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断情殇(出书版) BY 红河

作者:  录入:10-30

雨露城遭到围困,已长达数十天。期间,城内数千勇士,与城外上万蛮族,交战不下三次,皆未能分出上下。

由於雨露是营商之城,粮食多是在外采购回来。如今被围困多日,出不了城,直至今日,多数平民家中已无可下炊之米。

为此,雨露城城主便开启了自家粮仓,但这终归只是一时之计。

若长此下去,食物不够,败阵将是必然。所以势必得想法子突围。而唯一的办法只有请求外援。

朝廷的援助自不必想。为抵抗侵袭南边关戍的蛮族大军,朝廷已使出浑身解数,无暇旁顾。

而邻近的静水城,雨露城主曾派人前去请静水城主发兵,以解雨露城当前之困,然而被静水城主否决。

外援求不来,现况突不破,雨露城主虞钦忧劳成疾,终於病倒。

现如今城内一切大小事,皆由虞钦之子打点,也就是先前妇人对邢春提及的少城主。

在雨露百姓心目中,这少城主的地位,并不逊於老城主。他自小便被视为「金鳞」,智勇双全,能文能武,甚至连音律也有所精通。然而,即便是那人中金鳞的少城主,对此刻的困境,也是无计可施。

听见少城主说及现今唯一的办法仍是请求静水城主韦东寒相助,只是不知该如何才能说动韦东寒,藏身树後的邢春终於开口:「唇亡齿寒。」

正交谈中的几人一听,当即向声音传来之处看去。

邢春走出树後,抱拳道:「抱歉,打搅了诸位。只是方才听诸位谈论之事,一时有感而发,还望勿怪。」

那几人并不表态,而是将目光齐齐投向雨露少城主。

虞子痕上下打量邢春,觉得面生。尤其此人衣冠楚楚,相貌堂堂,坦然的眼眸晶亮,若曾见过,应当不会不留下印象。不过这城中许多人,他也不可能每一个都有记忆。

「唇亡齿寒?」虞子痕上前来到邢春近处,直视着面前这双毫不退让的眼眸。

「你说的不错。」他颔首,眼中掠过一抹凛冽,「唇亡齿寒,我们都明白,相信那韦东寒也不是不明白,只是,还不够明白。」

「所以唯今之计||」

邢春接过话来,「就是要想办法,让他彻底明白。」

「的确如此。只是这办法……」

「要说办法,我这边倒是有一个,不知少城主可愿一听。」

「哦?」

虽觉得突然冒出一个人来,就说有办法,实在有些无稽,不过虞子痕还是感兴趣地挑了挑眉。

「愿闻其详。」

「那韦东寒,作为一城之主,想来也是个有头脑之人。」

邢春微微一笑,「他不肯发兵,多半是想好了,若雨露被破,待蛮族杀到静水时,他至少还有投降余地。而他若是发兵前来援助雨露,那便丝毫投降余地也没有了。

「既然他抱着这样的希望,我们不如派一人出城去往静水,告诉韦东寒,蛮族已攻入雨露城中,城主与少城主不得已而向蛮族投降。

「但蛮族并未就此收手,而是在城中烧杀抢掠,连老城主也遭杀害。而後少城主大怒举兵,再次将蛮族赶出城外,现正被困於城内,急需静水出兵相助。」

听完这席话,虞子痕神色深沈地默然良久。

这一计策,针对的就是韦东寒的侥幸心理。若此计成功,有极大把握,韦东寒会带兵前来。因为连投降也是死,那还不如拼死一战。

的确是好计,却也是难上加难之计。

「城外不远就是蛮族大军,说要出城,谈何容易。」

虞子痕扶着下颚,皱眉道,「若想突破,不下千人之兵力断然办不到。然而经过此前那几战,城中兵力已被削弱……」

「不,不要太多人,反而打草惊蛇。只要让我一人前去,即可。」

「你一人?」

虞子痕讶然地放下了扶着下颚的手。其它几人也不由得露出诧异神色。

「不错。」邢春颔首,「我一人足矣。要绕过旁人视线,人少才比较好办。」

「但是万一被发现……」那就连九死一生也不要想,而是必死无疑了。

「不会。少城主尽管放心。我若没有把握,当然不会自己跳出去送死,你说是不是?」

「你……」虞子痕几乎不知该说些什麽,「你究竟是何人?」

邢春嘴角微挑,泰然道:「邢春。开耳邢,春意的春。」

「邢、春……」

虞子痕盯着面前人,眼神益发深邃,「邢春,你可曾在军中当值?功夫如何?」

「不曾。要说拳脚功夫,马马虎虎,逃遁功夫倒是一流。因为我以前||是个小偷。」邢春眼也不眨地说。

「……」除了虞子痕之外的几人,同时露出被噎了一下的神情。

虞子痕轻咳一声:「哦,所以你说自己善於躲人视线。」

「正是。」邢春依旧一派坦然。

「那麽你是当真,决定独自一人前去?」

「是。」

「……」

虞子痕不再言语,在那锐利的目光快要将邢春的脸上戳出洞来之前,终於别开视线:「好,你随我来。」

虞子痕将邢春带往之处,是虞家府邸。

作为城主之宅,比起寻常百姓家,自然壮观不少。

邢春并无意欣赏,跟在虞子痕身後,一路穿过厅厅落落,又绕过亭台长廊,最终来到虞家後院。

虞子痕安排邢春在石桌边坐下,留下一句「稍等片刻」,便离开了。

虞子痕离开的这段时间里,邢春闲着无事,便将四周环顾一番。人间之建筑,自从他进了鬼界之後,便再也不曾见到。

鬼界也有房屋建筑,但与人间是不同的。具体不同之处是什麽,很难清楚说明,最根本的是一种氛围。

就比如在神界,即便人不知道这是神界,但周遭散发出的气息,就能让人清楚知道这绝非人界。其它各界亦然。

过了一阵子,虞子痕回来,身後跟着的几位婢女,各自手捧着酒菜。婢女们将酒菜放上石桌,随即告退。

虞子痕在石桌对面坐下来,拎起酒壶倒满两杯,将其中一杯递给邢春。

「这一杯,当是初交之酒也好,当是饯别之酒也罢,就此,我虞子痕敬你。」说罢,虞子痕便一口饮尽杯中酒,利落爽快。

邢春也不好不爽快,仰头一口喝下这已阔别千年的滋味,一时之间,竟尝不出苦辣。

虞子痕又敬了邢春两杯,邢春也都一一奉陪。再然後虞子痕便叫邢春吃东西,不要客气。邢春听了,心中了然。

虽然虞子痕本人也多半不愿这样想,但这顿饭,他却还是作为最後一顿来安排的。

竟连这个也安排妥当,邢春不知该说虞子痕是细腻,还是豪爽。总之,他的好意,邢春暂且就收下了。

酒过中旬时,虞子痕站起身,往这边走来。

「嗯?」

邢春想回头看走到自己身後的虞子痕,却听见:

「你就坐着,别动。」

既然他这样说了,邢春也就应言,坐着不动。接下来他感觉到,头顶之上,高高束起的马尾根部,有什麽东西插了进来。

很快虞子痕便自他身後退开,回到方才的座位里,轻轻一笑:「好了。」

邢春这才抬手,往头顶上一摸,发现多出一根簪子。

那是一支玉簪,形如羽翼。

「这支发簪,原本是子先……我弟弟十六岁的生日礼物。」

虞子痕脸上浮现出几丝怀念,几许叹息,「他从小就说着,想要一双翅膀,让他能像鸟儿一般在天上飞翔。然而,他终究没能等到我将簪子送给他的那一天。」

「怎麽了?」邢春歪过头问道。

「他两岁时患过一场重病,自此落下顽疾。父亲虽找来众多良医,想着哪怕只能让他活过十六岁……却终究无力回天。」

「哦……节哀。」

「他已离开三年,再哀,也早已习惯。如今我将这簪子送你,只愿你能自重围中安然脱困,正如子先从前所期望,如鸟儿一般,谁也捉不住。」

终於明白了虞子痕将玉簪送给自己的缘由何在,一瞬间,邢春唇边那游刃有余的笑微微一顿,然後,他笑得更深,像是要将什麽盖过般。

「那,多谢了。」

「不必客气。你为雨露城所做的,我才要深深谢你。」

当虞子痕这句话说罢,又有一位婢女过来,怀中抱着一具古筝。虞子痕示意婢女将古筝放在桌上,手指抚上了弦。

这一次,邢春是真的讶异地挑高了眉。

他并非不懂音律之人,也因此他更知道,虞子痕所奏之音律着实美妙。说委婉也悠扬,说慷慨也激昂,畅快淋漓之後,便是回味无穷。

所以在一曲落尽後,邢春毫不吝啬地给予了掌声,真心赞道:「好曲,好曲。」站起身走到虞子痕旁边,「如此好曲,不知叫什麽名字?」

「尚未取名。」

「哦?」

这麽说,那曲岂不就是虞子痕本人所作?

果然不愧被称为人中金鳞,外在英气之下,更有如此灵气。那些说古筝只是女儿家玩物的大老爷们,可以去撞墙了。

「为何不取名?是刚作好的曲麽?」邢春问道。

「不是,已有三年了。原本是打算在子先诞辰那天,让他来取名。」

「……」邢春无言半晌,低语,「你这人,怕是有恋弟情结。」

「你说什麽?」虞子痕并未听清,抬起头来问道。

「没什麽。」

邢春笑笑,在逐渐暗沈的夜色下,目光却如星辰般亮起来,直直看进虞子痕的双眼。

「既然如此,就由我来替你给这曲取个名字,如何?」

「由你来取?」

虞子痕不禁愕然,稍一考虑,点头,「好,这也是我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弹出此曲。由此人来命名,再合适不过。」

「嗯,那便交给我了。」

「那麽,你打算取什麽名?」

「这个麽……」

邢春嘴角划出一抹深邃的笑,「就等我从静水回来之後,再告诉你。」

虞子痕再次一愕,随即,也微微笑了。

「好,我会等你回来,告诉我答案。」

「呵呵,你且耐心等着。」

「好。」

虞子痕站起身来,盯着邢春看了片刻,想说些什麽似的,却只是别过了头。

这个人,总觉得与别人很不一样,却又说不清楚,究竟是不一样在什麽地方……

「子痕……」邢春头一撇,忽然低唤。

虞子痕并没有立即响应。显然像这样叫他的人很少,少到他自己听见时都会觉得茫然。

过了一小会儿,他才回话:「嗯?叫我?」

「正是。」

邢春笑着,细长的双眼几乎眯成一条缝,「我可以麽?以後,就这麽叫你。」

「嗯,可以。」

「那,子痕,时候已不早,我这就去准备准备,稍後便出发。你不必送我,就在这里,等我的好消息回来吧。」

「好。」

目送着邢春转身离去的背影,虞子痕闭了闭眼,还是说了,「邢春,你千万小心。」

邢春停住了脚步,转身看着那张并无表情的脸,不会错过的是,那双眼中的坚毅与决绝。如同要将此信念传达,那双眼,目不转睛地凝视而来。

这一世,你竟是如此一位好男儿啊。

邢春低笑:「子痕,你若真心希望我安然归来,请夜夜想我一回,祈愿我安然回来,如此,我就是想不回来,也不敢辜负了你心意,你说是不是?」

虞子痕怔了怔,似有些恍然的,却又不自觉地将邢春含笑伫立的模样深深锁入了眼底,唇角也缓缓掀起:「好,便依你所言。与此相应,你也要牢记自己说过的话。」

「忘不了。」

说着,邢春慢慢转身,「与你有关的事,我怎麽敢忘?」

留下这一句的同时,邢春已然转过身去。但并没有错过,最後那一瞬,虞子痕眼中微微一深的闪烁。

不禁又一次笑了出来,大步离去。

若不是亲眼所见,谁能相信,此刻站在那里的,竟真是那个历来目中无人、傲慢暴戾的阴王。

这九道轮回,究竟从阴王身上剥落了什麽,又塞进了什麽?

奇妙啊,最为奇妙在,阴王子痕,你这最後一世,竟也叫子痕。

第三章

在来到人界之前,邢春已大略了解了人间,尤其是目标人物当前所处情况。诸多计划便由此安排。包括说要去静水实施那一计策。

邢春虽不若阴帅那般冥力高强,毕竟也有千年修为,说要上天入地不在话下。因此这一趟前去静水,完成计策,再回雨露,一路顺利。

当邢春回到雨露,出现在虞家宅邸之时,正在大厅中谈话的几人均是一愣。

直到邢春迈步进入大厅,对众人一招手,笑道:「久等了,各位,我回来了。」

虞子痕首先回过神来,从座椅中站起身向邢春走去。

「邢春,你……」有许多事想问,然而留意到邢春那一身血衣,脱口而出的话便变成了,「你受伤了?」

「伤?没有没有。」

邢春摇摇头,「只是为了让韦东寒相信我是浴血杀出重围前去求援,便在身上洒了鸟兽之血。」

听了这话,虞子痕还来不及追问什麽,身後已有一人夺步上前。这人名为杜影,自小便在虞家,可说是由老城主一手带大,与虞子痕也是一块儿长大的夥伴。

「那他信你了麽?」杜影急急问道。

邢春道:「信了。」

「也答应了发兵来援?」

「答应了。」

「真的?那他的兵力为何没有与你一道前来?」

「他还要稍作准备。我提前走了,以免你们多等一天,就多着急一天。」

「这样麽?」至此,杜影才全然放下心来,拱手道,「这次真是有劳你了,大恩……」

「唉,谢字就不必了。」

邢春摆手阻止了杜影,又看向虞子痕,微笑,「若真有心谢我,便有劳子痕,找个地方给我清理可否?

「先前在韦东寒那里,那个不尽职的主人也不知招待我,我还差点以为我的化妆如此失败,别人都看不出来我这一身血污呢。」

闻言,虞子痕深邃地看了邢春一眼,颔首:「好,你跟我来。」

离开大厅後,虞子痕先将人带到自己房里,取了一身干净衣物。两人体型相仿,衣服换了穿,多半不成问题。

到了沐浴之处,邢春捧着虞子痕的衣服,进门後问了一句:「要不要一起来洗?」

「……」虞子痕无端一愣,旋即退了一步出房门,「不用。」从房外将门关上。

邢春摇摇头:「啧,真是不好玩。」

仔仔细细洗净了一身尘土,换好衣服,再走出房门,房外并无人在。邢春想了想,向後院找去。

果不其然,在这里找到了独自一人的虞子痕。

与那晚不同的是,今日此处,没有酒菜,没有古筝,只有一个正在专心练剑的人。

邢春斜靠在石柱上,就这麽静静瞧着。直到虞子痕将整套剑式练完一遍,停下歇息时,才留意到这里多出一个人。

虞子痕收起剑,问道:「何时来的?」

「有一会儿了。」

「为何不出声唤我?」

「为何要出声?」邢春扬唇一笑,「我就想看看而已。」

「这有什麽好看?」

虞子痕不以为然,顿了顿,眼神蓦地深沈起来,「不如,直接来练练。」

「嗯?」

邢春还没弄明白那话的意思,只见虞子痕扬剑一抛,将原本握在手里那柄剑扔了过来。

邢春抬手接住,再看回虞子痕时,发现他已从石桌上拿起另一柄剑,并已抽剑出鞘。

他的意图,至此已一目了然。

对於拔刀弄剑,虽然邢春一向不感兴趣,但是面对着虞子痕那紧盯而来的视线,不禁让人觉得,此时自己若不奉陪,实在对不起那麽好看的一双眼。於是也提了剑,慢步上前。

「刀剑无眼……」邢春摸摸头,「我们要不要将剑鞘套上了再来?」

「习武之人自当可以拿捏分寸。你且放心,我有把握适可而止,绝不会伤你分毫。至於你,使全力上来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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