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杭三一改怒焰,突然莫名的开始狂笑,这令守门人更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难怪你不认得我......呵呵......」
步杭三微笑着低下头,两手在脸上摸索了一会儿后,扯下一张人皮面具拿在手里。
守门人见眼前的人从脸上撕下一层面皮,大吃一惊,然而一看见面皮下那张熟悉的脸孔,立刻惊得倒退数步。
「少、少爷,怎么是......是你?」守门人脸色发白,全身颤抖。
步杭三微微一笑,走上前拍了拍守门人的肩头。
「很好,你非常尽忠职守。待会儿换班之后进来领赏。」
原本等着被责罚的守门人大吃一惊,见少爷不但不责怪,反而要奖赏他,感到十分错愕。
想不到少爷这么体恤下人。
「但是......」
步杭三又拍了拍守门人的肩,只是这次稍微施加些许力气。
「忠职守是一件值得奖励的事,不过不管对象是谁,都要同等对待,不能因为对方看起来贫困,就用鄙夷的态度对待他。明白吗?」
守门人感到少爷在肩上施加的力道,惊慌的直点着头。
「是的,少爷。我明白,小的以后一定改进。」
步杭三笑着放开手,缓缓地走进大门。
只见大门上挂着的牌匾,写着两个字──谷府。
原来步杭三原名谷应玚,他的家境富裕,双亲已故,因此继承了庞大的家产。
他听说父亲在生前,曾在长陵城买下一问庄院作为避暑之用,因此以视察庄院为由,带着奶娘及几名奴仆,借机来长陵城一游。
回到房中的谷应玚,拿着步杭三的人皮面具站在密室的墙壁前。
摸索了一会儿,暗门随即打开。
谷应玚望着密室内的桌上摆放的好几张人皮面具,小心翼翼的将步杭三的人皮面具整齐的和其它人皮面具放在一起。
他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若有所思的发起呆来。
心里所想的都是苗宛佾那张惊惶未定的脸庞。
他一定是被自己吓坏了,谷应玚不明白自己的身体为什么会突然对苗宛佾有反应?
都怪徐伯,都是他说了那些莫名其妙的话,自己才......
唉!谷应玚神情低落,心想以后会不会再也见不到他了。
忽然他瞥见铜镜里自己原本的面容,这时他才想起一件事。
只见铜镜里映出的是一个约莫二十五岁左右的年轻人,生的是一张斯文俊逸的脸庞,令人吃惊的是这面容长得竟和龚卿云一模一样。
谷应玚抚着自己的脸颊,疑惑一直盘旋在心中。
世上有长得那么相似的人吗?
回想那天,第一次见到龚卿云时,要不是自己已经易容,他差点以为自己站在一面镜子前面。
谷应玚从密室走出来,心事重重的坐在房间的椅子上发呆。
突然,一声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进来吧!」
「少爷。」开门进来的是一位鬓发斑白的老妪。
「奶娘,有什么事?」
「少爷,您终于回来了。老身是来提醒您,再过一个多月便是老爷夫人的忌日,我们在长陵城最多只能再待十天,您可别一声不响的出去不知道回来,误了回府的时间。」
「我明白。」
「那老身告退了。」
奶娘转身正要离开,却被谷应玚唤住。
「奶娘,等会儿。」
「少爷还有什么事要吩咐?」
「奶娘,我想问你一件事。」
「少爷想问什么?」
「几天前我在城里遇到一个人。」谷应玚想起龚卿云。
「喔!什么人呢?」
「一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谷应玚缓缓地说着,眼睛却认真地观察着奶娘脸上表情的变化。
奶娘听了大惊失色,踉呛的倒退两步。
「奶娘,你怎么了?」谷应玚紧张的站起身扶住奶娘的身躯。
「没事,老身只是突然有点头晕。」奶娘抚着额头,冒着冷汗支吾地说。
「那奶娘先回房休息吧,我待会儿差人去请大夫来替奶娘诊治诊治。」
「不用了,老身只要躺一会儿就好了。少爷,请恕老身先行告退。」
「嗯,奶娘小心慢走。」
看着奶娘蹒跚的背影,谷应玚明白龚卿云和自己一定有关系,否则奶娘不会有如此奇怪的反应。
在庄院才待没两、二天的谷应玚,实在闷得慌。
自从那天离开皇仙楼后,他再也提不起勇气面对苗宛佾,害怕看到那双清澈的 眼眸中所流露出的鄙夷神色。
但是,谷应玚心里却时时刻刻挂念着皇仙楼的事,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好。
心里所想都是,不知道他们忙不忙得过来?趟盂、陈元是不是又偷懒不认真?还有苗宛佾不知道过得好不好?手艺有没有进步?会不会半夜又伤心的落泪?
想着想着,谷应玚的眉头紧皱,纷乱的心已经揪成一团。
这天,谷应玚在别苑里实在再也待不住,虽然他很想却不敢去皇仙楼,于是他易容成步杭三的模样来到「悦兴客栈」门口。
当时曾听龚卿云说会在长陵城待一阵子,投宿的客栈便是眼前的这家,他看了招牌一眼后,便走进客栈。
「客倌,您要吃饭还是住宿?」
店小二一见谷应玚走进来,便笑脸逢迎的问着。
「先给我来壶茶。小二,我问你,这里可有住着一位龚卿云公子,他身旁还跟了一个带着剑的人?」
「客倌您问的可是龚公子和殷公子?」
「龚公子应该没错,但是另一个是不是殷公子我就不清楚。」那天自己压根儿都没和那木头说到话。
「他们是住这儿没错!客倌您等会儿,我去通报一声。」
谷应玚拿一些碎银递给店小二,「劳烦你了。」
一见到银两,店小二的眼睛立刻发亮,动作迅速地冲到楼上厢房叫人。
在等待龚卿云的这段时间,谷应玚悠哉地暍着另一位店小二送上来的茶。
突然,邻桌三个人的对话引起了他的注意。
「你知道吗?皇仙楼已经好几天没营业,听说苗姑娘病了。」其中一个人说。
谷应玚听了一惊,苗宛儿病了,那苗宛佾还好吗?
「这消息不对,我听说苗姑娘失踪了。」另一个人反驳着。
谷应玚听了心里更加震惊,手上的茶杯差点掉在桌上。
失踪?那苗宛佾呢?会不会有事?
「你们都错了,我和皇仙楼里的伙计陈元还算有点交情,据他说,苗姑娘是离开了长陵城。」第三个人自认包打听,自信满满的说着。
另外两个人连同在二芳偷听的谷应玚都瞠目结舌,不敢置信。
苗宛儿离开长陵城!怎么可能?
如果真是这样,那身为苗宛儿弟弟的苗宛佾,再也没有理由待在长陵城,那不就表示自己永远见不到苗宛佾了。
【第六章】
龚卿云一下楼便看到步杭三眼神呆滞着。
「步兄......步兄......」
唤了好几声,谷应玚才回神,他对着龚卿云微微一笑后,便转向他身旁的殷无心礼貌性的点个头。
「步兄,特地前来,有何要事?」
谷应玚站起身,对着龚卿云一揖。
「龚兄,抱歉,小弟突然想到有事待办必须先走一步,不知龚兄何时要离开长陵城?小弟有事想要请教。」
龚卿云想了一会儿后回答:「原本预定明天起程,若是步兄有事相商,那我多侍个几天也无妨。」
「多谢,那小弟先告辞,恳请龚兄切勿不辞而别。」
「当然。」
拜别了龚卿云,谷应玚匆匆跑回家中,换上在皇仙楼时穿的粗布短衣。
他摸了摸脸,确定步杭三的样子没有破绽后,便快步的前往皇仙楼。
他用力的敲着门,大喊着:「徐伯!是我小三子,请开开门。」
隔了许久,皇仙楼的门才打开。
步杭三随即冲进去,却被徐伯叫住。
「小三子,你几天前不是不做了,现在皇仙楼暂时停止营业,你也甭再来上工了。」
步杭三心急的解释:「徐伯,对不住,我因为家里有急事,所以来不及跟您说一声便离开,是我不好,但是先别管这个了,苗姑娘人呢?皇仙楼每日高朋满座,为什么突然关门不做生意了?」
徐伯面露忧愁,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小三子,别问这么多了,来!这里有十两银子,是你这些日子的工钱,拿了就快快回家去吧。皇仙楼要再开业不知何年何月,你就别指望这儿了,好好的去找个可以糊口的工作吧。」
步杭三听了大惊,徐伯如此说,难不成苗姑娘真的走了?
那苗宛佾呢?他怎么能不说一声就走?
步杭三微楞着:心想也许苗宛佾还在气自己那天的失态。但是即使他不生气而想要寻找自己,他也无法采出自己的行踪与住处。
因为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有步杭三这个人的存在。
不理会徐伯手上的银两,步杭三快步的跑到后头柴房,回头对徐伯喊着:「徐伯,我有东西漏了没拿,我去柴房找找。」
徐伯来不及制止,便随他去。
来到柴房,步杭三在密室门前停下来。
他左顾右盼,确定没人之后,便按下机关走进去。
一进到密室,步杭三便看到苗宛佾的背影,只见他坐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的,不知在做些什么?
「宛佾......」步杭三嗫嚅地轻唤了声。
苗宛佾肩膀微动了一下,看样子是被步杭三的声音给吓到了。
苗宛佾缓缓地回过头来,只见他神色憔悴、眼睛红肿、满脸泪痕,整个人看起来足足瘦了一大圈。
「小三子!」
唤了声步杭三后,苗宛佾便又转回头发楞,隐约可以看到他的肩膀微微地耸动着。
步杭三无法理解这些日子皇仙楼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仅徐伯满脸忧容,就连苗宛佾都如此。
他快步的走到苗宛佾身旁,只见苗宛佾跟前地上放了一盘菜,前面还有被摔碎的碗以及掉落满地的筷子。
「宛佾你......」步杭三想问,却不知该从何问起。
苗宛佾眼眶泛泪,他将脸埋人膝盖中,无声地饮泣。
步杭三坐在他身旁,他不明白苗宛佾是怎么了。
「你来做什么?」
苗宛佾没有抬头,声音虽然哽咽,语气却带着些许冷漠。
步杭三心想,苗宛佾该不会还在为那天的事情生气吧?否则他怎会对他如此冷淡?
「我只是想来看看你,看你过得好不好?」步杭三放柔语气说着。
「我很好。你现在看过了,可以走了。」
步杭三没有想到老是将眼泪挂在脸上的苗宛佾,竟会用如此冷漠的语气赶自己走。
他心里突然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正想起身离开的步杭三,突然想到如果这次和上回一样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解释就离开的话,也许自己这一辈子真的再也见不到苗宛佾了。
于是步杭三旋即又坐下,看着苗宛佾仍将自己的脸埋在膝中,他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若是一个不对,也许招来的是更加怨怼的眼神。
步杭三不停思忖着接下来该怎么打破僵局。
忽然,步杭三瞥见苗宛佾身前放在地上的菜肴。
他望着那盘菜许久,艰难的咽了口口水后,便将整盘菜端起来,用筷子夹了一大口放入嘴里。
咬没两下,步杭三神情骤变,脸色发白,他摀住自己的嘴,想吐出来却又怕伤了苗宛佾的心。
怎么苗宛佾的手艺还是没进步,依旧是这么难吃!
他该不会是因为嘴巴吃不出味道,又没人可以试吃而伤心吧?
艰难的将口中的食物硬是吞了下去,步杭三旋即又夹起菜,一口再一口......
隐隐约约感觉到肚子似乎又开始有点不舒服,步杭三脸色发白,强忍着身体的不适,继续埋首努力的吃着。
一开始苗宛佾听到些微声响,以为步杭三要离开,他拚命忍住心中想要他留下来的欲望。
虽然他连头也没抬,但是他却觉得有些不对劲。
那些声响,不但没有停止,而且还有另一种细微的声音出现,这让苗宛佾心里觉得甚是奇怪。
仔细地聆听,那细微的声音好似是咀嚼的声音......
苗宛佾突然想到,步杭三该不会......不会吧?
他倏地抬起头,看到的便是步杭三苍白的脸色以及怪异的神情。
只见步杭三一见到苗宛佾看着自己,硬是将口中的食物再吞下去。
「你在做什么?」
苗宛佾瞪大眼睛,看着步杭三手中的那盘菜只剩下一半。
「你终于肯跟我说话了。」
步杭三勉强撑起微笑,实际上肚子里却难受得很。
「这盘菜是你吃掉一半的?」虽然眼前的情况显而易见,但是苗宛佾仍然无法置信。
步杭三点点头,又从盘子里夹一口吃给苗宛份看。
「好吃吗?」苗宛佾不抱期望的问。
步杭三内心交战着,说难吃的话,苗宛佾肯定会受到伤害;说好吃的话,遭殃的可能会是自己,因为苗宛佾有可能会说「既然好吃,就多吃点!」
吃到一半,就已经快到极限了。
「呃,还可以。」步杭三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看到步杭三眼中的飘忽,苗宛佾明白这菜还是不行,心里一阵酸楚,来不及将脸埋入膝盖中,眼泪已经迸出。
「我都已经说了不难吃,怎么你还哭?」步杭三懊恼着,难道自己这样说又错了吗?
苗宛佾听着步杭三安慰的话语,不知为何莫名的怒气由心底攀升。
他用力的将步杭三手中的菜以及筷子全部挥落到地上。
步杭三对苗宛佾激动的举动暗暗吃惊,该不会是自己善意的谎言惹得他更加生气吧。
只见苗宛佾止住眼泪,柳眉怒扬,站起身,忿忿的指着步杭三。
「你不需要这样做,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你也和那些男人一样,垂涎的只是我的美色,想到的都只是怎么样脱掉......我的衣裳而已吧!尽是一些......下流胚子!」
愤怒的骂了一长串的话后,苗宛佾的眼眶又迅速地泛红,他哽咽的继续说:「我以为......以为小三子和别人不一样,可是上回你......你的身体摆明了你的脑子里......都在想着那档子事,根本不是真心的......想要帮我,呜......」
步杭三听了心里惊讶万分。
苗宛佾口中说的那些男人是谁,他曾经受到什么样难堪的遭遇吗?
他的身体对苗宛佾有反应这件事,也着实令自己困惑许久,但是他绝对没有想要轻薄他的意思。
想不到苗宛佾竟会因此而误解。
本想追问,但是却感到腹部疼得厉害,步杭三脸色惨白,艰难的起身,强忍痛苦的对苗宛佾说:「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回来。」
说完,他便往密室外的茅房冲过去。
过了约莫一刻多钟,步杭三才神情轻松的回到苗宛佾的身旁。
他心急的回到刚才的话题,「宛佾,你要相信我的为人,而且你说的那些男人是谁?我、我......」
步杭三原本想说他会想办法让那些男人再也不敢靠近他一步,但是旋即又想到,自己有何立场为他出头,于是到口的话又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苗宛佾原本心情就不好过,在看到步杭三如此狼狈的模样后,知道是因为那盘菜的关系,让他难过的情绪更加跌到谷底。
于是他连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
「不就是那些到皇仙楼吃饭的男人,不管我做的菜有多么难吃,他们都还是一副甘之如饴的神情,每次看到他们的眼中流露的那种邪念,就令我感到非常的不舒服。」
步杭三听出他话里的矛盾,疑惑的问:「每天中午皇仙楼的主厨不是你姐姐苗宛儿吗?怎么这会儿你说是你做的菜,而且那些男人针对的应该也是你姐姐吧,和你有何相关?」
苗宛佾抬起挂满泪痕的脸庞,脸上充满了震惊的表情,他下意识地用手捂着嘴,一副说溜嘴的模样。
步杭三察觉到他的不对劲,不放弃的追问着:「宛佾,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苗宛佾瞪大眼睛,用力的猛摇头。
步杭三抓下他捂在嘴上的手,望着苗宛佾眼中的惊惶,大胆的提出心中的假设说:「你该不会就是苗宛儿本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