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族里的人给严欢在一片开阔优美的草地上搭起了大帐,吉雅带着族里几个心灵手巧的女孩,帮他收拾起了一个整洁干净的家,此后严欢从乌力吉家搬了出来,正式在库莫奚族的阿会部里开门立户了。
阿会部是库莫奚五部中最为富饶的一族,畜牧业和手工业都非常发达先进,大多数族人都拥有成群的牛羊,生活非常富庶,没有忍饥挨饿的状况,让严欢觉得这个社会很和谐。
唯一让他觉得不能接受的,是这里的社会形态还处在奴隶制社会末期,作为头人的严欢,非但名下的牛羊、领土和财产数目十分庞大,就连奴隶的数量也多的让他自己完全没有概念,起初知道自己有好几百的奴隶时,严欢吓了一跳,奴隶对一个二一世纪的现代人来说,是一个残忍的概念,不过后来严欢发现,所谓奴隶,也就是替他放牧的人,不然那么多牛羊,别说饲养放牧了,恐怕严欢一遍还没有数完,数过的部分已经又生殖繁衍了好几茬了。
严欢本来想自行“打土豪,分田地”,把名下的财产分给奴隶算了,可这一想法非但遭到了乌力吉与众长老的反对,连奴隶们都不知所措起来,在一片反对声中,严欢只好接受了现状。
安顿好一切后,已经差不多入冬了,牧民们的生活开始闲散起来,严欢闲来无事,开始琢磨着画图,一时设计适用于草原战争的机械,一时设计民用的农具车辆,甚至连风力发电机的图都画了出来。单身男人的家总是乱的厉害,吉雅便经常帮他收拾屋子,严欢画的累了,就教她帮自己描线,吉雅很喜欢这个工作,有时连着几天不能来,便将图拿回家去描,乌力吉有一次见了,异常高兴,言道这些工具非常新颖实用,第二日便叫了几个部族的工匠来,和严欢共同研讨论证这些设计的可行性,这些工匠都是经验丰富,对设计图提出了许多改良方案,到春节的时候,大家差不多确定了几个器械的设计图,打算一开春就开始制造。
草原上的冬天非常肃杀,整日都是大雪纷飞,白茫茫一望无际的天地,透露着残酷寂寞的美,每到闲下来的时候,严欢望着白茫茫的雪原,就开始发疯似的思念韩缇,一时担心他病好了没有,一时担心他会不会跟着苗蔚出去办事又受伤,一时竟担心他会不会和拔拔嫣然真的相好。想到这个,他自己都不由觉得好笑。
库莫奚人崇尚千杯不醉的英雄,说到喝酒,严欢却是此中翘楚,有时心里难受,他就邀约部中酒量好的人来拼酒,一来二去酒量越来越高,在族人心目的英雄形象也越来越高大。
春节过后,工匠们开始着手准备严欢设计的几个器械,严欢身为头人,却没有当贵族的自觉,整日和工匠们混在一处,和他们一起伐木改方,同时虚心地向几个老匠人请教些手工技艺,部族里的人都开始慢慢喜欢这个随和、善良、直爽的青年。
转眼冬去春来,严欢逐渐适应了在海拉尔的生活,还学会了部分库莫奚的土话,生活习惯也逐渐向当地人靠拢,本土化的厉害。
到了三月,天气逐渐转暖,从西方部落里回来的几个人给严欢带来消息,说道北魏大军和连环保鏖战了半年,始终在风堡附近展开拉锯战,直到上个月,拔拔泰的大军终于撕开了风堡防线,本来北魏大军应该借机长驱直入,但不知为何,北魏朝廷却连下三道圣旨,将拔拔泰召回平城,随即下令撤军,虽然北魏在这场战争中取得了胜利,但最终他们却没有守住胜利的果实,被迫奉旨退出了风堡防线,只与东柔然的匹侯拔签订了互不侵犯条约,换取了边界和平。
严欢听到消息很吃惊,到了四月,虽然天气严寒,道路险阻,他心中挂念韩缇,便又派人深入北魏去探听消息,五月份探马回报,拔拔泰在廷争中受到了排挤,被迫交出兵权,回到了洛阳,现下北征军的兵权落到了勿扭于龙素的手中。至于韩缇的名字,并没有出现在阵亡将士的名单中,但他也没有留在康泰郡王府上,至于去了哪里,探马也没有打听到。
严欢听到韩缇并没有在战争中丧命,心中略微安定了些,同时估摸着他大约是回到了长安,比在康泰郡王府中反而更加安全,因此放下心来,只能到了夏天,便偷偷潜入北魏去寻找他。
二七章:血战柔然
严欢想只要等到夏天,道路通畅以后,便可偷偷潜入北魏去寻韩缇。
哪知夏天刚刚开始,连环堡的骑兵忽然偷袭了阿会部西面的领地,得到消息,作为头人的严欢自然责无旁贷,跟着乌力吉和部落的精锐骑兵亲自赶去救援。
不一日海拉尔骑兵团赶到了阿会部最西方的一个部落,纵是严欢已经数次参加过战争,平时也经常看恐怖片,可一看到这个部落,还是被眼前的惨状惊呆了。
整个部落血流成河,男人们都战死在部落外围的战场上,老人被杀死在帐篷里,孩子有一半都被杀死了,另一半被带走,估计成了柔然人的奴隶,年轻的女人们都被掳走了,少数几个因为反抗柔然骑兵的蹂躏,被尖刀戳死在草地上。
海拉尔兵团的汉子们默然在死寂的部落中穿行,寻找了近两个时辰,也没有找到一个活口,帐篷里值钱的东西全部被搜刮走了,马匹都被抢走,连牛羊都被杀戮劫掠一空。
乌力吉和严欢带领海拉尔骑兵团掩埋了死亡的族人,在如血的夕阳下,铁汉们喝下和着鲜血的烈酒,眼中含着热泪,发誓向柔然人讨还血债。
当天夜里,严欢和乌力吉率领兵团在草原上找到了行凶的连环保游骑兵,经过一昼夜的追逐战和惨烈厮杀,终于将这一队五百余人的军队全歼,趁着兵将们战得兴起,乌力吉决定带着人突袭风堡东侧防线,严欢见识过风堡骑兵的威力,觉得己方区区八百人马,想撕开对方坚固的防线,难度颇大,不禁有些踌躇,但最终还是随乌力吉出动了。
月黑风高的夜,严欢一身黑衣,带着两个弓箭手悄悄贴近风堡东线的哨岗,趁着岗楼上火把的微光,数清了楼上的六个哨探,严欢做了个倒数的手势,数到一时,三人一同放箭,将众哨探一齐射死。随后严欢爬上了岗楼,用火把向乌力吉的方向打了个暗号,不一时,海拉尔兵团的士兵们纷纷牵着马走了过来。
为了在对方不察觉的情况下尽量接近风堡,众人都依照严欢的意思,用布和棉花裹住了马蹄。此时大家牵马走过岗楼,离风堡东线的营地不过里许,黑暗中几乎能看到对方大帐中的人影,听到粗汉们喝酒划拳的吵闹声。
严欢疾步走到最前面,离大营不过百米之时,一个巡逻兵终于发现了他们,刚举起号角要吹,严欢拉弓开箭,正射在那人手腕,号角应声而落,那人却呼喝起来,一时间风堡众人弄不清发生了什么事,不明就里地冲出来,很多人连兵器也没有带。
乌力吉见惊动了敌人,大喝一声“上马!”兵团众人立即跨马急冲,挥舞着手中的兵器向风堡兵士砍去。
严欢也上了马,出于多年的保镖生涯,他养成了一个职业病,不善攻击,更善于防守和保护己方的重要人员,于是他手提韩缇留下的长刀,紧紧跟在乌力吉后面,一旦乌力吉回护不及,便出手相助。
在严欢的护佑下,乌力吉快速刺进了敌方的阵营,严欢跟在他后面,一边挥舞长刀,一边将路过时看见的火把、火盆尽数扫倒,扔在对方的营帐上,草原上晚来风疾,一时间他所过之处燃起了长长的火龙。
乌力吉杀红了眼,口中呼喝着原始粗野的号子,如野人般在敌阵中冲杀,在海拉尔兵团的奇袭之下,眼看风堡东营兵将血流成河,损失泰半。
严欢此时还比较冷静,砍杀了片刻,知道风堡本部不一时就会前来救援,此时却见乌力吉状如疯癫,不顾一切地疯狂厮杀,也不指挥众人的行动,心里不禁暗暗着急,于是将一个机灵的亲兵呼喊过来,交代他护佑乌力吉,自己返身出来,开始集结肆意冲杀的兵将。
堪堪将众人集结起来,严欢却发现乌力吉不见了,只好命副将带人撤退,自己带着七八个人又返身来找乌力吉。
冲到敌营中间,严欢才发现乌力吉正和一个柔然将领战在一处,那人和严欢差不多年纪,非但力气很大,招数也非常高明,乌力吉勉力应付,已经显出了疲态。
严欢挥舞着长刀加入了战团,明亮的火光下,他发现对手是一个高大冷峻的魁梧汉子,看样子不太像柔然人,反倒好似带着欧洲血统,尤其奇怪的是,他居然长着一对鸳鸯眼,一只蓝瞳,一只绿瞳,看起来诡异之至。
乌力吉已经受了伤,肩头一直在流血,严欢接过了对手大半的攻击,一时被那人的狼牙棒打的双臂发麻,虎口疼痛。
战了一时,只听得一旁的将士用柔然话喊道:“斛律达大人,营房失火,风太大了,恐怕营房要被全体烧毁。”
严欢在库莫奚呆了半年多,柔然话和库莫奚土话非常相近,他大致能听懂那士兵的话,见那斛律达大人闻言有些紧张,狼牙棒横扫一记,便拔马向火势凶猛之处奔去。
乌力吉还要追击,严欢策马将他阻住,道:“兄弟们都在外面等着,你再冲杀,对方援兵到来,咱们根本抵挡不住,恐怕要全军覆没。”
乌力吉喘着粗气,思忖了片刻,终于回马和严欢向外冲去。
两人带着七八个护卫一路砍杀,不一刻冲出了对方的营地,和己方兵团合并起来,向西撤退。
奔了不到三里,只听得背后喊杀声起,严欢让乌力吉带队疾奔,自己带着一对亲兵落在最后断尾,只见大队风堡骑兵举着火把追击而来,明亮的火光下,斛律达身着皮甲一马当先,正急速驰来。
严欢取下连弩,估摸着他进入了射程,便发动机关射了过去。
听得羽箭破空之声,斛律达立即挥棒阻挡,却没料到他一下就射出了二十余支利箭,大意之下还是中了两支。众将见斛律达中箭,立时停止前进,一旁的副将要替他珍视,斛律达阴沉着脸让他退开,随即取下马鞍上的五石强弓,幽暗的天光下,凭着狐狸般敏锐的感觉,向严欢发箭的方向射去。
严欢听得斛律达放箭时弓弦的那一声嗡鸣,已知这一箭力道惊人,听得破空之声向自己背心袭来,一时来不及拔马躲避,只得甩开右脚马蹬,一个蹬里藏身翻到马腹下面,身体紧紧贴着马腹,那一箭带着哨响擦着马鬃飞了过去。还来不及翻身上马,斛律达又是连珠三箭射来,一箭贴着马左侧,一箭贴着马右侧,最后一箭直向马腹下的严欢袭来。
严欢无法,只得松开另一只马蹬,手攥着缰绳,脚尖一点马腹,向前蹿了一步,抱着马颈,贴在马身上,那一箭擦着他的大腿飞了过去。
电光火石间,严欢的马已经疾驰出了百多米,超过了斛律达强弓的射程,黑暗中中严欢借着缰绳又翻上了马背,向前飞奔而去。
斛律达眼看着严欢幽灵般的身影迅捷无比地躲过自己连珠四箭,随即策马疾驰,淡出了自己的视野,心中隐隐敬佩他的箭法和马术,此时只觉得肋下和大腿上的箭伤微微发麻,知道他喂了毒药,便不再追赶,率众回营而去。
天亮之后,严欢和乌力吉快速地撤回了库莫奚的领地。严欢估摸着默野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撤回后立即派遣了亲兵回海拉尔,向留守在大本营的翁和日长老求援,翁和日立即集结了两千人马,增援严欢和乌力吉。
这一次的突袭惹怒了默野,他派出了两千多风堡骑兵,由他最得力的干将斛律达率领,向西进攻阿会部的领地,要为死去的柔然人报仇。
双方六千余人在柔然和库莫奚的交界处展开了鏖战,风堡骑兵长期和北魏、高车、库莫奚及匈奴人交战,都是经验丰富的骁勇之辈,战斗力非常强盛,库莫奚人虽然不善打仗,但天生体型高大魁梧,力气极大,非常彪悍善战,双方交火月余,始终各有损伤,不相上下。
严欢对打仗本不在行,但原先经常看兵法,又喜欢看战争纪录片,此时活学活用,在防线附近设计了很多陷阱,又仗着草原上风大,经常使用火攻,倒也打的颇为顺手。
双方胶着了近三个月,北魏趁着默野和库莫奚交战,忽然以边界划分为由,派出了勿扭于龙素,向柔然宣战,匹侯拔当时正和高车交战,无力分兵给默野,默野无奈,只好与阿会部议和。
这时阿会部也是元气大伤,严欢经过与乌力吉、翁和日的商讨,接受了议和,双方划定了边界,宣布休战。
十月初,严欢回到了海拉尔,经过这半年多的战斗,非但兵团的人非常爱戴敬佩这位温和内敛,却又睿智冷静的头人,阿会部的牧民们也从受伤后返回本部养伤的人那里听说了严欢多次挽救兵团的事迹,阿穆尔头人在阿会部众人的眼中,已经成了名副其实的领袖。
进入冬季,严欢对这场战争进行了深刻的反思,他发现库莫奚人虽然彪悍善战,但大都善良淳朴,性格也太过直爽,相比之下,连环堡的柔然人就阴险好斗的多了。他深深认识到,在这个弱肉强食的类原始社会中,即使只是自保而不侵略其他势力,阿会部的军事力量也显得太过薄弱。
经过深思熟虑,严欢召开了兵团大会,提议制定阿会部的建军计划。经过了这次惨烈的战争,参战众人都意识到,柔然野心勃勃,绝不肯能和他们和平相处,只有部族的军力强大,才能保证族人和领土不受侵犯,因此大家都热烈地响应了严欢的提议。
严欢选择了军团中几个头脑灵活的将士,组成了军机处,制定了详细的建军计划。在随后召集的部族长老大会上,严欢提交了军机处的计划,并主动表示愿意拿自己一年的收成来资助部族的军队建设。长老们对严欢的军事才能和对部族的无私奉献表现出了由衷的钦佩,在乌力吉和翁和日的带动下,其他长老们也纷纷表示愿意和全族人商议拿出钱来支持建军。
春节前,库莫奚建立了首支专业军队,将士们加在一起共一万人,军机处对所有将士和武装造册登记,并酌情发放军饷。
严欢知道默野手下军队超过三万人,这一万人很难和他匹敌,但如果对阿会部所有的壮劳力进行征兵,不免会影响民生,踌躇再三,他决定组建民兵军团,闲时他们是普通的牧民,战时有组织地集结起来,就能变成半专业军队。
长老会听说民兵制度能在不影响放牧的情况下,增加部族的防御力量,当下非常赞同严欢的民兵计划,乌力吉开始在军队中选择合适的人选,培训成为各部落的民兵团的训练官,在入冬前将他们分派了出去。
由于从夏初就开始连着打仗,严欢一直没有腾出时间去找韩缇,战事停歇后,他派出了探马去查探情况,但由于柔然和北魏又开始交战,探马想尽办法也没能突破战线进入北魏,入冬后,大雪封山,想要去北魏就更加不可能了,严欢虽然心中挂念,但想着赤帮势力强大,拔拔泰在朝中也颇有根基,韩缇在他二人的庇护下应该不至于有什么危险,因此勉强放下心来,将精力投入了阿会部的战略经营上。
二八章:高原之花
深秋时节,长老翁和日从高车带来了一批冶炼师和工匠,组成了机械试验小组,开始在严欢设计的基础上,制造兵器和大型防御装置,比如骑兵专用的长矛、轻便连弩、战车专用大型连弩、投石机等等
入冬后,探马来报,说道默野已经击退了北魏的进攻,双方又签了休战协议,北魏向柔然陪送了大批的金钱和财宝,双方的关系又缓和下来。严欢知道默野一旦和北魏休战,必然要出兵库莫奚,一雪前耻,因此加紧了军队建设。
春节后,严欢、乌力吉和部落中一些勇敢善战的将领们终于训练出了一支出色的集团军,军队中包括步兵、铁骑、长矛兵、弓箭手和投石手等,一旦开战,可以视不同的作战要求自由组合,调节作战能力。
也许每个男人的血液里都流淌着好战的因子,第二年春天来临的时候,严欢居然有些期盼柔然人的骚扰。
默野没有让他等的太久,三月初,连环堡的骑兵又一次出动了。
这一次他们没有往年那么好运,可以掳走大批的牛羊牲畜,带走大批的奴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