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渔火只怕晚了时辰,打马如飞到了沉香寺,寻着小径,策马闯入紫竹林。竹林内深幽难辨,也不知沈无心身在何处。好容易看到竹屋,他勒马停步,四下看了看。
“你还当真敢来。”沈无心自屋中踱了出来,左手按在刀柄之上,神色凝然,身后跟着六大名捕。
江渔火跳下马,随手甩脱缰绳,眼角弯起,现出笑意:“沈大人真是信人!我师弟呢?”
沈无心却不答话,一摆手,六名捕快各持利刃将他围了起来。江渔火的目光一个个扫过这几人,最后在沈无心面上停下:“沈大人懂不懂规矩,我总是要先见着我师弟才好谈生意。”
“江小飞么?对不住,一炷香前他被人带走了。”
“是谁?”江渔火扬起眉,这京城之中还会有人来救江小飞?
沈无心歉然道:“恕我不便相告。”那位公子爷一向喜欢隐藏了身份在江湖上行走,何况他今日手里还持有金牌。
江渔火脸色一变,冷笑道:“好啊,沈无心,你手里没人还敢赚我前来?没想到你也是个卑鄙小人!”
到手的人被劫走,沈无心本就不痛快,被他这一骂,颇有些难堪,沉下脸道:“江小飞确是刚刚被人带走,信不信由你。不过你江渔火既是站在我面前,沈某便绝没有放过你的道理,今日仍是要捉了你归案。”说着话轻轻挥手,圆月弯刀出鞘,带着寒光直劈下来,一旁的六人也围攻而上。
江渔火大怒,一边闪躲招架一边喝道:“沈大捕头还想以多为胜么?”他和沈无心单打独斗自是不惧,可再加上六大名捕,自己便全然不是对手了。
眼看着渐渐被困住手脚,轻身功夫已施展不开,江渔火心下一横,默运玄功,右手银钩斜斜划了个圈,逼退身侧众人,左手自腋底穿出,拍向阵眼中的两人。不料掌风刚刚及体,面前的两名捕快已顺着他的掌势倒地,旁人并未发觉,江渔火却是看得清清楚楚,这两人是被人以飞花摘叶的功夫封了穴道。
就在众人愣神的功夫,沈无心大步走近,怒道:“你这是什么阴邪功夫!”
江渔火再不迟疑,弯腰扯起歪倒的刀五挡在自己面前,银钩轻挥,架在他颈上:“江小飞在哪里?”这时,一片竹叶失了劲力,自刀五胸口轻轻飘落。
沈无心止步喝道:“江渔火,挟持公差,可是死罪!快放开刀五!”
江渔火哈哈笑道:“多谢大人关心,江渔火早就罪犯凌迟了,也不怕再加上这一刀!刀五,在琅山上你毁了我一件袍子,今儿爷我要讨回来。”指上稍一使力,银钩已割破了肌肤,一缕鲜血顺着脖颈淌了下来。
刀五脸色发白,颤声叫道:“大人!”
沈无心黑着脸,额上青筋微露,咬牙道:“永乐侯府。”
“永乐侯府?是永乐侯鸾翼带走的小飞?”江渔火虽是将信将疑,见他毫不犹豫地点头确认,便也信了七分,略一沉吟,大声道:“既是如此,江渔火便先告辞了,沈大人止步,不用远送!”
说着话蓦然将刀五掷出,袖中突地飞出一条银丝飞索,在数丈外的一株手臂粗的紫竹枝头轻轻一勾,竹枝迅即弹起,他的身体便借着这股柔韧的劲道破空飞出,足尖在林梢点了几点,人已在数十丈外。
沈无心忙上前接住刀五,解开穴道,没见有其他伤处,放下了心,再起身已追之不及。远远看去,江渔火纤瘦的身躯凌空飞行,如凭虚御空,月光下素白的长袍被疾风掠起,猎猎舞动,恍如飞仙。
他从未见过江渔火使出这等精妙绝伦的轻身功夫,呆了一呆,不觉暗赞,果不愧是名动天下的飞天大盗!这时,只听得远远一声唿哨,几人未及明白过来,乌云马已引颈长嘶,甩开蹄子风驰电掣般奔了出去。
沈无心一跺脚,心道此人奸猾狡诈,下次遇上必得时时小心。
江渔火纵马狂奔,很快便离开了紫竹林,见后面无人追赶,便放缓了马缰徐徐前行。永乐侯……此人与自己兄弟全无瓜葛,带走小飞又是何意?
正寻思着,抬眼见十数丈外的官道旁停着一辆宽大华丽的马车,一盏精致的风灯挑在车厢旁,四周立着十多名少年男女,个个娇艳俊美,不知是哪家王公贵族出行。
这时,一位面貌冷峻的少年自车上下来,跃到江渔火马前张手拦住:“我家主上请少侠上车一叙。”
江渔火并不搭理他,提马绕过一旁继续前行,没走两步,这人又旋身拦在他马前:“这位少侠请上车。”
这下江渔火恼了,一鞭抽了过去,喝道:“滚开!老子没空!”趁着少年闪身避开,乌云马已自他身旁奔过。
忽然,一道细若游丝的声音钻入耳廓:“渔火,上车。”
江渔火一惊,勒马回首,看向马车方向,只见两根玉白的手指挑起帘子一角,露出半截锦袍的下摆。霎时间,他身体僵住,双手紧紧握住了缰绳,几乎要打马逃走,犹豫片刻,终于翻身下马,慢慢走了过去,手刚触到车帘,车内的人一声轻笑,长指搭住他的手腕已将他扯了进去。
第 6 章
江渔火未及挣扎便跌入了锦衣人温暖的怀里,唇被轻轻吻住。极富技巧的吻充满了挑逗和刻意的讨好,他僵直的身子慢慢软了下来,虚虚地倚在那人肩头。
“宫主!您怎么会在这里?”望着眼前秾艳俊美的容颜,江渔火已知方才以飞花摘叶相助自己的便是他,照月宫主随风。
“好些日子不见你了,我出来瞧瞧。”随风又亲了亲他红润的唇,手掌顺着他后背挺直的腰线向下滑去。江渔火后脊一僵,扭着身子便要躲开,却被坚硬的手臂牢牢扣住。灵巧的长指解开腰间玉带,扯下衣衫,顺势将他的双腕在身后系牢。
“宫主!别……”江渔火微颤的声音中含着些许的肯求。
男人捏了捏他胸前的两处凸起,微笑道:“怎么?不愿意么?”
江渔火咬住唇,不再出声。亵裤被褪下,微凉的气息瞬间包裹着他的下体,身子不由自主地抖了抖,忙闭上眼睛,将脸扭向一旁。
车厢外摇曳的灯光依稀透帘而入,随风轻笑着含住他小巧的耳垂吸吮,感觉到他半边脸颊都火烫起来,突然张口咬下。
“啊——”一声惊呼刚出口,江渔火忙紧紧闭上嘴巴。车外寂静无声,咫尺之地都是伺候的宫人,让旁人听见可就没皮没脸了。
火热的吮吻在胸腹间徘徊辗转,男人的进入温柔体贴,一边小心观察着他的神色,稍有不适便放缓了速度亲吻爱抚。江渔火呼吸渐渐粗重,胸腹的肌肤都泛着浅淡的粉色,身体微微颤抖着,却坚持咬紧了唇一声不吭。
随风眼眸中笑意渐深,越发刻意顶弄,江渔火终于再也抵受不住这滔天的快感,猛然向后昂起了颈项,自喉间溢出一声战栗的呻吟,带着近乎哀求的哭音。
“还不愿随我去么?”男人的嗓音微微有些暗哑。
江渔火尚未自方才的激|情中抽离,双眼迷蒙,望了他一会儿,扬起尖削的下巴:“多谢宫主!渔火兄弟虽背离师门,却也不需托庇于照月宫。宫主请回吧。”
随风将他抱在膝上,取过丝巾轻轻拭净他身上的汗液,帮他穿起亵衣,看他虚软地缩在自己怀里,全没了平日里的任性无赖,不禁微微一笑,低头吻了吻他汗湿的鬓发,声音中含着宠溺无奈:“嗯,还是这么倔强。也罢,你既是不喜,便在外面玩玩也好。”
江渔火闭口不言,正盘算着如何去永乐侯府讨人,手腕一紧,被他捏住了脉门。一股极细的真气自腕间侵入,缓缓行遍他的奇经八脉各处经络。
“进境缓慢啊,莫不是这些日子俗务繁多,顾不得修炼照月功?”
江渔火在他目光逼视下垂下了头,低声道:“宫主,对不住。”
随风原本柔和的目光忽的凌厉起来,长指勾住他的下巴抬起,凛然道:“渔火,还记得五年前你求我传你照月功时允下的话么?”
江渔火闭上眼睛,紧紧抿着唇,感觉到下颚越来越浓烈的疼痛,终于开口道:“是,终身遵宫主为师,不得……违逆……”
扣住下巴的手指慢慢松开,痛意顿减,腰身却被揽住,温热的呼吸在耳旁轻拂:“渔火,或许,这几年是我太过纵容你了……”柔滑的手指轻轻抚过脸颊,最后停在他淡色的唇上,男子的声音低沉温柔,“清减了许多,以后,还是跟在我身边吧。”
“不!”江渔火猛然睁目,伸手便要推开他。
随风脸色一沉,捉住他手臂反扭在身后,圈住他腰身的臂膀蓦然使力,将他纤薄的身子紧紧按在自己胸前,湛然的双眸带着一丝隐约的危险,声音冰冷:“怎么?有出息了,不愿听我吩咐了?”
江渔火痛地轻哼一声,额上起了一层薄汗,他昂起头咬牙道:“渔火不敢!宫主若有差遣,江渔火必会赴汤蹈火。只求宫主允我与师弟继续闯荡江湖,至于照月功……渔火……任凭宫主责罚。”
随风放松力道,轻轻摇了摇头:“你是嫌弃照月神功么?是正是邪,又由谁评说?照月功练至第九层,便是天下无敌了。谁敢说这不是武林中的至尊武学!”
他的眸光渐渐柔和,低声叹道:“渔火,你天资绝佳,悟性又高,再加上是纯阴之体,习练照月功乃是天赐之缘!即便你这些日子并未刻意修炼,可这功夫却能随着你血脉流转,无止无休,永不停歇,虽然进境迟缓,也足以让你更上层楼。”
说到这里,眼看着面前清秀的脸庞慢慢僵住,他轻轻一笑,“因此,不出一月,你的照月功便要升至第六层了,到时若是没有我助你双修……你这些年的功力尽数反噬,便是命在顷刻。”
江渔火放松神智,果然渐渐体察到一丝若有若无的真气在四肢百骸间缓缓流转,心中惊悚更甚:“宫主,当真……不能停止?”
“是。”随风颔首,凝视他片刻,忽然伸手掀起帘子,唤道:“一戈。”
灯光蓦然间倾泻而入,江渔火顿觉难堪,忙自他怀中挣扎出来,避到一旁,理好衣衫,偏过头恨恨瞪他一眼,惹得随风哈哈大笑。
这时,方才拦阻江渔火的冷面少年躬身立在帘外:“宫主。”
随风微笑招手,指了指江渔火:“过来见过你们少宫主。”
此言一出,车厢外肃立的宫人俱都惊疑万分。照月宫主随风喜爱的少年不在少数,可即便是他最宠溺的外堂主事风一戈和内堂主事风允,也没得到这少宫主之名,不知车中这一步登天的少年又是什么来头。
“我不要!”江渔火脱口拒绝,被随风带着警告的目光一扫,不敢再说,愤然别过头去。
冷面少年目光复杂地看了看他,垂下眼睫,单膝跪地:“外堂主事风一戈见过少宫主。”
江渔火只得躬身还礼,见这少年细眉长目,生得颇为俊俏,多半又是随风的男宠,心中更是不快,冷冷道:“我还要去救小飞,这就告辞了。”
他跃下马车,招来乌云,打马而去,身后传来随风含着笑意的声音:“我在紫竹林候着你。”
江渔火悄悄进了城,寻到永乐侯府,沿着围墙绕了个圈,选了后院一处花园的外墙入内,小心避开巡夜的守卫,向着灯光闪烁乐声悠扬之处潜去。
离得近了,嗡嗡郁郁的琴声伴着少年的轻歌吟唱,在寂暗的夜中荡漾着柔暖的风情。他还从未听过小师弟这般欢愉深情的歌声,立在院中,不觉有些呆了。
突然,琴声和歌声同时止住,四下里灯光大亮,房门洞开,江小飞出现在门口,看清院中之人,欢呼一声,飞一般扑进了江渔火的怀里。
“渔火哥,你果然来了!”
“是,我来了。”江渔火轻轻拍着怀中少年的后背,目光越过他的发际,看向缓步走出的华服青年。
“侯爷?”
面容俊雅的年轻侯爷微微颔首道:“久仰江少侠大名,今日真是有幸。”
“不敢。”江渔火轻轻推开小师弟,躬身道,“小人擅入侯爷府邸,还请恕罪。”
第 7 章
三人进了屋,江小飞坐在师兄身侧,拉住他的手道:“渔火哥,鸾公子方才说你今晚要来,我还不信呢!”
江渔火抬眼看过去,鸾翼微微一笑,两人四目相对,都已心中了然。
这时,有下人来将鸾翼请了出去。江渔火详细询问了鸾翼相救的经过,心中已然明白了几分,这位侯爷绝不会无缘无故出手救一位六省通缉的要犯,必是有什么事情要自己出手。他并不说破,只上下打量小师弟笑道:“小飞什么时候学会了弹琴唱曲?往后也日日弹给哥哥我听吧!”
江小飞脸颊飞红,讷讷道:“不是我弹琴,是他……是鸾公子|弹琴给我听……我方才只是胡乱唱了几句。”
江渔火噗嗤笑了,试了试小师弟的脉象,伸臂用力抱了抱他,道:“不错,内伤都好了。这些日子,我担心得紧,万幸你没事。”
不一会儿鸾翼进来,身后跟着几名提了食盒的侍女,将一碟碟的点心摆在了桌上,请两人食用。
江渔火也不客气,取了碟中糕点放入口中,赞道:“好!侯爷家的厨子果然非外面酒楼的可比。”
鸾翼笑道:“这几种甜点都是小飞最爱吃的,每晚都要用上一些,否则可睡不着呢!”
江渔火看了看羞红了脸的小师弟,抱拳道:“大恩不言谢,侯爷若是有什么需渔火出手相助的,尽管开口。”
鸾翼微微眯起眼睛,勾了唇角,道:“江少侠客气了,那就请随我去书房详谈。”
半个多时辰后,两人携手而出,春风满面。江小飞极为好奇,却没人愿意向他透露丝毫消息。
江渔火这晚便在永乐侯府歇下了,鸾翼给他另外安排了房间,江小飞趁人不备,悄悄钻进他房中,爬上床偎了过来。
“师兄,鸾公子与你谈的什么?”
江渔火不答,拉开被子将两人裹住。江小飞打了个哈欠,将脸颊贴上他的肩头,含糊道:“鸾公子身份尊贵,却每日里亲自为我疗伤。师兄,我很感激他……”
“你放心,我会还他这个情份!”江渔火淡淡道,“我又接了个生意,明晚要去宫里一趟。”
怀中的少年好一阵儿没答言,低头看去,只见他闭目靠在自己胸前,呼吸平和,竟是睡了。江渔火凝视他片刻,却是毫无倦意,想着方才与鸾翼在书房中的密谈,隐隐总有些心神不宁,他悄悄起身,拉开房门到了院中。
仰头看向黑沉沉的夜空,半圆的月在云中穿行,时隐时现,树木花草都被黑夜笼住,隐约的树影在衣角晃动,心中愈发抑郁起来。
方才进了书房,这位年轻的侯爷并没和他客套,直接提出让他明晚入宫取一件物事——虎符!
江渔火的震惊自然不小,当今皇帝病重,太子羸弱,倒是这永乐侯鸾翼聪明睿智,行事得体,最得圣宠。可在这种时候要盗|取虎符,莫不是要夺位么?
这样的念头在脑中一转,他忽然暗自哂笑,朝堂之事又于已何干,再重要的东西也比不过小飞的性命,他毫不犹豫答应下来。
正思忖间,忽听院外有衣袂响动,江渔火屏息凝神,细细辨别,有两名护卫自院门外经过,依稀有人提到“沈大人”三个字。他心中一动,忙纵身跃出,避开府里的护卫,悄悄蹑在了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