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什么时候说你是女的。”我没好气。
“没关系,反正知道你没女朋友就够了。”他笑容突然消失,磨磨牙齿,“如果你真的有别人,我就把你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你就再也不能辜负我了。”
我不屑一顾,“原来你不光傻,而且小心眼。”
“我就是小心眼怎么样。”他还挺自豪。
我别过头,“你和别人亲热的时候,我可是什么也没说。”
说出口,才察觉自己说错了。这样说,反而说明我很在意。
总是在提起过去的,却是自己。
他没有回话。
“真是的,和你开个玩笑,你还真生气了不成!”我挂上灿烂的笑脸,拍拍他的肩膀。
下一秒就被他拉进了怀里,抱紧,然后吻住。
那么紧密的吻,胸腔的空气都被挤了出去。
吻里有不安,有愧疚,也许,还有些什么。
不知是谁先放开了谁。
我刚要发火。
“这次我摇了车窗了!不会看见的。”他赶紧解释。
我不理他。
“小苏,原来你是真的嫌弃我了!”他做可怜状。
我瞪着他。
他又亲了我一下,“好了好了,今天我们吃什么好呢?”
其实,我并不需要你这样哄我,可是,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制造这样的机会,因为这样,我才可以一次次地确定你是在意我的。
是不是每个人,在受过伤后,就会变得特别小心,特别害怕呢?
为什么拥有了爱,反而更怕受伤?
其实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充裕。他依然很忙,但是每次都会和我一起吃晚饭,有时是我做,有时是在外面。之后回我家或去他家,不过去他家的时间居多,因为他晚上常常还要在家工作。有好几次,都是在睡着后被他咬醒的。
在床上拥抱,亲吻,抚摸,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没有做完全套而是互相用手解决的。他怕伤着我,我怕疼,两个人就对望着傻笑。
这次晚饭是去的一家老字号汤馆。熬得浓稠的土鸡汤,什么配菜都不加,连调料都只放了盐,保留了鸡的原味,鲜美浓郁。喝完后还会有一碗用鸡汤煮制的米线,米线中则加了很多配菜,有香菇、冬笋、火腿、莴苣、豆干等,并附上一小碟自家秘制的酸菜,与喝汤的感觉不同,比较爽口开胃。
我们两个都比较爱吃,而这里也不会很贵,消费的一半以上都是普通上班族。
喝完碗里的汤,忆才从外面进来。
“什么电话说这么久,汤都凉了。”我责备了他一眼,“再叫一碗吧,或者让厨师再热热。”
他脸上的表情很兴奋,兴奋中还多出了一些得意的神情。
他看着我,浮现出抱歉的神色,“小苏,我晚上临时有些事情,现在就得走,汤不喝了。今晚可能会在外面,所以得留你一个人在家了。”
“你有什么好抱歉的,我还巴不得你不要每天晚上回来呢!”勺子在空碗里晃荡,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我发现了一件事。”他故作神秘,低声道:“就是小苏你很爱说谎,却又一点儿不会撒谎。”说完他哈哈大笑起来。
我看着十分愉快的他,轻哼了一句:“不知是谁说要赶着走的。”
他笑眯眯,“那我走了,晚上别想我。”
手伸过来,就在碰到我头发的前一刻,我快速闪开。
“为什么你总是不记得我和你说过的话。”
他满脸委屈,“好了,我走了。”
看到他远去的背影,心里不是轻松,不是沉重,说不清,道不明,连我自己都要怀疑赵大妈说我多愁善感是不是真的。
苦笑着摇摇头,服务生上来询问我是否要接着吃米线。
“给我来一碗,对面座位上的撤走不用了。”我看着对面还是满满的一碗汤。
“也给我来一份汤。就这个位子。”面前坐下一个人。
***
“好久不见,真是巧啊!”我微笑地看着他。
他摇摇头:“不是巧,我是特意跟着你们过来的,没想到忆杭兄这么早就走了。”
“你跟着我们做什么?”
方渐远两眼望了下天,然后凑到我跟前来,“真是的,两个人都在一起了居然不跟我说一声。一个是我的老同学,一个是从小玩到大的玩伴,没一个够意思的。”
我低下头,苦笑,“你现在不是知道了么?”
“哎哟,那可不一样。我只知道我妹妹这几天都窝在房间里,除了吃饭时顶着两个桃子眼出来,其他时候连我叫她她都不理。我爸脸上也没什么好脸色,问他,他居然告诉我说我妹妹和忆杭的订婚吹了!后来问了青青几次,她才说是因为忆杭兄说觉得两个人的感情更像兄妹,先不要订婚,过段时间再说。”他脸上一点生气的表情也没有,反而带着调侃的微笑,“可是我觉得一定没这么简单。但是我除了跑到丰忆去揪起肖忆杭的衣领把他质问一顿外,剩下的方法就是跟踪了。”
我盯着他,“可是你并不生气。”
“我为什么要生气?”方渐远的表情变得认真,“我很疼我妹妹,所以我不生气。”
这是什么道理!
“你的想法很奇特。”我淡淡道。
他轻笑一声,“如果要你选择,让你妹妹要嫁给一个并不爱她的男人,或者让年轻的她再经历几年然后去找一个更值得她一辈子相守的男人,你觉得哪个更好些?”
食物端了上来,我沉默地看着碗里颜色丰富的配菜。
他继续道:“我从来就不觉得忆杭爱我妹妹。明确的说,比起那些围绕在他身边的女人,他只是和青青关系最亲密,所以青青理所当然的就成了他的女朋友。你知道在他这样的男人看来,爱情永远不会是首位。就像我们面前的食物一样,浓汤放在第一位,它最有营养,在我们看来价值更高。米线后上,内容丰富,正如他所面临的各种感情,与其费精力考虑该吃哪样,不如一下子全搞定,反正不管怎么吃,最主要的米线都跑不了,一样能吃饱。”
“你是说不管谁是他妻子,都无所谓,因为他根本不会花心思在上面是吗?”我捏紧了拳头。
方渐远慢慢地喝了口汤,“也不全是。如果米线太单调,吃起来也会容易乏味。他是很会哄女孩子开心,所以还算花了那么一丁点心思吧。”
我深吸一口气,“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方渐远疑惑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哈哈大笑起来,“程苏,我该说你笨还是傻!我到这里来当然不是要给你泼冷水的啊。当初我还鼓励你追他呢,你该不会以为我是来打击你的吧。”他又笑了几声,拍拍我的肩膀,“真不知道是不是我没说明白,你想想,对于一个只要米线就可以的人,为什么有一天突然就偏偏认定了馒头呢?这馒头又干又硬,他如果不是喜欢怎么会放弃汁美味鲜的米线而去吃呢?”
“你说谁是馒头!”我狠狠瞪了他一眼。
他眼睛四处乱瞟,“是啊,谁是馒头呢?诶?馒头又不是人,怎么可以用‘谁’来称呼呀?程苏,我看你是开心日子过多了,连馒头是什么都忘了。”
我忍不住释怀地笑出来。
“程苏,今天坐在我面前的是你,真的既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没想到忆杭会选择了一个男人,可如果选了,就只会是你。我这个旁观者看得很清楚。”他坚定地看了我一眼。
“谢谢。我如果想说什么,就肯定是这句。”我真挚地对他说。
他像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有一点我不明白,为什么我妹妹对你们的事情一无所知。她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失败的根源在哪里。”
我心里一紧,随即平静地说:“如果你是一个女孩子,接受这种事情,总得慢慢来吧。正如你说的,两个男人在一起,两个人知道就好,又何必要向所有人炫耀似的大肆宣传呢!其实,我自己对于这种事,也是很害怕被人知道的。相比起来,忆就坦然得多。”
“哎呀呀,听听,忆,叫得真亲密,你怎么可以在我一个孤家寡人面前表现得这么幸福啊!”方渐远做出苦恼的表情。
“平遥能让你有幸福的感觉吗?”我冷不丁问出这个问题。
“林平遥?”他仿佛回忆似地顿了顿,然后轻松一笑,“我似乎自那次四人见面以后就再也没见过他了。我仔细回想了一下曾经的他,觉得他并不符合我的口味。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会把他给吃了。”
在路上走着,想起方渐远的话,又想想自己平时的畏首畏尾,忽然生出一些愧疚来。
其实,我也不见得有多勇敢,是不是,无形里会伤了忆的心呢?
到了家门口,忽然看到一个人影。
今天是怎么了,一个接一个像约好了似的来找我做访谈。
深呼吸。
“念昔姐,你好。”我走到她面前,点头致意。
肖念昔安静地扫了我一眼。
“程苏,请我进你家坐坐吧。”从她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来。
“当然。不过我家很小,念昔姐你不要介意。”我低声道。
她瞟了我一眼,“我怎么会介意呢?我的宝贝弟弟,丰忆的接班人都不介意,我就更不能介意了。”
我向她欠欠身,然后沉默地打开了门。
进屋后,我把泡好的茶放到她面前。
“你的房子确实很小,怎么不让忆杭给你买栋好点的,或者干脆搬过去和他一起住不就行了。”肖念昔一眼都没看桌上的茶。
“我这样很好。这房子是母亲留给我的,我没想过要搬走。”我轻声说。
她嗤笑了一声,“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办到的,忆杭现在一时像鬼迷了心窍。但是,他也许只是贪图新鲜,所以你还是赶快做好打算,能多得一点是一点。”
原来是这样,她以为是这样。
“他不是,我也不是。念昔姐,我不求你能接纳我,但是我也不希望和你争执。”我站得笔直,认真地看着她。
她有些气恼,“要怎样你才要放过我弟弟?他能给你多少我也可以给。一百万?一千万?他不可能和一个男人在一起,你也明白,我们肖家不可能容许他和一个男人在一起。不管怎样,他必须是要娶妻生子的。所以,趁他还没遗弃你前,赶快放弃吧!”
“念昔姐,我办不到。”我只能静静地说。
她冷冷地盯着我,“程苏,你让我很失望。我从来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我以为你会祝福忆杭,可是你却成了他的阻碍。你们,掩饰得真好啊,忆杭和我说到时,我几乎以为是他的玩笑。你要知道,他是我在这世上最亲的人了,可是……”她露出苦笑。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脚,然后深深鞠了个躬。
“对不起。”
抬起头时,她的眼神很复杂,也许有气愤,也许有同情,也许有冷酷。
“我希望你不会后悔今天没答应我。你们好自为之吧。”她站起身,依旧优雅得体。
是的,她今天没有一杯水泼到我的脸上,就已经很客气了。可是,那样我的心里也许会更好受些。
那样的一句话,让我感到很沉重,沉重到喘不过气来。
我的确,毁了一个好弟弟,毁了一个本来的好丈夫和好父亲。
但是,这并不是最让人压抑的。
我压抑是因为,当肖念昔说他最终会娶妻生子,最终会放弃我时,我心里不可遏制的慌乱。
就算方渐远给我打了一计强心针,就算忆的种种关怀和爱语,我依然如此慌乱,这才是最不可饶恕的。
怀疑了一个人,就等于背叛了他。
肖念昔已经离开,我只能呆呆看着那扇打开的门,抱着头,蜷缩在夜风的侵袭中。
***
清早的菜市场里有着特有的味道。
还带着露水的蔬菜整齐的码在摊头,鲜嫩的叶子舒展着,散发着微微的清香。
水产市场里,混合着淡淡腥味和海水的咸味,有一种令人愉快的感觉。
拎了一尾活鱼,又捎了几根新鲜上市的莴苣,最后买了一对肥肥的鸽子,外加一些生花生。
回到家,把鱼养好,又把鸽子给杀了,整理干净。葱姜蒜什么的家里都有,只需要洗切好就行。
才过了两个小时而已。
今天没有开店。
打过电话给忆,要他晚上到我这里吃饭。
到晚上才能见到他,可是我现在就很想念,无比的想念。
那么的傻,既然都得到幸福了,为何总要患得患失,胡思乱想呢?
从今天开始,再也,再也不要让现在从手边溜走。
清蒸的鱼,简单地加了姜丝蒜丝和醋,这样,鱼的鲜嫩才能最好的发挥出来。
把鸽子和花生一起用砂罐慢慢的炖,到他回来时,差不多就可以炖好了。
莴苣切片,随时,都可以下锅。
我看着准备好的一切,心里无比的满足,嘴角情不自禁地扬起一抹微笑。
有人从后面搂住我。
我给了他家里钥匙。
“你属猫的?走路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我的笑加深。
他用下巴蹭了下我的耳朵,“我属虎的!老虎走路也没有声音。”
“我只知道你要是属虎的,肯定是一只饿虎。要不然眼睛干嘛老往锅里瞟。”我侧过身。
他的身上有些许的烟草气息,混合着淡淡的香水味,很好闻。
“这都被你知道了!我的小苏今天怎么对我这么好,赏我饭吃了。”他把我正正转过来,眼里蕴含着笑意。
我板着脸,“有饭就对你好,我平时对你不好吗?忘恩负义的家伙!”
他望望天,“是吗?让我好好回想一下,小苏到底那点对我好了。哎呀,想不到呢!”
“让开。”我推开他,“我是对你不好,一会儿你随便煮点泡面吃吧。我身上还系着围裙,可别把油弄到你身上去了。”
他不说话,只是笑着把我搂得更紧。
“嗳,都说了别把油弄到身上了!”
“你看你,这样还说对我好。抱一下都不行。”他撅着嘴,活脱脱一个被遗弃了的孩子样,“昨晚又没有想我,说实话!”
我双手环住他,“想,我昨天一晚上都在想你。”
的确,我昨晚一直,都在想我与他之间的事。
他低头看着我,眼神复杂。
然后,两个人一下一下地吻着,到后来,就变成了一个深深的长吻。
如果不是我突然大叫一声,冲到灶边关掉了蒸鱼的火,恐怕这顿饭两个人就不用在饭桌边度过了。
他一脸不满,还想把我拉过去。
“你去把碗筷拿出来,然后把饭给盛了!”我正色道。
然后无视他,开始炒莴苣。
脸上的笑却没有停过。
这种感觉,越来越像一个家了。像我曾梦想过的,一个家。
清蒸鲈鱼,花生鸽子汤,清炒莴苣,简单的家常菜。
他笑嘻嘻地坐在桌子边,等着我。
“小苏,我发现你越来越贤惠了,哎呀,我真是好福气,有了你这么个好老婆。”他话一说完,立马捂住嘴,干笑两声,“我刚才什么也没说,我们吃饭,吃饭。”
说罢,他果真开始吃饭,一点儿也不敢多嘴。
我看着他,又气又笑,“喂,肖忆杭,你到底是怎么统治你的丰忆的?我真怀疑你是个傀儡皇帝,怎么这么没风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