我动不了；唯一能做的就是闭上眼睛。
他们到底是谁杀的？我也想知道。我最后的记忆中那些人还是活生生的，我的加害者。
好残忍的杀人者；竟然不留全尸。谁会下这种毒手，在这里？
但是我不想和这些东西呆在一起！求求你们了，任何人也好，把我带出这里！！
“月影……我是因为你才弄成这样的……你要是再不来的话，我一辈子都不会再见你，你这个大笨蛋……”

“……你敢说我是笨蛋？”
这是什么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只是有点虚幻。
我想睁开眼睛；但是是不是睁得开我也不知道，因为我好像看到了月影。但是这种情况下他怎么可能真的出现，又不是演电影。
我的身体被人用柔软的东西包紧，再温柔地抱起来。
“月影。”我只是叫着试试。
“是我。”好真实地回答。这不是回光返照。
“……我以为自己要死在别人手上了。”
“放心，你的命是我的；没人可以染指。”
这算是什么对白？
我可以认为我已经得救了，还是只逃过了这次的伤害而已？
不知道。
门被猛地推开。
“你为什么在这里？”这是宫天语的声音。
“只是来带回我的弟弟。”美丽的声音，湖水一样平静海水一样深沉；但我知道他在最残忍的时候才会发出这样的声音。
“……人是你杀的？！”火药味；不知他会不得到一个可以引爆的回答。
“怎么会？我一进来的话你就会知道不是吗？你的力量绝对在我之上，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我就算杀得掉这些人也没办法活着出去吧？我说过只是带回弟弟。雨然他承蒙您的照顾了。”

我听见了他的心跳声。冰冷的心跳声。
“那么究竟是谁……你又是怎么会知道这里？”已经开始口不择言了吗？
“他是我的；他在哪里我当然清楚。我是不是可以问一下我的弟弟怎么会在这种像是屠宰场的地方？不是您想对他做什么奇怪的事吧？”
“……总之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听到了他的干笑声。
“算了，只要雨然没事。我也想告辞了。”
在和宫天语擦身而过的那一瞬间，月影停了一下。
“其实……”他的声音很低，宫天语没有回过味来，条件反射地回头；月影的手鬼魅般地攀上他的后颈。
宫天语绝对想不到抱着我的月影会突然出手。应该说任何人都想不到；因为他动作太迅速。
我只看到月影手指间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根银针；直直没入宫天语的后颈内。
宫天语后退几步，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你……你……”他的脸上呈现出恐怖的表情。
“我刚才想说的是，你的弟弟是我杀的没错。那么快就死掉已经很便宜他了。”
他的心跳竟然没有一丝波动！好像是踩死了蚂蚁一样的口气！！
宫天语已经发不出音节，只是用颤抖的手指指着月影。
“你以为我的力量现在还在你之下？你太天真了。败给你已经是太久以前的事。连我进入这里你都感觉不到，你都不用脑子想的吗？”他冷笑，“本来只想解决你那个麻烦的弟弟，不过他应该很高兴你陪他。”

宫天语就以那个恐怖的姿势僵在那里。真讽刺；几个小时前，就是这个人对我说“变强了再冲人狂吠”；想不到他说的是真话。
月影头也不回地离开，踩着满地的鲜血。
一个显赫的家族，就可以这样毁掉的？就这么简单？
不是他们，死的就会是我们？这就是暗夜的游戏规则？

月影的心跳仍然没有任何改变。
宫天语的尸体一直用已然僵硬的手指着月影的背影。
百合的花香中多了一种甜香的气味；已经尝过血的我知道那种疯狂的味道是什么。
死亡……的香味。

23
“少爷，那只是番茄酱。”
我呆呆地看着被我撞倒在餐桌上的玻璃瓶；暗红的粘稠东西弄脏了白色的餐布和我的手。过了很久，我都没能明白女佣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只看到了血。什么都沾了血，什么都成了血红色。
我的眼睛被一只手掩住。
月影。
“不要这样，雨然，你已经没事了；不要在别人面前露出这种软弱的表情。”
我的眼睛里，除了血的影子，就只剩下泪的痕迹了吗？
“我……我已经不想吃了。”

回到这里已经快一个月；我身上的伤已经渐渐痊愈，但是记忆的幽灵却紧紧地纠缠着我。原以为自己已经见过太多的死亡，却还是对血与尸体之类的东西没有办法习惯。
只是我太软弱了吗？
或者这个世界已经疯狂？
还是，总有一天可以习惯，那样的别人和自己？
“雨然，这样下去的话，你会死的——饿死。”月影不知何时走进我的房间。在出事之前，他一步也没有踏进过这个门；他想见我的时候只需要命令和等待。
现在的他，为什么不同了呢？
“我不会死的，因为你还要喝我的血吧？”我看向窗外；下雪的季节就要来了。天色灰得很。
月影走到我的身后，双手撑在我身体两侧的窗台上：“你厌恶这种生活吗，这种暗夜的生活？”
“我不知道。因为我没有选择权，所以没有想过。”是你们把我的一切都决定好了的吧？
“如果你有选择权，你就会离开我吗？”
这句话是在我耳边说的；声音很轻，但却让我的心脏都高速震动。
“……如果我能选择，如果真的有这种可能，你会让我走吗？”
“如果要我放手，我会选择杀了你。”好温柔的声音。
我苦笑；这还算有什么选择。
“月影，我想问你一件事。我左肩上的刻印，是我一生都属于你的证明吧，那么无论我在那里做什么你都会知道吗？”
“也许吧。”
毫不负责任的回答。
我还想知道，那一天晚上，我在你身上看到的那个印记，又是谁留下的呢？
但我问不出口。

“那天的事，只是一场意外吧……我被宫天语带走，你为了找我而杀了他们兄弟的事，是意外对不对？尽管他们死了对楚家来说似乎是好事，但那只是个意外吧？”我回过头，看着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向夜空下的大海，我一直一直都看不透。
“如果我说是的话，你会信吗？”他看着我微笑，还是那么美丽的微笑。
“只要你说是，我就会信。”我不想在他面前哭的；不知为什么在这种时候泪水会跑出来添麻烦；真痛恨自己这种好像小女生的行径。
月影捧起我的脸，吻去上面的泪痕。
“是真的，那是个意外。因为我那天不该发火，结果让人趁虚而入。是我对不起你。”
“我相信你；只要你这么说那么我就相信。只是，”我拼命忍住泪，“如果，我只是说如果，你想骗我的话，请你一直骗到底，永远不要让我发现。因为，发现了真相的话我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来。但是我想相信你，因为……你是我的哥哥。”

月影的脸上闪过奇怪的表情；第一次看到那深不见底的海水中有了波澜。
“我没有骗你。”
这样就够了；我不会深想也不会深究。
我是真的想相信他。
“月影，”我抹去脸上的泪水，“宫天语之所以去救我出来，是为了打听一个叫做‘暗夜之雨’的东西，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我不知道。”月影的脸上又有什么样的表情我不知道；因为他的头埋进了我的肩窝；他需要的，是我的血；就这样而已。
就这样而已。
被他抱紧的身体不一动也不能动。我只是觉得痛；但痛也可以习惯的。这种生活还要继续下去一直到我的身体不再能用。
一直。
本来生活总算平静下来；如果这种疯狂之中的静寂可以说是平静的话。
如果不是水澜又再次出现的话。

午夜，我突然从梦中惊醒。
自从开始不同于人类的生活，夜晚从噩梦中惊醒已经变成一种习惯。
但这一次，我看到了屋里的人影；但那个人比我反应更快地捂住我的嘴。
“是我。”
温柔的笑容，隐藏在眼镜后面的蓝色双眸。
没有问他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这种地点出现；反正他这个人总是带着意外到访。
“我想见你。”又是这种理由。
“……你差点就看不到我了，在这里。”我推开他的手；连我的鼻子一起堵死，想害死我吗？
“我知道。所以才想来见你；顺便带礼物给你。”
“礼物？”
“圣诞礼物；今天是平安夜吧？”他笑着把红色的礼袋放进我的手里。
已经到了这种时候吗？
我拆开上面的金丝带，一个粉红色的信封掉落出来；我打开仔细一看，原来是舞会的邀请函——新年的化妆舞会。我怀疑地看了他一眼。
水澜笑盈盈地看着我：“你不想参加吗？这可是我很不容易才弄到手的，暗夜中的显赫家族都会参加。”
“如果我去的话，月影大概会杀了我。”我把邀请函推回他的手上。
“你会在那里见到你想见的人；还会知道许多你想知道的秘密。”
我吃了一惊：“你说的是谁？什么秘密？”
他只是笑而不答。
“可恶，你这么说的话我就非去不可了。可是我连这个地方都出不去，怎么可能到那种场所参加舞会？”
“一切交给我。这个地方月影也会去；他离开之后我就会带你走；到时候，只要想办法不被他发现就好。”

24

我许久无言。
他摸摸我的头：“干什么用这种不信任的眼光看着我？我就这么不可靠？”
“我是在想……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被他抚摸头的时候我觉得自己有点被当成了宠物狗。
“为了你啊。我不是说过我是站在你这边的吗？看到你不开心我也会不开心的。”他搂住我的后颈让我的额头靠上他的。
“雨然，我想要你幸福。”
“这种样子也可以幸福吗，我？”我闭上眼睛。
“为什么不可以呢？”
“可以……和别人一起获得幸福吗？”
“也可以的。”他说得如此肯定。
“……真这样就好了。谢谢你的礼物。”
“年轻人要想开一点；否则你会少年秃头。”
“你这口气就像是我老爸。”
“……”
“不过。我也不知道老爸是什么样子啦。不过，既然哥哥们都是美人，想必老爸会是个大帅哥啦。”
“你这样就是说我不够帅。”他作出沮丧状。
“哈哈，怎么可能。你一天到晚带着眼镜，谁知道你的脸是什么样子；而且你的年龄和我哥差不多。”
水澜叹口气：“我说过是你哥哥，可你不相信。”
“谁会信啊！！”那么明显的谎话。
“雨然，我要走了；不然会有人发现。你一定不要忘记，这个礼物一定要藏好，如果被月影发现的话他又会吃醋。”
……那，叫吃醋？
“我知道了，我会在这里等你，那天。不过，我还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他本来已经转身，又回过头来。
“你知不知道‘暗夜之雨’的事情？”我一直在意，因为宫天语不像是一个为了无聊小事出手的人。
“那是……”他又俯身，在我的额头上印上一个吻：“我们的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