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之雨——欧阳秋新

“楚水澜，”他轻轻放开手，退到窗前，“我是站在你那一边的哦。”
风忽然猛烈，仿佛受了召唤；飞舞的窗帘又挡住我的视线，我不得不挡住脸。当风声消失的时候，房间里只剩下我一个人，好像他未曾来过——除了地板上多了几片淡粉色的花瓣。

超越他，楚月影；超越他才能不受他的控制；
每个人都是有弱点的，再强的人也一样；只要抓住一个人的弱点，就可以反过来控制他。

他的话像咒语一样不绝于耳。

什么时候睡着的我并不知道；当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窗仍然开着，外面的星辉隔着纱帘洒在窗前；地上的花瓣依然在阴影中沉默。
刚才的是真实，还是梦？

第一次，我凭自己的意志走出房间。要去那里我也不知道，身体自己行动起来不受支配。
走过只有昏暗烛光的回廊，我推开了那扇门；陌生的门。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房间内一片漆黑，我的眼睛无法适应这种绝对的黑暗，只能摸索着向里走。
“小心脚下。”略带沙哑的慵懒声音。尽管和以前有点不同，但是我知道是他；因为我对这个声音已经习惯。但是就在那时，一直处在恍惚状态的我终于清醒过来。
“我，我走错了房间……”我的冷汗瞬间把衣服沁湿。
“过来。” 他打断了我想逃的借口。
我哭；我干吗自投罗网？本来今天他还没想到新的方法来折磨我的；我真是脑子坏到一定程度了。
“叫你过来没听到吗？”已经有几分不耐烦。我知道逃不掉的；只有横下一条心硬着头皮走过向声音的方向。
没走三步就被脚下不知是什么的东西一绊；我没有做任何防护动作，等着脸部即将遭遇的直接大撞击。
没有意料之中的痛；我倒在一个坚实的身体上。
“你还不是一般的笨蛋，真不敢相信你是我弟弟。”这声音几乎就响在我的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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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心里惨叫；慌忙想离开，但是手臂被紧紧拉住。
“想逃么？还是死心吧。”他把我拉近他的身体；我的脸就靠在他的胸前，我听见了他的心跳；原来吸血鬼也有人类一样的心跳；那是沉稳，平和的声音；听了竟让人有安心的感觉——我一定有什么地方坏掉了，比如说大脑。

“很怕我么，雨然？”是不是看不见他的脸的时候，更容易被他的声音迷惑？
“对，很怕。”因为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到底想要什么，所以害怕，怕得惶惶不可终日，怕得心脏要碎掉。
“所有的人都这么说。”
我呆住；我不知道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里的男人到底是不是曾经说过“让我后悔活着”还把我折磨得死去活来的那个人；为什么他的声音听起来竟是那么的寂寞；用他那种声音说出来竟然让我想哭。

那双手臂把我紧紧抱住。
“为什么你哭了？我今天没有欺负你吧？”
“……你管折磨人叫欺负的吗？”真是混账逻辑。
“你想要我现在欺负你吗？”
我乖乖闭嘴。
“雨然，你恨我吗？”
这个问题太突兀；我不知道他的意图只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今天的月影实在反常；我摸不透。不过，那个残忍的月影我就真的懂了吗？
“我不知道；我认为自己应该恨你的；但是这种感觉……真的不明白。”这是实话；因为他毕竟是我的哥哥。恨一个人和爱一个人一样，都不是那么容易的。
他浅笑。
“我不知道母亲是否爱父亲；我只知道父亲是真的喜欢她的；但喜欢又能怎样？也不能为她做什么，也没有留住她。所以我发过誓：无论我想要什么，我都不会放手。”尽管声音没有丝毫的波动，握住我手臂的力道却在加大；他的指甲几乎次进我的肉里去。

我没有感到痛；因为内心深处的悲哀汹涌而出。
在难过什么呢，我自问；为什么不去恨这个男人，那样不是会让自己更轻松么？为什么不去恨他？

超越他，楚月影；超越他才能不受他的控制；
每个人都是有弱点的，再强的人也一样；只要抓住一个人的弱点，就可以反过来控制他。

我听到心脏的悲鸣。
“雨然，”他的声音突然变了，变得和我所熟悉的那个月影一样。终于适应黑暗的我的眼睛看到了恶魔的冷笑。
“难得你主动送上门来，我正在担心今夜怎么度过才好。”

15

“你这个……变态！”这个人大脑里到底装了些什么东西啊！“我是你的弟弟吧，亲生弟弟，大混蛋！！”
突然被他按倒在地板上，我松弛的神经顿时紧张得要断掉。我太大意了，实在太大意！竟然被他那不正常的态度骗到！他是楚月影啊！！那个一直以来以我的痛苦为乐，只把我当食物兼玩物的楚月影！！

“如果你想说的就是这些，不如乖乖闭上眼睛比较好一点。”
不行！绝对不行！！与其做这种事我宁可死掉！！第一次是在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的情况下发生的，我什么也来不及想；那场恶梦就在痛觉中模糊了。
但是这次不同；我已经知道他会做什么；恐怖的预感已经把我的心脏击碎了；更何况这一次他已经不再是树林里那个陌生的男人——他是我的亲哥哥！被同一个人生下的亲兄弟！！
“不要——”
我的惨叫被他封在自己的唇下。
我拼命拉住他的衣服向后扯；但是这并没有让他的侵略有丝毫减弱。我绝望了；我在他的面前只能听由摆布吗？
我不要！！

黑暗中响起了衣料扯破的声音。
那竟然不是我身上传来的。
挣扎的时候竟然用力过大；月影身上轻薄的睡衣的袖子被我扯脱。
最不应该的是月光；一直潜藏的月光竟然在从风吹起的窗帘的缝隙间射进我们之间。
我呆呆地看着他一直没有露出来过的肩膀。
玫瑰色的——刻印。
尽管和我左肩上面的文字不同，但一眼看去就是相同意义的东西。

这是我们一族的血印，上面刻着主人的名字；你一辈子也不可能逃出他掌心的证据。

为什么月影的身上……也有这种东西？！
月光消失在无声的房间。
“月……月影……”我没有意识到自己直接叫了他的名字。
“回去。”
“……”我竟然没有听懂他的意思。
“快回去；如果你不想被伤害的话……”他的声音有些异样。
我该怎么办？应该逃比较好吧；我知道他什么都做得出来的，我知道；更何况这次的我似乎激怒了他。
我应该用最快的速度逃回房间的。

“我不走。”
他看着我，似乎没有搞懂我的话。
“我不会走的。”
“你知道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你可不是光被我抱就能逃过的。”
“……那些事我怎么会懂，你这个大变态！但是我不能走吧，因为你看起来不对劲！我怎么可以……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
我知道我疯了。
第一次见到他的脸上有这种奇怪的表情；平时的他不是应该像水一样深沉美丽变幻莫测残忍无情的吗？这个人的脸上怎么会有这种表情？
他苦笑：“我竟然有……这种白痴弟弟……”
我感到自己被紧紧抱住；第一次被他如此温柔地抱紧。竟然觉得他的身体很温暖。
我的双臂，不知不觉间竟然环住了他的肩膀。
他的头就这样陷进我的臂弯。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我抬起头，看向无尽的夜空。

每个人都是有弱点的，再强的人也一样；只要抓住一个人的弱点，就可以反过来控制他。
水澜的话到底有何含义？

内心深处还有什么在痛着，一直。

我在梦里看到了妈妈。我问她爱不爱爸爸。
如果爱的话，为什么不留在他的身边；如果不爱的话，又为什么嫁给他？真的只是被爸爸强迫才不得不为他生育后代？
妈妈只是微笑。
你恨自己的命运吗，那个无力抗拒的命运。
没有想过；也许恨，也许不。我自己也不清楚。
妈妈苦笑：那就是，你要的答案。

我醒来的时候满脸泪痕。
用手掩住自己的眼睛；泪从梦里流到了天明。
终于看清了头上的天花板。我盯着它看了很久很久，才意识到这里不是自己的房间。
昨天晚上！！
我想起了发生的一切。我连忙起身，才发现偌大的床上只有我一个人。房间里静悄悄的，厚厚的窗帘挡住了阳光；老式座钟指示的时间已近正午。
昨天，我竟然在他的房间里睡着了？！我吓得魂飞天外；仔细检查自己身上的衣服却并未发现异样。
我睡在他的旁边？
一想到这个我连骨头都在冷。昨天我被鬼上身了；自己跑到他的房间里来还死赖着不走！！啊啊啊啊啊啊~~~~~~~~~~让我找个没人的地方死掉算了！！
我以最快的速度冲出房间；差点撞上站在门口的女佣。
“雨然少爷，您怎么啦？”
“我我我没事……”我跌跌撞撞地走开；估计我的样子让她吓得够呛；因为身后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
昨晚怎么跑来的已经不知道了；我又在迷宫般的房子里迷了路。
转过几个回廊，我不意听到了说话的声音；本来想走掉，结果没注意到背后一人多高的灯架。
咣当——
我和灯架一起倒地摔进大厅。
完了，我在心里对自己说。
从我的视角看到了几双皮鞋；也就是说，我这次是当众出丑。
“这不是你来的地方，回去。”
这是月影的，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的声音；这比威胁更恐怖。
我连忙爬起来：“对，对不起。”三十六计溜为上。
“等一下。”
这是谁？我不由自主地循声望去。原来是站在落地窗前的人；年龄和月影差不多的男人，和月影的致命美丽不同，他是邪气的俊逸张狂，尽管他似乎在对我笑，但我还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月影，不要对这么可爱的孩子凶嘛；他不会就是你那个传说中的弟弟吧，比风痕还漂亮，难怪你要留在身边。”他朝我走了过来，在我逃掉之前挡住我的去路；“仔细看起来更有味道。怎么样，月影，这孩子借我玩几天吧。我可以把自己最喜欢的那个给你，那可是鲜美哦。”

他，在说什么鬼话？
“这个不行。”坐在沙发上的他喝了口一红酒，“这是我的玩具，就算是你也不能碰。”
我的胸口不知为何好痛。
“这样啊，那真可惜。”他转向我，“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宫天语，你哥哥的朋友，以后我们会再见面的。”
“不会了。”月影冷冷地插嘴。

小雨雨的和平生活终于到了尽头~~~~~~~~~~`对不起，小雨雨！！

16

月影话一出口，整个房间的温度都降到冰点。
不管这个站在面前的家伙是谁我都恨他——他自是说着好玩的吧；可是到最后惨的人是我啊！
亏他——那个罪魁祸首还能笑得出来。
“真遗憾。我还很期待在寒舍招待你的，相信舍妹也很想见你一面。”
不要用这么肉麻的语气说我不明白的话，你这假正经的家伙！
我瞥了一眼月影。他根本就没有看我。
我知道他的意思：
还不快滚。
我绕过面前的人墙，头也不回地跑掉；直到已经上气不接下气，才顺着墙坐到地上。
那个人是谁？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已经忘了。但是，那双深黑色的眼睛看起来实在是……
很危险。
月影称他为朋友；难不成他也是靠血液维生的暗夜一族人？那他看我的不就是……看……食物……的眼神……
开什么玩笑；光是自己的哥哥们就已经让我头痛了。不过既然月影说不会再见面的话，那就是不用担心了，他唯一的优点（或者说缺点）就是言出必行——等等！我该担心月影不会因为这个而让我又“后悔活着”之类的话我就真的死定了！！

“喂，你在这里干什么啊，表情太丰富了吧？”
一个阴影罩在我的身上，我一抬头，正对上一张美丽的脸。
“啊啊啊啊——”
我手脚并用地后退；但我的嘴很快就被堵死。
“你惨叫什么？被人听见还以为我要侵犯你。”
但你干过吧？而且托你的福我差点没命。
“别用这么不信任的眼光看我，好歹我是你的哥哥。”
我终于挣脱开他的手：“你真的把我当弟弟么，风·痕·哥·哥？而且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还真是绝情；这里是我的家，为什么我不能回来？”他环抱着双手，“能看见你我才觉得奇怪，我还以为你已经给哥哥折磨死了；没想到你这个人类里混大的小鬼还蛮结实的嘛。”

“……”的确，他说得对；他比我更有资格呆在这里。也许只是许多天来我没有怎么出过房门所以没有在这里见到过他。
为了不引起多余的麻烦，我转身就走。
“喂，你不用作出这么明显的厌恶举动吧！”风痕从后面抓住我的衣领。
“你误会了！只是因为月影不允许我和别人接触太多，否则的话……”
“否则怎样？听说你也没有怎样吧？倒是可怜了优作和叶；尤其是叶那小子，好像是被丢进池里喂了鳄鱼，最后还死在你的手里。看来我太小看你了，原来你会杀人的。你跑来找我的时候，还能说得那么冠冕堂皇……”

从心底喷涌而出的怒火全部堵在胸口。
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我能说什么？他说的句句没错。
最后剩下的能有什么，悲哀罢了。
“你不要真的哭啊！我只是开玩笑，开玩笑，不要认真。”风痕递过手绢，“自己擦一下，太难看了。真不敢相信我们有血缘关系。”
“……我也不信，强迫我相信的人恐怕还是你吧。”
“雨然，哥哥恐怕还要和客人谈一会，我有重要的是要对你讲，和我过来。”
还没等我同意，他就把我推进旁边的房间，在我后面紧紧关上门。
我突然又不好的预感。
“不用紧张成这样；现在哥哥就在家里，我想对你做什么的话他也不会过我。”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不想和他两个人在这个房间呆太久。
“雨然你不想再这样生活下去了吧？”
没想到他竟然是说这个。
见我没有开口，他继续说：“你不想一辈子过这样没有自由，没有安全感的生活不是吗？”
我点点头；有想的人才奇怪。
“你没有考虑过怎么摆脱哥哥？”
摆脱？为什么这个词从他的口中说出来格外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