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眼里闪过一线凶光,却又笑著说道,曾公子,你方才不是还要拿那祖传的宝贝,救你这旧日同窗的性命麽?
曾瑞恨恨的说,那东西如今不是在你手上了麽?你怎麽还不放过我们,又逼那女子去寻什麽如意?
那货郎静了片刻,脸上再没了丝毫的笑意,淡淡的说道,我只要如意。
曾瑞似乎也愣了一下,然後又骂道,那你收她做甚?她又不曾害我!我连见都不曾见过她面。
《云墨》 10 (1)
曾瑞似乎也愣了一下,然後又骂道,那你收她做甚?她又不曾害我!我连见都不曾见过她面。
那货郎把眼一抬,看著曾瑞似笑非笑的说道,只怕是你色迷心窍了罢?那种女子,可是沾不得的。
那人说了这话,也不再多做理睬,便又对他说道,那妖怪倒也机敏,若是他早些对你动手,我就早一日寻到了你们。
说完就一抬手,他好像被一股无形之力牵引著,不由自主的朝前走去了。只是那话听在他耳中,却是糊涂的。
那人说话的意思,倒好像是说......云墨对他做过什麽手脚似的。他打了个寒战,使尽了全力想要站住,可他的脚却不听他的使唤,只管朝那货郎走去。
可他的心里却好像著魔了似的,不停的想著,他真是个妖怪,他果然是个妖怪。他果然是要害人的。
他心里涌起一种又苦涩又气愤的滋味,仿佛他是这时才知道了这事似的。
那人捉住了他的手臂,扯开了袖子,就看那右臂上的莲花标记,脸色微变,就皱起了眉头,说道,我还以为上次就弄干净了?这妖怪,年纪轻轻,却如此的奸诈可恨!
说罢,就要伸手去拂那标记。
说时迟那时快,那人的手指刚抚到他右臂上时,他的怀中却突然有白光暴出,霎时溢满那暗室之中。那人一时不防,大约是被那白光刺中了双眼,当时便大叫了一声,踉跄著朝後退了两步。
那光说也奇怪,突然就暗了下来,然後只听得!啷一声,那把木梳就从他怀里跌了出来,落在地上,摔成了两半。
那货郎的斗笠被齐齐的从中劈开,也分成了两半,掉落在了地上,露出了那人俊美的面庞来。
那人额心处慢慢显出几道浅浅的血痕来,倒好像爪痕一般。然後他好似听到那人笑了一下,慢慢的说道,你这小畜生实在奸诈,我是不是该杀了你才好?
他浑身僵硬,却听到野兽低低的咆哮声,震得他恍惚了起来,他沿著那男子的视线,慢慢的低下了头,才发现那人看的并不是他,而是他前方那只仿佛蓄势待发,浑身都充满了攻击性和敌意的野兽。
光是看著那只野兽的侧影,他就开始瑟瑟发抖了。
那时他倍受惊吓,看得也不真切。如今离得这样近,他连它身上的每一丝毛发都看得清清楚楚,也闻得到那浓重的血 腥气。那双眼睛在这样的暗处也那麽的亮,那麽的灼人,只是和他记得的那个孩子,却似乎不太一样了。它满身那黑亮的毛仿佛都直竖了起来,警戒又愤怒的守在他的面前,他僵在那里,只觉得脑海里一片空白。若只看个头,那只野兽比山林里的老虎还要大,此刻却刻意的放低了身体,一副随时都会朝那货郎扑上去的模样。
那银色的细链几乎勒进它的骨头里,他不知道那究竟是不是他的错觉,那刺眼的白,究竟是白骨,还是那银链了。
那人冷淡的说道,真是有趣,你护这个人做什麽?我以为你不过是个畜生。
这话仿佛震醒了他似的,他眼看著地上那裂成两半的木梳,心口突然一痛,喃喃的就叫道,阿墨。
它僵了一下,却仍旧绷紧了身子,紧紧盯著那男子不放。
那男子冷笑一声,说,你竟然不等那妖妇一同来。是等不及要自投罗网了麽?难得我好心留你在外面做饵。话音刚落,就把手一捏,那只兽就好像体力不支似的,竟然软软的俯低了身子。他心里莫名的就是一紧,只是出乎了众人的意料,那只兽突然用力一蹬,就如闪电一般朝那人的面门上径直扑了过去。
那人闷哼一声,抬手便是一挡,就把它打在了一边,让它重重的摔在了地上。他的心也好像被人紧紧抓在手里,又狠狠的掼在了地上一般。
那男子便不屑的说道,自不量力。
《云墨》 10 (2)
那男子便不屑的说道,自不量力。
他不忍再看,就转开了视线,颤抖著说道,上天也有好生之德,他若是害了人,您取了他性命即可,何必这样伤他?
那人好笑了起来,不以为然的说道,不过是只妖怪罢了,有什麽了不起?
曾瑞突然十分鄙夷的说道,说别人是畜生,我看你倒更象是人面兽心的那一个。
那人微微的眯起了眼睛,刚欲发话,就看到那只兽慢慢的撑起了身体,朝他愤怒的露出了獠牙,那男子突然就说,咦?你被人下了忘忧?
他虽然听不明白,却想起刚遇到云墨时的情形,心口一震,就慌忙说道,我遇到他的时候,他就什麽都不记得了。
那人慢慢的看了他一眼,仿佛若有所思的样子。那只兽却只是伏在那里,一动不动,低低的喘息著,身下就是一滩血迹,刺痛了他的眼。
那男子啧啧道,可惜了。说罢便是一抬手,那血便如丝一般绞缠著,很快便凝成了一颗龙眼大小的赤红珠子,浮在半空之中。
那男子又问那只兽道,我杀了罗仙儿,把她烧化了,好做药引,你看好不好?不然就白费了她在你身上辛辛苦苦种下的母子锁。
那人明明是笑著的,可说话的口气却让人不寒而栗了。那人说了这些话,他却只听到母子那两个字,不由得就打了个寒战。
那只兽喉咙里发出了低哑的嘶吼声,就好像在那青江寨里,曾经拼死挣扎的人所发出的声音一模一样。
那人的笑容越发的大了,十分温和的说道,你看,要麽杀她,要麽杀这人,你自己选一个。这世上之事,自古以来就是两难全的。
那只兽突然抬起头来,那种满是恨意和痛苦的目光,就好像阿鼻地狱里那赤红色的火焰,恨不能把那男子活活烧死一般。
那人却毫不在意似的,只说,不然我杀了你,再毁了那妖妇的魂魄,教她从此不能转生,再教这人把你忘得干净,从此自在的做那教书先生,你看如何?
那男子的话音还未落,那只兽就站了起来,仿佛怒极了似的,一双眼睛变得赤红如血。他眼看著它身下突然腾起了赤红色的血雾,顿时就把这不大的一方天地遮蔽得严严实实,伸手出去,连手指也瞧不见了。
那男子怒骂道,你这小畜生....!
那句话还未说完,就没了声响,倒好像被什麽东西蚕食了一般。四处弥漫著的血雾带著淡薄的湿气,犹如潮水一般,缓缓的朝他身上涌了过来。
那时四周的情形他都看不清楚,只知道有人突然紧紧的搂住了他,仿佛不费吹灰之力似的,带著他就朝著半空中飞去了。他当时就慌了神,不由自主的用哀求的口吻叫道,阿墨!可一旦叫出了口之後,却又十分的懊悔。可腰间的手臂,却在听到他的声音时,突然的收紧了。
他心里一片慌乱,又想起曾瑞来,就十分难看的挣扎了起来。搂著他的那人身形便是一顿,颤抖著说道,他要害你的。
那声音听起来很陌生,却又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他咽了口吐沫,很费力的说道,还有曾瑞.....
那人顿了一下,那短暂的沈默让人觉得很是难堪。
但他并没有听到任何的回答。那人只是搂紧了他,转了身,仿佛往回折了过去似的,也不知道拽起了什麽,呼吸也变得十分沈重了起来。他隐隐的担心著,怕这人随时都会因为不支而倒地似的。
他不知道身旁的这个人究竟是如何做到的。若是能飞,大概就是如此罢。他整个人仿佛都在云雾里飘著似的,让人眩晕,心慌了。
《云墨》 10 (3)
若是能飞,大概就是如此罢。他整个人仿佛都在云雾里飘著似的,让人眩晕,心慌了。他不知道身旁的这个人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何时失去了知觉。
当他睁开眼後,却发觉眼睛上蒙著什麽东西似的。他迟疑片刻,便伸出了手去,想要取掉,却在半路中被人给轻轻的拦住了。
捉住他手腕的那只手,在微微的颤抖著,也象是成年男子的,有著分明的骨节,还有修长结实的手指。他那时还不甚明白,就糊涂的叫道,曾兄?
握住他的那只手,霎时就松开了。
他听到那匆忙离去的脚步声似乎有些踉跄,心里就有些疑惑,想著那人会不会是受了伤。
不过片刻,便又有人匆忙的走了进来,满是惊喜的喊道,你醒了!
这次的的确确就是曾瑞的声音了,他不由得松了口气,却又觉得心里有点空落落的
他犹豫著抬起手来,小心的扯下了遮住他眼的那东西。他拿在手里一看,原来是个帕子,帕子一角绣著些茶花,又隐约的绣著个罗字,倒好像女子之物。他慌忙的把那个帕子放在了一边,仿佛被烫著了似的。
他抬眼看了看四周,又看著站在他面前的曾瑞,忍不住就问道,这是.....
是哪里?
这倒好像是寻常的住处,木窗,竹床,藤椅,矮凳,还有几个青花碗,盛著些清水。曾瑞脸上虽然欢喜,却也是一副疲累不堪的模样。他略微一想,便明白了过来,我睡了多久?
曾瑞笑了一声,举起三根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又特意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的说道,你那小妖怪可救了咱们两个的性命。
三天?还是三个时辰?曾瑞也许是在捉弄他也不一定,以前和这人同窗,就经常被这人寻开心。
他呆在了那里,半晌之後,才察觉出曾瑞的话里有什麽不妥,他坐直了身子,当时就难以置信的问道,他.......在这里?
曾瑞点了点头,便说,他倒是有良心,没把我丢在那里。
他心里说不上来是什麽滋味,一时之间就怔在那里发著呆,连曾瑞又和他说了什麽也没听进去丝毫。
曾瑞和他说了半天的话,不见这人应答,再一看时,才晓得这人的神魂都不知道去了哪里,便皱了皱眉,突然喊道,衡山君!
他当时便吓得魂飞魄散,险些从竹床上跌了下去。
曾瑞又好气又好笑,说,你啊....
他看清了四周的情形,便也苦笑了起来,拍了拍衣裳,叹气道,曾兄,你怎麽吓我?
曾瑞得意的点了点头,说,谁叫你不认真听我说话。
他有些哭笑不得,曾瑞笑了一阵儿,突然认真了起来,说道,我求你件事,好不好?
他先是犹豫了一下。
他不知曾瑞怎麽突然又要求他这麽一个没些毫用处的人,却想著这人终究是被自己拖累了,便在心里暗暗地叹了口气,说,若是我能做到,自然万死不辞。
曾瑞就靠了过来,紧紧的望著他说道,那时那名女子,你也瞧见了罢。
他点了点头,不由自主的朝後退了些,只是还不明白这人又提她做什麽。
曾瑞想了想,才又说,自小我爹就把那小坠给了我,只说是曾家祖传之物,千万不能弄丢了。
那小坠他是记得了,曾瑞曾给他瞧过,那是块不大的玉坠,镂刻得十分细致,是两尾跃起的鲤鱼,相互绞缠著,两条鱼尾中间镂空了,藏著一颗小珠,那小坠上还交错地镶著金银丝,也是极惹眼的宝贝。
曾瑞见他点头,知道他也是记得的,便一脸认真的同他说道,我便是为了这小坠之事求你。你叫那小妖怪去救她回来。
他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把脸转开了,低声说道,你去求他便是了,还问我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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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墨》 10 (4)
他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把脸转开了,低声说道,你去求他便是了,还问我做什麽?
曾瑞烦躁的站了起来,说,他若肯,我还这样费事的求你做什麽?
他犹豫了一下,说,你这样好赌,就算再有家财万贯,也不够你.....
曾瑞捉著他的肩膀,气愤的说道,我不是为了那金玉满堂!
他尴尬的说道,那原本就是曾兄祖传之物,想拿回来也是人之常情......
曾瑞咬了咬牙,一狠心,就撩起衣衫下摆,!的一声跪倒在地,五指朝天,一脸郑重的说道,若是能救她回来,我宁愿发誓终身再不犯赌,若是有违誓言,就教我自断十指。
你......他开了口,却又哑然了。
曾瑞仍旧紧紧的盯著他,他被看得受不住,终於把心里的话说出了口,......她终究不是人。
曾瑞却极快的反问他道,那又如何?
他心里乱成了一团,只觉得这旧日的好友糊涂,话未经思量便脱口而出,你不怕她害人?
曾瑞笑了一下,说,她也实在可怜,就为了别人一句话,这二十多年来一直守在我身边。她为救我,都肯舍身去做婢女,若是她喜欢我这个人,我陪她几十年,也不值什麽。
他一时间静默无语。
曾瑞仍旧不死心,恳求他道,我不管你怎麽办,只要你教那小妖怪去救了她回来,你要什麽我都肯给。我曾家祖坟那片地....
这麽一句话,把他这样一个没什麽脾气的人也气得不轻,不等曾瑞说完,就忍不住高声说道,我要那个做什麽?!
曾瑞吃了一惊,便赔著笑说道,那也是块风水宝地,给你总好过给了别人啊。那你究竟要什麽?
他僵在了那里,许久之後,这才站起了身来,朝前走了两步。
他伸手入怀,慢慢的掏出了把木梳来,轻轻的摩挲了半天,然後才恋恋不舍的递了过去,就说,......你若是能平安下山,帮我寻到傅青,把这个还他......还有,你要帮我,好好看顾他。
曾瑞疑惑的接了过去,看了看,眼光落在傅青那两个字上,又抬眼瞧了他半天,皱起了眉头,就问他道,难道你对他......还是余情未了麽?
他看著曾瑞把那把木梳拿在手中,却不知怎麽的,突然想起那把跌在他面前,断成两截的木梳来,心里便十分的难受。
他闭了闭眼,就轻声说道,你....也不必再和他提我,终究是我害了他。
曾瑞有些怒意,便和他说道,你说得这是什麽话,他要是不肯,就凭你,还能把他怎麽样吗?你这人啊,真是个滥好人!
他脸色变得惨白,喃喃地说,你骂得对,你骂得实在是对极了。
曾瑞的神情变有些尴尬,很有些悻悻的说道,我哪里是骂你,这是在夸你,难道你听不出来麽。
他自嘲般的摇著头,说,当年若是我肯说出实情,或是带他一同离开,而不是一个人远走他乡....他干笑了两声,问曾瑞道,你是不是觉著我这人实在没甚担当?
曾瑞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沈吟半晌,才咳嗽了一声,说道,你何必总要想他?那傅青原本也不是什麽好人,实话和你说罢,他那时但凡见著个长得好些的,就想去勾搭,也没些羞耻。他那麽一个人,你还对他痴心一片,可不是傻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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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墨》 10 (5)
曾瑞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沈吟半晌,才咳嗽了一声,说道,你何必总要想他?那傅青原本也不是什麽好人,实话和你说罢,他那时但凡见著个长得好些的,就想去勾搭,也没些羞耻。他那麽一个人,你还对他痴心一片,可不是傻了麽?
他脸色越发的难看了,就说,我只这一件事托付於你,你何必......
曾瑞翻了翻眼睛,这就走了出去,临推门时,不忘叮嘱他道,你好好求他,他自然是听的。
他听得糊涂,却也没多想。刚下了地,想端那青花碗喝口水,就听著门外有急促的脚步声,然後那扇被曾瑞虚掩著的门就被慢慢的推开了。
有人扶著门,犹豫的问道,他说....你要见我?
他心一慌,手里的碗就跌在了地上,摔得粉碎,水也溅到了他的衣摆上。
那个人迟疑了一下,似乎想要出去,他就说,你进来。
那人慢慢的走了过来,却一直低著头,垂著眼,并不看他。那人的身形比云墨要稍微高一些,但那走路的样子,还有停下来时一声不吭的站在他面前的模样,还有那头漆黑如墨的长发,所有的这些,都让他觉得莫名的熟悉。他想起曾瑞的话,心头便一阵儿猛跳。他心里仍然记得云墨的模样,却还是不信,就小声的问道,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