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小蝶之 孕妇————一世芳华

"你们不要争了。有什么恩怨以后再说。"娥眉派的心绝师太冷冷地说了一句。

这个老太婆据说是江湖中最不能得罪的母老虎，专门修理男人。

王九公和玉真人倒真的闭上了嘴。

"我好像在哪闻到过这种香味。"袁小蝶在想这个问题。

心绝师太向棺材走过去，闻了闻，说："是茉莉花香水。"

"我不是说这个。"

"那你是说哪个？"心绝师太冷冷地。

袁小蝶道："棺才上怎么会有女人的香水味呢？"

心绝师太道："送棺才来的人应该是个女人。"

"一个女人能同时搬得了四口棺材？"

"她很可能有同党。"

袁小蝶道："就算她有同党，也不可能抬着四口棺材走到这里来。要运这么大四口棺材，只有用一样工具。"

"你说的是马车？"漫点花道。

袁小蝶点头，"我们才刚回来，片刻之前，这门口还没有棺材，但是这么快就有了。还不招人耳目。用马车来解释是行得通的。"

漫点花道："你是说，有人用马车把棺材运到这里放下，又飞快地走了？"

"不是放下。"袁小蝶看着棺材，说："棺才的前底比后底磨损严重，应该是被人用掌力从车上推下来的。马车根本不需要停。"

王九公点了点头，"棺材上有毒，对方当然不会笨到用手去搬。而且动作慢了，也会被人发现。直接从奔驰的马车上用内功推下去，是最快最好的法子。"

袁小蝶道："如果真有这样一辆马车，马车上也一定沾到了毒。我们要是能找到这辆马车，也就能知道对方是谁。"

武当掌门一心道人说："老道有一点不明白。"

"哪一点？"袁小蝶问。

"推下去容易搬上去难。这四口棺材，对方是如何搬上马车的？"

对方的动作如此迅速，脑子当然也不会笨。当然不可能用手去搬有毒有暗器的棺材。

"有一种可能性很大的法子。"袁小蝶说。

"什么法子？"漫点花问。

"搬上马车的时候，这四口棺材是没有毒的。毒有可能是在马车上才涂上去的。"

这的确是最好的解释。也是最方便的法子。人做事的时候总是会选最有利最方便的法子。

袁小蝶道："我们还有一条线索可以查。"

漫点花问："哪一条？"

"这四口棺材是同一种木料，也都是上等木料。也就是说是从同一家棺材店买的。像这样的好主顾，棺材店一定会有所记录。"

漫点花明白了："只要找到这家棺材店，就可以问出一些事。比如说顾主的外貌，性别，特征等等。"

"这个对你们来说，应该不是问题吧？"袁小蝶道。

"太原几乎所有的商店市门，都跟漫家有生意上的关系，要查这个不是问题。"漫点花道。

袁小蝶道："相比之下，马车就要难找些了。"

"未必。"漫点花肯定地道，"以漫家的财力，今天之内凡是出租出借过的马车，我们都能查得出来。"

"如果马车是偷来的呢？"袁小蝶看着他。

漫点花愣了愣。他好像没想到袁小蝶会这么问。

袁小蝶又问："如果是你被人追查，你会把你的马车开到哪去？"

漫点花想了想，说："荒郊野外。"

"那你又会不会留着你的有毒的马车？"

"不会。"

袁小蝶叹了口气，道："那辆马车现在恐怕已经在哪个荒郊野外被毁掉了。再查也没有用了。"

"年轻人，你倒很聪明。"王九公拍拍他的肩，笑道："叫什么名字？要不要加入丐帮，我收你做徒孙。"

袁小蝶苦笑："多谢了，前辈。我袁小蝶还不至于穷到要饭。"

"袁小蝶？！你是袁小蝶？"七大门派的掌门人都是一脸吃惊的表情。

心绝师太叹了口气，道："我们早应该想到他就是袁小蝶的。"

"为什么？"武当一心道人问。

"除了袁小蝶，还有哪个年轻人敢在我们这些前辈面前这么自做自为？"

袁小蝶好像根本没听他们在说什么。他已转向第四口棺材，围着棺材走了一个圈，忽然笑道："你们猜这里面装的又是什么？"

王九公也晃过来看了看，又喝一口酒，醉熏熏地说："是死人，死得硬邦邦的人。"

众人脸色变了。

"你怎么知道是死人？"玉真人冷冷地看着他。

"因为他就是个死人。因为他味道比你多。"王九公还是醉熏熏地。

"因为这里面有香草，石灰和麝香的味道。"袁小蝶道。

谁都知道这三种东西是用来防止尸体腐烂发臭的。

"的确。"心绝师太也闻了闻，点头。

"这个死人是谁？"漫点花已经忍不住出了手。

"嘶"的一声，棺材盖被他一掌挥开。

里面并没有射出什么毒针，也没有什么火药。

只有一个人，一个死人。

一看见这个人，漫点花的脸色突然就变了。就像是突然被一条毒蛇咬了，浑身都开始颤傈。

"大哥？！"

棺才里的死人竟然就是漫家的大公子漫随风！

众人大吃一惊。

漫老爷子的反应更大。表情已经扭曲，张着嘴，却只能喘气。一句话也说不出。

袁小蝶也很震惊。漫随风也是他从小就认识的好朋友。

想不到几年不见，再见时竟然是这种场面。

他猛一回手，掌风掀开了第三口棺材的盖子。

里面什么也没有。只在棺材底木上写了几竖行红字：

三天之内，杀尽漫家父子四口。

挡我者，杀！杀！杀！

一连三个杀字，可见其杀气之重。字里行间都能感觉得到。

六十大寿的喜宴，现在变成了发丧的哀宴，和恐怖的复仇宴。

（二），追踪杏花村。

天已黑，漫家的红灯笼也换成了白灯笼。

一眼望去，白色的灯火蜿蜒如毒蛇，森冷如鬼火。

宾客当然没有走。他们都是有身分和地位的人，无论想不想走都是不能走的。再说了，对方要杀的人又不是他们。他们还可以留下来看场好戏。

袁小蝶却已不在。

他又到了杏花村，到了醉仙居。

"老板。"袁小蝶坐在桌子上。

"客官想要点什么？"一个小二走过来。

"我要见你们老板。"

"这个，"小二很为难的样子。"老板这两天出差没归。"

"出差？他出的是什么差？"

"这，小的就不知道了。"

袁小蝶一把抓住他的衣服，"你不知道才有鬼！我来让你知道！"说完，他一把将小二扔出手，就像在扔一快西瓜皮。

小二摔过去，压碎了一张桌子。袁小蝶又掀了面前的桌子。

很快，店里的桌子就被他掀完了。客人也全被他吓跑了。

袁小蝶一把把小二提起来，举起手，"你们老板究竟在哪里？不说，我打烂你的嘴！"

"我说我说。"小二浑身都吓软了，"老板..老板不就在你后面吗？"

袁小蝶吃了一惊，马上回头看。

就在这时，这个浑身都吓软了的小二，突然出手点向袁小蝶胸前的穴道。

他的出手虽然不及漫点花的万花点穴手。却是真的让人防不胜防。而且速度也相当快。

但是他的手却点空了。两根手指夹在了他的手指上。

"你到底是什么人？你的老板是谁？"袁小蝶瞪着他。

小二笑了笑，"你有本事的话，就问出来。"说完，他突然手一旋，就挣脱了。同时，身体已经飞起，就像鬼魂一样从窗户飘出去了。

袁小蝶当然追。

袁小蝶的轻功就算不是天下第一，也算得上是天下第二。想从他的手上跑脱，还不容易。

但是前面这个人的轻功居然也好得很。好到袁小蝶追了半天，还是保持着开始时的那段距离。怎么也缩不短。

夜色虽暗，还是能依稀看见那个人的影子在前面飞奔。

前面就是一片茂密树林。一片黑暗。

那个人一个"飞燕投林"，竟窜入了这片树林。

袁小蝶也没有迟凝，紧跟着窜了进去。

里面伸手不见五指。一进去就找不到那个人了。

不但找不到那个人，连路也找不到了。连树也分不清了。

袁小蝶的眼力算是好的，但是他走了一百步，竟然就撞了十棵树。头上撞了几个大包。

袁小蝶有些后悔了。后悔不应该追进来。在这黑灯瞎火的林子里，他说不定被人一刀割了脑袋，还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不对！我看不见，他也应该看不见才对。除非，"袁小蝶的脸色变了。

如果这片林子是别人走惯了的呢？那个人既然毫不犹豫地窜进来，说不定早准备好机关暗器了。还有可能那个人是夜视眼。他看不见别人，别人却能看见他。

袁小蝶越想越觉得恐惧。心里真的后悔了。他现在只想赶快走出这片林子。

但是他已经迷路了。

还有什么比迷失在黑暗危险的，未知的森林中更让人感到恐惧？

突然，树枝上传来"嘶嘶"的声响。

声音很弱，但是在万赖具静的森林中，却听得很清楚。

袁小蝶站住不动了。他的手心已经浸出冷汗。

"嘶嘶"的声音越来越近，好像就垂在他的头顶上。

袁小蝶竟似连呼吸都已停住。

突然，他的手闪电般向头上方一捏。

他就捏到了一件东西，一件又滑又粗糙，细长，手腕粗的东西。

他立即知道是什么了。是条手腕粗的莽蛇！

最惨的是他捏到的偏偏是蛇尾！蛇尾都有手腕粗，那蛇身呢？

"天啊！！"袁小蝶瞬间甩开蛇尾，跳上树梢飞奔而走。

他觉得浑身都发麻发冷了。心里差点要吐。

就在他飞起的同时，就听见"撕"的一声。他的衣服竟然被蟒蛇一口咬下一大块。

要不是他飞得高，连他的脚都得给咬到。

袁小蝶不敢回头去看。他怕一看见蛇头上两只蛇眼灯笼那么大，就会吐出来。

他现在只是在想：以后就是要追人，也要看看是追到什么地方。就是追到太平间也绝不再追进吃人的树林。

正在想，他突然就看见了一点灯火。一点很弱的灯火。

于是袁小蝶就像一只飞蛾般向这点灯火扑过去了。

就算是陷阱，是埋伏，他也不在乎了。死在人的手上，总比死在怪物嘴里好得多。死在有光的地方，也总比死在黑暗中要好得多。

那一点灯火原来是一盏灯笼。白色的灯笼，像鬼火。

灯笼挂在树上，周围没有一个人。

袁小蝶小心地走过去。没有机关。也没有埋伏。

是不是对方觉得他只有死在这片吃人的树林里，所以连机关和埋伏都省了？

袁小蝶伸手去取那盏灯笼。

灯笼插在树身里，很紧。袁小蝶就双手抓紧，使劲地拔。

无论如何，他非要这盏灯笼不可。他需要光明。

现在他的身上正有一万两的银票。但是如果要他在灯笼和银票当中选一样的话，他一定马上丢了银票去抢灯笼。

黑暗中的灯火和沙漠中的水源一样，它们的价值根本无人能够掂量。

"啪"的一声，灯笼被拔出来了。但是袁小蝶脚下的土地却突然裂开了。而且裂得很大。

袁小蝶的反应却比土地裂开还要快。他身体下落的同时，右手已经抓在了裂缝边缘。左手还紧紧地抓着灯笼。

就在这同时，一条人影突然下坠。一脚向袁小蝶的右手踩下去。

这一脚如泰山下压，内力至深。但奇怪的是速度却不快。

看来这个人并不是真想踩碎袁小蝶的手，只是想逼他放手，乖乖掉下去。他似乎也算准了袁小蝶绝不会丢掉左手的灯火，来还手。

这个人的确算对了。但是袁小蝶也不是骗饭吃的。他的右手的确放开了，却又一把抓在了这个人的脚上。

"轰"的一声，两个人一起掉下了坑。

第四章，妙手神偷。

（一）

时间已是深夜。漫家的灵堂里点满了蜡烛。

一个漂亮的女人站在漫点花的身边，她就是漫付云。

"死亡时间在一天到三天之间。死因在胸前，是被一柄其薄如纸的细刀刺进肺下，内部大量出血而死。"这就是漫付云的验尸结果。

"还有什么发现？"漫点花问。

"他的衣服上还有一点茉莉花香水的气味。"漫付云用夹子夹起一根头发，"我在他的衣服上发现了这根女人的头发。"

"你这么肯定是女人的？"昆仑派的宋老先生问。

漫付云点头道："头发上也有茉莉花香水的味道。应该是同一个女人。"

"久闻漫家二小姐精通医理，的确名不虚传。"崆峒派玉真子道。

王九公白了他一眼，"怎么？你又看上人家漫小姐了？你这个色道士。"

"老乞丐，你给我闭嘴！"玉真子瞪着他。

"你也知道我老啊？我不闭嘴，我倒要看看你能把我老乞丐怎么样？"

"你--哼！我好男不跟老头子斗。你说你的，我当你吹风。"

"我以为你要说当我放屁呢。"王九公又喝一口酒。他的手上总是随时随地都拿着个酒葫卢。

玉真子气得瞪他。也只能瞪他。

"对了。袁小蝶上哪去了？"武当的一心道长忽然问。

"他说有点事，出去了。"漫点花道。

漫老爷子一直没有说话，这时却站了起来。"各位都请回去休息吧。"

他的声音已经变得很苍老，说话似乎也很吃力。

贵宾们都回房去了。

其实他们心里都想问，都在猜：漫常天和某个孕妇之间是怎样结仇的？这个江湖上人人尊敬的"英雄"，是不是也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但是他们不能问。他们的身分和地位决定了他们不能问。

漫常天也回房去了。漫点花就跟在他的身后。

"你怎么还跟来？"漫常天一进房间，就回头看着他。

"我想知道一些事。"漫点花说。

漫常天叹了口气，"你进来吧。"

"你想问什么？"漫常天在椅子上坐下来，看着他。

"你的仇人是谁？二十五年前到底有什么血债？那个杀死大哥的女人又是谁？"漫点花的表情坚定而且激动。

漫常天缓缓呼出口气，缓缓道："那都是我做的孽啊。二十五年前我杀了一个孕妇。"

漫点花有些吃惊："你杀了一个孕妇？是谁？"

"雌雄双刹。"

雌雄双刹的名号，漫点花当然听过。他们二十多年前还是江湖上有名的杀手。杀人如麻。

"我追杀他们二十一天，一直追到南海岸。当时，雌刹已怀孕八个月了。"

"你杀了他们？"漫点花看着他。

漫常天点头："我要杀雄刹的时候，他求我放过他的老婆。因为她就要生了。"

漫点花道："但是你没有答应？"

"我怕她会来报复，所以就先杀了雌刹。"漫常天的脸上出现一种痛苦的表情，"我一刀刺穿了她的肚子。她瞪着充血的眼睛看着我。她当时的表情，我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