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泪水不知为何流个不停;因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萧阳叫我“小然”。这称呼改变的时候,我竟然不知道,那种香味已经出现在他的身上。
“你……真的是萧阳么?”
听到这句话,萧阳立刻变了脸色;本来红润的脸色转成青紫,再是死灰。像是一个断了线的木偶一样,他倒在地板上。不知何时出现在颈动脉的伤口喷射出紫色的鲜血,已经没有温度的液体溅了我一身。地板上蔓延开了泛着甜香味的粘稠东西。
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呆呆看着自己的手,那东西还在滴落。
周围的人都很平静。仿佛只是死了一只蟑螂。
“萧……阳?”我看着那个不知是人还是腐尸的东西。
不要和任何人太亲近。
这是什么意思?
我……害他成了这个样子?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冷静地看着我的周围的人;疯了的是谁?我还是他们?
我不清楚,真得不清楚;我不敢接近那个一分钟前还在谈笑声风,现在即使是他的母亲都没有办法认出的尸体;如果那个真的还可以称之为尸体。
我不知道那几个穿黑色制服的人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我发现他们的时候他们已经开始把地上的残骸往黑色的垃圾袋中装。
“你们要干什么?”
他们默然地朝我看一眼,没有解释。
“你们这些混蛋到底想干什么?!”我抓住一个人的手臂。
“处理垃圾。部长让我们对你讲。还说如果有什么不满就去见他。”他的语气很恭敬。
楚风痕!又是他!!他把学校当成了什么,杀人游戏的场所吗?!
“我要去见那个混蛋!给我带路!”
他们的脸上闪过惶恐的表情。
“请您走这边。”
08
原来树林中也有不像是坟场的地方;以及不像鬼屋的建筑。
楚风痕的部长室,完全是正常的房间;或者真的可以说得上高雅而舒适;我还以为会在黑暗的停尸房看到他;看他喝着死人的黑血对我冷笑。
“很高兴你这么想见我,亲爱的小雨雨,我可是等你很久了。”他使个手势,黑制服的人很知趣地退下,从外面关紧了房门。
偌大的房间只剩下我和他。
“找我有什么事?你已经决定作我的人了么?”
“无耻!”我从牙缝中挤出咒骂,“告诉我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我做了什么吗?”他耸耸肩。
“为什么要杀人;我到底和你有什么仇?如果你们的对象是我就不要对其他人下手!!”
风痕笑了,笑得如三月春风,“对你?你以为凭你一个人,就能吗?”他一步一步向我走近。我的身体自己后退,完全没有经过大脑。
“你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还自己送上门来。让我来告诉你吧,你想知道的真相;妈妈大概打算瞒一辈子,她太天真。”他的眼睛眯紧,微笑越来越冷。
脚下被什么挡住,我再也没办法后退;他顺势把我压在身后沙发上。
我的身体又不能动了,在他的注视下。
他又要干什么?他们口中的事实又是什么?我是自投罗网没错;但我必须知道真相!
“暗夜,你以为它只是个学校的社团?你错了,只不过你到这里来,所以我也想在这个地方玩玩,看看人类的可怜相。暗夜是族名,我们的,以及你的,种族的名字;用一般人类的说法,我们的名字应该是吸血鬼,被他们认为只能在黑暗中生活的,靠人类的血维生的种族。”
吸血鬼!!
“而你,是从家族中逃出来的;十五年前,妈妈带着你逃离了自己族人,混在人类间生活。”
“我不是吸血鬼!!我没有那么恶心的嗜好!!”
风痕抚摸着我的颈部——更准确地说,是我的颈动脉。
“当然,你只是食物而已。低级的吸血鬼只要有人类的血就好,就想你看到的外面那些穿黑色的家伙,都是垃圾,没有我们的帮助就活不下去的废物。但人类肮脏的血满足不了我们。”他的指甲猛然用力,嵌入我的皮肉;我吃痛地抽搐起来。
他舔着手指上殷红的液体,“知道我们一族为什么要生育么?”
“强的是继承者,弱的是食物,暗夜中最高贵的血统就是这样保持下来的。自己血亲的血最甜美的,你明白么?雨然,妈妈没有告诉你爸爸的名字吧,可怜的家伙,什么也不知道。因为你一出生就被认为是弱者!注定要成为自己兄弟食物的可怜虫”
“你……难道……是在说,我……我是……”
“我们的弟弟。”他的声音温柔起来,但手上的力道却在加重,几乎让我不能呼吸;“我们找了你很久。妈妈真的很懂得躲避我们的办法。只可惜,你血的香味越来越浓。你逃不掉的。只可惜,我们有我们的狩猎规则,既然是月影找到你的,你就是他的人。”
“你们……是我的哥哥……”我机械地重复着;我已经感不到身上的痛。
“但是我不会放手的!除了妈妈,你已经是唯一一个供血者。要想更强就必须要你的血!”他狠狠地咬下去,吸着我伤口中涌出的液体。
我感到一片迷茫;连一点痛觉都没有了。我刚才听到的东西在意识中漂流着,形不成一个完整的概念。我在来到这里之前期待着什么呢?一个别样的解释,那会让我感到良心上的安慰,因为我害死了自己的朋友?现在的我满足了?我这么久以来寻求的就是这个答案?
我和那些人,留着一样的血。不同的是他们的血证明了他们的高度,他们可以用看蝼蚁的态度看人类,看我;而我的血,只是为他们养殖的食物?
妈妈,你现在告诉我,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突然间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和勇气,我狠狠推开他。没想到我这个动作耗费了太大的体力,我从沙发上滚落到地板。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他似乎吃了一惊。
“我觉得你已经知道了一切。”
“没有!!”我咬着牙,忍住从颈部和肩同时传来的异样痛感,“为什么要伤害无辜的人!”
“哼。”他从鼻子里轻哼,仿佛我问了一个可笑的问题。
“是你害的哦,小雨雨;我的确忘了告诉你,你的一滴血比人类全身的血液更有用。谁让你逃得那么快,我们总要用别的方法来解决问题。”他抬高我的下巴,“你还想逃么?还会有更多的人死的。”
“难道这个学校的人……”
“我们的养殖品,全部。在你请假的时间内就完成了。大家都是很听话的娃娃。”
“你杀了所有的人?!”
“不要再提这种杀风景的问题……”他把我的手压在脸的两侧,“让我们继续吧……”我的嘴唇就那样被他堵住,还没出口的愤怒拖出了奇怪的抽气声。
我完了;最后的力气已经用在说话上;我的头脑也开始不清醒了。
这次真的完了。
不知为何我有种完就完的感觉;我突然好累,这样死掉了也许真的不错;等我的头脑清晰起来以后我一定会疯的。
风的声音。我以为我听错了。因为我还看到了人影;明明没有人从门口走进来。听人说死之前会看到许多幻像,我大概到了时候……只是我还没有回家做饭,今天轮到我做饭了,妈妈会担心的……
“你来干什么?”好像是风痕;他的声音听来很愤怒;原来他也会愤怒。
“对不起,小少爷,但是这是大少爷的命令,我必须带走他。”这是谁?好陌生,好远。
“可恶!”风痕似乎不满;但也就仅此而已;他那么怕自己的哥哥吗?连哥哥手下也不敢怎么违逆?
算了;我干吗……管他那么多……
好像身体飘起来了,还在云中走啊走。
原来死这么舒服。早知道就不怕了;不,早知道的话我应该早一点死;那么多无辜的人就不会被害死了。
我的意识就在这里中止。
09
又是早晨。
我推开教室的门,所有的人都毫发无损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他也是,萧阳。
我吐出一口气;干什么自己吓自己啊!什么僵尸,什么吸血鬼,我小学就已经不相信那些东西了,何必又困扰什么。我走到书桌旁,拍拍他的肩膀,“早上好啊。我昨天作了一个恶梦,梦见你……”
“我怎么了?”他回转头,用沾满血的脸看着我,“梦到我死了?”
“我真的死了。”他伸出可以看见白骨的手紧紧抓住我的胳膊,“被你害死的,不知道么?”
我的心脏差点停止跳动;想抽出被他牵住的手臂,却未料到力气之大。
“他说得对。”周围的同学全聚过来,用血肉模糊的脸上空洞的眼眶看向我,“你是杀人犯;你把大家全杀了。”
“不是——”我在心里大喊;声音却发不出来。手抓住了一个柔软的东西的时候我终于握到了一线真实。
原来是梦。
我身上已经满是冷汗;起伏的胸口很久不能平复。
最近已经分不清到底哪个是现实,哪个是梦境。我看着自己的手——上面没有血迹,什么也没有;我是不是应该乐观地以为我又在妄想?
谁也好,告诉我,这是因为从楼梯跌下的后遗症。
情况可能没那么乐观;仔细看看就知道了。房间的陈设精致优雅;我的记忆中,哪怕是在梦境中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卧室;我根本无法知道自己在何处。
走下了床,我看到了穿衣镜中的自己:白色的丝绸睡衣薄得可以看见肌肤;颈部的皮肤不知为何完好无损,好像从没有受过伤一样。我真的只是做了一个荒唐的梦?但是,肩上的绯红印记,没有消失;在丝绸下反而更加明显。
到底哪一个是真实?
门被推开了。一个看来和我差不多大的男生走了进来,恭恭敬敬地说:“雨然少爷,大少爷叫您过去。”
大少爷?我慢慢回忆,在我昏过去之前的确听到了这个单词。但是那是谁?突然想起那个变态医生提过他是哥哥;难道把我带到这里的人是他?
“可是,至少让我换件衣服……”我不想这个样子出去见人。
“少爷他说不用。还请您快点,少爷讨厌等待。”
管他是谁,现在只有硬着头皮去了。走出房间我才发现自己仿佛置身宫殿,曲折的回廊绕的我头晕眼花;从这里逃出去恐怕不容易。
最后在一扇暗红色的门口停了下来。
“少爷就在里面等您。”他为我打开了房门。我机械地走进去,很快就听到了门被关紧的声音。我突然感到冷。
房间里只用了红色琉璃壁灯,一切看上去都像染了血。那个慵懒地坐在长沙发上,在手里把玩着长脚杯的人,背对着门,我看不清他的脸。
“过来。”他的声音很美;但是和风痕的魅惑,水澜的温柔都不同,准确地说就是致命。我当然不会忘记他的声音;就是他,在学校里侵犯我,还让我“好好期待”的男人——
楚月影。
名字和人一样美丽的人。
我突然想笑:他不是人。
但是我呢?我是不是他的同类,就像风痕说得那样?
“如果你的脚不会自己动的话,我就折断他们。”他说得很悠闲。
我走了过去;因为我知道他干得出来。
“坐到这里。”他用眼睛示意他的旁边。
我开始反胃;把手心的冷汗擦在衣服上,坐在尽量离他远一点的地方。
“好像风痕已经对你说了。”他说话的时候根本没有看我一眼。
我缓缓点头。
“那就简单了。”他把杯子放到我面前的桌子上,“帮我倒满。”
我环顾四周没有找到酒瓶;难道他想喝水?
他冷笑,递过一把银柄的小刀,“懂我的意思了么?”
原来他想让我自己割静脉;我应该想到的,正常的逻辑根本不适用于他。
“你绕了这么大的弯子就是为了这个?”我没有接过刀子,“你们所作的一切就是告诉我,我是你们的食物,并且要乖乖服从你们?如果仅仅是这样你们何必对学校的人下手?”
“看来你真的不明白。”他捏住我的下巴,我的眼睛对上了他的蓝眸——又是这种眼神:残酷,暴虐,要求服从的恶魔的眼神。
“你不是‘我们的’,而是我一个人的;风痕他还不配,因为他还不够强。我也没有兴趣对人类下手,那只是他的恶趣味,因为他需要发泄。”
发泄什么?
我还是不懂。
他看穿了我的心思。
“你知道暗夜一族的法则么?弱者就是强者的食物。”他的手隔着薄薄的睡衣摩擦我的左肩,那个地方又像被针扎般痛;我紧紧咬住嘴唇。
“风痕一定没有告诉你,再找到你之前,我们的食物是什么吧?风痕就是靠他饲养的那些低级的吸血族为食的;而我,吃的是他的血。”
我的汗毛都抖了起来。“他,他是你的弟弟……”
“你也是。”他笑得异常温柔,让人毛骨悚然。
“……我宁可不是。”我喃喃地说。
“但你已经是了;”他的手移到我的脸颊,“而且,你比风痕的血更美味;因为你是特殊体质,就和母亲一样,这种体质可不多见,这一代只有你。”
“妈妈……我和妈妈她一样?”
“她是父亲的食物和生育后代的人;但她逃走了,带着刚出生的你。”他盯着我的眼睛,“这琥珀色的眼睛很漂亮,和母亲一样。我最讨厌的就是这双眼睛,你知道为什么?”
我艰难地摇摇头。
“我恨那个带走你的女人。托她的福,我成了父亲的血源。真是托她的福。”他蓝色的眼睛变得像冰,手上的力道加大,几乎把我的下巴捏碎,“只是谁也没有想到我的力量会超越父亲。”
“……妈妈……她真的……不想那样……”我无法发出清晰的声音;左肩已经痛到没有知觉。汗水顺着指尖滴落在地毯上。
“住口!”他把我摔了出去。我的后脑重重撞到了大理石的茶几上,眼前一阵昏黑。很快就感到自己的头发被揪住,整个人就这么被提了起来。
“你再为那个女人说话的话,我会让天天见她——每天一部分。”
“不要对妈妈……求你,求你……”
“你有和我讨价还价的本钱么?”他冷笑,“用自杀来威胁?信不信我可以让你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就是现在?”
我的意图有那么明显吗?为什么我的想法他可以读得到?
“你恐怕还忘了另一件事。”他的笑又恢复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