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香情撩——季安

作者:季安  录入:10-25

面呈紧张的孩子竭力地伸高著小手臂却牵不住忙碌的身影,女人急吼吼地拼命往行李箱里塞衣服,脸上有著被殴打後的红肿,眼里全是愤怒的泪水。
这个臭男人,赚钱都赚不来,我干嘛要跟著他吃苦啊?!还敢打我?!结婚时许诺的泳池别墅高级跑车环球游呢,在哪儿啊?害我跟他吃苦这麽多年,一直被他哄骗著,今年升职,明年当老板?全是骗人的!还要打老婆,没出息的死鬼!

 

妈妈不要走,求你了,不要离开安安和爸爸!
稚嫩的小手紧紧地抱住女人白玉般的小腿,却被无情地踢到了一边。


我受够了!再不走的话,等人老珠黄了我跑到哪儿去,难道一辈子要跟这个穷鬼受苦吗?我才不干呢!
提著大包小包的女人踩著高跟鞋“蹬蹬蹬”地消失在门後,完全无视於身後亲生儿子嘶声力竭的挽留哭声,她要寻找自己的幸福,彻底离开这个永远不会带给她生活享受的破烂家庭。

 

贱货,滚!敢回来老子就宰了你!!
被气疯的男人打不到自己逃家的老婆就把拳头开始抡向长得酷似老婆的儿子身上。尽管他本来曾经疼爱过这个儿子,但失去老婆的打击已经使他失去了理智。


你这只小讨债鬼干嘛不和那个臭婆娘一起滚出这个门啊?!少在老子面前晃,打死你算了,看著都碍眼,那个骚货就会养出你这种没用的扔钱胚!


男人喝醉了就往地上砸酒瓶,有时会“不小心”砸到儿子头上。儿子是个木头人,不会叫不会哭只会忍受,哪怕满身的鲜血淋漓。他已经习惯痛苦了,因为就算做出痛苦的样子也没有人会怜惜,还不如当作不痛算了,没有人会在乎的,本来就是贱命一条。

 

可是真的很痛,痛到好象就要死了……头好晕啊,口干得能冒出烟来了,身上也是凉凉的,没穿衣服似的……


清醒了--?!
他,的确是没有穿衣服,上半身光溜溜得像只剥了皮的大青蛙……呃,不,是胸部绑了一大片纱布的青蛙,而且身体也像青蛙一样背朝天地趴在床上。


猛得睁大青蛙眼,一抬头看到的是漆成白色的金属床栏。
忍住背上的疼痛,再转头四处打量,这是……医院,洁白的被褥,洁白的窗帘,洁白的天花板,还有洁白的自己。罗安抬了抬手,看到苍白手背上戳著一支针管,铮亮的点滴挂杆就竖立在床边,上面挂著三大袋的药水。

 

“醒啦?”


不用看也知道谁在说话,这个熟悉的声音已经在耳边聒噪了一个多月,罗安有气无力:“为什麽是你?”


听到带著嫌恶的惊讶口气,坐在床边满脸倦意的季卓风冷然告之:“不只是我,还有两个警察,等你醒来要录口供。”


“录口供?”少年失血的脸色更加惨不忍睹,勉强地伸著头颈并长声哀吼,约莫想起自己为什麽在这里了。


叹了一口气,有些不忍心害他如此慌张,季卓风耸耸肩故作轻松地安慰他:“没事啦,他们已经被我劝回去了,大概明天会来,你先休息著吧。”伸过手摸了一下还沾著丁点儿血迹的冰凉额头,测体温。

 

罗安兀自发愣,也许是失血後脑袋迟钝了竟没有躲避那只手的碰触,只是轻启唇片发出疑问:“我爸呢?”


季卓风蹙紧眉峰,充满忧虑的脸不由自主地绷紧了,思忖片刻後含糊其辞:“我已经打电话通知他了,他说他有事……兴许得等一会儿吧。”


罗安冷笑著捅穿谎言:“他大概等著我死在医院吧?”说完就把头埋进枕头里,不想让人看到自己眼中隐忍的愤怒和痛苦,被刀刺进血肉里的痛感还没这种伤害来得更深,本来早就习惯了自己被忽略被抹刹,但临死的一刻还是想到自己唯一的亲人,想到他可能会伤心,原来这一切都是自己在自作多情。应该早就清楚的事实了,因为受伤又显得脆弱起来。

 

“不要乱想……”温热的手指抚著他後脑勺上的头发,“警方根据你的学生证找到了学校来询问,所以我会来……你爸或许真的有事,你不要多心。”


有什麽事比亲生儿子被人砍伤更重要吗?少年没有吱声,缺乏血色的脸在灯光下有著沈重的忧郁。
心随之愀痛。
“你为什麽要做这种让自己受伤的事呢?”握起冰凉的手,季卓风不解地轻问,口气里没有了惯有的戏谑也没有师长的责任式口气,里面有一种焦虑和诚挚的担忧,还有一丝丝隐晦的柔情。

 

“因为我是不良少年啊。”罗安抽回了手,冷漠地回答。他的保护利刺又张开。抽回的手失去了体温,他把它们缩回被窝里,闭上眼不再理会坐在身边的人。被扎成重伤,在身边关心的人不是亲人而是一个不相干的老师,果然有够悲惨的。

 

季卓风紧锁的眉头没有松开过,他替看似要睡著的少年小心地盖上了毯子,尽量不要去碰及背上那条令人触目惊心的伤口。医生说再晚些时间送来的话,这个少年会因失血而死的,又问他是不是常受虐待或打架成习啊,身上的伤痕多得让人惊讶。

 

黑白红混杂的印迹纠结在细致的皮肤上,丑恶得令人发指。季卓风承认自己看到这些伤疤袒露在自己眼前时那股愤怒和同情是如此的罕见,他知道搞教育的免不了会碰到问题家庭的受难学生,不是不同情,至少他认为自己不会再愤怒,因为愤怒是解决不了任何事的,家庭暴力在这个法制还没有完全成熟的社会一向是无奈且外人难以插手的事,累积到一定量才能用法律来解决,在这之前这些学生通常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只能忍受。

想帮这个少年,因为他是自己的学生,也因为第一次看到他手臂上被殴打出来的红肿,已经感到心疼和愤怒,想帮他也是因为出於同情,仅此而已。
他敢肯定。

 

啊啊啊--那个搞背後偷袭的臭小子干嘛就不会把他罗安给一刀捅死算了呢!害得他现在要面对警察的审讯。


一觉睡醒,已是大天亮,等面目温和的医生伯伯来做过检察,可爱温柔的护士姐姐来换过药,接下来罗安要面对的事就不那麽轻松了。


两个面目严肃的警察出现在他面前,让极少和这种公务员打交道的罗安紧张得脑袋发晕,双眼发直差点口吐白沫,连自己怎麽开始回答问题的都不清不楚。他知道自己完了,这次铁定要被抓起来了,敲诈殴打他人,还有参加帮派械斗等其他烂事一并地被揭发出来的话……啊--罗安只有在心里狂喊倒霉的份了。最近好象特别不顺,一切都从被那个变态搔扰开始。

 

说到那个家夥……咦?变态去哪里啦?他怎麽没有在这里陪自己可怜的学生一起接受审讯啊,太没职业道德了,这种人该被开除!!他哀怨地瞪著门口,希望那个变态能迅速出现在那里。

 

当然事情永远不会那麽顺人意,罗安只能嘀嘀咕咕地在心里咒骂得口干舌燥,连警察什麽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不过他很庆幸自己没有被立即押上警车,大概看著自己现在还是一副奄奄一息的份上吧?

 


等警察一走,季变态就施施然地出现了,一手提著保温桶一手拎著罗安的书包,笑嘻嘻的嘴脸上就是平时常有的那幅变态表情。
“嗨,看起来精神不错嘛,不亏是年轻,恢复得快啊。”


因为伤口的关系,罗安依旧只能背著身体趴在床上,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变态,你又来干什麽?”


看在这只漂亮的剥皮大青蛙还是负伤在身的份上,季卓风没有跟他的粗鲁多计较,捏著嗓子恶心叭叽对他精神攻击。
“给我亲爱的学生送营养早餐,还有补课!”


啧--果然是“热血”老师啊。罗安想开口说些讽刺的话,却听到对面床上躺著的一个老伯伯赞不绝口:“唉,这个老师真是好啊,小夥子你真幸运会碰到这样热心的老师啊,我有两个儿子都不会给我一大早送饭来呢。”

 

以嘴角肌肉抽筋的方式挤出一个倾城的美少男标准笑容,罗安只得闭紧嘴巴,这个伪善的小人就会盗名欺世,谁也不会觉察到他骨子底下的变态本质,想到自己就是这个变态欺世的工具,罗安真是感到前所未有的悲哀啊。

 

“喏,吃。”


粥的清香飘至鼻尖像钻进某种迷药,让他神思恍惚,口水“咕噜咕噜”媲美洪水般地泛滥著,定眼死盯著抬到面前的碗,自尊却在作垂死挣扎状:不行不行!做人要有骨气,不能被敌人的糖衣炮弹给歼灭了。

 

5.
可是……肚子饿了啊,天大地大肚子最大……特别饿的时候。


“哦,对了,你现在不方便吃。”


碗又被收回去了,罗安双目留恋著盛著喷香白粥的瓷碗远去,不禁要放声痛哭,只因前几秒的犹豫不决,他现在大概要成为第一个因为该死的骨气而饿死在病床上的美少年了,呜。

 

“咦?”伸到嘴边的汤勺,让他顿时木讷了。


“张嘴,乖。”季卓风的口气像是在哄孩子。


“我我我我……自己来好了。”莫明的结巴,因实在不习惯被这样对待,很怪异的感觉在心头撩动著,很痒。罗安涨红了脸,伸手要去抢碗。


“别动!”火气大了,这麽不给面子?!不客气地把勺子塞进想罗索些什麽的嘴巴里去,如愿以偿地看到它不再讲些什麽废话出来,老实地抿著粥液。


终於安静了,一个细心地喂著,一个乖顺地吃,任谁现在走进这个病房里都会感受到这温情的一幕。


只是这样的气氛太怪异,受不了这种令人窒息的安静。
“我爸怎麽还不来?”罗安打破沈默,这是他最想知道的事。


“他昨夜没有回家,我打了好几通电话都没人接,寻到你家也是锁著门。”季卓风垂下眼睑,眉头又皱上,有些为难地解释,“今早打到他公司里去,公司里的人说他没有上班。”看著少年阴沈下来的脸,他的心隐隐有些痛楚,连忙补上一句:“没关系,等一会儿我再去找他。”

 

“不用了,”平静得让人不安的语气,“他不会来的,就算他知道我出事了也不会出现的。”


“他讨厌我,一直希望我死掉。”罗安陈述著这样一个令人心寒的事实,嘴角边竟然泛起一丝笑容。这笑容却似刀,会绞碎人心。


“不要乱说,他是你父亲,怎麽会希望你出事呢?”低声责备著胡言乱语,可是说话的人自己都知道这种劝慰根本没有说服力的,少年身上的伤疤刺目地呈现在眼前,是最佳的回驳。

 

罗安没有理会他,盛著黯淡忧伤的目光投向窗外。他没有说,其实内心里希望那个被自己狠踢了一顿的男生能把刀子正确地刺进心脏,这样就不会现在有被遗弃的痛苦了。好难受……如果死掉的话大概也不会有什麽遗憾。

 

“不要多想,一切都会过去的。”凑近耳边温柔的言语,仿佛能洞穿他的神思,接著是手掌在头上轻轻地抚慰,让他不好意思立即把它甩掉,因为自己现在也是极需要这种抚慰。

 

“你……今天不上班吗?”他问,把脸埋在枕头里,不能让对方看到自己的感动,对,只有一丁点儿的感动。


季卓风转身收著粥碗一边回答:“今天是星期天啊,罗同学。”


被叫到同学这个称呼,罗安才觉得有什麽地方不对劲,嗫嚅著:“对不起哦……让……老师你休息天还来这里照顾我。”这句话说得他好费劲啊,连汗都快滴下来了,可是的确是心里想告诉他的话。毕竟已近成年,该懂事的地方也都懂事了,只是有些方面身不由己,他向来很难向别人表达自己的真实心意的。

 

对方一脸惊叹的促狭表情马上让他懊悔得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明明说的是道歉的话,为什麽会引出这麽古怪的表情?


“这才像个学生该说的话。”季卓风压抑著心中一丁点儿的不是滋味,收起不合时宜的表情,很老师式地表扬了一下这个现在才开始对他讲礼节的学生。


“哼!”给点阳光就灿烂给点颜色就开染坊的家夥,哪点像个老师啊?罗安真是痛恨自己的一时“失言”。


瞧,这位马上摆出老师的架势了。
“你已经脱掉两天的课了,虽然受伤,但功课还是不能拉下的。”季老师拉过椅子坐到开始面呈厌恶的学生床边,打开他的书包取出课本摊在床沿上。


“喂,变态你有没有搞错啊,身负重伤还要叫我念这麽无聊的书啊,你让我死掉算了!”罗安忍不住叫起来,直逗得对床喝茶的老伯笑得呛喉,这麽有趣的师生俩倒是少见,一会儿亲亲热热的一会又没大没小地拌上嘴儿了。

 

“不行,我年底的奖金全系在你身上,所以我不能放过你。”眼角向上一挑,季卓风面无表情冷酷地把书举到梗著脖子想逃避现实的家夥面前,替他放到合适观看的角度。

“快把这几页给看完,等一会儿我要提问的。”


“凭什麽我一定要听你的话,这里又不是学校!”罗安扭著头就是不看放在眼前的书本。


“你不听也没有关系,中午就等著饿肚子吧,我也没有责任管一个不在学校里的学生的吃饭问题!”

 

“呃!”
想到现在身边没有一个亲人,现在只有这个变态老师可以依靠,罗安真是觉得自己惨凉到可以重演一遍“孤星泪”了,虽然以前没有这个老师的时候,他更惨凉。


“你这小人……”既然事关生计问题,他不得不面对现实,面对课本。


季卓风奸计得逞似的得意微笑:“能好好看完的话,中午请你吃鸡腿饭哦。”


呜--果然是奸诈小人,专挑弱点下手,卑鄙无耻下流!
正骂上几句,门口却又进来两个面目严肃的警察,罗安把刚到嘴的脏话给立马咽了回去,肌肉也条件反射似地僵硬起来。完了,这次肯定是查出来敲诈的事要带自己去关押起来了。趴在床上一动也不敢动,心里悲哀地和美味的鸡腿饭先道个别,会被关上好久吗?哇,不要啊!

 

警察朝床上趴著身体瑟瑟发抖的少年瞄了几眼。


“季老师,请出来一下好不好?”他们冲季卓风客气地问。


咦?找他的?是不是搔扰别人的事被警察发现了?罗安幸灾乐祸的猜测著,不过转眼一想他走了谁来给自己买鸡腿饭啊?哇,还是不要啊!

 

可是季卓风好象的确是被抓去了,这一天都没有再露面,给他送鸡腿饭来的是一个小护士,只说是季先生关照过的。


罗安食不知味,觉得远没有上次在办公室里吃的那客美味。他有点小小的不安,还有些担心,只是一点点啦,担心那个家夥是不是真的出什麽事了,或许他一直不会再来了也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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