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这种私事不在本门『御忠』范围之内,我可不能因为可怜某个人就乱谴本门的人使之不再可怜,这实在跟拿大炮轰蚊子没啥差别啊!”
文西不依,哼了一声,脚一跺便转过身去用背对住我不再理我了。此时一直听我们说话,保持着沈默不语状态的楚茵茵忽然开口了,“明王,茵茵很感激你把茵茵救出来,但是後宫的事情你们还是别插手吧!”
“楚姑娘……”
楚茵茵笑了笑,“我的命就是如此,谁也帮不了,人人都知道茵茵是青楼女子,却都不知道我真正的家在哪里。”说着她抬眼看向我,“明王旅行时可曾去过无双国麽?”
“去过,那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岛国。”
“是啊!我爹就是因为想让更多的人看见它的美丽才当了造船商,他年轻时一直都被无双王器重,连御用船只都是用我爹坊子里的,到後来换了新王以後,我家便节节衰退,最终被人陷害,可爹知道陷害他的正是那位光有仁慈表面的新王,我爹生前说,他宁愿把我卖给别人也不将我拱手送进新王的怀里。”
她说的无双国新立君王就是那颐王东滨……
“当初我愿意跟陛下走,并不因为他替我赎身的银两,而是彼此的安慰,短暂的命在这样的日子里度过也就该知足了,不过现在……先生能不能让茵茵见一见陛下?”
俞广谱心里早就有数,楚茵茵回来之後一定会万分想见到柳缨荷,立即答应道:“老臣这就带你去陛下的寝宫。”他年岁已高,刚才绕了那麽多路赶来已经够呛,哪里再经得起又一次奔波?於是我立起来拦住他,建议道:“您歇着好了,我替您去!”
明王幻世录58
俞广谱一听,连忙推辞道:“这怎麽行呢?你是客人!”
“客人也该有帮主人做点事才算得上有礼嘛!”我扶他重新坐下来,他没法再劝我便不再推辞了。随後 楚茵茵立起来,跟我一道出了这小苑,一路往宫廷深处走。
“刚才那位王後也来过看我们,竟是问广王在外的情况,她似乎在寻找着什麽的样子。”我一边陪她走 一边说道。
“果然是想自己去找真相麽?但即使是这样也是不可能达到目的的。”她像是自语般说着这句话,心里 似乎隐瞒了什麽不可告人的重要秘密,使我想起长孙卿对她施以凌虐的原因。“真相……?”
听我冒出这样一句疑问,她微微一愣,晓得自己上一刻无意中说漏了嘴,解释道:“没有什麽,明王你 不要在意,就当我梦语好了。”不对,一定有鬼!可即使心里是这麽觉得,仍没法开口直白地去问。
去君王寝宫的路她最熟悉,知道最快的捷径是哪里,我与她并排不一会儿就到了那宫殿的正门,进到里 面,适逢一个侍者从殿里小阁出来,我将他拦住,问道:“劳驾,广王可否在里边?”侍者答道:“在 是在了,不过王有交代,现在不想见任何人,请回吧!”一定是没有找到楚茵茵的下落才变得这麽消极 的吧?心下想着,我又说道:“你只管带我们进去便是了。”
“小的可不想挨他的骂啊!”
“如果你不让我们进去面见圣颜,你定有挨骂的份!”我向他略施威胁,侍者无奈,只得返回去通报。 那小阁里很惬意,到处弥漫着熏香,香雾从金铸的香炉中溢出来,冉冉上升。侍者掀起竹帘,那一刹那 间,我看见平日朝气活泼的广王坐在御椅上,心不在焉地拨弄着手中的折扇。
“王,有人想要求见!”侍者轻声靠近他身侧说道。“不是吩咐过了麽?这会儿我什麽人都不见!”柳 缨荷听他这麽一说,立即张口训斥,侍者低下头,斜眼望向我,一脸无辜的样子。
就知道会发生这种情况,我叹了一口气,扬声说道:“连我和楚姑娘都不见麽?”他一听是我的声音, 立即把头抬起来望向我,目光定在我身旁的楚茵茵身上,“茵茵?!”瞬间他立起来,惊喜连连,“我 带人找了你一个下午,都未见消息,你到底藏哪儿去了?现在才出来见我。”
“多亏明王及时相救,不然茵茵恐怕不能再见到圣上。”楚茵茵望向我,说道。“明王,你这朋友可真 叫我惊讶,不动一点风声就除去了我的烦恼。”柳缨荷笑道,接着拉住楚茵茵的手,瞅了瞅多日不见的 她,颇感心疼,“茵茵你瘦了,瘦了很多。”
我见他这般心疼爱人,忍不住道:“其实瘦只是表面的,楚姑娘她在这些日子以来过得很辛苦,尽管是 皮肉上的苦痛,不过她很坚强。”柳缨荷一听,怔住了,“你说什麽?你的意思是……有人虐待她?”
“唉!”我叹了叹气,默认。“是谁这麽狠心!”柳缨荷脸上顿现怒色,叫道。“都过去了,已经没有 关系,你看茵茵现在不是好好的麽?”楚茵茵微笑道,劝下他的怒意。“但是,万一将来你又不见了可 怎麽办。”柳缨荷担忧着,说道。
“话说得没错,这次她能平安回来,恨她的人一定不会放弃,这场戏定会重演!”
“那麽你告诉我,那个欺负茵茵的人是谁!”
“倘若我告诉你,你会怎麽样对付她?用同样的方法返送给她麽?……这样根本不是办法,而且,广王 你一旦知道是谁,未必就如心里所想的那样去惩罚她。”
“明王……”
“人,我已经安全送回到你的身边,明天就会起程赶往另外一个地方赴约,就不多打扰了,告辞。”我 向他拱手,转身便要离去。“是麽,你已经不记得进宫之时我曾说的话了麽?”就在我迈开步子的那一 刻,他忽然冲我这样说道。
我止步微微一愣,进这宫的时候他确实在车里对我说过一句话:被人这样尊崇,有没有觉得很害怕?“ 为什麽,为什麽当时要那样说?君王不是应该面对自己的江山满怀信心麽?既然是这样,又何必说这种 话……”
我轻轻转回头,看见他在叹息,“我跟你是不一样的,你知道我为了这个王座受了多少苦?甚至觉得活 得不像自己,别人也许想不到,但是当我遇到了茵茵,那些苦才真正得到解开。”
楚茵茵知道他接下来将会说些什麽,握紧他的手,有意不让他再说下去,“陛下,那些事已经过去,你 就忘掉它吧!”柳缨荷没有回答,撇开她的话题,温柔道:“你先去梳洗一下,换一身好看的一裳好麽 ?”楚茵茵没有办法,只得遵从。
屋内只剩下我跟他两个人,柳缨荷便不再绕弯子,大方地说道:“我有一个故事,你愿意听麽?”我点 了点头,他邀我坐下来,将门关紧,开始讲道:“以前,後宫里有一个叫阿茜的浣纱女,由於家里贫穷 而被卖进宫里,阿茜心地很善良,有一次一个新进的浣纱女不小心洗破了贵妃的衣裳就被管事的体罚, 她便替她顶了罪,被罚跪在宫门前不得吃喝,跪到第二天夜里的时候她昏倒了,当时的圣上路过那里, 因怜悯她,便将她带回寝宫喂她吃粥。”
“阿茜感动得哭了,圣上问她为什麽会跪在那里,她把原因告诉了圣上,当晚与圣上聊了许多话直到天 亮,在那之後圣上就命人送她回去,她像平日那样干活,只字未向同伴提及那晚的事,後来过了几天, 她收到圣上的传唤,到殿上去侍寝,次日升为了嫔妃,并怀了龙种。”
“再後来,她把孩子生下时,圣上不巧得了急疾,没能见到孩子,这一病就是四年,四年之後圣上就驾 崩了,那个时候能继位的人不是为争夺权力相互残死,就是在沙场中殁,当时的皇太後很着急,不多久 不晓得从哪里听说了那个孩子的事,便召见他们母子,皇太後一见那孩子立即欢喜万分,想也没想就向 举国宣布她为新王,孰不知阿茜为了让孩子将来过得好,故意让她自小穿男服骗了皇太後,而那个孩子 也为了她母亲,一直将秘密保守到现在。”
“不能做身为女孩子想做的事情,那孩子,一定过得很辛苦。”听完故事後,我不禁感叹道。
“嗯,很辛苦。”柳缨荷赞同道。
“就不知她是哪一个国的君王?如果还活着,有机会我一定要去见见她。”
“她还活着,并且很年轻。”柳缨荷随之转过身来,“明王也认识的!”他这麽一说,我便迟疑了,可 心里想了一回,怎样都没有这个印象。见我迟钝的样子,柳缨荷不再多做解释,即刻抬起手拔下发上的 钗子,流水般的乌黑长发披撒下来,女子的艳容刹那间清晰无比,“我就是那个孩子。”
我看着她,哑然一惊,“你是……女的?”她点了点头,“那,长孙卿腹中的孩子是怎麽回事?”违背 自然规律的相配,无论是男子与男子,还是女子与女子皆不可能在其中一方身上结出果实。
“我也在想着这个问题,还有茵茵的事。”柳缨荷答道,“不过你总得先告诉我那个欺负茵茵的人到底 是谁。”被她这麽纠缠着,重复问同一个问题,我没法再继续将它保留,“好吧,我告诉你,我是在探 长孙卿的底时找到楚姑娘的!”
“果然是她啊……”
“你知道是她?”
柳缨荷摇摇头,“之前也只是怀疑罢了,因为她的父亲长孙丞相犯了大罪,我便按照律例将他发配边疆 充军,长孙卿的性情我懂,就是万万没有想到她竟然使得太皇太後待她如亲女儿般。”
原来她不是因为嫉妒而当这个王後,她根本瞧不起这个位置,而是基於怨恨,想要报复王族!想起来, 那时在暗室里楚茵茵到死都一直保护的秘密就是现任广陵王是女王这个真相?
“因为太皇太後宠着她,我根本没办法去质问她,可是茵茵已经受了很大的牵连,再这样下去不行。” 一方面孝顺於给予自己这一切的长辈,一方面又想保护生命中最为重要的一个人,柳缨荷顿时陷入了两 难的境地。
静默半许,我挪开椅子缓缓立起,说道:“说出真相吧!……对你的皇祖母说出真相吧!”
她一听怔住了,“哎?”犹豫起来,“可是,她如果知道了很生气,甚至以後不再理会我可怎麽办?”
“像刚才那样,把那故事照搬说给她听,相信她一定不会这麽绝决的。”
“至於长孙卿……我有办法让她自己招出事实。”都到这一步了也不能不帮了,真的就跟龚合说的那样 ,收了人家这麽重的票子,总得替人消灾吧?忽然觉得受了他的影响似的。
“明王,谢谢你……”柳缨荷紧紧地握住我的手,那一刻,我恍悟到了一点:人跟人之间是没有差别的 ,帮助与被帮助永远不会变,彼此的关系也不会变,只是在前进的日子里变换了位置而已。
回到大苑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女孩子们基本都去就寝,剩下那三个男人,一个擦拭配剑,一个喝茶,一 个在看书。听到我回来的脚步声,杨彬把书放下来,“呐,回来啦!”
“嗯!”我坐下来,龚合立刻取了另外一只杯子倒了水放在我面前,我拿起杯子饮了一口。“结果还是 违背初衷,一帮到底了吧?”龚合说道。“实在是因为有不得不帮的理由,杨彬也是这麽想的吧?”我 望向杨彬,杨彬答道:“嗯,虽然平日与他感情很好,但总觉得他似乎有些忧愁。”
是麽?……不过这件事情得到解决的话,以後便不会再像这样子了吧?
“对了,乐女阁姜小瑶已经从揎月国出发了,这是炎琰的消息。”龚合将杯中的水倒在桌面上,薄薄的 水层当中立即现出一行小字。“那样的话,我们便不能再逗留下去了,阿青,那笔钱明天就由你先送回 去,这样路上也减少些累赘,龚合,你带着那些丫头们也走吧!”
“那你呢?”龚合问道。“广王的事情解决之後,我会跟上大家的。”我答道。“我跟你们一起去!” 一个声音陡然响起,我回过头去,惊道:“杨彬?!但是,我们是去赴约的,你去……”
“我去做陪伴,难道不行麽?”杨彬说道。“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可总得跟广王说一声呀!”我说道。 “明王不提我也会留话儿给他的。”杨彬笑了笑,“时候不早了,大家都去睡吧!”
“嗯,你先去吧!”我点了点头,杨彬把书放回原位打了个困意满满的呵欠,就朝自己的寝屋去了。看 着他进去之後,我摇摇头,“这小子,才跟咱们见过几回面就这麽铁着心的要跟咱们走,肯定有问题。 ”易烨青把剑绑回腰上,说:“这几日他一直都跟那些女孩子在一起,我在猜想也许是看上了谁吧…… ?”
“不会吧?!”我张嘴愕然,一起上路的女孩子们不是刚烈的、顽皮淘气的、就是年纪尚小的,这小子 到底看上哪一种啊?当然,如果是年纪尚小的我可不同意。
“这事可说不清。”
“好了,不谈了,都去睡吧!我也困了。”我立起来,连打几个呵欠,易烨青点了一下头转身回房,才 走一步就止住了。“怎麽了?”我望向他,同时看见他前面那藏在幕帐後的人儿,“米多娅?”
米多娅见我发现了她,奔过来握住我的手,接着打手势,“请让我跟你一起。”
我一惊,“为什麽?跟她们走不是更好麽?”米多娅低下头,“是阿麟刚才听见了你们的谈话,要我到 时候接你跟大家汇合。”她的情况我又不是不清楚,说道:“那样的话,你就会不记得那段时间里的记 忆。”
“没有关系,醒过来之後我还是会记得你们是谁的。”
见她这般决定,我也没有其他法子再劝动她,无奈地,只好接受了,“好吧!”
次日,大家又开始暂时分道扬镳,留在广陵国的王宫里的只剩下我跟米多娅两个人。“我还以为,他会 在这里多玩几日呢!没想到竟然会跑到明王的人那边,哈哈!”陪柳缨荷走过廊桥时,柳缨荷笑道。
“那的确是令人吃惊的事。”
才刚走到桥中央,前边就急匆匆过来一个侍者,对她鞠躬禀告:“王,太皇太後要你立即过去。”柳缨 荷一听,疑惑道:“什麽事?”侍者答道:“小的也不知,只是王後去见太皇太後,就在那里一直哭, 太皇太後才命小的唤您去。”
居然先下手为强了……
我与柳缨荷对望一眼,“只能按照昨夜说好的办了,广王……”柳缨荷会意地点了点头,转身往回走了 。我对侍者笑了笑,“那麽劳烦你带我去见你们的太皇太後。”侍者鞠躬一下,便引我去。“米多娅快 点跟上,一会儿可要认真地把魔术表演出来哦!”米多娅灿烂一笑,急忙跟上来。
进到广陵国太皇太後的殿上,立即见到长孙卿坐在那位仁慈的太皇太後的身旁抽泣着,而长者则不停地 安慰着她,“好啦,好媳妇儿,不要哭了,好了好了,一会儿他来了,我替你主持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