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怒,却隐忍着,说璃儿名为婢女,实则得母妃疼爱,就像母妃嫡亲的女儿,身份与别个不同。推脱了萧长安,将璃儿拖入房中,一把甩在琉璃榻上。
她说他蛮不讲理,他怨她抛头露面。纠纠缠缠之间,她和他交付了彼此,一场云雨巫山收场。从此,沦陷了心肠。
那一年,他十八岁,她十四岁。
不想,萧长安对璃儿却似着了魔,三天两头找着借口来他的洗墨苑,寻着机会就与璃儿攀谈,以至于,一听到三皇子来访,璃儿就恨不能变个隐形,或把那萧长安变个痴呆。
他也是无比心烦。
还没寻得合适机会,让母妃做主,把璃儿收在自己房内,萧长安不知从哪里抓到他的把柄,对他威胁。为了拉拢势力,难免要染手一些不堪的交易,若被父皇知道,别说皇位,可能就此他就再无前途可言,届时,要说保护谁也不过更是空话一句。
一边是剜心痛,一边是剔骨伤,他进退不得,选择两难。
萧长安一句:“七皇弟若是执迷,皇兄便直接去父皇那里让你永不翻身。七皇弟若是个明白人,一个女人换一个安稳,自是知道孰轻孰重。”
他汗湿脊背。
若是他被扳倒,璃和母妃还不是任人鱼肉。与其如此,不如将计就计。
他去和璃相商,璃一双眸尽现凄色。
“你说赌才是唯一可走的路……若成了,你我图个最后团圆,若输了,我拼却个身子,留你一点反败为胜的可能。你对我就没怜惜么?为何不放弃这江山,禀明皇上,咱们去个清净地,过这一生。”
“璃儿,你太天真。这个时局,我是骑虎难下。你先与萧长安周旋,我想办法尽快把你要回来。”
“算了,其实我只是在痴人说梦,我也知道,这情势已不由你我。那,玄,若我回来时已是残花败柳,你当如何?”
“璃儿……你在我眼中,永远洁净如莲。”
“是么?”
璃儿一声轻笑,离开洗墨苑。
他紧握的拳松开,一只玉盏化为簌簌粉尘飘落:璃儿,他不会有机会碰你!
……
萧长安是真的喜欢上璃儿,放过萧长玄也不过是为了让璃儿跟着自己时没有怨恨,若有怨,也去怨萧长玄。
看到款款而来的倩影,他嘴角不由咧开一抹笑。
时间他有的是,不信收服不了佳人。
心里盘算得如意,却不知为何,和璃儿对饮几杯后,渐渐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欲,扑上来,抓住了璃儿娇弱的身子。璃儿一双杏眸惊惶失措,他的意识昏昏沉沉,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等萧长安再醒来,身下是一个赤身裸体的侍女,下体流着血,身体僵硬,已然死去多时。父皇脸色发青,一双威严虎目能喷出火来。两个侍卫在皇帝示意下,给犹自木木呆呆的萧长安胡乱披上衣服,将他缚进关押宗室皇族的刑房。
当彻底清醒的萧长安让来探望自己的亲信去寻萧长玄的把柄证物来,亲信回报,证物已经不见。萧长安大势已去。
三皇子在朝中广结党羽,拉拢派系,服食淫药,秽乱宫廷,耽于玩乐,致人于死,被皇上收押监牢,不日流放广漠,永不赦免。
即使一再让大臣们三缄其口,皇室秘闻依然像长了翅膀的鸟,飞在都城各处。
萧长玄却没有完胜的喜悦。
“你在我身上洒了什么东西?”璃儿躺在榻上虚弱地问。
“简妖娆,一种迷幻合欢药物,女人闻了没什么,男人闻到后,无法自制,而且神智不清。这种药可以增加,那个,男人的兴奋。一些贵族子弟耽于淫乐的私下会用,朝廷是禁止的。”萧长玄注视着璃儿,小心地答道。
“你就不怕被别人闻到,误了事情?”璃儿扯了扯唇角,冷笑。
“你是乘轿子去的。太监闻了没事。至于别的男人,有人服了解药在暗中随着,不会出事。否则,如何及时在萧长安神智不清时,将你带走?”萧长玄讨好地笑着。
“可是,孩子,我的孩子!”璃儿仰面看着屋顶,眼泪坠落如珠。一颗颗,砸疼的,是两个人的心。
萧长玄的眼睛也泛着难以察觉的红。
孩子,他和璃儿的孩子!
简妖娆,女子闻之无事,然若女人有孕,则腹中胎儿不保。
璃儿想要给他一个惊喜,却等来他亲手将她送到别的男人床上,一遍遍告诉自己他身不由己,还是控制不了心点点成灰。谁知,他另有安排。原本该欣喜的,却发现自己的孩儿惨死腹中。当血色涌出来时,璃儿的心也裂成了千万片。
他为什么不将这计划告诉自己?
你太纯净,怕你做不来伪,所以不说。他如是解释。
这一场阴谋里,是谁入了谁的局?也许,大家都输给的是,命运。
你说你不会骗我,那么,沉默算不算欺骗?
其实你也没有错。那个诺言本身就是个谎言。
可我还是不能不承认,这个波谲诡诈的地方不适合我,请你让我离去。
璃儿一步步离开这个噬人的地方,萧长玄的柔软从此寄存在别处,这个皇宫里,他只留下了理智和权谋。他说,璃儿,我成为皇帝后接你回来。
可是在他成为皇帝以前,他娶了丞相的女儿,娶了将军的孙女,就是没有来娶她。等他成了皇帝时,她已经是不想嫁。她看清了那个空虚宝座的身不由己,她不知道自己能给他带来的,有没有弱点和无奈。
她留在他的亲信身边,成了那人名义上的妻。没有人知道那个名震蒙、煜两国的将军书振庭,是个太监。在她被安置在书振庭身边,被书振庭保护时,萧长玄告诉她,书振庭是他从尸堆里救回来的。
太监总领是个虐待小太监虐得出名的,那时的书振庭叫景福,被太监总领整得奄奄一息,扔在卑下的宫人死后,被丢弃的尸坑里。
年幼的萧长玄好奇那个尸坑,偷偷尾随着去了,强忍着呕吐的感觉,把景福救了回来。从此,景福死了,书振庭许多年后留名于世。
璃儿坚决不入皇宫,便只有萧长玄打通了皇宫和书振庭那将军府的地道,常常来看她。
因为第一个胎儿强迫小产,璃儿的身体不容易保胎,书靖竹是璃儿好不容易才能生下来的。抱着怀里幼小的孩子,萧长玄终于能体会一个父亲的荣耀。即使是江山,他也毫不犹豫送到这孩子手上,只因他是璃儿为自己产下的。
不曾想,璃儿坚决不允。她看透了那里的黑暗,巅峰的权力要付出巅峰的代价,她的孩子,她只想让他拥有最宁静的快乐。
这孩子的诞生让她愿意把对萧长玄最后一点怨憎也化解了去,萧长玄又如何会违逆她的意思。他毕生的柔软也只真切地许给了她,和如今这个孩子。
然而就像当初不能预料到日后对璃儿的伤害,那时,抱着婴孩儿的萧长玄也不能想到,日后,他将给自己最疼爱的孩子也带来伤害。
……
当萧长玄从梦中醒来,眼角微湿。
璃儿,也许我不久后就可以在九泉和你团聚。请你原谅我做为一个父亲,会犯下的必然的错。如果你还在这个世界上,也不会轻易接受咱们的孩子爱上了一个男人的事实吧?
璃儿,我和你不能拥有的这世间最平凡的相守,但咱们的孩子已经拥有,你当初的决定是对的,不进帝王家,咱们的孩子才更自由快乐。
来生,我愿生为最平凡的布衣,而你就投生在邻家。我和你,少小无猜,白首相伴。
一生一世一双人,相望相守永不分。
番外:青城,蓝楼
蓝楼
他给他起名青城,是为了记住那场倾城之祸,却不想只记取了那一年,乱世里烽烟中,迷惑了尘世的倾城色。
千百年时光流转,光阴汩汩,心,依然还是自己最原初的那颗,内中成色却颠乱了、驳杂了,旧时澄澈无处寻觅。
这红尘里滚滚,都说是见性成佛,他只知见他成魔。那时的自己无比卑微,不管如何去努力,都被人踩着,是个再小不能的小人物。他的挣扎喘息,也不过得到那些权贵门阀一个蔑视的嘲笑。绝望里,他青衣洗尘,出现在他面前。
“你这样努力,是要得到什么呢?得到了又能如何呢?”
他这样问着他。
“得到?自然是名望地位权势钱财。得到了,才可以把这些压榨百姓的权贵推翻。推翻了他们,百姓才有好日子过。”
“是吗?即使你得到的过程如此痛苦,你也要坚持吗?”
“是的。无论多么痛苦,我也要坚持下去。”
他如是回答。他听了,若有所思:“原来,有想要得到的东西,是这样的吗?”
他的目色是揉碎了秋光的暮色,颀长身姿,风采翩然。他的容颜超越了性别分界,如莲清雅,如竹淡逸。当时只想着,九天谪仙也不过如此。不由把心底那些隐秘的、被认为是大逆不道的想法,告诉了他。
而他说:“我帮你。”
“为什么?”
“我想和你一起体味有所求和求之而得、求之不得的种种滋味。”
“我没有办法相信。”
“我相信就可以了。”
……
自此,金玉无缺,去填喂那些贪得无厌的权势豪门。他一步一步往上走,越来越明白,那个权贵的集体,不过是外形完好内部腐坏的烂果子。他们之间盘根错节的关系,不过建立在以利益维护彼此信任的薄弱基础之上,太容易被人逐个击破。但,残酷的制度,阻止了太多人进入他们内部,通晓到这一事实。
平民,意味着,没有钱,没有尊严,是制度脚下卑贱的泥。很多人,甚至从未想过改变。如果不是楼音,自己也绝对没有机会,了解到这整个豪族门阀不过是个空洞的架子吧。
楼音,就是那个谪仙般出现的他。
他没有说是如何凭空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是怎样的身世来历,帮助自己又想取得怎样的回报。而自己也没有去问。仿佛,生来就合该和他在一起做每一件事情。楼音自身风神秀逸,楼音的家中也必然非同一般的富庶。自己有什么好质疑的。如果是楼音想要的,他又有什么不能给?
无论他要做什么,楼音都会支持。暗暗去联合有意改变这腐朽朝代的有志之士,楼音也总是陪着。那些人,但凡有个清高的,不屑与他合作,或者犹豫的,不信任他的能力,在看到楼音的一刻,统统瓦解,加入进来。楼音,即使是不言不语站在那里,都会让人不由去追随膜拜,倾倒于他的脚下。
可他不要去膜拜追随他,他要与他并肩,他还要,还要什么呢?一直说不清道不明自己究竟要什么,直到那一晚。
每日周旋筹谋,回到府中总是倒头就睡。偏偏那一晚,无论如何都睡不着,听到一声轻叹。心中一紧,就要起身,却被按住。他说:“我为你而来,可为什么这世间只有男人和女人在一起呢?”
楼音的意思是……
仿佛迷雾退散的山谷,心中所思瞬间明朗。原来自己所求不过如是——情,相知相许的终生情意。
反手握住他,将他拉进怀中:“这世间是权贵的天下,我和你要去推翻,这世间男和女在一起,我和你偏不一样,这些,只要我们愿意,又有什么不可以!”
楼音趴在自己胸膛之上,一笑,天下醉。
可为什么,一转眼,那天下就染上了泼天血色?
义军声势正烈,皇朝岌岌可危,胜利唾手可得,可晴空万里忽而乌云暴雨。义军内部出现叛变。当初那些不甚情愿加入自己、看到楼音才转变主意的人,分裂了义军阵营。楼音在自己的错愕不已中,对自己讽笑着,走入那些人中……
然而,最后,连那些人都不能幸免。楼音的唇角是从未有过的讥诮:“我富贵滔天,自然是权门中人,可笑你们这些人连这一点都想不到,如何妄想整理天下?陪你们玩一场游戏,尽兴了,玩够了,你们安息吧。”
游戏吗?那夜之后,日日相欢的缠绵也是么?一场游戏,包括试验下他的魅力吗?包括交付他的身体吗?不啊!不相信!不是的!可面前这人如此陌生,他不是他的楼音,不是!
烽火熄,屠戮起,断肢残垣,焦黑尸体。这一切,叫他如何面对?那样残酷的楼音,哪里寻当初半分谪仙模样,分明地狱来的使者,叫他又如何面对?
死去的兄弟们,请等等我,地狱里,哪怕是撕咬我的灵魂,扯裂我的身体,我也毫无怨言,我对不起你们……
合上双目,无法面对,也罢,反正也要死掉。那锋利剑锋是楼音亲手送入自己的胸膛,当初自己想如果是楼音想要,他什么都肯给,可他错了。他不能,把百十万生命给他,不能。楼音,告诉我,这一切都不是你做的。可不是你,那百十万的人的眼睛便是一齐瞎了!楼音,爱不成也就算啦,可为什么要让我憎恨你?!为什么?!
……
死定的自己,奇迹般活下来。
醒来后,看到一个奇怪的人。他很少理会自己,但教给自己修真之法,带自己去认识各种人物,包括九天冰狐的祖婆婆秋宁。自己也就此成为蓝楼。蓝是他的姓,楼是楼音的楼。他不知道下意识一口说出的名字,是为了惦念曾经的感情,还是记住烽火中的憎恨。
后来那个人也消失。生命里遇到的人一个个老去死去,他不老不死不知几百光阴,遇到了青城。
小小的婴孩弃在荒野,他一见到这婴孩,心不可自抑疼痛,用尽一切办法追寻婴孩的前世,结果却让他悔不当初。居然是楼音转世。
双手掐上婴孩脖子,手却颤抖不已。这是一个没有沾染尘色的干净魂灵,他如何去下手。而心中呼啸着的,却是,为何我还是我你却再也不是你?爱恨情仇我千年担负,你又为何能轻易超脱?
当年一步错,把半生沦落。
那时一相逢,却永世凋零。
被人鄙视踩踏过,才越知道自由不易,仰首骄傲如此难得。可为何被他伤过,总学不会乖觉,不能把纠缠甩脱。
收留他,养大他,自己一个人纠结。隔了百年,他一个转眼,自己所有防备轰然崩毁。错爱了他的前世不够,明明恨着,明明记着,他的今生,为何自己还不能逃脱。
若有他生,若有来世,愿倾尽所有求一个彼此错过。
可惜,自己只有此生只有此世,生命漫漫无际,便只求一个不语。
前世纠葛,永不提起。
青城
师父对自己的态度很奇怪,总是凉凉的,一副没好气的样子,可又似乎什么都照顾自己。但自己似乎生来就依恋师父,无论他怎样对自己,自己都要守在他身边,直到发现自己对师父有了异样的情感。他不能说,说了,也许师父再也不会理会自己,可能就此抛下自己,独自去修行。
害怕自己泄露出痕迹,于是,开始常常离开浣昔山。
第一次离开浣昔山,无意中捕捉到两个时空的人的意念,如此强烈,正好彼此互换就可以满足他们的愿望。如果自己不能如意,为何不多去成全别人。天下失意人少一个算一个不是么?
自此认识了尘晨。
他和书靖竹隔了时空都能走到一起,自己和师父近在咫尺,自己连表白的勇气都没有。太在乎,就会无限害怕失去。师父从未给自己一点点可以表白的希望。
那就只好这样了,只要能永远守着师父,以什么样的形式并不重要。一遍遍这样安慰自己,忽视心中日益放大的遗憾空洞。
若有他生,若有来世,愿倾尽所有求一个两心相许。
可惜,踏上修真路,他只有此生,只有此世,生命漫漫无际,便只求一个默默相随。
盘蚩
楼音是他在育仙池中,用月的精气,青莲仙子和墨竹童子本体的灵气,还有他上古仙体的一滴血,造就出来的。
楼音是他的,要日日夜夜陪伴在他身边。可自从楼音看到下世里那个形如蝼蚁的蓝莫言,便不是他的楼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