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玉奴——π

作者:π  录入:10-24

我努力地睁大眼睛,我卷曲的发不再焦枯燃烧。我看到前方,血红的火光慢慢消弥,焦黑的山慢慢显露出来。那是,是火海的边缘?
我出来了!
一百零八遍的地狱之刑,我终于一番番地熬了出来!
阴阳界呢?阴阳界在哪?

44
我用枯焦的手臂,去摸那些完全没有生命的石头。
我的欣喜被紧张和慌乱所代替。
孟秋白告诉过我的,他在阴阳界泰岳底。阎君殿上也许了我,只要闯过了火海,受过了那一百零八番酷刑,便是阴阳界,我便可以见到他。
可是,这里,这里为什么没有一点活气?
他在哪里?
“玉奴!你在哪里啊?”
我在这些火烧过后一样的岩山里绝望地摸索着,绝望地呼喊。
而我脆弱的魂魄已然承不住那渴望与烈火的交迫煎熬,步出火海的第一步,阴阳界上吹来的寒风,瞬息便吹愈了我的身体,却也吹散了我薄弱得不能再薄弱的意识。
我昏倒在炎海的边缘。

是什么在拂着我的身体,那般的柔滑,舒适而细腻?
是谁,温柔地舐弄我干枯的唇,哺入清新而湿润的气息?
是谁的手,带着些微的凉意搭上我的额头,为我抚平皴裂的肌肤,焦枯的发?

我睁眼,看到那双淡淡的水色的碧眸。我不知道自己是醒来,还是在做梦。
我抬手,缓缓地碰触他脸上的泪珠。
我竟没有想像中的欣喜若狂,只是一点点地碰,一点点拭去他的泪。我握住他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地咬舐。
是玉奴么?是他的味道。
在那漆黑的弥散着苦焦腐烂气息的地狱里,在那生不如死的熬刑的日子里,我有多少次,这样梦着他的气息,他的模样?
没有多少次,我没有时间做梦,我只有在折磨与痛楚,创伤与平复偶尔交错的瞬间空隙里,想起他,想像描摹这一天。有时候,我以为这一天再也不会来了。
可是它到底还是来了。
我伸手,想把他揽进怀里。我已经很累很累了,可是……你为什么要躲?
“傻瓜,你为什么要来这里?为什么要自讨苦吃?”
因为你骗我啊,你说等我,我来了,却没有人。你不来找我,我只好来找你。
“没有用的,你来了,我也出不去……”
他的泪水滴落在我肩头,我伸出手去,去拭干他的泪,他又躲开了。
“那好吧,出不去,我便在这里陪你。不是说好了么,永生永世,都在一起。你不准再躲开。”
玉奴,你忘了,你说过女娲娘娘许了你,只要我开了心眼,懂了那个情字,我们就可以在一起。我懂了,我们在一起,原来是这样……,不过,没关系。

“不,不是这样。无忌,我的真身不在这里,在泰岳的千层冰狱,因为你来找我,府君开恩,才放我上来看你。可是……只是虚的,你明白么?”
我明白了……
难怪你不许我碰你,玉奴,难道我受了那么多的煎熬,就只能看你一眼?我们,我们到底图的是什么?
我心里百苦焦酸,所有的泪,那一刹时全泛了上来。
“玉奴,你过来,便是虚的,我也要看看你。我去求府君,我能闯过来看你一眼,便能求他放你出去。再受一百零八遍,三百六十遍酷刑,都可以!”
“你受不住的。他们这样折磨你,就是想你知难而退。他们想不到你会真的闯进来。无忌,地府的规矩是他们定的,只能为他们自己改变,怎会为我们这些小小的凡人毁坏一点?我若是肯顺从他,也早就不必在这里受这煎熬了。你明白么?”
“那我怎么办?我放你在这里受苦?不如把我也一起压在那泰山底下,怎么样我们都是在一起了!”
“你出去,去求女娲娘娘,只有她能救咱们了。她许过我的,她答应我们今世相守,生生世世都不分开。你问她,这句话怎么兑现?她会答应你的!去吧!这里不是你呆的地方呵!”
玉奴!你等等啊!
我张开双臂,我焦急地想拉住他的手。他的稀薄的身影却淡得如轻烟一般就要化去。
无忌,你记着,如果我出不去,不要再来找我了。我知道,这一生一世,你心里已经有我这一个人了,我……我已经知足了。
不!我不知足!我们受了这么多苦,我怎么会知足?玉奴,你不要走,你等我啊!
他走了!
我孤伶伶地跪在阴阳界那阴冷与灼热交错的风口上。
我体会着那酷暑严寒风交替的磨砺,时而寒彻入骨,时而如受火灼。我似被整个的冰封住,又似被抛入沸水中周身洗了一遭。我从地狱的酷刑里滚过,犹不能胜,而这,是玉奴在这里每日必要经历的么?我想放声大哭,又想纵声狂笑,玉奴,你知不知道,这世上,有比那千层地狱更难打破的东西?而我们,我们是这样渺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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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不破情网
歌手:李翊君
也许我不该固执的寻找
沧海也会有沸腾的向往
如果你愿意痴痴地陪在我身旁
甘心迎接风雪中
一次又一次的伤
冲不破情网
只好带着你飘荡
看今生要用多大的痛苦
才能偿还欠你的泪光
冲不破情网
只能安静的悲伤
算人间不能结合的缘分
都是一场末代的荒唐
冲不破情网
只好带着你飘荡
看今生要用多大的痛苦
才能偿还欠你的泪光
冲不破情网
只能安静的悲伤
算人间不能结合的缘分
都是一场末代的荒唐 【红尘】


45

我被遣出了泰山府。
死后的魂魄是要收归地府的,但是我吞了孟秋白的元珠,与这世上有一分的纠葛,他们便不要不收。于是,我被撵出来了。人说忘事情忘得干净,譬如进了一次黄泉,饮了那忘川的水。我进了地府,却只记住了那地狱里景象,只在脑中更深地刻下了那个人的名字。然后,两手空空,一无所得地出来了。
“你毕竟见到了他。”孟秋白说。
那有什么用?他在受苦,而我一无用处。我想起那寒彻入骨的冷,那遍体焦灼的热,我心里就在滴血。十八年,他在那里呆了十八年。
“孟秋白,带我去见女娲娘娘。我求你。”
这些日子,我已经求惯了人,不差这一个。
他怜悯地看我:“你们到底还是不肯放手么?”
“让他出来,让我进去,我就放手!”我斩钉截铁地说。不,要让我们都出来,我不能跟他一样,孤零零撇下一个人在这世上轮回受苦。
孟秋白到底答应了我。
也许他其实早就做好了准备。从我踏出泰山府的那天起。
我不知道玉奴当年是怎么去中皇山求那位娘娘的。我们去的时候,路已经很远。他损了元珠,已经不能再用遁地法,也不能御风翔。我们只能靠了马车一步步地赶路,昼伏夜出。我疯狂地鞭马,每想到玉奴要在那里受一刻的煎熬,我就恨不得这马车再快一步。
到了中皇山,我是个鬼魂,进不得那庙,孟秋白去了,那守山的神僮却告诉他,娘娘去了泰山找碧霞元君下棋去了。真是讽刺。天上一日,世上千年。莫非这便是真的?我伏在孟秋白怀里,放声痛哭了一场。他变得越来越宽厚了,他伸手给我擦眼泪。他说:不要紧,我们再赶回去。总有机会的。
我点头。可是当夜,我趁他睡着的时候,自己一个人起程了。我是鬼啊,我不必以脚行步。一夜之间,我也可以往返千里之间。孟秋白,谢谢你,我不能再拖累你了。这一次,让我自己来吧。
我感谢那个给我擦亮眼睛的小鬼。他让我在黑夜茫茫之中也找到了回去泰山的路。我已经来过这里无数遭,我在这里过了生死一关。我怎么会再认不得这个地方?


我写出BUG来了,唉,鬼是没有眼泪的.

但是,我不知道怎么去找女娲娘娘。
我去了碧霞元君祠。我在祠外守着,我记得玉奴说,他当年便是在女娲娘娘出游的路上截住了她,才得了她的庇佑。我没有那个机会。我……还是不认得路,我只能守在我熟悉的地方等她们出没。
可是,神灵出现的时候,万鬼回避。我实在想像不出来,当年的玉奴,是冒了怎么样的危险去求女娲娘娘的,要知道,一不小心,那便是要被护法神灵打散灵魄的呀。
我在碧霞祠外转,一天,又一天,第三天,一个当值的鬼卒突然出来,说:元君娘娘让你进去。
我看他一眼,很面熟。他笑一笑说,我们换司职了。今日我当值,顺便出来透透气。
他是我在刀山上见过的那个赠我腰带的鬼。
我摸一摸腰间,那条腰带却找不到了。
他笑了笑说:别还了,那东西到了阳世便一钱不值,凡俗人也看不见。
进祠之前,我想起一事,“娘娘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他说,你的事,在泰山府都传开了,谁都知道有个不要命的小鬼,硬受了一百零八番酷刑,就为了见一个被压在泰岳底的鬼魂。你们两个都够硬气。去吧,娘娘今天心情好,在跟女娲娘娘下棋呢,没准能给你们点福气。

 

已经不打草稿了,争取在大伙去睡之前把它弄完.
我苦笑。
原来是这样。
我们的生死奔波,只是他们眼里的耳口相传的故事。
我不敢放肆。
玉奴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响在我耳边。他说,你问她,这句话怎么兑现?她会答应你的!
是啊,她怎么兑现?可是我又该怎么问?86D2秋之屋 转载、合集制作

我正踌躇,一个青衣小鬟带我去进去洞府,递给我一枝烛台:“去吧,娘娘们正在下棋,你悄声,不要扰了她们就成。”
就这样简单?我正想再问她几句什么,她却飘然而去了。
除了庙里的泥塑土偶,我从来没跟这些神仙菩萨如此靠近过,如果不算十殿阎君的话。
我仰头观瞻两位娘娘的真容。
我心里想的竟然是……她们跟庙里的像长得真不一样啊。女娲娘娘既是始祖娘娘,为什么长得比碧霞元君看上去还年轻些?哪一个看上去更慈眉善目一些、?更好说话一些呢?
她们在下棋,眼角也顾不上扫我一下。我在心里胡思乱想的时候,听见她们中有一个忽然“嗯”了一声。一枚白子儿被扔在棋盒里。
“我输了。”碧霞元君笑吟吟地把那子儿拣回来。
“回回都是你输,明明是让着我。”女娲娘娘显然有些不悦。
“我怎么敢欺瞒娘娘呢?”碧霞元君笑道,“我若让,也不会让得这样准。每次都输一子。”
“便是每次都算准了输一子才最是厉害。你当我看不出来?”
这个道理我也知道的。看上去女娲娘娘才是个头等厉害的主儿,我若是碧霞元君,便连棋也不跟她下,又要输,又要输得体面,这可难煞人了。等等……她们在这里闲情逸致地说着下棋的事,为什么要我在这里伺候?难道是与人恩惠便算一点小小的好处?玉奴呢?他还在千层冰狱里受那煎熬之苦。我想到这里,便要站不住了,险些抛了烛台,跪下求她。就算她把我打出去,也顾不得了。
可是,有个声音在脑里不住劝我自己,再等等,再等等,无忌,你只有这一次机会了。不可鲁莽啊!
我胡思乱想,乱想胡思。压根没注意到那烛台已经歪了,斜了,一滴蜡泪滴下来,滴在我手上,我哎哟一声叫了出来。

这下完了。
我便是不跪也得跪了。
我拜倒在地。只说娘娘恕罪。
碧霞元君好似忽然回过神来,不仅没怪我的罪,反对女娲娘娘笑道:“我们在这里下棋下得好兴致,却把人家孩子的正经事给忘了。娘娘现在若是不忙,不妨给办一办。”
我瞧出来了,面慈心善的这个是碧霞元君,脾气不大好的是女娲娘娘,怪了,这跟玉奴说的好像不大一样。
“也罢,叫外面再换一枝蜡烛来。你这里还真是,连点光也照不起。”
碧霞元君瞅着我抿嘴笑了笑,没有回她。
我忽然明白过来,她之所以让人点蜡烛,是因为我是鬼,鬼是照不得光的。我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她眼光却淡淡地转向了外面门口那里。
有人捧了另一枝烛台慢慢走了进来。
我看见乳黄色的光晕染在他脸上,拂额的刘海覆着白晳的脸,低着头,直到走近,他才缓缓抬起头来,碧玉般的眸子忽然向我一转。我登时一窒,心也不跳了。
我脑里轰轰作响,只知道朝了他傻笑。
他却沉静了脸,只朝我深深地看了一眼,便低头转过去伺候了。
这是怎么回事?
他从那千层冰狱里出来了?
那为什么,为什么还要我千里奔波费时造力地来这里求告?
我傻傻地看着他,连娘娘连呼我两声都没有听见。

“无忌!”玉奴转身,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啊,啊!”我醒过神来。
我看见女娲娘娘摇了摇头:“这孩子好似笨了一点。我不要!”
她什么意思?
碧霞元君倒是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那也罢了。反正你先瞧上的,你愿意要哪个就要哪个。”
她们在说什么?
“无忌,你的事,不用多说了,泰山上下都已经传遍了。我和女娲娘娘商议过了,地府的事理,我们也从来不曾插手,今番把玉奴从泰岳地底提了出来,要放你们二人自由,有一个法子,女娲娘娘有意收你们在身边,便作个随身的侍童。我看,玉奴还乖巧伶俐,便跟了她,你么,便跟了我好不好?”
碧霞元君说的这番话,堪称和言悦耳,我听得傻了。
好不好?这是在问我?还是在告诉我?
娘娘,我有选择的权利么?
我看玉奴,他低垂着眼睑,却狠咬着嘴唇。
他已经作势要跪了,难道是要谢她们的恩典?
不好!一点也不好!
我把那烛台往旁边一放,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跪到地上大声道:“求娘娘收回这个恩典!”
这句话不仅吓住了玉奴,也好像惊住了两位神仙娘娘。
我一个小小的鬼奴,陡得被降恩升职,成了位列仙班的司僮,大约放在谁身上都会高兴得晕过去吧?可是,我好像要把她们弄晕了。
我直挺挺地跪在地上:“两位娘娘,我跟玉奴前世结缘,纠缠千年,用情已深,这份情分已经不是我们自己解得开了。倘若真到了娘娘御前伺候,只怕时日久了,只要见面,必生差错,无忌不敢冒这等险。求娘娘恩典,我只求跟他一起,逍遥自在,哪怕做个鬼魂,只要在一起便好。我,我不敢应娘娘的恩赐。”
我说出这一番话,一直纠在心里的结便松开了一些,是杀是剐随便了。总之,我不能和玉奴分开,也不要去做什么仙僮神仆。
我抬头望身边:“玉奴,你也说,你愿不愿意?”
我在逼他,他一向乖巧,一定不愿违拗娘娘的意思。可是,我不能,玉奴,你若知我,便不枉我去地狱里舍命与你相见。
他没有说话。
我等。
那两位娘娘也在等。
他终于抬眸,看了我一眼。看到他的眼神,我笑了,我看着他走到我身边,依然低垂了头,轻轻跪下:“求娘娘收回恩典。”
好玉奴!我紧紧握住他的手,再没什么畏惧。就是这样,永不分开。无论天上地下,什么力量,如果一定要让我们离散,那么,便一起魂飞魄散。我想不出来,还有什么刑罚能比那地府里更令人畏惧。

没有回应。
很久,没有人作声。我听见棋子敲棋坪的声音。偷偷抬眼一看,女娲娘娘竟然在往棋坪上摆棋子儿。她在下棋!
我差点晕过去。我们两个的命呵,还不如那一盘棋来得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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